“你對他們太好了。”魏深藍悶聲說, “有時候，我也不太分得清。”

“那肯定不一樣的呀。”阮唐說，“你看我眼神, 是不一樣的呀。”

是的——她看向他們的眼睛，是純然無暇的澄澈。而此刻，魏深藍也沒有動, 專註地看著她，目光裏, 是濃稠的情意。

就在這樣一個寧靜的、略帶燥熱的下午，陽光穿過森林樹木, 漏下的一點縫隙斑駁，照進教學樓裏，僅剩下暖意。阮唐稍微扭了扭身子，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伸了個懶腰。

算完一題的魏深藍把金絲邊眼鏡取了下來，緩緩的，慢慢地親她一下，低聲問道：“介意麽？我這樣想, 似乎有點小氣。”

“沒有呀。”阮唐笑瞇瞇地說，“人之常情。你想明白就好啦。”

想明白的魏老師又變換回來, 是冰冰涼涼的人魚，摟在懷裏，是人形抱枕, 消暑神器。

其實帝國大學安裝有全套的溫度調節設備, 每當夏季來臨時，中央空調就會源源不斷地運送冷空氣, 給炎炎夏日帶來陣陣清涼。

但阮唐還是更喜歡人魚的懷抱, 冰冰涼涼的, 帶著一點人的體溫。

聽著沙沙的寫字聲，在人魚清涼的懷抱裏，阮唐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來自於生活的寧靜詩篇。

很多時候，他們並不說話，只是靜靜地彼此忙著自己工作上的事情，阮唐卻感覺到很安心。

這種安心好像是……一顆心臟，聽見了另一顆心臟同樣頻率的心跳，讓人感覺如此投契，安心。

躺在人魚的懷抱裏，阮唐有點犯困，但隨即，她又意識到另一件事——

這還是上半月。

依照之前的情況來講的話，魏深藍上半月是人魚，下半月是鳥人。

所以說……

“你能控制自由變換了？”

“好像，是的。”魏深藍看向自己的翅膀，這才意識到了這一點，和阮唐呆在一塊後，巨大化早已消失，偏頭痛也有所減輕，剛剛他有點吃味，竟然未曾意識到，自己竟然能切換形態。

這樣一來，就方便多了，起碼不會出行不便了。想到這裏，他便油然而生純然的快樂，他低聲道：“謝謝你，阮阮。”

“謝我什麽呀。”阮唐低聲道，“我什麽也沒做呀。”

人魚沒說什麽，只是密不透風地擋住了炎炎夏日的燥熱。

黏黏糊糊的互動裏，夏季就這樣在樹葉的空隙裏、在日子的流轉中一晃而過，竟然並未感覺到完全的炎熱時，已經由夏轉秋了。

上完了一個季度的課，阮唐總結一下，距離一萬積分的目標，還有五千多名師點。似乎有點多，但卻也不是和曾經一樣遙不可及了。一點一點攢著積分，也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

但是最近暑假快要結束了，要正常上課，再開輔導班掙名師點的事情，時間上就有點不太行得通。所以，她打算趁著周末的時間，去直播上點網課，依次獲取名師點。

她已經教了一段時間了，對於中文的教學也有了點自己的心得。學生是好動的，所以，第一要讓他們理解，第二步才是引起興趣。

因此，對於中文的詩句，她會提前做好註釋和拼音，還會配上相應的古色古香的背景圖片，再娓娓道來：“天街下雨潤如酥呢，這是韓愈的詩裏較為出名的一句……”

可這麽用心講了半天，收獲的名師點並不多。

就像之前輔導班的宣傳初期無人問津一樣，犧牲掉自己的半天休息日開展的直播，效果並不算太好。

李天諭這個大主播看不下去，直播的時候幫她宣傳了一下，獲得了他的觀眾們的一致嘲笑——

“正經人誰上網不打游戲，看網課啊？”

“你看嗎？”

“反正我是不看！”

李天諭的觀眾嘻嘻哈哈的調侃的一堆，多半過來看看刷刷彈幕就走了，大主播推薦也不頂用。畢竟，李天諭是游戲主播，大部分人看他的人本來就是來看游戲的，根本不可能去看個真正上網課的。

對此，李天諭感到很挫敗。

不過，阮唐安慰他：“他們很給你面子了啊！我這幾天直播間人數還是變多了的！”

雖然直播網課不是很有起色，但阮唐還是非常認真地準備著她的課程，每個環節絕不馬虎，就算是直播間只有零零星星幾個人，她也會按時直播，口齒清晰，絕不遲到早退。

在這樣整整堅持了一個多月後，阮唐的直播終於有所起色。觀看的人數增加了，並且零星還有彈幕問問題，阮唐自然是非常耐心地回答：“為什麽是‘舉頭望明月’？古地球的衛星是一顆叫月亮的星球，月亮在晚上會亮起，人們看到皎潔的月光，就會思念起自己的家鄉。”

她一一耐心地解答著這些問題，名師點也一點一滴積攢下來，這讓她心裏也越來越踏實。

而阮唐所不知道的是，她的影響力，絕不僅止於此。

在帝國幾萬光年以外的地方，在某個垃圾星系裏，有個正在刨著垃圾的小女孩，用黑乎乎的手指，在垃圾堆裏收集著被人淘汰掉的電子設備。

忽而，她的兔子尾巴顫動一下，眼睛一亮，似乎有大發現——她刨到了一個球狀物品，費力地擦了一下，這個球狀物品露出它本來的面貌——那是一個直播球。

作為被淘汰的初代產品，這個直播球自然不會好到哪兒去，但對小女孩而言，這已經是不錯的好東西。她搗鼓著擦掉這個球狀物品上沾著的泥土，去垃圾堆後面的強裏，用珍藏的螺絲刀把它的螺絲擰緊，按下開關——

這個老舊的電子設備，終於再次開始了它的運作，播放的是官方臺的新聞：“據悉，今年招生季，為了保障考試公平，給予更多考生機會，帝國將會在九大星系設立考場，歡迎考生踴躍報考……”

這番信息聽得小女孩眼睛亮亮的，是啊，她知道哎，年滿十六周歲的公民都可以參加的考試，絕對公正公平公開，如果考到好成績，還可以包吃包住上大學，以後再也不用在垃圾星系撿垃圾了。

但問題是……到哪裏去覆習？

不考機甲系的話，那些機甲專業知識不用學，倒是省了好大一筆參觀操作機甲的錢，但是……其他科目呢？中文呢？數學呢？

小女孩發了愁，想要通過這個破舊的直播球再去換臺找找有沒有其他的機會，卻發現年代太久遠，直播球頻道切換的按鍵早已失靈按來按去，依舊是官方頻道，還在重覆播報著那條新聞：“帝國將會在九大星系設立考場，歡迎考生踴躍報考……”

平板無波的腔調，卻讓人感到絕望。

果然，還是不要做這些不切實際的夢想吧……

她想著，把這個直播球裝進小小的背包裏，繼續撿著垃圾。

然而就在躬身一剎那，幸運天使眷顧到了這個小女孩。躬身的一剎那，她柔軟的小小身體，觸碰到了這個有點失靈的直播球按鍵，按鍵這次卻起作用了！

頻道切換，是個非官方的頻道，溫柔的女聲從她的兜裏緩緩飄了出來，信號太遠了，畫面糊到甚至有些看不太清楚老師的面容，只大概模糊得看見一個溫柔的輪廓，溫和地講述著——

“‘春雨潤如酥’，這個說法是非官方的，明確的引處應該是來自韓愈的詩‘天街小雨潤如酥，（註1）大家準確使用哦。”

小女孩瞪大了眼。下一秒，她乖乖地掏出直播球來，翻開了塵封已久的課本。

垃圾星的人都說，讀書沒有用，帝國大學最核心的機甲系，都是靠強大的混血種血脈進去的，即使是醫學輔助系，天賦也早已註定，普通人只能去撿垃圾，這就是命。

而似乎是還年輕的緣故，她不信這些。

她拿起書，如饑似渴地閱讀起來。小而短的兔子尾巴隨著讀書的頻率，一顫一顫，十分可愛。

作者有話說：

註1：選自韓愈《早春呈水部張十八員外·其一》 全詩: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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