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延和柚木梓馬走在東京的街頭時，她內心中依然熊熊燃燒著萬惡的小火苗——柚木祖母剛剛看著她的那副表情，擺明了是……嫌棄啊，還是赤裸裸的、不加絲毫掩飾的嫌棄……

雖然柚木家的這位歐巴桑是當家，在她眼裏是徹頭徹尾的固執古董，但能被人那麽嫌棄，還是很傷她一顆纖細柔弱敏感的少女之心的。

“夏延，既然祖母都那麽說了，我們就去約會吧。”柚木梓馬的手溫柔地拂過夏延的脖頸，落在她的左肩上，聲音裏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愉悅“畢竟，訂婚之前也要培養培養感情啊。”

“教主，怎麽感覺你好高興的樣子？”夏延有點不滿得說。

“大概是……”更加愉悅地將秀目彎成月牙形狀，“看到夏延你有苦說不吃的吃癟模樣，感覺很有趣吧！”

“……”她完全無話可說，人品差到一定境界，以前在青學經常被不二周助惡整，如今又被柚木梓馬變相地笑話，這個世界的腹黑……未免太多了點。

兩個人接下來要進行的，是再普通不過的約會。由柚木梓馬親自操控，夏延玩烏龍的機會瞬間將為零。

坐在電影院裏，燈光驟然全滅。大屏幕上打上電影公司的標簽字幕，轟轟烈烈開始上演著新的故事。這是情侶場的電影，柚木梓馬緊緊靠著她坐著，左手牢牢扣著她的右手。

三年多以前，她和忍足侑士空暇時也在電影院裏消磨過不少時光。只是聖誕節烏龍事件後，一直都是由忍足侑士負責約會的所有事宜，他一手拎著包或其他什麽東西，一手緊緊拉著她。在街頭等待紅燈轉綠，偶爾趁著她不註意在她臉頰上飛快一吻，又若無其事地接著走。臉上沒有其他的表情，眼睛裏卻透露出淡淡的笑意。

電影院裏，她一偏頭就能看到他眼鏡上反射的白色微光。根據她的坐姿，忍足侑士會調整他自己的位置，身體或高或低，總是恰到好處地將肩膀墊在她的下巴下面，讓她一歪頭就能靠到他。

手一直拉著，哪怕手心全是薄汗，也還是緊緊地拉著。

坐得累了，把他的胳膊拉過來抱在懷裏，就和抱著她床上的玩具公仔一樣舒適。

有時碰到座位周圍的情侶親吻時發出的聲響，她紅了臉，他卻不在乎地笑著，也在她的臉上印下幾枚親吻，最後落在她的唇上。

柚木梓馬發現夏延詭異地一直盯著他的側臉看，被她看得毛骨悚然，不由得開口輕聲問道：“夏延，怎麽了？”

“嗯？”夏延依靠屏幕上的光亮，發現面前的人柔和的面部線條，並非忍足侑士，一下回過神來，“沒事……柚木學長，接著看吧。”

柚木梓馬淡淡一笑——因為黑暗，夏延並未看到他的面部表情——微側過身，在夏延的頭頂落下一吻，輕柔地好似一片飄零花瓣落在頭頂，小鳥展翅一樣在頭發上顫動著。

夏延驀然一怔，身體頓時僵硬，連轉頭看向屏幕的簡單動作都做得不連貫，好似許久沒有上油，已經關節生銹的機器人，動作的同時還能聽到咯吱咯吱的零件聲響。

等電影散場，兩個人隨著擁擠的人群走出。華燈初上，歡聲笑語充盈鬧市，給春末時節的夜晚增添了許多喧囂。

兩個人和其他情侶無異，牽手並肩走在人行道上。夏延頭發上被吻過的地方還在發熱，被抓緊的手心也不停冒著汗。冷風吹到她的身上，才勉強將滿身的燥熱帶走少許。

“怎麽？”柚木梓馬明察秋毫地問道，“你很不正常啊，夏延。”

“沒……沒有什麽不正常的。”夏延臉一紅，趕緊爭辯道，“別亂誣賴人啊，教主！”

“呵呵。”柚木梓馬淺褐色的眼珠溫柔地看著她，“既然是要訂婚的，那個吻應該不算什麽吧？”

夏延內心悚然一驚，面色忽明忽暗了一會，再次嘴硬地說：“是啊，我又沒有說有什麽啊？”

“嗯。”笑容加深了很多，微風撩起他鬢邊的長發，給柚木梓馬增添了迷人蠱惑的美感，“是啊，所以，不要再緊張了。就當做是普通的約會就好——”最後一句拉長了聲音。

“哦。”夏延應著。左右不停刺來的目光蟄得她坐立不安，猶豫片刻，她開始決定開口：“哎？”

“嗯？”他微側下頭，認真聽她的說話。

“那些女生，都被你的風姿迷住了，看起來都想要殺了我呢啊，教主！”

柚木梓馬繼續平易近人地微笑著，不動聲色地說：“很遺憾，看來，以後你都得那麽習慣了。”

兩個人繞過鬧市，走進一條漸漸安靜的路。道路兩邊兩排櫻花樹，在暗夜的掩蔽下沙沙隨風清響，櫻花花瓣紛紛揚揚落下，悠然的氣氛像舞蹈的小精靈在他們周圍飛來旋去，夏延披散的長發被晚風撩起，接受著花瓣不時輕柔的親吻。

柚木梓馬的腳步忽然停下了，他轉過身，俯身看著身邊女生有點犯傻的臉，白凈的臉龐上那雙剪水雙瞳，充斥著三分懷念，三分迷惘，剩下的全是困惑。

“夏延——”

“嗯？”

面前的男子風姿綽約，柔和的面部線條比女性更加完美，溫暖的橘色路燈給他的臉上打上陰影，顯得五官更加具體，淺褐色的眸子溫柔得如同紛飛的櫻花花瓣，纖長的脖頸漸漸下彎。

落在夏延臉上的先是紫羅蘭顏色的柔軟長發，柚木的氣息拂面吹來，越來越逼近，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吻即將落在她唇上的那一刻，夏延猛地把臉扭轉開來，柔軟的觸感從鼻尖輕輕劃過，最後停止在左臉頰。

“夏——”

“柚木學長——”心跳如擂鼓，她後退一步，緊張地深呼吸了一口氣，“對不起——”

“嗯？”

“對不起，我——”

不屬於他的氣息撲面而來的那一刻，她眼前閃過的是那張俊逸的臉，有刀削般的線條，細長的雙眉，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始終帶著淺笑的嘴唇，深藍色的頭發和他的眼睛一樣，如深深淵海一樣的顏色緊緊束縛著她的心。

忍足侑士，無論他笑或者嚴肅、球場上贏或者敗北、生活上寵她還是揶揄、情感上濃烈還是平淡，從她國二那年就藏在內心深處最柔軟最重要的位置，從不曾改變過。她想忽略掉他，卻還是在不屬於他的味道逼近的那刻，身體比大腦更快反應地躲過了那個突如其來的親吻。

分手之後，他還可以和其他女生交往親熱，她卻從未再踏足那塊領域。哪怕眼前這位即將成為未婚夫的男生，也沒有勇氣、甚至沒有欲望拉著手一起走下去。

她喜歡他，哪怕比他在乎她更深，還是喜歡他。

全力壓下的思念就像沙砌的城堡，以“忘掉他”的自我催眠為沙粒砌成，轟然倒塌之後只有他的臉龐、言語、微笑、親吻、擁抱、愛護像空氣一樣無處不在，迅速淹沒了她的所有思維。

夏延閉了閉眼睛，下定決心般，慢慢地說：“柚木學長，對不起，我——”

“我懂了。”柚木梓馬依然溫柔親切地微笑著，“夏延，我送你回去吧？”

他懂了——婚約不會再進行，她也懂的。

“不用送我，我——”她淡淡地、苦澀地微笑了一下，“我想去一個地方。”

她想去一個地方，想要立刻出現在那裏，那個有他的地方。

沒等柚木梓馬再開口說話，她飛快地退後幾步，沖男生搖了搖手，向路另一端的車站跑去。

樹影搖動，清風依然帶著花瓣在跳舞，夜涼的空氣中飄散著她的最後一句話，隨著風的追逐漸漸迷失在夜幕的深邃裏。

“柚木學長，我要去找師兄——再見——”

柚木梓馬絲毫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仿佛早就知道她會是如此的反應。看著女孩子跳上剛剛停下的公車，他緩緩一笑，對著空氣輕聲說著。

“夏延，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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