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琴蓋，夏延來到中庭院落。柚木梓馬站在池塘一側，任微風把他的長發撩起又落下，俊逸臉龐帶著一縷清新自如的微笑，染得唇角眉梢全部微微上翹。夏延漫步走過去，漫不經心地問道：“在想日野香穗子？”

柚木梓馬渲染的笑意收斂在雙眼裏，瞥了她一眼，避而不答道：“怎麽不練琴了？”

“哎——”長嘆一聲，指了指柚木手裏的長笛，搖頭道，“有人不也是——”

“我要去英國了。”淡淡的聲音，沒有其他情緒色彩，仿佛在敘說著和他本身無關的事情，“先去適應一段時間的高中生活，再上大學。”

“哎？還是服從了你奶奶啊……”夏延不屑道，“還以為你能被日野香穗子改變，好好叛逆一下嘞。”

夏延知道日野香穗子手裏有一架魔法小提琴，正是星奏學院的音樂妖精莉莉送給她的禮物——不需要任何技巧，隨便是誰都能拉出動人的旋律。拿著魔法小提琴，只要聽過的曲譜，將自己內心的感受和情緒傾註到小提琴裏，手指和手臂就會自動開始彈奏。

獨具一格的彈奏方式，沒有任何多餘的華麗裝裱，有的只是內心對音樂的喜愛和認同。日野香穗子的音樂就像那一匹素白織錦，樸實無華、珍貴異常，在沈沈暗緩的黑夜沁人心神，在陽光下卻耀眼得讓人不敢直視。

因為她的特殊音樂——盡管她自己並不會彈奏小提琴——卻得到了他們其他幾位參賽者的集體欽慕。整所學院，除了日野香穗子本人，也就是夏延這個特殊的存在知曉她的秘密。

夏延沒有和任何人說過，但她能夠讀懂柚木梓馬眼中對日野濃厚的興趣。

“教主，你嚇唬她，讓她趕緊放棄比賽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畢竟她不是我們音樂科的學生。但她的反應很讓你驚訝吧？可是直接的拒絕哦！”

“嗯，你的曲譜怎麽樣了，還寫得下去嗎？”柚木梓馬明顯不想再談論上一個話題。

“寫不下去。”夏延半蹲著撿起一塊石子，向院中的池塘投去。石子在微瀾的水面上打了三個水漂，“用情緒彈奏的樂曲固然感人，但，明顯不適合我。”

“那首曲子前面譜得不錯啊，就那麽放棄嗎？”

“你原來的鋼琴也學得不錯啊，怎麽就放棄了？”夏延針鋒相對地說。

柚木梓馬微微一楞，又露出溫和的笑容，輕輕地說：“身為柚木家的三男，要是比兩位哥哥還要出色，是丟家族面子的，你不會不知道吧？對我來說，最要做的就是——”

“——就是安心生活在哥哥們的陰影下，音樂固然要學，但只不過是興趣，重要的是大學要考上商學院，為父親和哥哥做幫手，是嗎？”夏延搶著說道，“教主，你到底是為你自己活還是為你奶奶活啊？”

柚木一怔臉色：“作為柚木家的人，自然要時時刻刻為家族的榮譽考慮。”輕柔如風的話語話鋒一轉，“夏延，上一次你裝作我的未婚妻，要是被祖母知道了，你打算怎麽做呢？”

“近水樓臺先得月嘛。”夏延滿不在乎地說道，“反正你長得也不差，算我占便宜吧。”

言畢，二人都沒有再說話，任憑暖風將樹木吹得沙沙作響。池塘裏幾尾錦魚追逐嬉戲，偶爾躍出水面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形，濺起的水花在和睦陽光下折射出奪目的七彩光芒，像最剔透的白水晶般乍然閃現，又落回池塘裏，激起一圈套著一圈的漣漪。

“柚木學長。”夏延的聲音很輕，“我發現我知道的好多富二代，好像心理都有問題哎！”

——這句話相當於在說：你柚木梓馬心理也有問題。但他很有教養地沒有插話，靜靜聽著夏延的下文。

“你看跡部財團的長子——你應該知道的哦，網球挺厲害的那個，大騷包一個，自戀得要命！還有你，表面溫和無害，內心邪惡殘忍——”柚木梓馬擡起右手拂了拂頭發，夏延見狀立馬改變言語擠兌的方向，“咳咳——還有那個——”

“嗯？”註意到夏延的停頓，柚木梓馬開口問道，“怎麽？”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的才華被看不見的框束縛住了？”

很長時間的沈默，只有蟬鳴、樹葉、水滴濺落的聲響此起彼伏，花草樹木的淡香一陣一陣向柚木梓馬襲去。過了很久，他才“嗯”了一聲。

夏延低頭嘟噥了一句：“不是和他一樣嘛！”她擡起頭，綻出微笑道，“吶，才華被框住，打破束縛不就好了——”看柚木梓馬正欲輕啟櫻唇，她趕緊加大音量，“——就像畫畫，覺得畫框太小，那就畫出來吧！”

“畫出來？”

“是啊！”夏延左顧右盼，拉著柚木梓馬的衣袖走到和室門口，指著裏面墻壁上的一幅山水畫說道，“要是畫框太小，把畫框掛在白墻上，就可以在墻面上畫出比畫框大一百倍、甚至大更多的花，色彩形狀隨你自己，如此出人意表又能展現自我才華，也沒有有悖於‘畫在框裏’的規則。”

柚木梓馬思考片刻後微微一震，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著夏延，說：“夏延，這種話，不像是你能說出來的啊？”

“啊，哈哈，那個嘛。”夏延眼珠一轉，“是啊，我是看的電視上面的，醫療產業集團的三男比哥哥還要優秀，卻限於規則沒法施展，所以就畫出了那種花，還通過各種努力讓他的父親承認了他，怎麽樣，很厲害吧？”

“什麽電視？”

“動畫片，櫻蘭高校男公關部！”夏延脫口而出。

“……”柚木梓馬半晌後才回應道，“男公關部？”

“是的呀！那個‘三男’，就是男公關部的副部長，中流砥柱。”夏延解釋道，還狀似寬慰地拍了拍柚木梓馬的肩膀，“我相信，要是星奏學院有男公關部，你一定就是‘鳳鏡夜’，不過你偽裝的太過純良了。”

柚木梓馬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忽略掉她口中的“腹黑”、“偽裝”等抨擊他的詞語，嘆道：“雖然是電視上面的，但的確很啟發人。夏延，你如此有頭腦的機會可不多。”

“所以，請珍惜吧！”夏延胸襟生層雲，“搞不好哪一天，我的腦袋就因為思考過多而就壞掉了。”

“嗯？”柚木挑起眉毛，“你說什麽？難道你的腦袋還沒有壞掉嗎？！”他長嘆一口氣，“依我看，腦袋是什麽，你恐怕根本就沒有吧？”

柔弱不可怕、腹黑也尚可，但是明明腹黑卻有著柔弱婉約的表情、口吻、聲線做偽裝，不但把話中的刺掩蓋成放在棉花裏的針，給人不經意的刺痛剮傷，偏偏對方還無可奈何，做不出什麽可以報覆的舉動。

夏延頓時炸毛，怒視了柚木梓馬好一會，才在後者的微笑中解除劍拔弩張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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