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瑩坐在水玉殿的水潭邊，水潭裏是人間的影像，為了方便，旁邊還做了一個小小的地球儀模樣的東西，她只要撥弄那個小球，點擊地方，便能夠看見那出的影像。

明明看著水潭裏，眼裏卻沒有映入人間的紛爭。

她把頭埋在膝蓋間，呆楞楞地看著遠方，她看得見人間的饑餓和戰爭，看得見守護者們對她的不滿，她明明已經很努力了，但是她或許不是一個合格的造物主吧？

或許，她應該把人間造成他們所想象的仙境一般，沒有紛爭，每個人都和諧共處－－但她不知道這樣的人類存在著要幹什麽？因為有欲望，所以有紛爭，所以有進步，如果世間只有善沒有惡，且不說人類會折騰出其他事端，就說這樣死水一潭的生活又有什麽意思呢？而，一旦哥哥們發起進攻，打破了這象牙塔，後果不可估量。

可是……她大概依舊不是個很好的造物主吧？或許，她應該沒有私心，只為人類著想？這麽多人怨憤著她呢！雖然她讓他們信了其他的信仰，可是這不過是自欺欺人吧？當他們埋怨上天不公的時候，事實上還是在埋怨她吧？

但又怎麽可能存在絕對公平呢？人類又不是死的！如果不管付出多少，都得到相等的回報，那麽久而久之，人類便不想動了吧？再也沒了動力，連帶著沒了希望。

……即使是她悉心創造的，當成孩子般照料的守護者們，依舊對她有怨呢……因為人類的不公，覺得那些災難都是因為她的任性妄為才導致的……但她們不知道的是，她不過是用一個小的災難來釋放大的災難聚集著的能量罷了……

她，大概不是個很好的造物主吧……

看上去這麽任性，即使是很努力很努力了，依舊讓人怨懟呢……

她的身上，帶著一股歷經萬代的寒涼，這寒涼似乎已經在她身上積攢了太久太久，久到，當她被冰封起來的時候，旁人卻已然習慣了她的孤寂，無法同情她了。

輕輕嘆了口氣，剛剛還春暖花開的水玉殿內，已然化作了冬日的冷冽冰霜，即使是頭頂溫暖的光線也化不開地上的寒冰。她穿著單衣躺在冰塊上，感覺不到寒冷，也感覺不到暖意。

心神微微被牽動了下，她擡眸看著遠處，紫晶回來了。

下意識地勾起一抹輕笑，帶著些許期盼看著他，直直地撲到了他的懷裏，看上去就像一個孩童面對剛剛歸家的家長一般。

很暖，她舍不下的暖意……

可是，紫晶卻沒有如同往常一般親昵地吻她，只是抱著她，透出一股淡淡的疏離來。她不解地看著他，清澈的瞳眸裏掩去了所有的情緒，殊不知卻是她的掩飾觸怒了他，那突如其來的怒意讓她有些不知所措，被他有些粗暴的甩到了床上，野蠻但卻不弄痛她地在她體內橫沖直撞著，他的情緒很亂，她的情緒古井無波，卻同樣的叫對方看不清。

他的眼裏劃過一絲傷痛，即使是在她最迷亂的瞬間，他依舊看不清她的心，這叫他挫敗不已。他不知道他要做什麽才能夠讓她信任，才會讓她不要離得這麽遠。

背過身，他沒有忘記用魔法把兩人的身體都弄幹凈，只是悶著頭不吭聲罷了。

隔絕了所有感官的他沒有看到，身後的她的眼神透著一股悲怮和迷茫，就像是在雨天被主人拋棄的小狗一般，濕漉漉的，在漫天的雨幕中找不到方向。

雙手像做賊似的攀上他的腰，他沒有拒絕，只是沒有吱聲，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剛剛知道的消息太過的繁亂，讓他一時間沒了主意。他從來不知道該拿她怎麽辦，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夠付出什麽才能夠交換來她的信賴。從來都是算無遺漏的他，第一次知道他那張本以為已經圈住了她的網破破爛爛，簡直是漏洞百出。

冰瑩看著他的後腦勺，迷蒙的眨眨眼－－終於，連他也開始厭煩她了嗎？

她從來是自卑的，即使以樂觀堅強的外表掩飾著，可是內心的脆弱卻是更加真實存在的。本便處於自怨自艾的情緒中，近日來紫晶因為她的不坦白也煩躁起來，那煩躁，在她眼裏，便是自己終究是遭受厭棄的征兆。

這輩子，愛過，被寵過，任性過，也－－夠了吧？

那，下一輩子，做一個乖女孩，把自己完全交給旌，讓他也不用這麽煞費苦心地來籠絡自己的心，讓他能夠自己培養出一個他喜歡的瑩，會更好吧？

如果她不是這麽任性，大概會是個更加合格的造物主吧？如果她不是這麽任性，他行事大概會方便很多吧？大抵如此吧……

旌，我的愛人，下一輩子，我把自己交給你，任你塑造成你想要的瑩可好？下一輩子，我不會再是這麽任性妄為，不再這麽脆弱寡斷，可是會叫你，更加喜歡一點？到了下一輩子的終點的時候，會不會，叫人稍微喜歡些？

你不會再以我的奴被看待，我把自己全身心交給你，不再讓你受到任何輕視可好？我知道你羽翼已豐，完全不比我要弱了，那便不需要我自以為是的保護了吧？下一輩子，我不再顧及哥哥們的看法，會像一張白紙一樣，我知道他們不會傷了我的，你也無需費神保護我，你不用因為顧及我的面子而減弱自己的存在感，不必以我為先，不必那麽寵著我，只需要活出自己的驕傲和風采，可好？

她的手指在紫晶的背上細細描畫著，一遍又一遍地寫著，寫盡心中眷戀。

明明想好了，這個世界上，若有一個更加完美的自己會更好的，但為什麽還是會不舍呢？

－－旌，我把自己交給你，你會把我教成一個更加完美的我吧？

一滴淚水滴在了他的背上，帶著這句話，讓紫晶忍不住皺眉－－什麽更加完美的她？他要的只是現在的她，他愛的也只是現在這個有些任性，心裏卻柔軟到極致的她，他要一個完美的人偶幹什麽？

他的心尖上的人兒，又是為什麽哭泣？

他想要轉身，卻發現身後的她緊緊地貼在他的背上，雙臂纏繞著他的腰間，十指扣著他的肌肉，很緊很緊，讓他完全無法動彈。

“瑩，別哭……”他的心裏，一種無法遏制的恐慌彌漫上來，什麽計劃什麽介意，通通丟到一邊去，她的信任，可以慢慢謀取，他的愛人這麽心軟，只要他堅持對她好，遲早有一天她會完全信賴他的，他又何須急於一時呢？

“嗯，不哭了。”她的回答很認真，帶著孩子氣的執拗，只是焦急的他，沒有聽出她難得用了她好久不用了的真語。

“旌，你大概會不喜歡我的吧？”冰瑩自顧自講了下去，只是手臂越收越緊，“明明我這麽任性，這麽冷情，讓你費了這麽多心思，卻還是像只刺猬一樣把自己的心鎖在荊棘之內，你大概也會感覺厭煩了的吧？”

“沒……”紫晶心慌更甚，可是背後的她卻不讓他辯駁，只是自顧自地講了下去，他心焦之下，都忘了自己不用眼睛也能夠看到她那裏的情況的，只是努力想要回身。

可是冰瑩執拗起來真的很犟，又怎麽會讓他轉過來呢？

緊緊抱住他，聲音絮絮叨叨的，完全進入了自己的世界，把他的話語隔絕在外：“但是，旌，你把我寵壞了呢！我不知道你想要一個怎麽樣的愛人，但是我不想改，明明任性的讓人討厭，但是還是不想改，只想讓你這麽寵下去……一邊厭惡自己的貪婪，一邊奢望著你能夠一直一直哄我……果然很貪心，哦？”

“瑩，你聽我說……”紫晶急了，猛地發力，轉過身看著她蒼白得有些透明的小臉，上面溫柔而追憶的笑容，柔美到了極致，在他的眼裏卻稱得上觸目驚心。

冰瑩微微皺了下眉，仿佛對他的轉身很是不滿，不過很快松開了眉頭，帶著釋然的笑意，像是小孩子獻寶似的說道：“不過呢，旌，下一輩子的我不會這樣了哦！我跟媽媽說好了，讓你把我帶大，隨便你怎麽樣都無所謂的，你可以培養出一個你喜歡的妻子來！”

“該死的，你到底在想什麽？”紫晶按住她的肩，憤怒地吼道，“我愛的只是你，只是現在這樣的你！不管你任性也好，妄為也罷，我愛的只是你！你聽到沒有啊？”

把手搭在她的肩上，他才發現那幾近透明的感覺不是錯覺，對比之下，她的膚色真的變得透明了起來，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消失……

“你開始磐涅了？”紫晶的手都在顫抖，看著眼前的人兒甜美的笑容，恨不能把她的腦袋打開看看她到底在想想些什麽，“瑩，我們定契好不好？生死契約，不，就算是主仆契約也好，我們定契好不好？”

他的嗓音是顫抖著的，眼睜睜看著摯愛從眼前消失的感覺，比淩遲還要折磨人。

“定契？為什麽？”冰瑩不解地歪了頭，帶著些許單純的傻氣，只是他知道，這是因為她開始消失了的緣故，她的記憶她的情感，全部都要被清零了。

“乖，瑩，聽話！”他不留給她思考的時間，劃開了她的手，看著她稀薄的血色，整顆心都涼了，不過該是……來得及的吧……

念了完整的生死契約，卻被告知不能定契，他看著眼前的女孩越發透明的模樣，慌了神，念了主仆契約，卻依舊無用。

“不要！”他放慢了星球上的時間，卻阻止不了她的消失。

透明，碎裂，化為羽毛，片片飄零……

縱使他緊緊抱著她，緊到幾乎要把她揉入骨血，卻依舊阻止不了她的消失。

頹唐的摔倒在地……

他，失去她了，永遠……

－－－－－－題外話－－－－－－

好吧，某鳶傻乎乎的又寫哭了……明明沒有任何淚點的說Orz

大概是感同身受的關系吧，每次鳶兒很傷心的時候都會想，如果我不是我，而是一個更加完美的我，那麽我周圍的人都會活得更好些吧？無可抑制的自怨自艾，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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