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追捕別遠朔這項工程，可算是曠日持久。新君即位已近兩年，那人卻半點訊息都沒。京都這邊只得了信兒，知道他約莫活動在夜國與赤元國邊境一帶。那裏群山環繞，都是些深山老林，本就利於躲避。而那逃亡之人卻相當不低調，糾結了好些江湖游俠，三不五時鬧事生非，似是在時時提醒朝中的君王，他座下的王位還沒有那麽安穩。

因此，即便不是為了別遠南，宿紫和朝中的一眾大臣，也不會輕易放過此人。只是此時迫於別遠南的大限將至，時間上更為緊迫一些。為了完成別遠南的心願，也算是感激他提供的免費肉身，宿紫對於加派人手去進行此事，自是全力支持。

然而樊老領著影衛營，駐紮邊境已有一年多的時間，卻仍是沒頭蒼蠅般四處碰壁。眾人都在思考是否需要另辟蹊徑，才能找到別遠朔的行蹤。這日的晌午，宿紫、衛覺、青瓷、十三和鬼谷一行五人，在中書殿齊聚，個個皺眉深思，苦想妙招。

這事兒，不好辦吶。

在這萬惡的古代社會，沒有GPS衛星定位系統，國民數量也不似現代那麽多，軍隊的數量有限，自是不能隨意調用做這事兒，靠著影衛營那百來個人，雖個個都是高手，但入了原始森林，別談什麽地毯式搜索，能把稍有人跡的地方查看一遍，已是非常艱難的工程了。要不是那些人不時派出些代表出來搗搗亂，官兵們還真不知從何查起。

“那人當初逃得倉促，雖是靠著所謂的賢名吸引了一批賣命之徒，可終究還是需要物資支持。”討論了半天，宿紫忽而說出一句大家都忽視的問題。

十三答道：“那些游俠，最初還做過一些打家劫舍之事的。後來似是那朔公子的故友帶著家財前去支援，才止了那些行徑，如今是打著義軍的旗幟在鬧事。”

衛覺和青瓷對視一眼，問道：“那位帶著家財過去的，可是無玄鎮的歐陽柯？”

十三道：“是不是他也不能確定，只是傳聞中那位公子非常招搖，出門都是前呼後擁，而朔公子對他也是非常禮遇。”

這二人基本就認定了那人的身份，就是歐陽柯無疑了。

青瓷此時真真悔到腸子打結，在歐陽柯身邊臥底多年，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通過他得些別遠朔的消息，好為自家主子多做些籌謀，卻沒想到那日在門口為他送別，竟是把他送到主子的敵人那裏做金主去了。

衛覺註意到青瓷的心情變換，只得略拍一拍他的肩聊表安慰，青瓷則下意識回拍了拍她的手，兩人全然不知這些小動作被宿紫看在眼裏，微妙的小火苗悄然燒起，臉色也有些陰沈下來。

“我與那歐陽柯之間，說起來還是有些誤打誤撞的交情。如果那位金主是他，我可以幫上一些忙。”衛覺便把當初被歐陽柯誤解之事略略給大家說了一遍，主動請纓道。

眾人皆是一陣驚喜，唯有那宿紫卻悶著臉不說話。

“話雖如此，但你要如何與那歐陽柯取得聯系呢？”十三又問。

青瓷代答道：“歐陽柯因生意需要常年在外，但通過他的管家，聯系到他應是不難。”

衛覺欣喜的看著大家，“那我便即刻啟程，前往無玄鎮找他的管家。”

眾人還未回應，那宿紫卻搶先一步禁止：“你不許去，找個信物讓青瓷送去，你就留在宮中。”

“為什麽？”雖是在人前，衛覺一向都很給宿紫的面子，不過此時被他霸道的命令，心裏也有些不舒服，忍不住翻一個白眼反問。

宿紫面對眾人疑惑的眼神，清咳一聲，義正言辭道：“你從臨安趕到無玄鎮是往南，得了信兒要往北，這一來一往得浪費十多天時間。倒不如讓青瓷他們打聽好了，飛鴿傳書回京，倒也省得一些時間。”

這個理由成功的說服了眾人，青瓷便向衛覺討要信物。衛覺鼓著嘴巴，說一句你等著，便回了且陌院，取了一把折扇過來道：“這扇子你和管家都知道的，當時他買了送我的。”

青瓷接了，便和十三撤了。一直充當醬油君的鬼谷，此時也打了打哈欠表示無聊，出去找美食去了。衛覺想也跟著去，卻被憑空伸出的大手給攔住了。

“表現的不錯嘛，交際花同學？”

酸溜溜的語氣讓衛覺有些莫名其妙，瞪了他一眼問道：“你什麽意思？”

“別遠朔的金主是你的故友，還買了扇子送你？”最不可原諒的是還千裏迢迢帶到宮裏來。

“那有什麽，他那會兒為了巴結我，差點沒把青瓷送我咧……”衛覺這會兒有些品出味兒來了，不知無心還是有意，也不生氣冷戰了，轉而無所謂的跟他聊起了往事。

宿紫成功的被慪到了，想到之前她與青瓷的互動，更是一陣胸悶氣短，咬牙切齒的聲音似是從牙縫裏擠出來，追問道：“昨天說的那個碧玨的主人齊冰，他跟你又是什麽關系？”

“跟我哪有什麽關系，只是尤媚娘的青梅竹馬咯……”

“既是前人的青梅竹馬，你跟著去瞎湊合什麽？”頭天聽到衛覺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講參觀那個齊冰的空間，他就覺得有些不對，今日聽到她來到這時空之後，竟與這麽多男人有了諸多糾葛，心裏更為不爽。

衛覺好不無辜的答道：“有緣也是沒辦法。當時從黑風寨逃走，卻因為不會騎馬被困住了，還多虧了他才把我給帶出來，不然我可能就餓死在戈壁灘上了。”

“還有什麽黑風寨？”宿紫這才驚覺，原來再次重逢後，還有這麽多事都從未與衛覺聊過。她在這世遇到了哪些人哪些事，遇到了那些困難，這些他都曾經很想知道，第一時間想問。但是後來，為什麽沒問了呢？在這個時空已經過了這許久的時間，他對她的了解還停留在前世。

“黑風寨就是……”衛覺便順著這人的指引坐下，把她從菊谷地被蒼鷹擄走，直到從黑風寨逃出之事大概的說了。講到精彩之處，竟未發現宿紫已經執起她的手開始把玩。

“再之後呢，又發生了什麽事，都告訴我……”宿紫又靠近了些，隨口問著，心裏卻還在糾結那個問題：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就有些下意識避著衛覺，而忘記了問她這一世的行蹤了呢？

“再之後不就是齊冰……”衛覺剛想啐他不專心，募得發現這人放大的臉湊到眼前，驚了一跳，還真的從椅子上跳起來，“你想幹嘛？”

宿紫不滿她的逃離，伸手就要把她扯回來，卻被她的一句話驚醒過來：“宿紫，你不要忘記了，這一世我是個女人！”

是了，他想起來了。似乎是一個夜晚，他夢見衛覺對他做了只有戀人才可以做的最親密之事，卻在褪開對方衣衫的時候，發現她是個女人。夢裏的他驚訝、惶恐甚至有些厭惡，卻在看到對方絕望而去的剎那有些恍惚。醒來後他慶幸那只是個夢，而他的衛卻失蹤了一整天。找到她的時候，卻還是被告知，她這一世真的是個女人。

就是從那之後吧，他與衛雖是每天都會相見，卻似是隔了一道無形的厚墻。兩人都躲在安全的距離，小心翼翼的維持平衡。也就因為，有很多想問的，想做的，都壓著了。要不是容妃的孕事揭開了這後續的一系列進展，他們或許永遠，都不會再向彼此邁進一步？

衛覺不得不承認，她的內心深處，還是對這男人抱有一絲期望的。如果此時宿紫肯表現出他的接受和不介意，曾經的欺騙、謊言、厭惡和絕望，都可以化為灰燼永遠消失在腦海中，但是這人，還是讓她失望了。

得了她的提醒，他伸出的手，無聲的收回去了。衛覺忍住心中的萬千酸澀和苦痛，強顏笑道：“等這次別遠南的事情解決了，我想出去走一走。”

“走一走？”宿紫茫然沙啞的反問。

“嗯。”衛覺望向虛空的遠方，微笑道：“好不容易來到這個古色古香的世界，空氣和水是無汙染的，天空瓦藍瓦藍，景區也不是人山人海。這樣美好的景色，不去四下游覽一番，每天關在深宅大院，豈不可惜？”

“可是我走不掉……”

衛覺笑道：“不管是在古代還是現代，生命的方式都只能選擇而不能貪心全部。你既擁有了絕大部分男人想要的至高權力，閑雲野鶴的自由自在也就自然與你絕緣了。”

“我並不期待做什麽閑雲野鶴，只是……”很想要一個懂得自己的人相伴罷了。

衛覺懂得他未盡的話語，還有他猶疑的理由。忽然之間，好像不怪他了。都只是選擇而已。如果硬逼著前世同性戀的自己去相親結婚生子，不用想象也是件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為何對這人，就有那麽多苛刻的要求呢？

而他自己也是，雖然這一年來隨著他幽居在深宮內，在內心深處也是知道，這必定不是什麽長久之計吧。現如今該是到了好好計劃打算的時候了。把這些個情情愛愛的丟到一邊，她接下來最應該考慮的，是將來在繁華的京都臨安生活呢，還是去到那傳說中最為富庶的蘇杭城去看一看。從當初聽說夜國有“蘇杭城”這個地方起，她就不止一次的對那個地方產生期待呢！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在前世那個世界，蘇州和杭州也算得全國最適宜人居的城市之二了，且不知這個名字裏包含了兩個城市名字的城池將會是什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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