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用的是黎湛賜的夜明珠照明，兩顆碩大的夜明珠照亮整個大殿，光澤柔和不會傷眼，鹹福宮的賞賜是整個後宮最多的，無一不昭示著君王對寵妃的喜愛。

然而，長歌的心太冷了，這樣的好她根本不需要。此時兩人相視而望，明明站得那麽近，長歌卻覺得這是世上最遠的距離。

“你就那麽想要出宮嗎？”良久，黎湛先打破二人的沈默。目光灼灼，不肯略過長歌一個神色。

長歌長睫扇了扇，紅唇輕啟，“臣妾去意已決，求皇上成全。”

“啪嗒”，像是誰的心斷了一根弦。

“成全？”黎湛苦笑，反問道，“可你有何曾成全過我？”

長歌只是看著他，並不搭腔。她不知道黎湛這話何意，她需要成全他什麽。

“你我之間什麽時候只剩下成全……”黎湛卻是不想再看她瀲灩冷漠的雙眼，苦笑地搖了搖頭。

長歌這時候開口，眼底暗光一閃而過，問，“皇上喜歡的是高皇後還是臣妾？還是我們兩人這一般無二的容顏？”

這個問題她想問很久了，然而作為周馥笙她不能問，現在她做回無所顧忌的高長歌，並且已經和黎湛撕破臉皮說白了，就無需忌諱了。

黎湛身子一僵，不敢置信地看著長歌，在後者越來越冷甚至帶著譏誚的眼神裏，他臉色一白，而後像是終於明白了似的，突然放聲大笑，笑聲裏都是蒼涼。

“哈哈哈……”他伸手掩著雙眼，壓住那無邊的澀意，然後恢覆冷靜，看著長歌，一字一句道，“本來我不想拆穿這一切的，可是你到現在還懷疑我對你的真心，是不是太殘忍了些——長歌？”

“啪嗒”這會是長歌的心弦斷了。

她像是被施了定身術渾身僵硬，冷漠和譏誚的神色全然被難以置信取代。她望著黎湛，心中亂成一團，不，不會的，黎湛怎麽會知道自己的身份，怎麽會識破的……

她想要開口否認，卻發不出聲來，有些急了，張了張嘴，可是嗓子眼疼得厲害……太慌亂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倒是黎湛看出她的心思，這會兒倒十分冷靜了，他伸出手將長歌冰涼的小手包裹在自己溫熱的大掌內，聲音帶著寵溺和溫情，“不要否認，我早就知道了。我的長歌是無法騙過我的眼睛，就算騙過我的眼睛，你也騙不了我的心……

即使你改變了容貌特征和聲音還有一些愛好，可我還是認得出你——你不喜歡燭火的味道，喜歡看那些兵書名人傳記，你不愛吃魚即使逼著自己吃，還是不愛，你喜歡葡萄，這點你沒有掩飾。你喜歡睡蓮……還有一點是你改不過來的，你不喜歡生離死別，所以你寫‘黃泉’的‘泉’字時故意要將它寫錯。這點我很介意，竟然是徐赟提醒我才知道……那次雲姑姑將你寫的字偷偷借著送湯交給我，即使你改變了以前的字體，但你改不了這個習慣……

你就是長歌，我的長歌。馥笙，取自覆生二字，周，你取的周軼的姓。長歌多聰明，若不是識破了身份我還真看不出周馥笙這名字的寓意。”

長歌手心都沁出了冷汗，她眸光微閃，拼命想要讓自己鎮靜下來，卻還是被黎湛的話震撼到。自己竟然早就被他認出來了，還有徐赟！所以那次徐赟會叫她下棋，根本不是試探，是再次確認了！

他們怎麽可以……怎麽可以……怎麽可以讓自己像個傻瓜一樣自以為是地演了那麽久！

“這麽說，我做的那些事你都知道……”長歌抽回自己的手，冷冷地推開黎湛，聲音冰冷。

黎湛也不惱，依舊溫柔地看著長歌，點頭，“引玉死後我才知你是要回來報仇的，所以我暗中助你，只要有了證據哪怕雪姬我也按照你要的處置。莫言暗中幫我查了很多，隨著證據慢慢浮出水面，我才知道當初你受了那些苦，差點就………”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查我的？”長歌避開黎湛的雙眼，不看他。雙手死死地交握。

黎湛嘆氣，神色突然嚴肅起來，沈聲道。“先是滄州你父兄有異動，而後皇陵逢雨，鎮守皇陵的將士無意中發現你的棺木有問題，而後發現棺木中根本就沒有你的屍首……那時候我就懷疑，你其實還沒死，而這時我留意到你對皇宮的禮儀風俗還有一些不為人知的規矩很熟稔，無意間流露出的那種熟悉感讓我起了疑心。弄月不會輕易換主，我的人還發現撫音與皇宮聯系密切，你所建的鳳閣，也是從你進宮起又開始有所行動。再加上徐赟的斷定。”

“徐赟……”長歌皺眉，竟是這個狐貍識破了她嗎。

黎湛頷首，繼續道，“徐赟回來後見過你幾次，說你絕不像山野長大的民間女子，然後他去拜訪周軼，與周軼飲酒，一次他灌醉周軼，給周軼吃了酒後真言的藥，周軼就將你沒死還在皇宮的事說了。”那藥是燕帝給徐赟用的，事後服藥的人不會記得發生了什麽，所以徐赟也不擔心會被發現。

周軼……長歌無奈，當初她不忍他傷心，說到底還是周軼太耿直了，根本不是狡猾的徐赟的對手。

“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麽好解釋的，你都知道，我回來是為了報仇。而你，既然這事都與你無關，我也不會為難你了。”長歌突然呼了口氣，像是釋懷了般，“如今大仇得報，只請你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放我走。”

她是高長歌，那他更應該放她走了，如此也好，她也不想再用假的身份虛與委蛇地面對他了。

“我就知道，只要我坦白這些，你更會想著離開……”黎湛苦笑，想要上前去拉她，卻被她戒備的眼神刺到，落寞地收回手，“我知道，那個孩子沒了你很痛，可我的心跟你一樣的痛，只要想到因為我沒有保護好你和那個孩子，你們才會遭受這些，我的心就像被千刀萬剮淩遲一般難受……長歌，為了你，我可以讓你殺了那些害你的人，甚至我想代替你去殺了她們，可我知道你想親手報仇，所以我始終默默地幫著你……只要你能放下這些傷心事我做什麽都可以！求你，不要走……”

他說——求你，不要走……他黎湛竟然開口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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