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想拒絕，可是這畢竟是十幾年來父子之間第一次主動的聯系，他的內心還是保留著一些希望的。

然而，他依舊是矛盾的，一方面想和父親見面，另一方面，只要想一想過去的事，他就有種再也不想看見父親的欲望。

“我中午有點事。”他說。

江東海沈默片刻，說：“你和蘇小姐，是——”

“那天我說過了，我會和她結婚。”江慕凡道。

“你這麽快就決定了嗎？”江東海問。

“這種事，我自己可以決定。”江慕凡答道。

江東海沒有再繼續，只說“什麽時候你有空了，回家來吧，你很久沒有回過家了”。

江慕凡只覺得心中好笑，這個被稱為他父親的男人，難道現在變性了嗎？怎麽就想起來關心他了？

關心？江東海知道關心是什麽嗎？他的關心只會用在他現在的家人身上。

江慕凡“嗯”了一聲就掛斷了電話，似乎再也不想和父親多說一個字。

電話那邊，溫敏萱把剛剛削好的蘋果遞給江東海，問：“他不願見你嗎？”

江東海點頭。

“慢慢來，你別急。畢竟你們是父子，總歸會和好的。”溫敏萱說。

江東海沒說話，他只是盯著妻子那美麗的臉龐。雖說她已經四十多歲了，可是看起來依舊年輕，完全不是那個歲數的人。

美人，即便是遲暮，也擁有足夠讓人癡迷的力量。

“萱兒，你，有件事，我想跟你說。”江東海拉過妻子的手，溫敏萱含笑望著他。

“有個叫蘇德的人，你認識嗎？”

溫敏萱一聽那兩個字，臉上的神情驚恐難定。

“前幾天他找了我，他說，他是你哥哥，還——”江東海靜靜地說，妻子的手在他的手中顫抖，“有些事，你沒必要隱瞞我。不管是什麽樣的事，都是我們結婚之前、我遇到你之前發生的，而且……”他說著，將妻子發抖的雙肩攬住。

“我們是夫妻，不管是什麽事，都會一起面對。這不是你過去跟我說的話嗎？”江東海說。

溫敏萱靜靜地望著他，眼中的人雖然不是過去的那個人，卻是陪伴了她多年的愛人。

信任，她信任了他支持了他，他也會同樣。

她深深地嘆了口氣，端起桌上的茶飲了一口，卻將茶杯抱在手中，望著陽臺外的藍天。

“蘇德是我的哥哥，我的真名叫蘇萱。”她說。

“原來他說的是真的！”江東海道。

溫敏萱望著丈夫，很苦澀地笑了。

“我拋棄了自己的女兒，去了異國他鄉，躲在那裏過著自己平靜的日子，卻根本沒有關心過那個孩子的下落——”她說著，低下頭，雙肩不停地抖動。

“萱兒，我們一起去找那個孩子吧！”江東海攬住她，說。

溫敏萱錯愕地盯著丈夫。

“我不想看著你整天活在自責當中，既然回來了，我們就努力去找那個孩子。你的女兒就是我的女兒，好嗎？”江東海為她梳理著頭發，溫柔地說。

溫敏萱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好了，別這樣看著我了，下午，你先陪我去下玉芝和穎兒那裏，好嗎？我想，再也不能找理由逃避了。”他靜靜地說。

“你，可以嗎？”溫敏萱擔憂地問。

江東海淡淡一笑道：“醫生不是說讓我平靜地面對過去的事，才能將心結打開嗎？”說著，他嘆了口氣，道：“凡兒怎麽對待我，那是他的事，可是有些事，必須要我親自去面對。”

溫敏萱握住他的手，江東海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背。

“東海，你不喜歡那個蘇小姐嗎？”溫敏萱突然問。

江東海皺皺眉，說：“也沒什麽不喜歡，只是有種奇怪的感覺。”

“什麽？”溫敏萱問。

“說不清楚，總覺得她不會給凡兒帶來什麽好事情。”江東海道。

溫敏萱不知道江慕凡和葉沐辰被判社會服務和小曼有關，江東海自然也不清楚。

“你別信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你難道看不出來嗎，慕凡很愛那位蘇小姐的。我想，如果你要和慕凡和好，還是要那位蘇小姐從中——”溫敏萱還沒說完，江東海就打斷了她的話，而且，他的語氣很不好。

“他愛又怎樣？麗卿跟我說，就是那個蘇小姐破壞了德嫻的婚事。世上的女孩子那麽多，他怎麽偏偏要一個那樣不清不白的？這邊和他勾勾搭搭，那邊又做別人的第三者，這樣的女孩子，不能做他的太太！”江東海道。

自從他和溫敏萱結婚以來，難得這樣和她說話。

溫敏萱這才明白了申正南當初的擔憂，看來江東海對那個孩子的成見很深，想要改變他的決定，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在這時，溫敏萱的手機響了，她接起來一看，竟是申家的號碼，她有些不自然地看了江東海一眼。盡管她離開屏幕二十幾年，可畢竟她曾經是著名的影星，想要掩飾自己內心的想法，還是很容易的事。

“餵，哪位？”她問。

她以為是申正南。

“是敏萱嗎？我是麗卿。”樊麗卿的聲音傳進她的耳朵，她立刻輕松了下來。

“麗姐，什麽事？”溫敏萱微笑著問。

“過幾天，也就是周四，是正南的生日，我們打算在家裏為他慶祝一下，你和東海有空嗎？也沒什麽人，就自己的幾個孩子。”樊麗卿道。

溫敏萱看了丈夫一眼，他沒有反對的意思，她便答應了。

“那好，說定了啊，周四晚上七點，我在家等你們！”樊麗卿道。

掛斷電話後，溫敏萱發現丈夫已經不在屋裏，她的心中生出隱隱的不安，周四晚上會不會在申家碰到蘇小曼和江慕凡呢？丈夫如此不喜歡蘇小曼，會不會和江慕凡再種心結呢？

自從小曼和江慕凡離開後，曾效之每天都會找各種理由給小曼打電話噓寒問暖，這突然起來過分的被人關心的情形真讓小曼不適應。盡管她不承認曾效之是自己的生身父親，可是這件事似乎是假不過去的。況且，在她和江慕凡回家後的第三天，她就收到了曾效之派阿元送來的關於曾效之和她是父女關系的生物學證據，而且，阿元還奉命將小曼所住城市裏市中心一所豪宅送給了小曼。

關於房子的事，曾效之原本想的是把小曼接到自己身邊居住，可是小曼那麽抗拒他的接近，曾效之考慮再三，便讓阿元把那座城市裏一座豪宅買下來送給小曼。因為他聽說小曼住在江慕凡的公寓裏，盡管他很喜歡江慕凡，可是畢竟身為小曼的父親，不願意女兒低人一等。出於這樣的考慮，便送給女兒那個房子。

阿元將房子的鑰匙和證明交給小曼的時候，小曼驚呆了。那個房子正好在市區繁華地段，雖說她現在住的房子也是價格不菲，可是和那邊相比就差一些。畢竟那邊的是面積不小於四百平米的豪宅，這邊的只是面積兩百以內的豪華公寓。

盡管不十分清楚那邊房子的價格，可是小曼根本不打算接受如此厚重的禮物。

她把所有的東西交給阿元，說：“對不起，我不能接受這些，請您還給曾先生吧！”

事到如今，她也無法把那個從天而降的陌生人當做自己的父親，更加不會叫他“爸爸”。阿元先是驚詫於她的拒絕，接著便是錯愕於她對曾效之的稱呼。跟隨曾效之多年，他知道有不少女人假借懷了曾效之的孩子而意圖嫁入曾家，有不少女人帶著孩子來找曾效之相認的，卻都被打發走了。為什麽曾效之唯一的這個承認的女兒卻是如此呢？

“小姐，這是老爺的心意，他再三囑咐要讓您接受。您——”阿元面露難色，說道。

“對不起，不屬於我的東西，我是不會要的。”小曼說。

“這——”阿元道。

小曼沈默片刻，才說：“您是不是覺得我不識好歹？”

“啊，沒有沒有，沒有的事。”阿元趕忙否認，他擡頭看著小曼，很認真地說，“您不願接受老爺，是因為申家的緣故嗎？據我所知，申家對您很不好。”

“如果沒有爸爸，我連家是什麽都不會知道。”小曼頓了下，自我安慰似地笑了，“本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別人沒必要對你好的。只要認清楚這一點，就沒什麽問題了，也不會難過什麽的。所以，我不會怨恨他們了。”

阿元嘆了口氣，笑著說：“能夠原諒他人，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小曼端起咖啡笑了下，喝了一口。

“您笑起來很像您母親！”阿元突然說，小曼的手抖了下，放下杯子盯著阿元。

“您見過我媽媽？您知道她是誰嗎？她現在在哪裏？”小曼接連追問道。

阿元楞了下搖搖頭，說：“您還沒出生的時候，老爺就沒有再見過您母親了。”

“她是被拋棄了，是嗎？”小曼道。

阿元嘆了口氣，只說“當時的情況，有點覆雜——”

事實上，當初的情形，他大致是知道的，因為當年他就已經是曾效之的貼身隨員了。只不過，身為仆人，很多事情不是他該說的，特別是涉及的主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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