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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肝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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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好,別讓她走了。”

步千洐朝容湛丟下這句話,便策馬一溜煙似的朝大部隊追去。

彼時容湛在城門已立了許久,望著破月被大哥動作溫柔的抱下馬,兩人皆是面色潮紅。一瞬間,他似乎明白了什麽,吶吶不知說什麽好。

此二人是極相配的。他心道,或許他該為大哥高興。

可心底那一點隱隱的羞愧和酸楚,是為了什麽?是因為曾經在夢裏肖想過……人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所以若是破月姑娘跟大哥情投意合,自己會覺得對不住大哥嗎?

他做事為人從來清白無愧,此時心中卻像是藏了個小鬼,惴惴不定。破天荒頭一回,他沒有對破月和顏悅色,而是淡然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破月跟在他身後,卻未察覺他的異樣。她心裏可比容湛混亂多了,一會兒想著,剛才不該摟他的,他多聰明啊,現在他讓容湛看住自己,還怎麽走得了?一會兒又想,方才騎馬回來的路上,他又低頭親了她幾次,親得她嘴都疼了,他卻一個勁兒的笑。

兩人一前一後,各懷心思。走了一段,到底是容湛先平和下來,轉頭對破月笑道:“大哥有令,容湛不能不從。破月,我知你怕拖累我二人,可是兵荒馬亂,你還是留下吧。這幾日我命人加強城防,決不讓那人的人馬進城,待大哥回來,再做打算。”

破月心知容湛認定的事,八匹馬也拉不回來,只得默默點頭。

就這麽在墨官城又逗留了三四日,前方傳來消息,說大皇子困境已解,步千洐兩日內便能返回墨官城。

聽到這個消息,破月當晚就失眠了,黑黢黢的夜裏,腦子裏盡是步千洐在馬上低頭,笑著吻自己的樣子。

忐忑不安中,奇怪的事情卻發生了。

三日過去了,不僅步千洐沒回來,他帶去的千餘人馬更是斷了消息,容湛派去查探的人只回覆說,黑沙河畔已無人駐紮。

終於,第八日日落時分,容湛接到一份飛鴿傳書。當時破月就站在他身旁,看到他臉色大變,她心裏越發不安了。

“發生了何事?”

容湛放下信:“大哥……昨日被關入了婆樾城的死牢,不日問斬。罪名是貽誤軍機、私通敵寇。”

破月瞪大了眼,立刻否定:“怎麽可能!”步千洐通敵?絕無可能!

可婆樾城是昔日離國都城,如今是大胥東線指揮部所在。步千洐竟被押解到那裏的死牢,可見真是情況危急了。

容湛神色凝重:“信上說……他私放了當日圍攻大皇子的五百殘軍。”

破月目瞪口呆:“為什麽?”

容湛搖頭。

他沒對破月說明的是,大皇子和二皇子表面相親,實則明爭暗鬥許久。而皇帝似乎也有意從中選擇一個繼位,所以對他們的爭鬥,亦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今步千洐出了事,容湛回想起來,大皇子被圍黑沙河,只怕其中另有隱情。但步千洐為何會放走敵軍?卻連他也想不清楚緣由。只是皇室齷齪,不便向破月說道。

他背起長劍,毅然望著破月:“我這就去婆樾城。你留在此處。”

破月哪裏肯依,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帶我去!”

容湛望著她慘白的臉色,心尖上就有點莫名發疼發澀,搖頭道:“不成,我連夜趕路,帶不上你。”

“你留我在此處,顏樸淙找來怎麽辦?”破月急道,“況且若真的事關步千洐的性命,我願……我願……”

我願舍身相救。

這不是因為那個吻,而是她欠他的。

就算容湛匆匆趕去,他軍銜比步千洐還低,又有什麽辦法救他出來?劫獄?縱然他武藝高強,可大胥軍中藏龍臥虎。不說別的,顏樸淙才是大胥軍中武藝第一啊!

她當然要跟去探明情況。若真的回天無力,她……願意舍了自己,向手眼通天的顏樸淙換步千洐出來。他不過五品,在顏樸淙心裏,她應該值這個價吧?

想到這裏,她心頭猛地一抽,疼痛難當。

容湛渾身一震。

破月這些日子如何頑強的想要逃離顏樸淙,他看得分分明明。只怕世上,沒有比她更加不屈的女子了。可今日一聽大哥有難,她言下之意竟願以身飼虎、換取步千洐的性命。

看著她灰白的臉色,他忽的覺得心尖上某一點被戳得仿佛要滴下血來,也不知是心疼她,還是心疼步千洐,抑或是心疼他兩人。

他眸色微沈,緩緩道:“好,咱們一起去救大哥。你亦不必害怕,容湛自護得你周全!”

容湛挑了最快的駿馬,與破月連夜出城。夜色如水,四野茫茫,兩人穿行於戰亂的土地,只覺得處處焦土、觸目驚心。

天色一明,破月已累得有些發慌,視線也模糊起來。容湛心細如發,遲疑許久,沈默的將她從馬上提過來,放在自己身前,繼續趕路。

破月在容湛馬上睡了有兩三個時辰,一睜眼卻見容湛雙眼湛若秋水,竟似全無疲憊,依然在策馬趕路。

“須不須休息會兒?”她關切的問。

“不必。”容湛的聲音卻有些沙啞了。

當然不必。他沒告訴破月,信上寫的是,步千洐七日後問斬。這分明是有人為了掩飾內情,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了步千洐啊!

可墨官城與婆樾城一東一西相距甚遠。他若不日夜兼程,如何能趕到?好在破月身量極輕,帶上了她速度亦不減。

到了第三日夜間,原先的馬已跑死了,容湛抱著破月徒步就這麽跑了一整天,到了晚上,才在驛站得了匹馬。

這下連破月都有點心疼了,他是人,不是神仙。

盡管雙眸依舊清明,可眼眶已赤紅一片、漸生血絲。一路風霜,他發髻淩亂、滿面風塵、渾身汗臭,是破月從未見過的潦倒模樣。可他整個人似魔怔了,不吃不喝披星戴月,不要命的往婆樾城趕。

轉念想起尚在死牢的步千洐,她更覺柔腸寸斷,抑郁難舒。

終於,第七日早晨,第三匹馬猝死在婆樾城百裏外。容湛毫不遲疑抱起破月,一路狂奔。

破月看著他竟有幾絲癲狂的模樣,又憐又痛,不由得道:“你放下我吧,你先去!”

容湛不知想什麽,整個人都呆呆的。抱著她足足跑了又十餘裏,才仿佛恍然驚覺她方才說的話,柔聲道:“無妨……大哥身在牢中,若是見到你,必是很歡喜的。”

他答得沒頭沒腦,破月心頭疼得發堵。只恨自己沒有通天的本事,可以救他們於水火,報答他們的大恩。

臨近晌午,終於遠遠望見一座雄偉城池的輪廓。容湛抱著破月,幾乎足不點地,徑直朝城門飛奔。因為這一片都已是大胥控制,所以城門並未戒嚴關閉。容湛縱身一躍沖進城門,城門守兵根本連人影也沒看清楚。

容湛竟似對這婆樾城極為熟悉,毫不遲疑的在城中穿行擇路。破月在他懷裏,只聽得勁風陣陣,他眉目沈凝,像是覆上了一層薄冰。

她很想問問,他到底想怎麽營救步千洐,可見他一臉毅然,竟似已打定了主意,她只能靜觀其變。

終於,容湛腳步一頓,將破月放下來。

這是城中最嚴整華麗的大屋子,門口諸多士兵守衛,見到兩人,都沈下臉。

“來者何人?”有人問道,“膽敢擅闖禁地!”

“跟著我。”容湛徑直快步往裏,破月連忙緊隨其後。

“讓開!”容湛眸若寒星,聲厲如刀。破月微微一驚——他向來是謙恭有禮的,如今真的發起火來,竟是錚錚傲骨,不怒自威。

門口士兵正要再攔,容湛從腰間摸出塊金牌,鏗然往士兵身上一摔。士兵撿起來看清了,一時竟嚇得去了半條命,“撲通”一聲跪倒,雙手捧了那令牌,大氣也不敢出。

其他士兵遲疑著要上前,那士兵的頭目厲喝道:“統統跪下!”

容湛看也不看他們,徑直往裏走。那士兵不敢讓令牌躺在地上,恭恭敬敬捧著,一路跟隨著二人。

破月怔怔望著他疲憊而堅毅的容顏,不發一言。

一路穿堂過世,來往的兵士,見到令牌,亦“撲通撲通”跪了一地。

終於,行至一處拱門前時,容湛突然停步。

他停得急,破月差點撞上他後背,擡眸望去,頓時全身如墜冰窖——一

名錦衣男子,靜靜站在拱門處,俊白的臉珠玉般清冷,狹長的眸中寒光大盛,已然牢牢鎖定了她。

那人身後數名黑衣侍衛,見狀都拔出長刀。

顏樸淙!

他竟然也在這婆樾城!

她其實早有預料!這裏是東路軍機要處,他位高權重,當然也會停留在此處。

破月心尖一顫。

數日不見,他還是記憶中陰惻俊美的模樣。只是昔日他望著她時,眸色多含笑意,似寵溺似沈迷。可如今……短暫的驚訝後,他的眸色是那樣的冷,已全無半點的憐惜情意。

她知道……自己已經逃亡夠久了。久到他再沒有半點耐性。上次容湛用湛洳劍逼他放人,只怕已令他動怒——他是什麽人物?受人脅迫只怕對容湛和她恨之入骨!

那麽今日,他還會放了她嗎?

若被她抓回去,等待她的將是什麽?

她只覺得後背陣陣寒意侵襲。饒是已有了迫不得已時,為步千洐舍了自己的心思,可此刻真正見到他,她的勇氣便如逃兵般潰散。

她怕他,真的怕他,怕得不行。

“月兒……過來。”顏樸淙緩緩開口,聲音輕柔,卻令她不寒而栗。

破月全身僵若木石,連指尖都在微微發抖。

忽的手心一暖,竟被人牢牢握住。

是容湛。

他的神色極為平靜,擡眸看一眼已然大亮的天色——晌午過後,步千洐就會問斬!他面沈如水,從身後士兵手中奪過令牌,往那些護衛們眼前一丟,淡道:“讓開!”

護衛們看清那金牌,又驚又疑望了望容湛,又望望顏樸淙。

容湛視他們淩厲的刀鋒於無物,牽著破月,穿過刀叢,一步步走到顏樸淙面前。

錯身而過時,破月別過臉去,不敢看顏樸淙。可斜刺裏卻伸出一只手,一把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大力襲來,她半邊身子都麻了,差點與容湛脫手。

是顏樸淙。

他仿佛無視容湛,雙眸深深望著破月,暗潮湧動,似乎下一秒,就要將她扣進懷裏,狠狠蹂躪。

“顏樸淙,你敢攔我?”極平靜的聲音從破月頭頂傳來,簡單的質疑,卻透著傲然的威嚴。

容湛擡眸看著顏樸淙,眸沈若水。

破月的心提到嗓子眼。

顏樸淙淡淡與對容湛對視片刻,緩緩道:“……下官不敢。”

他將破月的手狠狠一捏,而後……松開。

破月手腕痛得幾乎斷掉,根本不敢再看顏樸淙,低頭隨著容湛快步往裏走。

容湛深吸一口氣,徑直沖到最裏的正堂前,一腳踹開大門。

正堂裏,兩名華服青年正在飲茶,一人約莫二十餘歲,眉目清俊溫和;一人十七八歲模樣,膚色黝黑、相貌俊朗。

兩人見到容湛,都是一驚。年長那人有些遲疑不定,年幼那人匆匆掃了一眼二人,怒道:“什麽人,竟敢擅闖軍機要地?來人啊,拖出去!”

容湛絲毫不懼,牽著破月,一步步走到他們面前。他原本容貌極美,此時衣衫襤褸、容顏憔悴,眼神卻偏偏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厲。

“我是慕容湛。”他啞著嗓子道,“步千洐不能殺,殺他如殺本王!”

說完這番話,他清瘦的身子晃了晃,竟已全身脫力,砰然倒地。破月被他扯著一起摔在地上,壓在身下,動彈不得,急得一把將他抱住:“容湛、容湛!”

未料容湛竟已昏了過去,素白的俊臉全無血色,雙目閉得死緊。可冰涼的大手,卻如鐵鉗般緊緊扣住她的手。

破月慌忙擡頭,便見顏樸淙陰沈著臉,站在屋子門口。

而身後年長那人已驚呼出聲:“果真是十七叔?”

另一名青年亦反應過來,喃喃道:“小王叔……”

作者有話要說:小王叔,好萌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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