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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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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以平靜地把橙子放下, 又去洗了一遍手,從洗手間出來時,傅聽峴已經剝好一個新的橙, 而那顆被她指甲戳壞的橙,則安靜地躺在垃圾桶裏。

一顆橙,兩人對半分。橙香清甜,汁水豐盈,兩人邊吃邊聊天, 與之前並無不同, 簡以無疑是控制情緒的高手,卻也難免從甜橙裏嘗到一絲澀味。

經歷過短暫熱戀期的人, 無論男女, 感情敏感度皆會大大提升。對方的一點變化,都能感受的到。

他們依然親密,仍舊每日相擁而眠,但傅聽峴卻明顯感覺到簡以對他的疏離。不是身體上的, 是心的疏離......

“你怎麽了?”

近日來甚至連對視也避開, 傅聽峴著實摸不著頭腦,疑惑道, “有什麽事情發生嗎?”

摁著熱毛巾的手一頓, 簡以眼睫輕顫,低聲回:“沒有。”

胸骨的傷勢逐漸痊愈, 只是每天給他熱敷時,看著大片青紫的淤傷,心臟像被狠狠揪住, 疼得厲害。

熱敷結束,簡以替他扣好睡衣紐扣, 隨即躺上床抱住他,將側臉貼在他的心口。肌膚的餘溫透過薄薄的衣料傳到她的臉頰,伴著他強有力的心跳。

“什麽事都沒有。”

簡以閉上眼睛,呢喃,“就是累,好累好累......”

聞言,傅聽峴全身繃緊,摟著她的手臂亦有些僵硬。最近這段時間,她幾乎是簡氏、傅氏和醫院三點一線,工作壓力加上情緒壓力,偶然還有夢魘作祟,怎麽會不累呢?

“辛苦了。”他聲線喑啞,輕拍她的背,“睡吧。”

“嗯。”

簡以呼吸淺淺,扯唇苦笑。真沒想到,他們之間這麽快就到了同床異夢的地步。她的話半真半假,她確實很累,但不是身體的累,而是心累。

意外的發生、溫怡的出現、難消退的傷痕......樁樁件件,不斷撕扯著她。

這一年以來,他們經歷了不少事,簡以不懷疑傅聽峴對她的感情。但長久維系愛的前提是信任,說真的,她並不介意他與溫怡見面,她在意的是他的隱瞞。

玻璃的碎裂大多由一道幾不可察的裂縫開始,感情亦是如此,隱瞞促生裂縫,信任逐漸崩塌,愛意終將消減於無。

父母的感情,因簡懷年的出軌而慘淡收場。無論簡以多理性,心裏的創傷在所難免。對男女情愛,她多少呈悲觀態度。

只是對方是傅聽峴,年少時期至今的夢,會給這份愛鍍上一層美好的光芒。陷入虛幻和現實之中,她錯亂迷茫,不知該如何做。

唯一能確定的是,至少得等他把傷養好。以及,如果最終他們無法有一個好結果,她也希望,他們能夠好好結束......

希望他一切都好。

希望他能愛到真正愛的人。

時間溜得飛快,到傅聽峴出院的那天,溫怡都沒有再出現。若不是在住院部門口面對面碰到,簡以或許要懷疑是否是自己的一場幻覺。

日子波瀾不驚地過,上班下班,吃飯睡覺,與過去沒有什麽不同。只有簡以心裏清楚,裂痕無聲無息擺在那兒,平時沒什麽,在歡欣雀躍時便會倏然浮現,讓人瞬間打個冷戰,恢覆清醒。

燥熱的夏季離場,清爽秋日來臨,柏晟中學亦迎來五十年校慶。許多柏晟畢業生收到了母校的邀請函,簡以和傅聽峴自然不例外。

前幾年兩人在外留學,缺席了好幾場同學會,如今校慶在即,再無任何借口,班長在同學群裏點名艾特兩人,讓他們今年別想跑。

群裏消息轟炸的時候,正值兩人下班之際。傅聽峴傷勢大好,但開車與路況息息相關,所以最近都是簡以去傅氏接他一起回家。

看著一條條瘋狂艾特的信息,傅聽峴偏頭笑問:“同學會去嗎?”

認真開車的人不曉得群裏發生了什麽,有點懵,“嗯?”

紅燈車停。

傅聽峴把手機遞到她眼前,“班長叫我們呢。”

“噢,哪天啊?”

“就校慶那天晚上,定在鼎元。”

“那......就去吧,你想去麽?”

“當然。”

得到肯定的答案,傅聽峴勾著手指打字:我們會準時到的。

沒想到從來不在群裏冒泡的人突然被炸出來,一時間群裏又沸騰起來。傅聽峴沒再理會,只是垂著眼無聲笑笑。

從高中到現在,他和簡以,終於是我們了。

校慶那天,柏晟中學熱鬧非凡。貴族學校,本就美得如同名勝景區,加上校領導為了五十年校慶,又將學校外墻重新修整一番,在陽光籠罩下,顯得更加金光閃閃。

白天活動不少,兩人和幾個好友一起過來,許多未曾踏足校園,簡以心頭滋味覆雜。柏晟的一磚一瓦都沒變,變得是來來走走的一波波學生而已。

“想什麽呢?怎麽不說話?”

飄散的思緒回攏,簡以回神對上江寧初的笑眸,彎唇:“沒什麽。”

她與江寧初手挽手慢悠悠地逛校園,與她們相隔不遠,傅聽峴和徐知越周敘一塊兒走著,遇到熟悉的面孔便打個招呼。尤其是簡以和傅聽峴,無論何時何地,都是人群裏的焦點。

逛了一會兒,簡以忽然頓住腳步,江寧初微楞,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輕聲低喃:“那不是溫怡嗎?”

“嗯。”

“聽說她畢業後去了德國,嫁給一個德籍華裔,去年離婚了。”

聞言,簡以眼露詫異,這些她倒是沒關註也不知道。江寧初聳聳肩,“我也是聽人說的,我們不少同學在華爾街,各種消息傳得都很快。”

原來如此。

隨著老同學們一一露面,江寧初回想起高中時期的自己,不免感慨:“害,難以想象,當年的我會那麽自卑。”

頓了頓,她摸摸頭發,望著不遠處的人,輕笑,“說真的,高中時我跟溫怡其實沒什麽交集,也沒怎麽說過話,但總感覺她對我有敵意......可能是太敏感了吧!”

簡以眸光微動,挽著她的手稍稍緊了緊。

少女時期的敏感是好事,它能幫你從直覺上分辨危險。溫怡對江寧初的敵意,並非是江寧初因敏感而產生的錯覺,那是真實存在過的——

滿滿惡意。

眼見溫怡漸漸走近,簡以下意識邁步,半擋在江寧初身前。不似那日在醫院碰面時的懵怔,此時此刻,簡以眼神裏的警告意味明顯。見狀,溫怡停步,溫柔地朝她們一笑,隨即轉了方向,朝傅聽峴三人走去......

“怎麽走了?我還以為她會過來跟咱們打個招呼呢。”江寧初撓撓頭,拽了拽簡以的手,“你幹嘛擋我前面啦?”

熟悉的感覺,像是那天在小巷時,她替她打跑三個壞蛋。不過現在明顯沒有危險呀!

潛在的危險消失,簡以聞聲偏頭,緊繃的神經松弛下來,她忍不住笑了笑。她的確有點應激,然而時移世易,如今的江寧初,已經不需要別人的保護,她足夠強大、優秀,不僅能夠保護自己,也能保護別人了。

所以無論如何,簡以都不後悔當年跟溫怡私下達成的約定。當初她放了溫怡一馬,換來江寧初的破繭成蝶,怎麽都值了。

“沒什麽,我們去崇德樓逛逛吧。”

“嗯,走!”

餘光瞥見四人歡快交談的畫面,簡以收回視線,所有情緒化為無聲嘆息。校園裏人潮湧動,簡以和江寧初走走逛逛玩玩,除了盛德樓,她們將柏晟逛了個遍。

盛德樓,是簡以不敢踏足的教學樓。

那個拐角的記憶,她仍不願觸碰,只能避而不去。

黃昏降臨時,校慶亦來到尾聲。與老師們道別後,一眾同學紛紛駕車前往同學會的地點。

這次因著柏晟校慶,許多班級借此組織了同學會,巧的是,一班和二班的聚會地點同定在鼎元,兩個廳相臨,歡聲笑語交錯,異常熱鬧。

說是同學會,其實也能算是重新拉近距離的聚會。就讀於柏晟的人,家裏大多是做生意的,如今皆是大學畢業,接管家裏的公司,日後互相合作的機會不會少。

難道簡以和傅聽峴都到場,同學們免不了調侃一番——

“不愧是男神女神,真強強聯合!”

“我當年就說了,他倆絕對有戲。”

“屁,你那時不還追過簡以麽?”

“......”

歲月褪去青澀,昔日同窗經過商場的洗禮,變得精明圓滑,即便是開玩笑,分寸拿捏得亦是恰到好處,不會讓當事人覺得有絲毫不適。

是啊,每個人都在成長。

話題一個接一個,席間沒有冷場的時候。忽然,有人把目光註意到溫怡身上,笑道:“溫怡,你也好多年沒露面了喔!”

女人眉眼彎彎,輕聲細語地回:“是啊,我在德國呆了幾年。”

不少同學知道溫怡的事,跟著德籍老頭好多年,離婚時分到大筆財產和一個公司,如今手裏資產無數。

大家自然挑好話說,“聽說你在德國的公司快上市了,真不錯啊。”

這時,有同學隨口一問:“在德國發展的那麽好,是不是和姜歡一樣,除了定期回國轉轉,以後都定在國外啦?”

“不是,我打算不走了。”

“為什麽呀?在德國發展得那麽好。”

“因為——”

溫怡欲言又止,等簡以擡眸朝她看過來時,才悠悠開口,“一個人。因為掛念的人在國內,所以沒辦法,只好回來啦。”

她的語氣柔柔,眼底的挑釁稍縱即逝。

簡以捕捉到她的眼神,只覺得好笑,她擡杯喝了口酒,辛辣的酒液劃過咽喉,讓她忍不住輕咳兩聲。見狀,傅聽峴抽紙巾給她,擡手替她拍背順氣:“喝慢一點。”

酒精使心火燒得更旺,簡以不自在地側身。

——你滾遠點。

這時,外面一陣騷動,像是有什麽大人物去了隔壁班。有好奇的同學溜過去打聽,原來是隔壁班有名的大才子藍昊回來了。

藍昊。

簡以對這個名字沒什麽印象,於是安靜地聽同學們議論。

大家之所以反應這麽大,是因為在柏晟的校友中,生意做得好的企業家數不勝數,他們大多都是商人的後代,而真正專註創作的文學家卻是稀少。

去年藍昊的新書在中外引起巨大反響,得了不少文學獎項,如今更是文學界炙手可熱的作家。

物以稀為貴。

更讓人津津樂道的是,他與妻子之間絕美的神仙愛情。聽說藍昊和太太相識於他創作的低谷期,因為藍太太的陪伴與鼓勵,才有藍昊的今天。

只可惜前年,藍太太因車禍落下終生殘疾,不得不與輪椅相伴一生......

“聽說當時藍昊太太非要跟他離婚,但藍昊怎麽也不肯。”

“好像因為太太的事,藍昊推了不少工作,陪太太四處旅游散心。”

“讀書的時候看他寫的作文就知道,文如其人,真的是個好男人。”

“......”

已婚的同學中不乏有婚姻不順的,聽到這些加上多喝了點酒,便真情實感起來,“你們說,像我們這種家庭,婚姻不過是維系事業的紐帶。愛情,呵,這輩子估計與我無緣了。”

話音剛落,啪得一聲,簡以不慎碰翻酒杯,鮮紅的酒液浸透桌布。專業的服務生眼疾手快,過來收拾換新餐具。

不過是小插曲,沒人放在心上。

除了傅聽峴,他凝眸註視身側心不在焉的人。自打話題落在某個男人身上後,她的情緒明顯不對了......

還是忘不掉是嗎?

同學會結束,在散場前,簡以去了趟洗手間。出來時瞧見傅聽峴、周敘和溫怡三個人在聊天。

宴會廳燈光燦燦,雖然她有些頭暈,但不至於眼花——傅聽峴和溫怡互換了名片。

見簡以出來,傅聽峴和面前的兩人告別,轉而過去摟住微醉的人,一同走出宴會廳。

兩人的背影漸遠,直至消失,溫怡轉眸望向周敘,篤定地說:“憑他倆現在的狀態,你又能折騰他們多久呢?”

這兩個人,沒一個是傻子。

當年周敘精心設計的局,讓他們彼此誤會多年,結果呢?現在不還是成雙成對的嗎?

更何況如今,即便想方設法給他們制造誤會,又能改變什麽呢?

“能折騰多久算多久。”

周敘冷笑,“簡以不好受,傅聽峴就會比她難受百倍千倍。”

多久都好。

哪怕是一天、一分、一秒,只要傅聽峴痛苦,他才能稍微好受點。

聞言,溫怡楞住,心底泛起冷意。但很快,她又恢覆笑容,貼著他勾起紅唇低語:“你果然不愛她。”

沒有人會讓自己喜歡的女人難受,周敘不愛簡以,溫怡自嘲地笑,怔怔望著他,目光癡纏。

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的底線變得這麽低了呢?從愛她,到只要不愛其他女人,她就能滿足......

從高中起,她便陷入這個男人的情網,無法自拔。

道理她都懂,但她沒有辦法,只能飲鴆止渴。

返程時,兩人坐在商務車後座,傅聽峴向簡以提起剛才周敘說的項目,需要再加上一個合作夥伴,溫怡。

兩人在工作方面時常互相給意見,他便順口問她。

簡以沒說話,偏頭看向窗外——

是有商務合作,還是借合作之便,重新建立聯系?她知道,信任的裂痕一旦出現,便只會一步步擴大,無法修補。

她厭惡疑神疑鬼的自己,不想再這樣下去,在一段感情裏失去自我無疑是最可怕的事。

所以她寧可及時止損。

沒聽到她的回答,傅聽峴問:“喝多了不舒服?”

“沒有。”

既然沒有不舒服,那你又是為了誰在傷春悲秋?

憋了一晚的氣事胸骨格外抽痛,傅聽峴唇線緊抿,情緒快到臨界點,卻仍壓抑著,沈聲試探:“藍昊和他太太的事......你怎麽看?”

這話問得過於明顯,但他實在忍不住。

忽然提到無關的話題,一般都是心虛的表現。簡以心涼如水,淡淡地笑,認真回答:“藍昊很不錯,文學造詣深,好男人好丈夫,男性楷模。”

“......”

你可真是,完全不藏著掖著啊。

回到別墅,各有心事的人默默上樓。簡以一身酒氣,不太舒服,拿了睡衣便打算去洗澡,不料手腕被拽住。

“怎麽?”

嫉妒之火熊熊燃燒的男人強勢地覆過來,想要親她,卻被簡以扭頭避開。太過熟悉的感覺,簡以知道代表什麽,她垂眸拒絕:“今晚我不想。”

很好。

五個字,猶如火上澆油。

不想?

怎麽,回憶起初戀就不想了?

一貫順著她的男人氣得快要發瘋,掰過她的腦袋不管不顧地吻下去,嗓音沙啞得厲害:“可是我想。”

“唔唔唔——”

簡以皺眉掙紮,卻又掙脫不開。心臟泡在檸檬海裏,又酸又惱又恨,恨他也恨被他掌控情緒的自己。

氣惱之下,她狠狠咬他,眼尾泛紅,唇舌相.纏,口腔裏漫開血腥味。

即便這樣,傅聽峴仍是不松手。

綿長的吻像撕咬,兩人似乎都想把對方生吞活剝了。

酒精和窒息帶來的眩暈感讓簡以無所適從,理智一點點潰散,直到她的一雙胳膊觸到柔軟的飄窗毯上。

亂了節奏的呼吸壓著毛絨絨的毯子,鼻間癢癢的,寬敞的飄窗上擺滿了可可愛愛的公仔,還是上回他們一起在電玩城裏抓的......

圍了一圈的公仔目光單純,近距離註視著他們。

半身裙被掀上去。

喑啞的壞笑聲響起——

“不誠實啊簡以。”

簡以死死咬唇,眼裏聚起水霧,攥著拳氣極:“你這算什麽呢?既要又要是嗎?”

與白月光要斷不斷,現在又對她這樣。

“既要又要?”傅聽峴臉色鐵青。

沒錯。

他清醒地面對自己的愛和欲。

他就是既要她的心,又要她的人,不可以嗎?

每個字都往他心上紮,她總能輕而易舉讓他失控,嗓子如同煎在沸水裏,發出一個音節都在痛,“那你呢?”

如果說他是既要又要,那她就是既享又想。

身體沈浸式享受愉悅,心裏卻又想著另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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