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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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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 “槐樹之下”的確是極恐的密室主題。

逼真的冷雨和妖風無所不在,簡以抱臂疾步往前,終於踏進沈香撲鼻的神廟樓。比起殘破昏暗的停屍屋, 這裏相對明亮些,四周環繞鋪開一盞盞藍色的燈。

大大小小的神龕別致而詭異,寂靜無聲的氛圍較刺耳哭聲更迫人心神。

簡以屏息上前,拿起正中心位的神龕臺上擺放的小卡片,上面寫著一行字。

「蠟燭在深井之中。

--井底鎮壓著蒙冤的孤魂。」

“......”

繞過神龕臺, 地面的小燈頃刻變為綠色, 布滿青苔的古井印入眼簾。簡以走到井邊,俯身往下看。

漆黑一片, 不知深淺。

似有若無的鐵銹味飄上來, 令人蹙眉。

單線任務裏一定會有NPC,而卡片內容更明顯地提示,告訴她NPC就在底下。說明井底的東西必然恐怖至極,否則不會有明晃晃的提醒。

簡以攥了攥拳, 隨便拾起地上的小碎石丟進去。啪嗒一聲, 聲響很近,看來是有支撐的平地。

她想拿一盞燈做照明, 可惜小燈是固定在地面上的。

如此設計的意圖便是讓玩家直面黑暗。

行吧。

簡以調整好呼吸。

害怕嗎?

當然會害怕。她又不是神, 只不過是個膽子大一點的人而已。是人自然會恐懼害怕,會被各種情緒影響。

但人生有時候就像單線任務一樣, 害怕卻又不得不做。變故和危機來得猝不及防,怕和哭沒有絲毫用處,她只能咬牙向前, 獨自面對魑魅魍魎。

跳下井,有塊粗糙的臺面作為支點, 連接著一條不規則的石梯。簡以深吸一口氣,鼻腔註入濃濃的鐵銹味,抿唇往下走。

涼風鉆入衣袖,裸露的脖頸似有羽毛飄過,微癢,肌膚秒起雞皮疙瘩。被NPC抓住手腕和腳腕時,簡以全身血液凝固,驚懼但卻發不出聲音。

如同回到那日董事會議現場,被簡立凱扼住咽喉。

“松開吧,意思意思得了。”

即便靈魂在恐懼顫抖,軀殼和聲音永遠沈穩如山。連NPC都為之一楞,沒見過這樣的玩家,上一場進來做單線任務的高大男人,在井底也嚇得連連尖叫。

難道場景不夠恐怖,需要重新設計了麽?

冰冷的手松開,簡以找回呼吸,軟著腿往光源處走。鮮紅的神龕幽幽立著,有一支燃著的紅蠟燭,與桌面融為一體。

邊上放著一根白蠟燭。

她擡手拿起,借紅蠟燭的火點燃它,隨即轉身快步折返。期間又遇到兩三個NPC,等走到臺面,她的心臟快要跳出喉嚨。借助石壁的凸起點爬出古井,簡以小心翼翼地護著火焰,卻在走出神廟樓的那一刻,被風吹滅。

小小燭火熄滅。

只剩一小圈黑煙,消弭於空中。

再度回到井裏,恐懼感不減反增。強撐的能量快要消失殆盡,她的平淡反應讓NPC很沒存在感,不服氣地努力作勢,時不時跳出來嚇她。

然而簡以死咬著唇,鐵了心把恐懼封在心裏。

第二次拿著蠟燭站上臺面,她正欲邁腿爬上去時,下方石壁處突然勾出藤蔓,纏住她的腳腕。

“啊——”

細密的軟刺吸附在皮膚上,不會傷人,像條黏膩的蛇,緊緊纏繞不放。驚恐到達臨界點,實在讓人崩潰又無力。

“簡以!”

倏然聽見熟悉的聲音,無助的人仿佛在漆黑深淵裏尋見光亮和希望,她仰起脖子,提高音量顫聲回應:“我在這!在井裏!”

傅聽峴跑到井邊,胸腔劇烈起伏著,下頜線緊繃,眼底情緒翻滾,他伸手:“快上來。”

簡以蹲下去解藤蔓:“等等,我的腳被勾住了。”

傅聽峴單手撐住井沿,準備往下跳,“我來幫你。”

這時,機關卡扣觸動,井蓋緩慢移動,似要將古井封住。簡以心臟一緊,沒有時間解另一只腳了。

她出不去了。

“你別下來!”

她直起身踮起腳,擡手舉起蠟燭,“蠟燭給你,你回去找他們。井底應該還有別的路。”

燭火晃動,印出她的清澈鹿眼。

慌亂的眼神裏蘊著堅定,正如她這個人,脆弱又堅強。

完完全全的矛盾體。

傅聽峴一秒都沒猶豫,在井蓋合攏前,凝眸一躍而下。

混著清冽檸檬氣息的疾風使微弱的燭火熄滅,哢噠一聲,井蓋牢牢封鎖,光線和聲音全部被隔絕在外。

密閉無聲的黑暗古井裏,簡以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一把摟住,緊緊箍進懷裏。

耳畔是他的心跳聲,起伏強烈,震動她每一條緊繃的神經。

“別怕。”傅聽峴說。

凝固的血液重新流動,僵硬的身軀漸漸放松。簡以無法想象,如果一個人被關進井裏,她會怎樣?

硬著頭皮找出路?

或是直接放棄,讓工作人員帶她出去?

總而言之,不會像現在這樣,心臟像浸泡在檸檬汽水裏,酸酸澀澀,莫名有點想哭。

小時候在游樂園迷路,被簡懷年找到的那一刻;看野狼狗打架嚇哭,趴在外公背上聽安慰的記憶;與此時此刻,是一樣的感覺。

久違的心安,讓人忍不住想落淚。

傅聽峴揉了揉她的後腦,繼而松開她蹲下,在黑暗中摸索,幫她解開勾纏在腳腕上的藤蔓。

“沒事了。”他站起身,輕輕摟住她,“往下走?”

“嗯。”

黑暗能夠掩藏情緒,簡以用指背蹭了蹭眼角,與邊上的男人腳步一致緩緩向下走。他的胳膊搭在她肩上,簡以的臉頰後知後覺開始發燙,她小聲說:“我不怕的,我都下來兩趟了。”

傅聽峴嗯了聲,加重力道摟緊她,“我怕。”

“......”

簡以懵懵:怕,你還跳下來?

“所以你保護我。”

簡以回神,點點頭,“那我在前面帶路?”

“帶什麽路。”

傅聽峴握住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腰上,理直氣壯道,“抱緊點。”

“?”

“別讓NPC碰到我。”

“......”

話是這麽說,但等兩人走到井底後,傅聽峴攬著簡以,幾乎將人包裹在懷裏,掌心壓住她後頸,遮擋她的視線,不讓NPC觸碰她嚇她。

許是多個人的緣故,NPC也收斂不少,出來撲騰兩次便隱身了。

來到神龕前,熄滅的蠟燭再度被點燃。兩人緩步在井底找出路。

兩人一起和獨行的區別很大,濃重的鐵銹味淡了不少,身側縈繞的氣息讓簡以心臟落地。

傅聽峴一手牽著簡以,一手舉著蠟燭照明,很快找到一道隱蔽的門。但是門被鐵鎖鎖住,需要找到鑰匙。

摸索一圈,終於找到一條黑漆漆的窄暗道,傅聽峴把蠟燭遞給簡以:“我進去看看。”

簡以看向暗道,上前一步:“還是我去吧,你留在這裏等我。”

傅聽峴挑眉,用最拽的語氣說出最慫的話,“不行,我怕NPC過來嚇我。”

說完,直接跳進暗道裏。

簡以懸著心等在出口處,不多時,暗道裏傳來一聲悶哼,她心口窒住,大聲喊:“傅聽峴!”

裏面立馬傳出回聲,“我沒事。”

很快,傅聽峴拿著小木盒跳出暗道,舉到她面前晃了晃,“看,鑰匙。”

簡以敏感地註意到他背在身後的左手,皺眉問:“你手怎麽了?”

傅聽峴下意識避開她的視線,側身轉移話題,“沒事,走吧。”

簡以抿唇,伸手拽過他的胳膊看,傅聽峴停住腳步,倒吸一口冷氣。

“嘶——”

冷白的皮膚被劃出一道長痕,不深,但也見了血,滲出些許小血珠。簡以垂眸盯著傷處,情緒翻湧,沈默不語。

傅聽峴解釋說:“在暗道裏蹭了下,問題不大。”

聞言,簡以騰地擡眼,擰著眉語氣急促,“我是不是說讓我去?你幹嘛自作主張?還有,為什麽要跳下來?拿著蠟燭去找夏夏他們不就沒事了嗎!!”

恐懼和後怕混雜,攪動著五臟六腑,連同心臟狠狠抽疼,最後化為滿腔無名火——

傅聽峴何必陪她困在這裏?

人的磁場會互相影響,在幾年前,簡以就知道自己不是什麽幸運有福的人。果然是真的,跟她一起玩密室逃脫,也會流血受傷。

傅聽峴楞了楞,“我——”

剩下的話被截斷。

簡以撲上去,雙手圈住他的脖子,用力抱緊,把臉埋進他的頸窩裏。眼睛酸澀,她不不自覺地輕蹭他溫熱的皮膚。

傅聽峴整個人僵在原地,一瞬變成不會思考的木樁子,任由她抱著,難以動彈。

剛剛跳下井時抱她時的緊張感不及現在的千分之一。

下巴抵在她的發頂,淡淡的梔子花香,是她洗發水的味道,多年不曾變過。他輕嗅,擡起僵硬的手,安撫她微顫的脊背,然後用臉輕輕貼一貼她柔軟的頭發。

半晌過後,耳尖被灼了下,他偏頭低哼一聲。

簡以眼睫輕顫,嗡聲問:“手,很疼嗎?”

“......沒。”

傅聽峴不願意推開她,沈聲解釋,“火燒到耳朵了。”

簡以反應過來,馬上松開手,低著頭:“對不起。”

然後飛速拿過他手裏的盒子,取出鑰匙開門,喊他一起走。從密道出去後,傅聽峴還在持續後悔。

悔得腸子青。

為什麽不讓她多抱會兒?

燒耳朵而已。

人沒一個耳朵會死嗎?

不會啊。

千載難逢的機會,沒了。

密道出口與另一個房間相連,推開門,見到另外四個人。殊途同歸,這家密室逃脫館的設計果然有點東西。

歷經整整兩個半小時,精疲力盡的六個人總算從槐樹邊上的洞口爬出來。兩個工作人員笑容滿面地迎接他們:“恭喜你們,順利闖關啦!各位的東西在外面,這邊走。”

離開前,老板遞上紀念品和優惠券,“歡迎下次再來玩兒,憑券可以打七折哦!”

“......”

倒也不必,不會有下次了。

一場密室逃脫下來,祝夏和傅念霏快要虛脫,主要是被嚇得不輕。而簡以和傅聽峴掛了彩,原本打算好的聚餐也只能暫且擱置,各回各家調節休整去。

回別墅前,簡以繞路到藥店買藥膏藥酒,兩人坐在昏黃的路燈下擦藥。

傅聽峴拿棉簽快速擦完藥,本就不是什麽大傷口,估計明早就能結痂。反而簡以被撞傷的小腿,有起淤青之勢。

簡以倒了點藥酒在掌心,咬唇揉捏小腿,疼痛讓她無法使勁。見狀,傅聽峴接過藥酒,在她面前蹲下身:“我來吧。”

暖熱的掌心貼在小腿肚上,緩緩揉按,簡以蹙眉:“唔——”

傅聽峴擡眸:“疼?”

“有點兒。”

“得把淤血揉散,你忍著點。”

“......”

奇怪的對話讓簡以的腦袋裏冒出些有顏色的片段,她沒忍住,噗嗤笑出聲。傅聽峴仰頭對上她的眼神,莫名讀出她的想法。

同頻的點非常古怪。

他挑眉,輕扯唇角:“少看點片吧你。”

簡以瞬間臉紅,沒什麽底氣地反駁,“你瞎說什麽!”

“裝屁。”傅聽峴語氣拽拽,表情欠揍,“以前我們班裏流傳的種子至少有一半是從你地方傳出來的。”

“......你怎麽知道的?!”簡以震驚。

柏晟中學的教育采用中西結合的方式,在性教育方面做得十分好。從柏晟畢業的人,沒幾個會有性羞恥的。

性不該是遮遮掩掩、被避開的話題。與其讓未成年人瞎猜,去網絡上胡亂看,不如好好教育引導,比談性色變要好很多。

傅聽峴低笑:讀書時,他的眼睛和耳朵是圍繞她轉的攝像頭,哪裏有關於她的話題,哪裏就有他。

學習、競賽、八卦......他全部知道。

簡以嘴角抽抽,忽然驚醒,猛一拍腿,瞇眼看他:“你也看過,對吧?”

呵。

所謂高冷系禁欲拽哥,還不是會看片?

傅聽峴:“......”

擦完藥,兩人並肩回車上,簡以的肚子咕嚕咕嚕發出輕微的響聲。中午沒吃飯,到現在連著兩餐空空,再加上體力消耗,果然餓得有點暈眩。

傅聽峴:“去吃飯?”

簡以搖頭:“累死了,回去隨便吃點好了。”

“那明早要不要去吃個豪華早餐?”

“哪裏?”

“明天帶你去。”

“......行。”

夏風溫暖,將長發吹亂,拂過男人的肩。夜色美好,空氣中泛著藥酒的味道,卻有點甜絲絲的。

兩人的影子黏在一起,被拉得很長。

但豪華早餐還是沒吃成。

當天晚上,傅聽峴接到助理的電話,行程有變,有個商務合作提前,需要飛到國外去談。簡以將藥膏塞進他的行李箱裏,與他道別。

這趟出差足足有半個月之久,兩人再見面的時候是在愛爾蘭,傅淩予和唐真真的婚禮現場。

簡以提前一天抵達,傅聽峴在婚宴前趕到,兩人在莊園外碰頭。在東南亞毒辣的太陽洗禮之下,傅聽峴多少曬黑了點。

簡以眨眨眼,狡黠一笑,輕嘖:“黑了。”

終於把話還給他。

舒坦了。

傅聽峴勾唇笑笑,自然牽起她的手,“切,你白死了。”

簡以拽著他的手,將他的襯衫袖子往上扯,長長的傷口早已脫痂,只留下淡淡的紅印子。

“好了哎。”

傅聽峴視線下移,落在她的小腿處,“你腿呢?”

高跟鞋微轉,簡以將星空長裙往上提了提,露出白皙的小腿,嘿嘿笑:“完美。”

傅聽峴喉結微滾:“......”

——臭美。

幾百英畝的花園,相臨麥格河,超大的大理石宴會廳。傅唐兩姓聯姻,排場盛大無比。唐真真對拍賣會上的事耿耿於懷,鐵了心要把簡以給比下去。

簡以根本不care,反正不是花她的錢,唐真真想怎麽搞就怎麽搞唄。她就愉快地吃個席,然後閃人。

可惜天不遂人願。

席間去洗手間時,她撞上在補妝的唐真真。唐真真一身艷麗的敬酒服,輕蔑地看向簡以,呵笑一聲。

簡以懶得理她,打開水閥洗手。

唐真真其實老早就看不慣簡以。名媛圈的異類,學習好、潔身自好,總被富一代拿出來與自家孩子對比。

真是煩死她了。

更何況,她還搶了本屬於她的傅氏總經理夫人位置,和那條“克諾之星”!

唐真真這輩子沒受過這樣的氣,非常不甘心。

“簡以,裝什麽呢?”

她雙目瞪圓,尖酸刻薄道,“簡氏如今不過是茍延殘喘,你不就是靠不上你那沒用的爹,只能另找個男人靠唄。”

“傅聽峴東拼西湊,掏空自己的流動資金來娶你,你是不是覺得你很神氣啊?”

簡以楞住。

那筆註資款,是他東拼西湊來的?

當時她就有疑問,那麽大的數額,足以與城西徐家給她的條件持平。他才接管傅氏一年,哪有這麽多錢?

不過傅聽峴拽得二五八萬,一臉“爺有的是錢”的拽樣,才讓她打消疑慮。

見她不語,唐真真繼續夾槍帶棒地攻擊:“沒話說了吧?所以別每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裝給誰看吶——”

“唐真真,夢幻婚禮有趣嗎?”

簡以打斷她的話,冷笑給出直擊,“自已掏錢給傅淩予填漏洞,是不是更有意思?”

一句話KO。

唐真真著實沒想到傅淩予有那麽混,會在外面欠那麽多債。可她已經跟他領了證,只好幫他還,否則唐家的臉面也要跟著丟。

沒想到簡以居然知道。

耀武揚威失敗,唐真真咬牙蹬腿,怒而轉身離開。

簡以亦關掉水閥,擦幹手臉色沈重地走出洗手間。沒走幾步,身後有人溫和出聲喚她:“小以。”

她停步轉身,看見秦舒溫柔地笑對著她。

所以剛才秦舒也在洗手間?

自從簡立凱聚眾吸毒被抓,拘留結束後被拉去強制戒毒。秦舒心碎不已,她早知道兒子染上毒癮,但又勸不住。

立凱被抓的事和簡以脫不了幹系,從簡以回國開始,秦舒就知道她是有備而來的。

果然。

她出手了。

秦舒恨死面前這個害她兒子的女人,又不得不保持體面。如今簡以在公司如日中天,她拿她沒辦法,但——也不想讓她太好過。

對上帶刺的眼神,簡以沒什麽表情:“有事?”

“你很恨我對吧?恨我搶了你媽媽的位置,更恨立凱搶走你的爸爸。”

秦舒彎唇,眼尾勾起,唇邊漾開優雅的笑意,“剛剛唐小姐的話說得很對,你不也是靠男人麽?”

“靠你老公的錢,在簡氏做人上人。那就別裝成獨立女性的樣子,把自己包裝成什麽女強人。說白了,小以,你只不過是高級點兒的合法金絲雀罷了。”

“不也跟我一樣嗎?”

簡以冷冷看著她。

美麗的外表下,藏著一顆多麽臟的心?

沒等她說話,身後傳來沈穩而有力的腳步聲——

“她當然跟你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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