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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八章 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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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

天空的月亮皎潔如鏡,塗抹在被夜色染黑的大地上,無數的星辰俯視著一切,持續流傳千古的光芒。

魔法神站在高樓上,如夜的長發流瀉著星光的軌跡,神的頭發格外柔細明亮,因為他們的細胞組織和密度與常人不一樣。

對面的廣告牌閃閃發光,展現著這個國家,這個城市華彩斑斕的繁榮,但是在這個萬籟俱寂的角落,法師孤獨地佇立著,腳邊一團陰影勾勒出來,構成優雅小巧的輪廓。

每個法師都有一個魔寵,如果是那些有正統傳承的學徒,初級課老師就會教。席恩擁有魔寵的時間很晚,在暗月法師公會,他學到的是如何制造死靈法師的仆役——咒妖,做出第一也是唯一一個投入感情的妖獸。當這只叫“薩瑪艾爾”的妖獸死去,他又創造了一些邪惡又強大的咒妖,養殖在體內,這些是他戰鬥時的幫手,卻從不是寵物,同伴,或者聊天對象。後來,他又從魔女希卡拉那裏學會了深淵法術和使喚惡魔的法門,召喚過地獄雙頭犬、收割魔、竊憶魔、到鏈魔級別的大惡魔,從未有魅魔,哪怕他們是惡魔法師最喜聞樂見的召喚獸。所以等得心焦的魅魔之王直等到三十歲的黑袍進入地獄成王後才見到心儀的陛下,可是正式爬床還是望眼欲穿了千年之久……當時一心報仇的黑袍法師沒心情。如此這般,當席恩終於在初級法術書上學到那個召喚魔寵的咒語,他已經是完全不需要魔寵的年紀。但是基於喜好和嘗試,他召喚了一只陰影貓。

魔寵只能是普通動物,嚴格說來這並非魔寵,而是黑袍法師創造的後天生物,集合了幽影界生物的特征,可以變形成幽影獸、樹怪、兇暴狼、魅影蕈等形態,並未列入魔法之王的發明之一,因為他覺得陰影貓總體還是一只戰鬥力不強的“寵物貓”。幸好如此,不然看到魔寵新編的學徒和初級法師們會一臉懵逼——這“一級法術”的難度約等於召喚術、煉金術、德魯伊、陰影系十段。

小小的陰影貓伸展肢體,發出帶有長長尾音的一聲“喵~”。

“阿拉托亞。”席恩蹲下來,沈默了一下,撫摸黑貓緞子似的毛皮,“現在只有你回應我的呼喚了。”

黑貓吐出仿佛來自幽冥的聲音,飄渺幽寒:“等另一個‘你’死去,你就能召喚你的元素精靈們,你也能聽見她們的聲音。”見主人的臉色陡然陰沈,道,“主人,你們是一個人,她們也會承認你,在事實上服從你。”

“可是我不需要這些!”法師低吼。

“他把我扔到這個幾乎沒有魔法元素的世界,要我愛上一個我連面都沒見過的孩子,重新成為席恩·奧古諾希塔——只要是‘我’的決定,每一個我都接受,可是他在衰弱,一天天消亡,我越來越無法忍受。”

“你想怎麽做?”

“我只想成為我自己。”

席恩清楚本體給了他什麽,魔法神的神位,神級法師的能力,親人,世人的尊崇,顯赫的功績,美麗的外表,豐富的財產和知識,那位黑袍用苦難和掙紮得來的一切,人人夢寐以求的全部。

而回歸那個殘破的自己,只有死亡,瘋狂,黑暗,絕望,孤獨,身敗名裂,永遠的自我囚禁和破滅。

但是,如果失去自己,這一切都沒有意義。

他知道本體的願望,代替他,保護艾斯嘉,愛著那個孩子。

所以他留在這裏。

可是靈魂另一頭不斷傳來的空洞和昏暗,讓席恩感覺到,真正的他已經快要支撐不住,如果真實的自我消失,他也不想獨自留在世上。

“一旦唯一的錨點,現在的你都失去了,你會完全發瘋,主人。那麽你至今為止的努力都白費了,你聖賢者的美名,救世的功勞,都會在可能的威脅下化為烏有。為了宇宙的安泰和世界的和平,神戰陣營的人們,神級法師,現在歸順的高魔文明,都會倒戈鏟除你的真身。”阿拉托亞說出殘忍的事實。

“就讓前輩們殺死我好了,如果他們能辦到。”席恩輕笑,“一場十三段魔法的群戰,正是我要的。”

“你知道,打頭陣的會是誰,你的弟弟,他會按照你們兄弟間的承諾,拼盡全力殺死本體的您,當然,他會是先死掉的那個。”陰影貓冷冷地道。

席恩戰栗,目前的肖恩絕不是另一個他的對手,失去理智的魔法之王一定會吞噬肖恩,那樣,他的弟弟會從身體到靈魂毀滅。

纖細霜白的手指握緊,席恩試圖壓下顫抖,卻失敗了,他不知道真正的他第一次是如何殺死親弟弟,親手抽出他的靈魂,可是就他得到的感情,他做不出這種事。

法師終於冷靜下來。

“好吧,等魔族來了,這個世界的空間通道會開放,我會解決最後的仇人,然後回到我的本體那裏。”

席恩前額的黑發靠著膝蓋,緊緊抱住自己,蜷縮成小小一團。

“我已經不想活下去了。”

阿拉托亞擔心,這不是席恩會說出來的話,說明本體被負面情緒的汙染已經感染了他這部分意識的身心。

一個身穿雪白戰袍的身影遠遠飛來,軍靴輕巧地踏在沒有防護欄的樓頂。

肖恩走上前,擼貓是席恩的興趣,躲到廢棄高樓頂上和貓咪玩,他一點不奇怪。而法師身邊總是籠罩著各種魔法,有防禦也有障眼法,所以在遠處時,他就看出哥哥的姿勢有些怪異,卻沒發現異常。

席恩已經直起腰,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深沈的夜色下,肖恩身上的秘銀戰衣流淌著朦朧的法術虹光,因為和光精靈共生,他的軀體也散發出明亮的光暈,這就是光明眷顧的生命。

暗之子蹲坐在陰影裏,沈默不語,一只漆黑的小貓和他一起打量這個不速之客,目光如同亙古黑暗的謎題。

“席恩,你在這裏啊。”肖恩如釋重負,他試著感應綁在列文小指上的死靈紅線,果然找到了兄長。

他急著尋找血緣的另一半,是從楊陽口中得知,薩瑪艾爾不在席恩身邊。這個低魔世界不安全,千年前,維烈就是在這裏,用沈睡的他定位,捉住不忍心殺他的兄長,開啟了一千年的囚禁折磨。所以席恩一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肖恩就坐立難安,滿腦子可怕的設想。

光之子滿心酸楚,一霎不霎地凝視終於失而覆得的親人,彎下腰,伸出手:“別回軒風家了,跟我回基地。”

席恩定定看著他白色袖管下的手,仿佛投入黑暗世界的一束光,隨即偏過頭,冷聲道:“為什麽?”

莫名覺得兄長有種鬧脾氣的意味,肖恩又好氣又好笑:“那你待在這個城市幹嘛,魔素少,空氣又不好——嗯,這是魔寵嗎?”他看了看對方腳邊的陰影貓,法師帶著幾分炫耀道:“她叫阿拉托亞。”他宛如接骨木白花的手指穿過黑貓烏黑錦緞一般的毛,泛出神秘魅惑的幽光,別樣的性感。

“是魔法生物,沒見過的種類。”肖恩曾經試著與一只風靈雀綁定,那是在收養菲莉西亞,離開東方學舍以前,他始終無法完全死心,相信兄長已經死了,在聖域抓住這只稀罕的元素生物,下意識想作為魔寵,這種生物可以和主人分享視野,在全世界找人。可是他那時候剛做完死靈融合,渾身上下的死氣,那只脆弱的青鳥被活活嚇死了,後來再沒有碰見野生的魔法精靈和元素生物。

“她不是已知的種類,是我創造的,能夠在幽影界和現世穿行,是一只陰影貓。”席恩開心地說到自創的魔寵,肖恩壓下內心的遺憾和哀傷,聽兄長說完,輕聲道:“我有一只小鳥。”

席恩不解地歪著頭,肖恩仿佛訴說著一個再也無法看見的夢境:“他是一只風靈雀,死了。”

黑袍靜默下來,時間停擺了一眨眼。

肖恩鍥而不舍地舉著手。

“別坐著了,地上冷,先起來吧。”

這一剎那,肖恩想起記憶裏無法磨滅的一刻,咫尺天涯的相隔和分離,錯位的永遠。

在那個十七歲的午後,有著豎琴弦般金色陽光的樹林,被施加了變形術的少年站在他面前,光暗雙子彼此對視,相逢不相識。

仿佛時光倒轉,肖恩又看到了當年那個黑袍的精靈少女,金棕色的秀發垂在瘦弱的肩頭,冷寂的眼神毫無波瀾,藏著他不知道的過往。

他想拉住他,讓這條通向至高頂點卻崎嶇坎坷的道路止步於光的柵欄前,抱住他最重要的雙生兄弟,不讓席恩在塵世中再孤獨跋涉,受傷跌倒,和他共同前行,這股沖動無法遏制,胸口痛得像心臟掉入沸水,雙目滾燙刺痛,有些失去的東西能否挽回,肖恩不知道,可是他還是堅持向他的哥哥伸出手。

席恩緩緩擡起手,握住了弟弟的手心。

那一瞬間,光之子幾乎潸然淚下,同樣屬於人體的體溫交匯,凡世的溫度和超越凡世的魔法火焰終於融為一體。

法師行動笨拙,拽緊了蜜色的手指想拉起自己,戰神借著巧勁一提,另一只手探出,環住他的肩膀。

將孿生哥哥帶入懷裏的剎那,肖恩驚訝,席恩以前也是這麽單薄瘦弱的嗎?

好像更加冰冷虛弱了。

可是對上那雙眼睛的時候,他又不確定了,這雙冰色冷硬的眼眸仿佛毫無縫隙的水銀鏡,不反射一絲內心的軟弱。

法師輕輕一哼:“這裏,都是和你一樣的好人。”

“怎麽?”肖恩一楞。

“我第一天來,不認識路,很多人圍著我,給我指路,還有示範如何使用手機的導航。有一位老先生送我他珍藏的老地圖,比手機有用,他在紙上畫出路線圖……就和你當年一樣。”

肖恩心潮起伏,知道席恩想起了十七歲時,自己對精靈少女外表的他指路的情景,難得席恩會說起這些他後來唾棄,強迫自己憎恨和不在意的往事。

席恩垂下眼,纖長優美的手指環過弟弟的背脊和後腰時,桂花釀帶著草木花香的甜味覆蓋上來:“你喝酒了。”

肖恩尷尬一笑:“精靈的花釀,我都當飲料喝。”

席恩不能喝酒,但是聞到弟弟唇間的酒香,這感覺並不糟糕。

肖恩也貼近地感受到,哥哥身上幹玫瑰、無花果墨水和其它覆雜的藥草清香,那點珍釀的餘味正好沾染上他過於離世孤立的氣質,好像一縷魂牽夢縈的陽光,融入夢境的黑夜。

光之子幾乎舍不得放手,小心翼翼地扶著兄長站穩,和他一起看著樓下,他們從未這樣並肩看過任何風景,萬分珍惜此情此景。

眼下展開的是中國不夜城的奇景,光流在街道上快速穿梭,巨大的摩天樓變幻著七色的霓彩,無數溫暖的路燈星星點點地裝飾著大地,兩條蜿蜒曲折的長龍是大橋。

“這是個和平的國家,也只有和平富足,能讓更多的人有餘裕向他人付出善意。”席恩望著下方,黑夜裏的萬家燈火,“如眉曾經說,倉廩足而知榮辱,衣食足而知禮節——她總是說出很有道理的話,她又說是讀了很多書才懂得,這是個智者輩出的國度,智慧和風骨是它的財富,可不能被魔界毀掉。”

他知道這個世界並不是全然和平,很多地方依然陷入災荒、饑饉、戰爭、內亂,但是這個他的後代出生的國度,卻是和平的,富足的,不是沒有問題,但一直在解決而非放任。

肖恩微微一笑:“柳如眉,是軒風的先祖嗎?”

席恩的嘴唇微微張開,似乎思維卡殼,他沒有說話,默默遙望穿梭的車流。肖恩心頭閃過細微的異樣,但是找不出這縷感受來自何方。

今日,申城的夜空格外星河燦爛,仿佛人生最初,也是最後一次看到的星辰。

“我想起我們小時候,坐在山頂的小屋上,那座山也和這幢高樓一樣,黑漆漆的,可是一擡頭,可以看見全宇宙的星星。”

肖恩懷念地道,聽見輕輕的應聲。

“席恩。”肖恩情不自禁地道,“回到艾斯嘉,我們去旅行好嗎,游歷我們的世界,先去索雷斯大陸,喝精靈的花釀和陳酒,在雙月河畔垂釣,到最高的橡樹上看萬世星辰,聽樹木和星光的語言;回到家鄉的大陸,看矮人的千柱之廳,侏儒的機械城,妖精的次元花園,水族的奇跡海……我想和你一起去。”

席恩沈默良久,道:“如果回到艾斯嘉。”

兄弟倆誰也沒有再開口,也不必說話,這樣的寧靜仿佛從一瞬延長至永恒,每一秒都被拉得無限長,像是拖著光尾的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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