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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章 魔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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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外宇宙·魔界——

這裏是曾經威震一個世界,生殺予奪的魔境,也是一片失去故土的遺民的狹小領地,長久擱淺在時光之河外,沈溺於早已退色的歷史和血腥的惡名下。

銀灰色的太空要塞依然懸浮在無垠的宇宙中,宛如黑色之海中的一粒浮塵。封閉的金屬天穹下是逼真的天空投影,碗形的底座上聳立著一座都市,建築物風格雜亂,光纜般的道路縱橫交錯,卻少有車輛和飛艇,明顯是雜交的生物充當坐騎和主要的交通工具,身穿連體服的人們掛著麻木平靜的表情走進免費商店,接受全智能的服務,類似電梯的綠色透明柱體當中也有人類的身影上下通行。

看似正常的景象,但是,如果有一雙超越現世的眼睛觀察這個小世界,會驚異得毛骨悚然。

魔界的外層,像是倒立的碗蓋一樣的金屬罩子依附著詭異莫名的東西,仿佛白花花的腦溝,一些半透明的影子從奇異的裂縫探進來,這些裂縫並非物理世界的裂痕,戰艦的外殼沒有破裂。伴隨著怪影的揮舞,正常的視野隨之晃動無定,如同無色的波浪襲來。可是指揮部空空蕩蕩,沒有人,執勤的人員都翹班去了,儀器以穩定的頻率傳送著無異樣的信息。

最高的航站樓,圓盤狀的停機坪,透明的瞭望窗,連接著指揮部和下方閘門的艦橋,有著最多工作人員的戰艦指揮中心,甚至最廣大的生活區,都已經回蕩著一層若有似無的波瀾,讓大半個魔界宛如浸沒在浮游生物盤踞的深海中。

瞭望窗外有巨大的眼球不時湊近,窺視著裏面渾然不覺的小生物,這些名為「摩蘇」的人類。無形的波動環繞著軟體生物般的觸須,無所不在地游移,仿佛隨著潮水晃動的異形水母。

突然,巨大的腕足輕輕一卷,直接打開金屬屏障,抓起一個整備員,蠕動片刻,吐出來,只見那個男子茫然站立了一會兒,又若無其事地走了。

但是在中央的軍事區和科學院,沒有這些駭人的景象,籠罩著一層穩定的金色光輝,少量乘坐地上車進出的人們同樣看不見這道光。

科學院有著廣闊的園區、尖端的設備、條件優渥的別墅,可以看出當初身兼科學院院長的首任宰相基連·賽普路斯的地位。

但是,自從他和第一任魔王優·希亞將戰艦貝奧利亞改名為「摩耶」(註:暫居地),和其他同僚一起離去,尋找不知是否還存在的故鄉,優的兒子艾爾拉斯對科學院不重視,與他一同長大的菲亞斯、弗雷德、伍菲和卡蒂絲同樣如此,第二代魔界的統治者們長成了一幫不學無術,傲慢自大的萬年小鬼,對兩位元老和其他科研人員百般排擠,科學院日漸雕敝,淪為養老部門。直到研發出亞空間的傳送,偶然發現艾斯嘉才引起重視。

但欣喜若狂的小輩們只是伸手向科學家們索要各種武器,要求給防護罩、飛行裝置、隱形手環等隨身道具充能,可以繼續在他們認為是落後星球的艾斯嘉玩耍和取樂,用與生俱來的異能屠殺原住民。

近兩年,科學院重新有了人氣,大量人員回歸崗位,開始按照兩位副院長的命令,繼續次元通道的研究,指揮部那邊也不斷催促。不過在長期的怠惰下,摩蘇們還是不時插科打諢,偷懶躲閑。

“宰相大人呢?”

“在醫務室睡午覺呢,他又開了安眠藥。”

這會兒,就有兩名身穿白大褂的摩蘇笑嘻嘻地打趣,宰相的神經癥,早已是私下公開的秘密。

“看來他和那頭瘋龍是真的分開了,性格還是老樣子。”

血龍王的恐怖讓摩蘇們千年不敢挑釁魔界宰相的威嚴。當他離開魔界,以血魔的名頭去禍害艾斯嘉,還集體歡送。但是上次月和紮姆卡特一起回到魔界,接受分離手術,小道消息漸漸從科學院傳了出來,魔界上下從戰戰兢兢到故態重萌,又恢覆了沒大沒小的態度。

“就算他逃避,到了三點緬大人也會叫他起來。”其中一個女科研人員聳肩,其實緬雖然表情嚴酷為人嚴苛,但看得出是真心疼愛前任院長的孩子,把維烈視為學生和助手看待,嚴禁他們對外透露他的病情。

當初緬發現學生得了抑郁癥,亂吃藥後破口大罵,親自調整了正確的藥和藥量,還不時給維烈放個假。病人自己渾渾噩噩,一點感覺都沒有。擔心維烈的精神狀況,緬後來還定時把他叫去健康檢查,但是在旁人看來,只是加劇了維烈的恐懼和擔憂,因為那位宰相大人還自以為瞞得很好呢。而緬不時丟下一句“你已經夠笨了,不要把自己變得更笨”的提醒,只是引來更多的怨恨。很多人都看到過維烈不敢頂撞,私下在自己的房間亂扔東西,淚流滿面的情景。

這個懦弱的覆制人,和前任宰相截然不同。

對基連·賽普路斯,艾爾拉斯這些新生代基本沒記憶了,但是上一輩都有深刻的印象。當摩蘇的故鄉艾斯羅威亞還是包含三個星系的星際帝國,基連是他們異能者最大的敵人,歐斯麥肯王室的駙馬,威震三大星系的大科學家和軍部首腦。如果他不是被自己人背叛,後來被優俘虜,他們這些被定義為恐怖分子的叛亂者根本不可能推翻政權,事實上也沒成功,優只是趁亂摧毀了帝都香格裏拉,後來在逃跑中,要塞貝奧利亞和其他艦隊脫節,又在基連安排的後手中爆發內亂,動力部損壞,長期漂流。

倒是基連和優在此期間化敵為友,聽到故鄉啟動了滅星武器的最後讀秒,回去一探究竟,把管理摩耶和下一代的任務都暫時移交給自己的覆制人兒子維烈。

而維烈和基連性格迥異,怯懦無能,膽小怕事。但是摩蘇們只有高興,誰都不喜歡看人臉色。一開始,在基連手下工作過的人看到和上司長相相同的維烈還反射性噤聲站直,嚴重的甚至產生窒息的應激反應,可見基連的威嚴和強勢。

不過這一切都過去了,摩耶的歷史有三萬星轉年,那麽多年沖刷下來,再可怕的傳說也被遺忘,故鄉變成了虛幻的代名詞,摩蘇們早已習慣了這樣世外桃源的生活,不愁吃穿,生活便利,有無數虛擬世界的享受和娛樂,天堂也不過如此,連應該追求真理的科研人員也不例外。

“發行了新游戲,去玩一場吧。”

“好啊,剩下的活交給宰相大人吧。”

就在一墻之隔的醫務室,維烈全盤聽見了兩人的對話。因為是前任宰相之子,他擁有魔界第二位的權限,在艾爾拉斯死後變成了最高,可以要求中樞智腦索梅亞向他實時傳達魔界全部的動向。

雖然這些囈語和中傷總是讓他痛苦,可是不知為何,他總是欲罷不能地傾聽著,生怕漏過更可怕的信息。因為就在八歲時,他意外聽到父親的兩個助手緬和零對他的智商竊竊私語,商量是不是建議基連再覆制一個更標準的個體,別浪費教養的心血和時間,從此對覆制人的身世驚懼難安,日夜憂心。

而就在二十多年前,他在維護中樞智腦時,也看到緬查看維持楊陽生命的營養槽,低聲自語:「這孩子的智商還不錯,不知道長大會如何,冷凍生命太可惜了。」促使他將楊陽丟到了地球,一個科技剛起步的世界,專門覆制了一個有基因缺陷的自己看守,以免威脅他的地位。

所以此時,維烈也聽到了兩個助理的嬉笑對談,在他因為熟悉的癥狀失眠輾轉,神經跳動的疼痛中,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他又聽見了腦中熟悉的自問自答:

他們都不尊重我。

要殺了他們嗎?

不要,求你,他們是我的同伴,不能用異能殺人、破壞,這是父親規定的……都是你,殺了那麽多精靈!

是的,是我殺的,你阻止不了我。

痛苦的意識回蕩在腦海裏:求求你,不要再殺人了,都是因為你殺了精靈,沈沒一個大陸,淹死許多人,還放養魔獸,肖恩和楊陽他們都不原諒我了,現在連王都不肯回來,這樣下去我怎麽辦?

又沒人怪你,如果有人責怪,像剛才那兩個人,就殺了他們。

不!摩耶是父親委交給我守護的家園,我怎麽能殺死摩耶的人。

他舍棄我了,不,是舍棄你,他根本忘了我們,再也不會回來了。

是的,父親不會回來了,所以我才想得到席恩……

對,我會抓住席恩,那個像基連,用輕蔑眼神看我的男人。誰都不能看不起我!看不起我是覆制人!

緬長老和零長老也看不起我。維烈說出最痛苦的心聲:大家都知道了,知道我是覆制人……

那就殺了他們。

……不,不可以殺摩耶的人,這是規定!

那麽我可以殺精靈,殺地球人嗎,不用管那個該死的規定?

回應的聲音產生了遲疑……不要被楊陽她們看見,你…你不能停手嗎?

我怎麽能停手!那些精靈殺死了瑪格,精靈王玷汙了你的未婚妻,你不高興嗎,殺掉他們,報覆他們?自從我開始殺精靈,摩耶的人就再也不背後罵你,菲亞斯他們乖乖的聽話,精靈們不敢反抗我們,每個艾斯嘉土著都害怕我們!

維烈重新品味到了生殺予奪的快意,任意主宰他人生死的歡愉,還有和血龍王合體後,欺負他的同伴們都變得畏懼討好他,那甘美無比的滋味,麻痹了五臟六腑的陶醉和醺然,食髓知味。

不知過了多久,他警醒過來,對著那個和他一模一樣,卻一臉陰鷙的“自己”哀求:不,不要再殺人,放過我!精靈都死光了,你還想殺誰?

還有地球人。

可是地球人是人類,生理構造和摩蘇相同。維烈在夢中瑟縮了一下,在艾斯嘉殺精靈的時候,他還可以告訴自己那些尖耳朵的生靈不是人,是異星的低等生物,可是地球人太像摩蘇——本來摩蘇也只是移植了核裝置的普通人而已,這次緬長老都用不茍同的視線審視他。

你阻止不了我!那個暴虐的聲音一遍遍嘶吼,隨之湧動的是積攢千年的殺意和狂妄。

維烈不禁退縮,囁嚅道:那…那不要殺楊陽和昭霆,也不要被她們看見,地球很大,就像魔獸襲擊村莊一樣,不要被她們看見就好。

你忘了,之所以要選在地球,是因為艾斯嘉進不去,楊陽如果不離開艾斯嘉,到地球去,她不出危險,席恩未必過去地球,就達成不了目的了。

維烈沈默下來,聽到另一個聲音道:稍微施加壓力,殺掉一些人,你用血契魔法呼喚,楊陽她們就會回到地球,她們現在和席恩的關系非常好,你們攻打地球,席恩不會坐視不理,只要他到了地球那個低魔世界,你就可以抓住他。

是的!維烈感到按捺不住的狂喜,想起在地球得到的那個靈魂,千年的風光無限,降魔戰爭的肆意妄為……不,這不是他殺的!

可是……思緒的角落,想起了一個身影,他覆制人的女兒,維烈有點猶豫。

你到了地球,不,是你把大家都騙到了地球,伍菲她們可能又會大開殺戒……

事到如今還猶豫什麽,人是我殺的,你阻止不了我,伍菲她們是自由行動,不是你縱容她們殺人,她們有地方玩,也不會再來責怪你,他們現在不就感激你想到地球的點子。

維烈只覺微弱的不安,在心底重覆:不是我,不是我,是你想出來的。我只想守住摩耶,按照父親的期望,等他回來。

他在地球……

什麽!維烈在夢境的最深處悚然而驚,迷迷糊糊聽到那個聲音和他的意識重合成了一個:怎麽辦,父親就在地球,「我」怎麽辦?

維烈一個激靈醒來,狼狽地翻了個身,抹去滿頭冷汗,心驚不已。

怎麽辦,如果父親真的在地球……

******

【後記】

維烈自問自答的一段看得懂嗎?有點意識流,其實就是他的精神癥狀,但並非神經病和人格分裂。

維烈希望讓自己相信,在艾斯嘉犯下滔天罪行的都是另一個“他”,他因為周圍人的迫害和抑郁癥,分裂出一個暴力殘忍的人格,殺死那麽多精靈,放養魔獸等等,真實的他是無辜的,一直在勸解,只是阻止不了。

不過我從最後重合的一句話暗示了,從頭到尾只有一個維烈,他沒有人格分裂,他的確因為抑郁和藥物濫用產生了精神癥狀,但是因為智力有限,心性軟弱,他是無法真正分裂出人格的,充其量不過是自欺欺人和妄想而已。如果人有辦法活得像理想化的自我,如同黑維那樣,就不會那麽辛苦了。我懷疑原版的黑維也不過是白維的幻想而已,就算真有黑維,他們也是一個人。

維烈用這種手段,就可以給自己脫罪了。他就是這麽個連惡都不敢正視和背負,懦弱自棄的貨色,從原版就沒變過(攤手)。

而且一牽涉到魔界的問題,就暴露出維烈軟弱的本質,如果那真是和他完全不同的自我,應該會反彈周圍看不起他的所有人,勇敢發聲,展現出強者的姿態,而不是只對維烈認知範圍的弱者也就是另一個世界的人發洩。另外,基連為了控制兒子過於強大的異能,從小制定嚴格的規定,教授行為準則,因為摩耶是個太過脆弱的世界,禁不起異能的破壞;維烈又從小是個軟性子,這是最適合他的教育方式。所以在魔界,維烈無法釋放自我,這是他不能違背的教條,就像巴甫洛夫的狗一樣,基連的馴化是非常成功的。

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他也沒料到自己的兒子能廢到這個地步,一方面在自己人面前越發卑躬屈膝,變成真正的軟骨頭;另一方面,因為在另一個世界解開禁忌,開始完全放縱自我,就像“我偷偷作壞事,大家不知道,我還是好人”的認知一樣,找到了借口,也上了癮,根本無法杜絕這樣的生活方式。

這種變態扭曲的人格碰上真正強大的力量,毫無招架之力。但是維烈確實好運,天時地利人和,每當他要撒野,地獄之主總要出最嚴重的狀況,這次也是。但一來是主角們對付;二來,地球有幫手;三來魔界也不是強敵了。就算有邪神暫時撐腰,但他們連邪神的嘍啰都稱不上,不過探路石,哪怕威風一段時間,結局也不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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