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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三章 私心與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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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報仇不果,被羅蘭設計,楊陽連日來心口都憋了團火。

這天,她路過雲中塔的大圖書館,看到兩個同學從裏面走出來,都捧著自己派系的法術書和筆記,她立刻知道她們剛才和誰在一起了。

冰宿穿著死靈法師的灰袍,一頭茶色的秀發還是在腦後隨意紮起,兩鬢留下幾縷碎發,襯出如雪的冰麗容顏,眉間的霜意和她的祖先很相似,墨綠色的眼眸宛如冰封的綠色深潭,此刻劃開溫和的漣漪,點頭為禮。

“陽。”

邱玲揚手問好,她穿的是召喚師的淡紫色長袍,腰佩德魯伊的橡木法杖,梳著可愛的雙馬尾,肩上飛著一只嬌小美麗的翠綠色小龍,正是讓奧法議會都眼紅的黃昏龍種之一,虹彩龍的部下,有能量吞噬能力的精魅龍。

“午安,冰宿,邱玲。”

忍住更加煩悶的心情,楊陽露出笑臉。

“我們剛上好課,薩瑪艾爾還在,你進去好了。”以為她也是向虹彩龍求教的,邱玲指了指室內,就拉著好友蹦蹦跳跳離去。冰宿有些遲疑,她發現薩瑪艾爾從不指導楊陽魔法,不過想想高階法師之間不互帶徒弟的傳統——楊陽有自己的老師,也就走了。

華麗的精金書架環繞的書室內,薩瑪艾爾笑瞇瞇地坐在大理石桌後,她還是那麽美麗,此刻變成了女性形象,穿著西琉斯風格的白色長裙,雪白的流蘇,繁覆銀色的覆古花邊;胸口有軟質金屬打造的亮片,襯托出主人的高貴典雅,脖子上帶著一串粉色鉆石項鏈,璀璨生輝;腳上穿著薄跟水晶鞋,調皮地在桌下晃悠,閃耀出亮麗的顏色;一頭朝霞般瑰麗的紅發垂淌在肩頭,長了些,在耳鬢結成可愛的花樣;紅潤嬌艷的唇瓣勾起誘人的弧度,托著下頜的無瑕雙手宛如世上最美麗的工藝品,潔白纖細的手指上是粉櫻般的丹寇,從眼神到氣勢,都是超越凡間物種的完美和威嚴。

楊陽從來不敢和她的熔金之瞳對視,自從做了一件虧心事後,更是心虛,此刻卻在一股怒氣的醞釀下,擡頭與她相對。

雖然薩瑪艾爾從來沒正式教過她魔法,在西琉斯期間,都是席恩教導她和諾因,不過從熟稔起來,和那對孿生兄弟也越走越近,薩瑪艾爾開始向她請教泡茶和料理,也會不時指點她各種法術技巧,還傳授了她變形術——她以為他們是朋友了。

可是從兩年前的一天起,薩瑪艾爾就改變了態度,疏遠了她。

“喲,楊陽,看來你有心事哪。”小龍笑瞇瞇地道。

“你在教冰宿和邱玲魔法嗎?”

楊陽臉皮薄,不好意思直截了當地質問,還是選擇了試探,“能不能教教我,我也想學召喚術。”

“你有這麽多精力嗎?”薩瑪艾爾饒有興致地道,“楊陽,我最近倒是聽說了一個謠言,魔法公會有意出征魔界,你沒有通過。”念在情面上,她還是打算提點一下,不要等到魔界的大軍開到地球上空,楊陽再追悔莫及。

楊陽狼狽不堪,但是長久的冥想和自控下,還是穩住了沒有表露出來:“神戰期間,一應無關事務一律延後,我正在研究魔界的記錄芯片,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不是嗎。”

“那麽,研究好了嗎?”

“還…還沒有。”楊陽險些咬到舌頭,實在是初始龍的壓迫感太強,她承受不住,心下湧出不忿,“那畢竟是我另一個家鄉啊,如果元老們不滿,也可以讓其他人接手翻譯。”

紅袍心想:如果智商超群的她不翻譯魔界文字和知識,那些死咬著不放的法師花在破譯光晶體的精力和時間還會更長,憑什麽指責她?還傳出這種“謠言”!

“這麽說也不是沒有道理。”薩瑪艾爾綻開惡作劇的笑意,“那麽基於等價交換的原理,你也暫時不要學習這個世界的魔法了,等你翻譯好再說。”

“什…什麽……”楊陽呆了。

薩瑪艾爾輝煌的金瞳閃現出明艷的嘲諷:“魔界是艾斯嘉的死敵,你的父親還曾經偷盜這個世界的文明,你身上的嫌疑尚未洗清。而現今的大部分魔法,都是主人傳授給這個世界的人,試問還認為是半個魔族的你怎麽好意思學習主人的魔法呢?”

楊陽臉上發熱,無言以對,含糊了兩句,徹底敗退。

對於楊陽的逃跑毫不在意,薩瑪艾爾好整以暇地翻開手卷,專心抄錄,最近她從遺傳記憶挖出了不少奧古諾教塞菲斯的魔法,打算作為送給養父的生日禮物。

給父親最好的禮物,就是他心愛的魔法了。

想到席恩每次露出的開懷笑容,小龍嘴角浮現出真摯的微笑。

那個還在自欺欺人的人類,希望能及早悔悟,別讓主人尊敬的前輩太失望了。

走在路上,楊陽滿肚子火氣,席恩都說了,知識無國界,薩瑪艾爾什麽態度!

她也不是眼饞薩瑪艾爾教冰宿和邱玲的魔法——死靈系和召喚系不是她的派系,只是這樣差別待遇,讓她心裏很是不平衡,她以為她們是朋友的,當初在西琉斯,她們的關系那麽融洽。

想到剛才薩瑪艾爾的提示,楊陽於心不安,又想起壓下兩次的遠征提案,她不願正視的內心角落。

其實她知道如果沒有席恩封印次元通道,魔族可能早已把這裏變成人間煉獄,艾斯嘉的追究並無過錯。但是想到如果被同族罵成叛徒,用仇恨的目光看她,感覺還是拖得越晚越好。

就連維烈,如果他不要那麽瘋瘋癲癲,像旅途中那樣溫柔體貼,她也很難狠得下心來——畢竟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她是想著,讓雙方都冷靜一下,戰爭太殘酷。不管怎麽樣,魔族都一千年沒侵略了,萬一戰火擴大,殺到無辜的魔族怎麽辦呢?何況她在兩次神戰立下了汗馬功勞,救下那麽多人,不能看在她的面子上算了嗎?

至於席恩,反正現在維烈也不能拿他怎麽樣。雖然每次想到生父那懦弱又變態的戀父情結楊陽就覺得頭痛和作嘔,還有在歷史紀念館親眼目睹的,大黑暗時代魔族的殘殺,藍橡樹森林的慘劇,唯獨這個殺人如麻的父親,如果艾斯嘉人要處刑,楊陽無話可說。

可是就算這樣的父親,要她親手制裁也是做不到的。因此,楊陽對兩次提議的高段法師們產生了一種怨恨情緒——他們就不能像肖恩和席恩一樣,不要遷怒,不要逼迫她,有時用懷疑的眼光看她嗎?

這種壓力讓人很痛苦。

他們居然還放出風聲,這不是陷她於不義嗎!

最近部下不再提遠征,本來楊陽已經有意忘記了,雖然她做好了心理準備,遲早諾因和精靈們會舊事重提,找仇人算賬,她也不會為父親說話,但是楊陽始終認為,魔族全體不應為時過境遷的罪行償命——說不定裏面有無辜的人呢?所以不知不覺當起了縮頭烏龜。

而協調神賀加斯和席恩的和解更給了她信心,連神戰心心念念打倒的創世神都和地獄之主握手言和了,千年不來進犯的魔族更加不要緊,兩個世界和平不好嗎?

所以,楊陽也對薩瑪艾爾偏心的態度格外不滿。

算了,我有導師。楊陽轉念一想,心頭的郁氣消散不少。但是她卡在時空系十一段上面很久了,無法寸進,心情也很煩躁。

她又擔心薩瑪艾爾向月建議,不讓她學魔法,要把她撤職嚴辦,那可真是太過分了!

可是要卸下指揮官一職,放棄魔法學習,回到地球,楊陽又覺得滿滿的不甘心。兩次神戰,她付出了那麽多,獲得酬勞也是應當的,她學習艾斯嘉的魔法,也保護了艾斯嘉。

這一刻,楊陽卻沒意識到,她維護父親和魔族,對席恩和薩瑪艾爾來說,是不是對得起“朋友”二字。以及她身為神戰指揮官和法師領袖,兩次壓下遠征計劃,放任這個世界的敵人繼續壯大和覬覦艾斯嘉,是否稱職。

一路走到頂層,楊陽的情緒沈澱下來,每次她心情煩躁時,就來到這個四野開闊的地方,總是會感覺好些,這種狀態下,她也沒法靜心冥想。

“席恩?”楊陽奇怪地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站在中樞水晶前方,霜白的手指還放在碩大的控制水晶上。

當黑袍法師回過頭,楊陽只覺那雙宛如冰淚石般堅硬璀璨的銀瞳奇異的空洞,好像找不到自己的靈魂一樣。

“你沒事吧,是不是在檢修?”楊陽隱隱有點奇怪,但黑袍的自控力讓她察覺不出任何破綻。

席恩是雲中塔的前任塔主,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檢查和完善中樞水晶的功能,所以她也不奇怪他突然出現在這裏。

“好了嗎?”楊陽好奇地看了看對方默默收回的手,問道。席恩一言不發地站在當地,雙手攏在袖中。楊陽習慣了他沈悶的性情——也虧得肖恩和薩瑪艾爾能跟這樣的席恩自在相處。

“中午了,我請你吃頓飯吧。”楊陽正好要找他。

黑袍神思不屬,跟著她離開了中樞室。楊陽一路偷瞄他,席恩一直這麽理性,從來沒把維烈的帳算在她頭上,有他說話,薩瑪艾爾的態度也會好一些吧?如果席恩站在她這邊,那麽魔法公會也會息事寧人。

而且席恩也報過仇了。楊陽想起那次維烈狙擊城主府,席恩將他丟進時空亂流,那飆射出來的血液,心裏很不舒服——維烈畢竟是她的父親。

於是楊陽情不自禁地道:“其實維烈和我們一起旅行的時候,也懺悔過,說降魔戰爭是他的罪證。他來這裏學習語言,也是為了給兩個世界多一種交涉途徑。可惜後來為了給瑪格蕾特報仇,泯滅了初衷,如果能夠再給他和其他魔族悔過的機會……”

法師的思緒一直沈浸在中樞水晶裏面看到的記憶,載沈載浮的靈魂好不容易浮起,隱隱約約聽到這席話,心想:薄弱的良知,最多誕生出薄弱的罪惡感,一擊即潰。

他對魔族也有一份大黑暗時代的人們共同的憎恨,絕不會原諒。魔族還殺死了暗精靈全族和矮人,他的朋友們,連潔西卡都是死在降魔戰爭。殺戮的什麽五幽鬼七魔將,他統統不會放過。而且他從賽普路斯的記憶讀到,剛到艾斯嘉時,發現原住民好欺負,所有魔族都用他們的槍支武器射殺過這裏的平民。只是黑暗歷中期,法師地位升高,加上異族的抵擋,吃過幾次虧後,一般魔民也不敢來了,他們只有移動輕物的異能。還有所謂的上級摩蘇不允許他們分享自己的樂趣,魔界的小輩制定了嚴格的分級制度,活像一群山大王。從魔王艾爾拉斯到下面的魔族,每個都參與了屠殺。更不用說大黑暗時代,維烈沈沒一個大陸,害死三十四億人,滅族精靈和金龍族。若是懺悔,他就不會繼續放養魔獸了。

不過他沒心情和楊陽計較,身為地球人,楊陽確實和魔族無關。而且這個女孩曾經得到他的指點,有師徒情誼。

現在除了夏爾,黑袍不關心任何其他的事情。

席恩直接用空間轉移離開,楊陽一呆,以為他氣得拂袖離去,心生愧疚,可是這段時間她實在不好受,頗有前途渺茫的感受,神戰結束,她指揮官的名頭遲早交還。魔法公會的首席法師們天天用探究的眼神看他,處境堪憂。薩瑪艾爾對她不友好,想要對席恩求情,他又這個態度,真是……

楊陽正要下樓,一只大手緊緊抓住她的手,力道劇痛入骨。

“肖恩?”楊陽回頭,看到站在樓梯轉角陰影中的白袍青年,差點以為是那位幻想界來的光之子,因為此刻棕發青年的眼神,比那位黑袍更淩厲寒酷,剖開她的心房,直刺靈魂深處。

“你——”琥珀色的眼眸射出深惡痛絕的目光,“你怎麽能夠對席恩說出為那個罪魁禍首求饒的話?”

在楊陽慚愧的眼神中,肖恩內心沸騰著洶湧的怒火,話語不受控制地沖口而出:

“當你的父親用那種卑鄙的私欲,依仗眾神的勢力,將席恩囚禁折磨了千年,奪走他摯愛的魔法,讓他飽受煎熬痛苦,對這個世界的生靈更是做出了無數禽獸不如的暴行,你來到艾斯嘉,和維烈相像的你沒被誤會,沒被千夫所指,沒被遷怒和殘殺,還在這個世界好好地活著,被這個世界的人寬恕和接納,被席恩教授知識,被他寬諒和真情以待,你怎麽有那個臉再為你的禽獸父親向受害者的他求情!?”

因為席恩不在意,不把你的小心思看在眼裏,你就可以這般欺辱他?

白袍青年感到強烈的憎惡,他能夠理解那些黑袍的邪惡,這種善良陣營的軟弱自欺可憎得令人發指。

“對不起,肖恩。”楊陽也意識到自己說的不對,被指責得無地自容,不過她更害怕的是好友此刻的眼神。

肖恩冷冷放下她的手,大步離去。

站在原地的楊陽心中自責,也由衷感到難過和委屈。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也道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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