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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十四章 休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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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典前的卡薩蘭熙熙攘攘,已經張燈結彩,飄揚著五城旗幟和各色魔法燈,點綴著越來越繽紛的變化,融入越來越多的種族。

人們為即將開啟的新王加冕、新首相任命、種族代表大會、魔武大會——法師競技大賽和職業者比武等重大新聞議論不休,首都裏那一片熱鬧氣象。

兩年多的普及教育讓大部分百姓識字,有的交頭接耳地閱讀報紙,有的聚在廣場傾聽廣播和讀報人的評論。吟游詩人吟唱當代的新傳說和逝去年代的歌曲,街頭藝人表演妙趣橫生的戲法,有穿長袍的年輕人驅使魔寵玩耍——他們大多是魔法學院的初級生,在老師的鼓勵下賺錢,加深施法者和民眾之間的了解和熟悉。

冒險家總工會前面豎立著大大小小數百的看板,賞金獵人和冒險家指點交談,木板上除了各種任務告示,也貼著越來越豐富的畫刊和報紙。

人群中站著一個冒險家打扮的青年,黑發碧眼,秀麗的容姿,盯著一份《首都早報》的首頁,露出驚訝的神色。

諾因居然退位了,楊陽自然也當不成王妃了,這件事實在讓他意外。

無名氏神官內心泛起難以形容的波瀾。

這樣一來,他和諾因的身份就等同了。德修普家族在諾因手裏終結,元帥……不,拉克西絲陛下會不會大發雷霆,對諾因大失所望?認識到他才是適合王家的繼承人,初代國王的尊貴血脈?而且,楊陽當初選擇諾因,不就是如報上所說,成為高貴的王子妃嗎?

神官曾經多次懷疑,楊陽是個單純善良的女孩子,骨子裏有一股男孩子一樣蓬勃的沖勁,和不安分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滿腦子都是早日學成本事踏上旅途,親眼看看這個大千世界。她學習刻苦努力,為人認真實誠,不是個貪圖富貴的女人。

可是他實在無法不懷疑,那個曾經有著溫暖笑靨和明凈黑眸的女孩,是不是在王宮那個大染缸被染得面目全非,也變成個庸俗的貴婦人,奔著高高在上的地位和身份巴上了王儲,冀望著更高一步,成為堂堂魔導國的王妃?那麽,她現在會不會後悔呢?

她會不會來找我?見了我會說什麽?

銀發神官無法克制內心的雀躍,隨即心生愧疚,硬生生抹開一堆念頭。

雪兒都有身孕了,我在想什麽呢。

可是,當仔仔細細讀完報紙,神官心頭又泛起酸澀:就算不是王妃,她也是高貴的木精靈王的妻子,真是怎麽算也不吃虧。

王家把諾因退位的真正原因瞞得密不透風,只對外宣布是提前讓位,繼承精靈一族的王位。所以神官也只能推測諾因是為了那個不變的愚蠢念頭:當冒險家,輕易丟下了榮華富貴、王儲出身和拉克西絲的期望。

神官不禁撫摸胸前的黃金徽章,能同時擁有特級冒險家和一級賞金獵人身份的,只有他,諾因到底比不上他。

雖然他現在的白魔法和神術不靈光了,其他魔法的效果也降低,不過他身手沒擱下,還是能把諾因打得滿地爬。

在去年的雪之月,他臨時起意,註冊法師和職業者,津貼很豐厚,和雪露特的日子也好過起來,還打算在首都安頓下來,今天就是特意過來看看。

只是有件事令他不快,註冊後,魔法公會要他重考魔法等級,本來等級測試就是三年一次,之前是找不到他人。

千年來魔力環境衰弱,之前的考試制度寬松,讓神官混上了十一段法師。如今在魔法界的新規下,以神官半瓶水的能耐,理所當然不合格,降級到七段。神官深感難堪,認為公會是故意為難他,打聽下來,諾因居然是十二段多系高級法師,更是滿心不服氣,認定王儲的魔控力,肯定是測試員放水,說不定魔法公會讓他覆核,就是諾因背後搞鬼。

“神官大人!”

“神官先生!”

這時,神官聽到身後傳來兩聲喜悅的呼喚,轉過頭,只見昭霆和耶拉姆相互拉著跑過來,腳下飛起淺淺的雪沫。

棕發少女穿著秘銀戰袍,褐發少年是象牙白的軍裝,兩人的神情都開心極了,從名單看到恩師的名字後,他們就拜托冒險家公會和職業者協會留意,這會兒接到消息,立刻趕過來。

驟然見到兩個弟子,神官也喜出望外,那些不愉快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抱住兩人,回應他們嘰嘰喳喳的招呼和問候,然後被棕發少女和褐發少年拉著去附近的酒店。

“盡情喝,今天你用酒缸也沒問題!”

昭霆大力拍打,神官苦笑,這丫頭還是老樣子,莽莽撞撞,手勁奇大,怎麽感覺還麻麻的?

不小心露出和元素精靈共鳴的電絲,和衣服上的護身結界,昭霆吐著舌頭收回,俏皮的深棕色短發留長了一些,被楊陽在兩邊綁了兩個軟絨絨的兔子頭飾,可愛得不得了,耶拉姆第一次理解了楊陽所說的“萌”之含義,雖然楊陽總是如此評價地獄之主,加上“兇”一字,還有人.妻,鬼畜,傲嬌,黑化,病嬌之類,這他又不能理解了。

“你穿這身是要當聖職者嗎?”神官笑瞇瞇地打趣雷元素使。昭霆拍打胸口,“不是哦,這可是戰衣,我的花紋很威風漂亮吧?”她心裏有點奇怪,神官怎麽連現在神戰陣營已經統一的戰袍式樣也不知道,以前在神殿,他每天都看報讀報,尤其是關於中城的內容。

為了避免雪露特觸景生情——有一次收音機揭露了聖域毀滅的真相,神官帶著妻子隱居,一度和外界切斷了聯系,又參加遠征第四大陸的冒險隊過了大半年,不過這屬於他不想回憶的經歷。這個世界的變化日新月異,稍微脫節就難以銜接,他也漸漸沒興趣成天追著各種消息——看諾因怎麽統治德修普家嗎?

“神官大人,你看到了嗎,那天的戰爭?”耶拉姆問道。

“看到了。”神官拿著酒杯的手一頓,“你們沒受傷吧?陽怎麽樣?”耶拉姆和昭霆十分窩心,還是那個關心愛護他們的師父。

“她沒事。”

耶拉姆強調,倒是諾因受傷不輕,不過這是王家嚴格封口的機密,他也不說,主動為師父倒滿酒——這在過去的西芙利村是不可能發生的情景。

“神官先生,這裏的雞尾酒很棒哦,我現在在天空電臺做廣播員,工資還喝得起這裏的中檔酒,嘿嘿。”昭霆依然毫無心機,卻不再是胸無城府的女孩,上次在師父家不歡而散,她就察覺了原因。

不能說完全不介意師父當初不讓她學魔法,但她相信神官沒有壞心,只是以為她學武保護陽更好。昭霆也發覺了神官家裏的粗茶淡飯,以前在西芙利村,她就不覺得清貧,但還是不想師父有芥蒂。

果然神官的笑容更爽朗,用一貫的幽默語氣道:“你小小年紀,現在還賺錢了?知道養家的艱難了嗎?”其實正神官工資不低,教區首長的薪資更豐厚,每次去領主和郡主那裏更有禮物,養三個小輩也養得起,只有在失去職位,真正扛起一個家庭,神官才嘗到一些人世的辛酸。

“從前管賬的都是我吧。”耶拉姆吐槽。神官做出投降的手勢,舉杯求女弟子再點幾瓶好酒。

說說笑笑下,師徒三人都恢覆了原來的關系,不再糾結那些過往的矛盾。

聽見隔壁桌的冒險家說著接下來的魔武大會,昭霆想起一件事:

“神官先生,我也報名了,就是天空競技場的大賽,我們一起去報仇嗎?我已經想好了,我可以指名單挑法利恩·羅塞,請他和我進行一場指導賽,雖然比賽不能殺人,但是我可以打得他落花流水!”她振奮地握拳,褐發少年也心下激動,期盼地望著師父——哪怕打那個仇人一頓也好,來個法術傷害終身殘疾更好!

神官神色一僵,對外,光覆王夫婦目前是隱居,所以他敢加入神戰後備軍,反正也是不起眼的法師一員,但是一旦和法利恩正面較量,情況就不同了。

殺死東之賢者事小,但是惹怒帕西爾提斯的結果是他承受不起的。從小,那就是他心底的陰影,靈魂的支配者。而且羅蘭·福斯現在成為了新國王,勢力龐大,他還是雪兒的前上司,一旦布下天羅地網,他們夫妻怎麽逃得了?

“雪兒最近有孕在身,我走不開。”神官歉意地道,手指握緊了杯柄。

“這樣啊。”昭霆很失望,不過也理解。

只是,神官先生都結婚,要有孩子了?棕發少女心裏頭泛起難過的漣漪,她也看出,從前楊陽對師長有朦朦朧朧的情愫,而後來要走的那個月裏,神官也不是完全沒有感覺的。

又聊了一會兒,在平和的氣氛下,神官遞出臨時落腳的地址,還說了有意在首府買房住下,昭霆和耶拉姆一喜。只是剛才聽到的事,還是在棕發少女心裏落下了陰影。

唉,真是不明白。昭霆落落寡歡地踢了踢桌角,她喜歡一個人,就勇往直前,說出自己的心意,和他肩靠肩背靠背不相離。也不覺得這輩子,還會喜歡耶拉姆以外的人,為什麽有的人明明曾經彼此喜歡卻不能在一起呢?

誤會了她的表情,褐發少年勸道:

“算了,神官大人還是會來看我們比賽的,到時楊陽也在呢。”

他還是不想把師父的拒絕想成是那個原因,也許神官大人真的是因為雪露特懷孕了,不方便參加。

但是想到雪露特的密探身份,以及他不願回想起來:燒毀聖域,殺死神官養父同學的兇手……耶拉姆一口喝掉手裏冷掉的摩卡,在厚厚的糖霜和奶泡下,嘗到了冰冷苦澀的餘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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敞開的落地窗後是個陽光充沛的小花園,滿溢著清新的草木氣息和花朵芬芳。花叢周圍是高大的寬葉樹,樹葉蒼翠茂盛,像是天然的遮陽傘。

枝頭間,畫眉和黃鸝歡快地鳴叫,一縷縷陽光如豎琴弦優雅地篩落。草坪如同散落著寶石的翠綠絨毯,原木的圓桌上面擺著厚厚的書籍,正是有木精靈血統的年輕國王喜歡的環境。

楊陽拿著一本《七海游記》為戀人逐字逐句朗讀,時而翻開插畫給他看,諾因喜歡楊陽的聲音,清雅動聽,婉轉柔和,如同山中的清泉般沁心。

他的膝蓋放著薄薄的毛毯,自從光精靈裘卡死後,他就十分怕冷。楊陽猜測,這種空洞是從骨子裏散發出來。

她竭力不露出痛惜的神色,讀完一段,熱了熱杯中的香草茶,遞給戀人。

每次瞥見諾因腿上的毛毯,行動艱澀虛弱的樣子,楊陽就心疼戀人變成了這樣。

他本來是多麽高傲的人,生氣勃勃,宛如驕陽般光輝耀眼,可是一場戰鬥,就換來一身病骨支離。

諾因自己並不在意,元素燃燒的癥狀極其痛苦,但燒灼的痛楚,至少不會讓人感到灰燼的苦味——裘卡還活著,他遲早也會戰勝這種痛苦,再站起來。他的身體並沒有真正的殘病,只是需要克服內心的虛弱和重鑄意志。

相比這場神戰的代價,他的受傷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環。

黑發青年又想起在北海戰爭被秘銀傀儡一次次撕裂的元素使們,這場戰鬥中喪生的伊斯塔神官長和貴族法師,消失成灰的神選之子,回歸末路的白銀王——相比那些被殘殺的,被碾壓的,被侮辱的,被損害的,他能在戰爭中活下來,本來就是一種勝利。

而且席恩在北海戰爭失去六位元素精靈,他又是怎麽熬過來的?他還一句話也沒有責問那些元素使。

楊陽將讀好的書籍放下,手指在封皮上停頓了一會兒,又習慣性地聊起他們之間除了魔法常有的話題:政事、軍事和魔導國的時局。

“你料到了嗎,貝姆特城主的事?”

諾因點頭:“既然傳位給羅蘭,我知道他會怎麽做。”

一碧一紫的眼眸有些落寞地看向樹蔭的一角,仿佛看到無聲的落幕。

最初立場的敵對還沒有讓他放下這份寶貴的友情,雖然貝姆特一次次枉顧他的手下留情,領軍侵犯卡薩蘭的領土,漸漸磋磨了他的忍耐和希望。但是真正讓諾因看清兩人之間隔閡和距離的,是眾神競技場後,貝姆特拒絕了神戰,在文明和進步面前背轉身,選擇了野蠻而退步的固守。之後,雖然貝姆特回心轉意,也沒有真正改變他的作風——兩年,不肯交還兵權,不肯放下他的城主之位,不肯歸還凡爾加平原,西南兩城的矛盾越來越深。諾因不能再顧惜下去,把爛攤子丟給羅蘭,已經是他這個國王的失職。

所以貝姆特的結局,軟禁也好,處死也好,他什麽也不能去過問。

楊陽安慰他:“羅蘭將他下獄了,現在沒殺他,將來也沒必要非殺他不可。也許他以後可以做個普通的傭兵、冒險家什麽的呢?”她知道戀人討厭政治不是因為其中的腐臭和骯臟,而是會顛覆一切人間真善美的利益和殘酷本質。

諾因搖搖頭:“沒事,陽。對了,軒風有什麽反應?”他還是正視了自己的心情,詢問後面的發展——反正問一問也無妨。

楊陽兩手搭著下巴,嘆了口氣:“軒風是會去看他,但不會有什麽結果,而且最多一次。”

她真心同情那位傭兵王,部下是瘋子,姐姐是狂信徒,愛上的少女也不是省油的燈。軒風這個冷心冷肺的渣女,是男人的克星,也是愛情殺手。

“有時長痛不如短痛,這時候還去地牢看他,哪怕他們不是情侶,這份感情也不輕了。”諾因不以為意,他很欣賞白袍少女的為人和果斷。

楊陽不置可否,還是覺得被軒風看上的男人好可憐,幸好她沒釣上席恩,否則估計是另一個法娜。而其悲劇後果,是艾斯嘉和地球都承受不起的!

放過世界吧,少女!

相比恐怖的女難,還是兄弟鬧別扭好一些。

“你老說肖恩不爭氣,他現在爭氣了,你怕不怕?”諾因打趣。

楊陽只能嘆息,對於如今黑成黑洋酥湯團的肖恩,她真是憂心忡忡,但她左思右想還是不再開口,使得肖恩變成這樣的就是她罪孽深重的爹,身為朋友,她有什麽立場和臉面勸解或調解什麽?

“我只是希望他不要走火入魔,矯枉過正。”

“不用擔心,我覺得肖恩是下定了決心。”諾因若有所思,“他真正想做的事可不是什麽殺人見血,而是為席恩免去神戰的後顧之憂。所以這些狗屁倒竈的事,不過是細枝末節而已。等百姓太平了,他也會回歸正事,他可是神戰的主力。”

『我懷疑,下一次,導師他們可能會主動出擊。』

這個推測,諾因是用心靈鏈接透露。

『是嗎,那可太好了。』

楊陽大喜過望,兩次神戰盡管贏了,也是憋屈得不行。第一次是事後被強大的虹彩龍打擊,這次是太為神選之子的下場憤憤不平。那個卑鄙無恥的知識之神,可能覆活的生命女神,都是艾斯嘉非鏟除不可的敵人——他們也不能一直挨打了。

這時,楊陽想到了神官,這份戀情沒有結果,還因為激進的覆仇換來苦澀的罪孽,但那段感情本身曾經代表著一段青澀美好的歲月,即使結局是遺憾,也是珍貴的回憶。雖然自從踏上旅途,她就知道自己喜歡冒險,喜歡探索歷史的真相,神官的淡泊離世和那個小村莊只會是她的避風港,眷戀的家園,而非歸宿。

如今,神官和她都選擇了另一個人,但這並不壞。

想到他和雪露特在一起,那個小家庭,楊陽突然覺得釋然和開懷。

她和諾因,許許多多人……所有神戰同胞共同捍衛和創造的盛世年華,也會成為守護那小小幸福一隅的天空,就像德修普家族的英靈,一代代的叛逆法師,現在的魔法之王席恩,她志同道合的導師朋友們,開辟這個新時代一樣。

楊陽露出明亮溫暖的笑容:“我們到下半年出發怎麽樣?入秋後,氣候比較涼爽。”身為神戰指揮官,她有職責在身,需要交接。不過她能夠和雲中塔意識連接,耽誤不了事。楊陽本身又是個時空系法師,隨時可以回來。現在還有羅蘭和冰宿鎮守大後方。

“好啊。”諾因已經迫不及待了。

“我還想參加天空競技賽,贏個獎杯回來,這次我未必輸給你和昭霆。”楊陽用特別的方式鼓舞戀人,“至少出發那天要自己走出王宮,否則會被羅蘭笑。”

諾因信心百倍:“我到時說不定好了,我一定會好。”

“冒險很艱苦的,你受不了,我可是會嘲笑你。”楊陽一指放在唇前,俏皮地晃動。諾因不甘示弱地瞪視她:“別小看我,我也有風餐露宿的經驗。”他曾經多次溜出去過過幹癮,最長的記錄是去沼澤都市的一個半月。再說,經歷過軍旅生涯拷打的他完全不認為自己會怕旅行生涯的艱苦。

“哦?”楊陽惡作劇地拎開他的毛毯,“那現在就到地上滾一圈吧,提前嘗嘗幕天席地的滋味。”

“怕你不成。”

一男一女在草地上翻滾打鬧起來,滾得全是草屑也不在意,歡快地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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