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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三章 現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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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後的陽光穿過原木的窗格,在潔白的紙頁上鋪灑開來,一只蜜色的大手握筆疾書,字跡力透紙背,渾厚蒼勁,仿佛揮灑自如的劍法。

一直寫到最後,棕色短發的青年咬著筆桿冥思苦想,咬了一會兒才發現不對,看了看,原來他咬的不是羽毛筆的筆桿,而是自動出水的新制墨水筆。

肖恩抓了抓額前的亂發,實在想不出來了,嘆了口氣,掩卷,將手寫的書本放在其他一疊上面,數了數,總共十二本,這就是他在珂曼家的四年裏看過的德魯伊和精靈的自然魔法書,真正少得可憐。如果是席恩被珂曼家收養,或者跟他一起在珂曼家長大,想必看過的書是這些的成百上千倍吧。

又嘆了口氣,肖恩將書卷整理了一下,他用了深層記憶還原,這些書肯定沒有記錯,但沒有看過的書,魔法也無法幫他無中生有。

不過肖恩翻開最上面一本,試著結合最近在德修普王家看過的相關法術書,進行對照補充,這時,一個氣喘籲籲的腦袋探頭進來:“教官,操場五十圈跑好了。”

“解散。”魔鬼教官頭也不擡地道。

那士官立刻縮了回去,和同伴一起互相推搡,興高采烈又躡手躡腳地離去,今天教官心情不錯,居然沒有額外加罰。

當手邊的魔能燈亮起又熄滅,肖恩聽到做成領扣形狀的聯絡水晶響起一個聲音,是月那優雅柔和的聲線:“肖恩。”

“月?”肖恩回過神,發覺天光已亮,琥珀色的眸子浮起明亮的期待,今天是溫菲爾德自然魔法學院春季校慶和開學日,席恩也會受邀前來,據說還會帶上新學期的書本,最重要的,又可以見到席恩了!

想到前日他們在外交酒會上的碰面,席恩對他已經有破冰的跡象,更是愉快。

月的話語卻令肖恩的心涼了半截:“楊陽要我不要跟你說,但我認為有必要告誡你,肖恩,你給席恩的那杯紅茶,被動了手腳。”

肖恩瞪大眼,筆桿從手中掉落,停頓在半空的右手顫抖起來。

月微微嘆息,雲中塔負責收拾餐具的都是法師,他們細心,發現了痕跡。

“從我已知的線索推斷,最可能的犯人就是秩序之環的巫師,後來我詢問新堂文明的代表曼德拉斯,他說寒冰王座消失了。”月簡略說明。

這件事在艾斯嘉界外引起的震動遠遠超過艾斯嘉內部,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但是當魔法神和虹彩龍走出幻想大廳,整個寒冰王座從中心開始坍塌,碎裂一直蔓延到金屬界橋的另一端,隨著那位黑袍法師的每一步而塌陷,再也不覆存在。

而那些十一段的大巫師,當然一個也沒有活下來。

“所以肖恩,以後不要再被人鉆空子了,我註意過,席恩只接薩瑪艾爾遞過來的食物,那個小龍每一份都有仔細檢查,席恩就對你破例了那麽一次,你就出狀況了。”月不無遺憾地道。

一方面也是肖恩運氣不好,難得和兄長有和好的希望,就被人趁虛而入。

“不行,我要去看看席恩!”肖恩懊悔不已,站了起來。

“他沒事。”月強調,這件事才讓他心生疑惑,當他得知後輩中了暗算,趕緊聯系他,席恩已經從寒冰王座回來,平安無恙。

「我沒事,不要責怪肖恩,這次是我自己疏忽。」

月總覺得後輩的回覆過於平靜了,平和中甚至透出一絲愉悅。

“你不用特地去夏爾瑪大陸了,席恩今天會和薩瑪艾爾來學院,到時你確認他的情況好了。”月中斷了通訊。

肖恩還是坐立不安地在房間裏徘徊了兩個多小時,提早趕到了舉辦校慶的樹語大堂,見到了和上次一樣身穿黑衣的兄長。

溫菲爾德自然魔法學院位於中城卡薩蘭西境的美枝山谷,是第一批開辦的魔法學校之一,和東境的凱因神聖魔法學院、南城的狄安娜白魔法學院、北城的艾菲拉黑魔法學院,東城的盧法斯水上魔法學院等新立學府都得到了席恩的大力資助,據說是東方學舍長老會以前聚斂的四大陸軍費,多得嚇人,要是肯早點拿出來,降魔戰爭估計早就打贏了。

不過也因此,魔法教學機構的成立十分順利,包括東城後來建造的浮空城虹之都;次級魔法網絡的建立;雲中塔的運營基金;高段法師的實驗花銷;魔力環境改善後,新湧現的法師幼苗的培育經費等等,都離不開這一筆資助。

這次魔法之王特地又帶來新的教材,上次席恩送來自己手寫的書本,嘗試著交換了魔法公會的一些書籍,居然大獲好評,被列為了正式的教材。

因為這些標註參考的魔法理論手卷竟然非常淺顯易懂,正好適合學徒到法師的入門學習,還是博采眾家之長的古代魔法理論大全,立刻取代東方學舍的殘卷成為各個學校的通識讀物。

歷來,法術書就帶著法師特有的高傲風格,對智力不足的人們板起冰冷的面孔,還有刻意寫得晦澀難懂的傾向。席恩的手稿卻完全不是這樣,深入淺出,鞭辟入裏,理論部分都經過提煉,帶著口語化的風格,還有大地精靈手繪的插圖和席恩親自論證的公式,學會初級教本,都可以直接跳到法師階段。

諾因都意外,大概因為寫書的時候專註,不同於席恩授課時思維發散,書本寫得嚴謹細致,自成系統。而且當黑袍學徒期間,因為能獲得的知識有限,席恩把所學的內容都吃透嚼爛,很長一段時間都停留於初級階段,對學徒法術十分了解。在漫長的求學和流浪過程中,他也很少有條件得到書本,主要是靠元素精靈口授,在應用中加深對魔法的理解,同時自己推算和總結各種數字和公式,後期精通各個派系魔法後,又反推出理論,不知不覺樹立了不同於古代傳統魔法理論的新型架構,形成了精粹又新穎的風格。

不過因為席恩嚴謹的為人,即使初中級魔法書也都經過嚴格的考據,每本書後面都附錄了讓人望而生畏的龐大書單。但是前面的內容方面,不像其他的法術書每寫一句話都喜歡穿插大量的旁征博引,看得人頭暈,反而有生動的講解、應用魔法的訣竅、運用元素的技巧、元素之心的體驗,與元素界的溝通,元素精靈的同步體驗等等,別說法師了,不擅長學術方面的元素使都能愉快地通讀下來,昭霆的感懷就代表了大眾的心情:“這套書我都能學得津津有味!”

也因此,這些教材一經問世便暢銷,每個城都搶購給自家學院普及。不過席恩寫的高級魔法書還是非常深奧,關於場魔法、粒子魔法和弦魔法三種新型魔法的大部頭,諾因就在艱難地啃,楊陽的學習進度反而更快,黑發少女說:有地球的科學風格,所以她學得比較順利。

拜讀了第一學期的教材,當得知魔法之王會來參加校慶並送來新的書籍,溫菲爾德魔法學院的師生都翹首以盼,再者,還能親眼目睹那位傳奇人物。學徒們不能參加雲中塔的歡迎晚會,都沒有見過這位魔法之王。

不過他們不知道,席恩早就來了,正躲在禮堂一角,專心致志地翻閱著陳列的書籍。

精靈風格的禮堂是中空的巨大樹木,高聳的天頂垂蕩著蔓藤,原木的墻壁攀援著爬山虎,從樹洞形狀的窗戶可以看到外面丘陵環繞的盆地,山坡上的森林蘊含著深青的顏色,消融的積雪沖刷出一片綠色的沃野,不久後的春天,這裏就會盛開繽紛的鮮花。

整個樹語大廳猶如一個小廣場,一側有個活潑的水池,池水當中矗立著梅花鹿的雕像,非常傳神,象征王者的鹿角還掛著鮮嫩的綠葉。大廳中央的演講臺都是木質的,像個天然的樹樁,上面嵌著一顆傳音水晶,每個角落都生長著各式各樣的覃類,頂著誘人的蘑菇蓋,其中一排月夜茸就用來擺放各種法術書和期刊讀物。

魔法之王佇立在那排書刊前面,身穿高領的黑天鵝絨長袍,一頭子夜般的黑色長發被一根星辰銀的發帶束於頸後,樹木間隙灑落的陽光描繪出他筆直的身形,沈淵般的安靜。

因為雙生感應,走進樹語大堂的肖恩看破了兄長的障眼法,先是確定席恩平安無事,霜白的膚色透出一點血色,精神也不錯,然後小心翼翼地接近他,做好了席恩隨時耳朵抖動,兔子般竄走的準備——學術之月那次就是這樣。本來他們還不至於這麽生分,已經有撥雲見日的希望,但是這次他出狀況,席恩搞不好又會退回老位置。

但是,他的哥哥居然毫無所覺,好像還十分自在地接受了他的靠近,一直到肖恩站到他旁邊都保持默許的態度,肖恩都不敢置信自己竟然能夠走到這裏,看了看另一頭的薩瑪艾爾才確定自己沒找錯人,但是他的心情一浮動,席恩就察覺了異樣,擡起那雙冰銀色的眼眸,當映入孿生弟弟的身影,裏面沒有一絲波瀾,如同一池雪融的春水。

“肖恩。”

那是不帶一絲排斥和隔閡的聲音。

棕發青年簡直受寵若驚。

“這是你寫的?”席恩舉了舉手裏的元素魔法書。

“嗯,嗯。”戰神慌忙應聲,想起自己好不容易擠出來的十二本自然魔法書,很是慚愧,“不過,這是我根據經驗新寫的,我以前在珂曼家看的書只默寫出一點點。”

“你坐的椅子都有一萬只跳蚤,要你老實坐著太難為你了。”席恩輕輕一哼,一點不稀奇的樣子,肖恩更是駭異,他幾乎以為兄長在打趣自己。

可是,席恩什麽時候會跟他開玩笑了?還是這麽熟稔的口吻,這麽親近的態度!?

肖恩差點懷疑哥哥被掉包了。

席恩手指剛才看到的地方:“這個字不是錯了嗎?”肖恩瞥了眼,心中酸楚:“不,席恩,是我原來錯了。”小時候,席恩肯定是在他的夢裏學會識字,所以他錯的地方席恩也跟著錯。

“哦。”法師恍然大悟,又說起書中認為有異議的地方。

因為肖恩的接近打破了魔法之王的法術,楊陽等人也發覺了,投來關註的目光,頓時發覺不對:咦,這兄弟倆靠得比上次還近啊!

那次酒宴,肖恩和席恩的距離是一臂遠,介於陌生人和熟人之間,不至於引起席恩的反感。就算這樣,諾因敏銳地註意到,席恩後來還是情不自禁地調整到更遠的地方,每個肢體反應都帶著對負面感情的克制和冰冷的敵意,但是這次,他居然從頭到腳,每一個神態和動作都書寫著放心,仿佛身邊就是至親的人,不需要一點防備。

可是,席恩分明不是這麽容易放松的人!

當初對他和楊陽,到最後熟悉起來,有了師生之誼,他也是一樣不允許近身。至今只有薩瑪艾爾,能站在離他僅僅半尺的位置,伸手就能從後面刺穿他的要害——代表了絕對的信任,其他任何存在都休想靠近他一尺之內。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楊陽等人交換驚訝的視線,都發現了異常。

肖恩此刻更多是歡喜,也沒有多想,當他嘗試著稍微走近一點,席恩也沒有絲毫不悅的反應,繼續說著魔法的話題。

兩人一直聊到樹語大廳站滿了師生,見有師長在,席恩自覺地降低了本來就輕的音量,直到完全噤聲。因為編寫了魔法學院的教材,又是貴客,校長誠懇地邀請魔法神上來隨便說兩句話,臺下的學徒們都忍不住激動之情,希冀又生怕傳聞十分孤僻的聖賢者閣下拒絕。

黑袍本來不會致辭,不過在夢境裏,差點成為白袍領袖的學生首席卻已經習慣了這種場合,自然地走上臺。

註視兄長的背影,肖恩彈指設下單向的隔音障壁,一邊傾聽兄長說話,一邊輕聲詢問小龍:“薩瑪艾爾,席恩發生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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