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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七章 俘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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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魔王被魔界宰相關押,魔界的形勢失控,人界的壓力陡然增大。

維烈加派了大量的魔獸,而原本在艾斯嘉的魔獸也迎來了生殖的高峰期。

不過在席恩看來,這些都不是什麽難題,他已經做好了充裕的準備,在各國都暗中傳授了新的法師人才,而他培育的新一代已經成長起來,結合情報網的新型戰略模式傳播開去。

在他的邀請下,金龍族、銀龍族也加入了前線的戰局,鎮守次元通道。

不過當黑之導師覆出,又開始屠殺精靈,各地頻頻告急,恐慌情緒蔓延,因為索雷斯大陸的淹沒,維烈的昭彰惡行深入人心,造就了他獨有的兇名。不過席恩看著過去刻錄下來的影像,眉間卻有不屑之色。

“哼,一個廢物。”

“怎麽說,席恩?”肖恩奇道。

特裏同等在場的人臉上則有切齒之情,通過從風之幽鬼等魔族那裏拷問得知的情報,魔獸都是維烈一手制造,毀滅索雷斯大陸、屠戮精靈、放養魔獸,全是出自這個十惡不赦的魔界宰相。

席恩指了指水晶球裏的投影,那是個穿著黑色法袍,漆黑長發的少年,甚至有一絲柔弱少女的感覺,那雙黑眼睛空虛而狂亂,迷離又沈醉,臉上的神情宛如搖曳的水晶細絲,身邊盤旋著陰暗猙獰的黑洞。

“你看,他在虐殺,在享受,可是他的表情卻是在吶喊誰來阻止我,誰來救救我,我好難過,我好痛苦。這種一邊在踐踏別人,還一邊同情自己,希望全世界都來原諒包容自己的可憐蟲,不是廢物是什麽?他只是有強大的異能而已,他根本不難對付。”

“原來如此。”眾人恍然大悟,相信了他的判斷。

“關鍵是他現在殺到了夏爾瑪大陸,不確定他有沒有手段定位到在暗精靈領地的奧佛瑞特陛下,我們必須通知橡木議會,讓精靈們警戒,德魯伊的情報網全線啟動,我們即刻趕去夏爾瑪大陸,按照計劃,捕獲這個敵人,生死不論。”

“是!”法師們一致低頭,表示誓死追隨。

********

一如既往,維烈走在寂靜的森林裏,腳下是已經匍匐一地的精靈們,鮮血淋漓支離破碎,和穿過樹梢枝葉的金色晨光形成極致鮮明的對比,如同怪異交織的天堂和地獄。

繚繞著晨霧的樹林十分安靜,是屠殺後一貫的死寂,可是今天,氣氛似乎有點不對。

一片攀爬在樹幹上的綠植微微搖晃,維烈迷離間仿佛看到了銀色飛船的幻影、他崇拜又愛恨交織的黑衣軍人,永遠的背影……可是恍惚了不知多久,好像一切都破碎了,他晃晃頭,透過清晨的薄霧,看到了一個身影。

一瞬間,維烈的呼吸停止了。

那是個青年,逆光的長袍看不出是什麽顏色,只有一個無比鮮明的輪廓和那雙眼睛——

他有一雙寂靜的眼睛,仿佛冷酷造物主的眼神,滲透著嚴厲和輕蔑,可以湮滅所有軟弱的尖叫和苦痛,卻輕輕托起柔和的希冀,刺痛所有求告者的心底。但是這雙眼睛沒有對他的拯救,一個不覆人形痛苦不堪的侵略者,他甚至看著那些精靈的屍體——只要是艾斯嘉的眾生,都在他眼裏。

白袍下的右足緩慢輕擡——原來是白袍?黑暗蔓延出纖細優雅的足弓,帶著讓萬物止息的力量放下……

然後維烈的視野一片漆黑。

當他醒過來,他躺在滿是土腥氣的地上,象征他「黑之導師」威名的法袍已經滿是腳印和破洞,不知受過多少傷又被盡責的魔核修覆了,幾只腳還踩在他腦袋上,使勁踩踏,不過也因此,他偏移的視線映入昏迷前看到的那個人。

還是一身挺拔的白袍,堅毅的雙肩同時落下陰影和光明的影子,勾勒出清瘦的身形。一頭長發繞過高領和蜜色的脖頸垂在胸前,被一根金色發帶松松挽起。

他身邊還有個和他極為相似的身影,竟然是雙胞胎,但是維烈一眼就區分出不同。

“席恩,為什麽開始的法術失效了?”

短發的青年一身赭色長衣,佩著一把有雪花圖樣的長劍,精神颯爽,生氣勃勃的神色讓人升起好感,他眼中明亮又深澈的情感一目了然,凝視著自己的孿生哥哥。

“嗯,我也失策了,妖精的造夢術確實對神智有缺陷,本來就陷入邏輯和思考死循環的類型不起作用。他的心智也不健全,一直有看到幻覺和耽於迷夢的癥狀。我造的夢境,估計還不如他自己塑造的逼真,如他所願。”

白袍的青年比弟弟稍矮一些,琥珀色的雙眼就和維烈在昏倒前和夢境裏看到的一樣,永遠含著一縷天外的清冷和流轉不息的理性。

“也就是說他是個瘋子?”旁邊好幾個聲音響應:“果然就是瘋子!正常人誰做得出殺掉幾十億人那種事!”

“不對,是瘋子魔族!”

“魔鬼!”

“不要浪費精力在無聊的謾罵上面。”席恩本能地不悅,總覺得深淵的惡魔淪為和維烈這種貨色並列讓他有種恥辱和掉價的感受。

維烈聽得懂大陸通用語,尤其是聖域口音的發音,他當初抱著好心來到艾斯嘉,潛入提塞家就是學的這種語言,雖然後來他比其他任何魔族都踐踏這份心意,所以他聽得懂這些人說什麽,不過當席恩換了一種更為優美的語言,他就聽不懂了:“呵,終於醒了。”

踩在維烈頭上和身上的腳立刻多了好幾個,飽含仇恨的力道,黑之導師咳了兩聲,困難地吐出聲音:“你……你是誰?”

席恩厭煩地看了他一眼,如同看著一個蠢貨不開竅還盡喜歡在老師面前啼哭的幼稚小學生。維烈也發覺了自己哽咽的聲調,再度悶咳出聲,這一招在很多魔族面前有用——裝可憐。肖恩倒是起了一絲憐憫之心,純粹出於基本的人道主義:“算了,給俘虜一點尊嚴,他都被你們折磨得哭了。”

“肖恩學長,你的慈悲心腸就不要對侵略者散發了。”特裏同不以為然,索雷斯大陸死掉的人們還連哭的機會都沒有,無數死在魔獸爪下的人更是連眼淚都只能往肚裏咽。

“你……你是席恩·珂曼?”肖恩這個名字讓維烈想起來,一個記憶深刻的場景,收養菲莉西亞的雙子,人類陣營的領袖,眾神預言的救世主?

肖恩蹙起眉,直覺地不適,維烈喊著兄長名字的口氣不對勁,眼神也是,直勾勾的,那雙漆黑不透光的眼睛好像燃燒著極度陰晦的黑色火焰。

這個時空的席恩沒有讀心術,所以他只是垂下眼,打量這具破破爛爛的軀體,像看著一個能壓榨出多少價值的實驗品。

他琥珀色的眼睛和弟弟明朗如陽光的雙眸一樣,卻像冷水中洗過的月光,舉手投足都給人一種強大的自信感,可是和這些人類在一起,那種初見的高遠印象卻被他隱藏了起來,穩穩站立在了這片土地上。

一種沈穩和冷靜融合的感覺。

“帶他走。”這是對同伴們的發言。

自始至終,都沒有理睬過維烈的話語。

被倒提著雙腳拖走,魔界宰相生不如死的體驗沒有持續多久,其實這種相比他抑郁癥覆發,以及在魔界看人臉色的日子,也談不上更糟糕到哪裏去,而且還有一種奇異的歡欣和期待沖淡了種種痛苦,因為他很多次見到了席恩·珂曼,並不搭理他的白袍領袖。

這個極為神似基連·賽普路斯的青年。

“賢者們命令我們放了他!?”特裏同等人怒吼。他們真不應該舍不得虐俘的快樂,早點殺了這個侵略者。

“對,說是魔王親自發話,否則就要掀起全面戰爭。”來報話的學生道。

維烈做事從來稱不上周密,關在醫務室的魔王到底被兩位魔界的科學家發現了,既往不咎的艾爾拉斯雖然生氣,還是記著和友人的情分,來撈人了。

魔族的發言不是只說說,未知的光束武器穿過艾斯嘉以北的海溝,汽化了兩座島嶼,嚇壞了神子神女。

眾人靜默:引起全面戰爭,沒人敢負起這種責任。

“學長,交給我吧。”特裏同冷冷地道,“我來殺了他。”

“特裏同,別沖動。”索羅德壓住他的雙肩,他理解摯友對魔族的憎恨,特裏同的親人和全部的村人都是死在魔獸手裏,可是他們不應該給學長壓力,幹擾他的思路。

特裏同也安靜下來,等待席恩的決議,也是最終決定。

“席恩……”肖恩忍不住開口,他也不想放了維烈,直覺告訴他,這個魔族對兄長圖謀不軌。

席恩沒有沈默多久,用自己發明的暗語,只有在場的人知道的語言道:“我向銀龍王學會了血契魔法,血脈詛咒,會緩慢殺死他的精神,而且血脈詛咒會通過他的魔核向其他魔族輻射,頂多四五年,他周圍的魔族就會全部死掉。”

法師們大喜,如果是這樣,放了維烈,就不那麽可恨了。

雖然賢者們還是一樣可恨!比魔族更讓人痛恨!

他們冒著奇險,才抓住這個敵人,這個最不該放過的首惡,還犧牲了那麽多精靈的性命,身在安全之所的神眷者們卻一句輕飄飄的放人,就要縱虎歸山。

還有上次的釋放俘虜也是,第一次簽訂和約也是,沒人再會相信魔族的任何誓言。

而且在席恩的言傳身教和親身體會下,大家早已不是學院裏的楞頭青,察覺了神子神女在這個世界背後推動的惡意,這個混亂世道的來源。

他們希望世界混亂、苦痛,人人都祈禱神子神女的指引,才能維持他們邪惡的統治!

這些自私貪婪的蛀蟲!罪無可恕!

席恩雖然說了自己的打算,但不是完全有把握,因為他不清楚魔界的技術,妖精的造夢術只能引出一些提供線索的心理景象,他不會高深的精神魔法。維烈本身的記憶和思想又混亂,全像亂麻一樣,唯一可取的只有一股執念,卑微又奇異的執念。

為此,席恩連自己的血都用上了,至少他死了,會把這個魔族一並帶入墳墓,除非維烈把全身的血都換掉。

至於和一個侵略者綁定的惡心,非常時刻,就顧不了那麽多了,和無數死得淒慘無比的犧牲者相比,他一點點委屈和難受不值一提。

可惜,如果他會黑袍的魔法,會做得更好。而且,不是他這個領隊來背負,還有誰?

“你可以走了。”最後,席恩終於開口對維烈說了一句話。

“我會回來的。”維烈定定註視席恩,眼神中的狂熱偏執令人作嘔,旁邊的特裏同恨不得宰了他,用最殘忍的酷刑。肖恩也由衷後悔沒有幹脆殺了維烈,其實他們這對雙子真幹出任性的行為,長老們也不能拿他們怎麽樣的。

席恩不屑一顧:“等你來。”

他考慮的是維烈的用處,而不是他的情緒。

白袍下的右足擡起,伴隨著黑暗和地上細碎的光芒走向遠方。

*******

經此一事,席恩真心想要殺掉長老會的全部人。

因為他們廢到連按照席恩的計劃,簽下五年的停戰協約都辦不到,奴顏卑屈得可恨。白袍法師們也是,只為不撒謊欺騙的善良原則,拒絕了席恩請銀龍王幫忙制作,具有效力的龍族盟約讓魔王和其他魔族簽下——思慮周密的暗之子做了多手準備,可是因為這些所謂的自己人,統統沒用上!

而且大賢者勞倫斯還按照魔界方面不許動手腳的要求,解開了維烈身上的血脈詛咒,雖然另一個血契由於隱秘,神術是解不開的。

這件事讓在場的特裏同等人恨得雙目通紅撕心裂肺,吃了賢者們的心都有了。

艾斯嘉會變成這樣,主因不是侵略者,都是因為這幫助紂為虐的內賊!

席恩同樣憤怒,不過他還是保持了理智。

這樣一來,他就不能拉著維烈一起死。魔王不死,其他魔族不死,只死一個宰相無濟於事,反而可能引來魔族瘋狂的報覆。隨著菲莉西亞年歲漸大,和魔王的親緣生分,連菲莉西亞的約束力也會漸漸失去,他更不能輕易犧牲自己,接下去的戰局太關鍵了。

這件事真正讓席恩感到的是錐心的失望,白袍們連一點汙穢和罪孽都不肯沾染,就為了他們的善良,可以漠視艾斯嘉被侵略者和內賊一次次聯手摧殘,生靈塗炭。

一手掩嘴輕輕咳了咳,席恩不動聲色地把沾了血絲的帕子塞回袍袖,肖恩有些話說得沒錯,他研究魔法是有點太拼了。

為了最大限度利用手裏的俘虜,消化從龍族那裏好不容易學到的血契魔法,他不眠不休地鉆研血咒,思索與魔核結合的方法,從小就有的失眠癥又卷土重來,即使在如今已經不用天天熬夜研究和實驗的情況下也睡不好。偏頭痛倒不是問題,反而能讓他更清醒。但是精神這麽透支下去,對他本就孱弱的身體是一種消耗。

席恩又抽出染血的手帕堵住嘴,腦中仍然不停地運轉著。長老會住處的防禦其實不高明,除了繼承的本系神力以外,神子神女的魔法都不怎麽樣,那些魔法防護還是請白袍布下,全部在他所學範圍內。至於實地考察,他早就在假裝童年和肖恩一起探險,少年時和卡修等人一次次惡作劇中摸透了。比較麻煩的只是特衛隊的保護,但賢者們私生活豐富,特衛隊也不是貼身守護,一次人數也不多,有特裏同這些破法巫師,再配合他的安排,一定能手到擒來。

可是他不能殺掉賢者們。暗之子眼底添上一縷陰郁:因為他不確定,神子神女能否呼喚神臨,一旦引來神罰,死不要緊,被剝奪了救世主的身份,等於顛覆了他至今為止的一切努力,會讓潔西卡姐姐、義父、整個珂曼世家和導師們蒙羞,對他失望透頂。

而且,可能會連累肖恩。

與此同時,在大賢者的密室裏,有一場機密的對話進行。

正如席恩猜到的,勞倫斯是故意解開維烈身上的血咒,放虎歸山。這個會讓艾斯嘉所有人得知後氣得抓心撓肝,恨不得將他剁成肉醬的決定,在大賢者看來卻是輕若鴻毛。只要魔族可以繼續威脅這個世界,人們還需要他們,放掉一個或幾個侵略者,死掉幾十億人還是再死一堆人,又怎樣呢?

他考慮的也是威脅到自己地位的一個人,被艾斯嘉視若希望的那個人。

“席恩太危險了。”

“您想殺了他嗎?”風賢者蘭帝馬斯道,“可是,他畢竟是眾神預言的救世主……”

“說是救世主,預言以後,不是再沒有神啟嗎?”火賢者拉多娜也按捺不住了,權力被人分割是最讓賢者們無法忍受的事。

“不用急躁。”水賢者烏利克開口道,“席恩的身體不好,他小時候的藥方都是我開的。雖然席恩很謹慎,稍微大點就自己學了草藥學,找大德魯伊拿藥,自己配藥。但珂曼家的醫師看過他多少次,用了什麽草藥,我還是知道、打聽得出來的。最近,他已經出現咳血癥狀,在喝止血藥和強制安神的藥,估計他的暈眩癥更嚴重了,一次還在講壇上昏倒,被全校師生看見,被肖恩抱去醫務室半天沒醒,你們不是都知道的。”

神子神女相顧點頭,臉露興奮。

光之聖女索妮婭道:“我還可以教肖恩用聖療術治療他哥哥,對暗之子的體質,那可是劇毒,保證三個月就讓他痛苦而死!”至於讓親生弟弟治死哥哥有多殘忍惡毒,這位生命女神的神女根本不在乎。

勞倫斯叱喝:“暗之子可沒有這麽蠢,他對自己的體質還不清楚?”正是因為席恩太聰明,警惕得不像個白袍,才成為他的心腹大患。

“也罷,等他和肖恩的利用價值完結,我們再動手。”大賢者還是顧慮了眾神的預言,而且魔族,也需要一個最終武器,他們不能把自己玩死了。

暗賢者博恩道:“說不定到時候,席恩已經不行了。這次魔族吃了個大虧,肯定馬上就打來了,我們把席恩留在各國的法師都扣押起來,添些名目,煽動那些愚昧的信徒造反,一些國王也還是聽我們的,比如奧斯曼那個小皇帝。席恩肯定又要到處奔波,就讓他這麽耗費心力下去,讓他的身體垮掉。而他死了,肖恩估計也活不久,你知道,他們兄弟倆那樣……”

大賢者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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