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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十二章 延續的罪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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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裏,帕西斯拔出殘劍,劍鞘裏的吞日已經斷成兩截。

他想起和薩瑪艾爾的那場對決。

就在他投出那一劍沒多久,虛無的異次元裏,一個洋紅色短發的少年出現在他面前,穿著鮮紅的騎士服,腰間佩著一把美得不可思議的長劍。

「你是席恩的人!」帕西斯一眼認出來。

「呵呵。」虹彩龍似乎被他的話取悅,心情很好,熔金之瞳流動著溫暖純粹的笑意,「不錯,我是主人的愛子,我叫薩瑪艾爾。」

意外的,薩瑪艾爾將滅神劍拋還給他,態度是逗著玩的輕描淡寫,微笑著握住那柄讓帕西斯劍士的本能不由得關註的劍,「你好像很自信你的劍法,帕西斯,那不如比比?」

「可以,反正你是席恩的兒子,我一樣會把你宰了。」帕西斯用殘忍的態度道。

「我倒是不會殺你,因為你殺不了我,也沒本事殺父親。」小龍拔出蒼之劍,神色斂去輕慢和冷酷,取而代之的是認真與尊敬,對手中的長劍,對蒼之劍背後的歷史。

悲愴和不屈,是當年劍聖叢雲體會的極致劍意,那驚艷一劍讓魔法之都薩曼的無畏空艦墜地,留下永遠的傳說,白雲之國的名字從此和叢雲之名結合,永世流傳。

但其實,白雲族這個柔韌強大的民族,擁有劍師靈魂的種族,最深的願望,最堅定的種族精神,灌註在劍中的至強劍意,最簡單不過。

守護。

守護一個民族的精神,守護一份雲霄之上的意念。

只要持劍人的心聲和劍的意志共鳴,理解這份可敬的精神,就能發揮出蒼之劍最強的劍意。

「你想和我比劍嗎?」帕西斯冷笑,龍族他也不怕,他的劍氣,能斬開龍鱗,還有魔族的魔核!

他只顧慮眾神,只忌憚神明的強大而已。

「因為你對自己的劍法很自豪啊。」看透他的表情,薩瑪艾爾輕輕一笑,「用魔法和龍族之身打敗你,可能會讓你不服氣。」

一下交鋒,蒼之劍青色的劍芒就彈開了光覆王無堅不摧的劍氣。

「守護的劍意!?」

身為頂尖的劍士,一接觸,帕西斯就感到了劍刃流淌的意念,不禁生出由衷的艷羨,還有對一把好劍的惋惜,「這把劍不該在你這種助紂為虐的龍族和你那個人渣主人的手上,在我手裏更適合。」

光覆王不禁心中恨恨,使用滅神劍主要是為了壓制體內的神明,雖然他喜歡吞日帶來的強大,滅神劍能夠吸收他人的靈魂火焰,鍛造他自己的靈魂,他也不害怕吞日制造的殺意沖動,只要不是沖肖恩、菲莉西亞和羅蘭散發他都無所謂,殺戮只讓他感到發洩的快意,但裏面怨靈的碎片卻令他苦不堪言,成天散發出尖叫和怨念,還是靠著賀加斯的神識和協調神的凈化之力才一次次壓制下來。

以及他不願承認的,一個靈魂的幫助。

薩瑪艾爾沒有生氣,反而輕快地笑起來。

「哈哈哈,你以為白雲一族的劍意是你那種軟弱自欺的守護之心?那是對民族精神的守護,對永世流傳的意志的傳承,對最強劍意不熄的追求。」

初始龍的眼神和語氣突然帶上無比的莊嚴。

「渺小的人類,也有讓龍族低頭,認可的力量,區別於螻蟻的強大之處。你們真正的力量,不是萬物皆有的愛欲憎苦,是超越其上的包容和戰勝,是讓你們的靈魂真正高貴,與巨大的存在結合,不朽的精神。正是對自身意志的錘煉,對自己種族的維護,對自己文明的守護,才讓你們的人格超脫個人的界限,擁有奇跡之力,升華為能夠和神明作戰的生物,一如當年的白銀王他們,一如一代代無悔捍衛世界的神級法師們,一如主人——不要瞧不起主人了,帕西爾提斯,你遠不如主人。哪怕降魔戰爭的戰場上一個平平無奇向魔族沖鋒的小兵,都擁有比現在的你更偉大的意志。」

「胡扯!」帕西斯堅決否認,身為本領高強的劍士,他一個能砍掉上萬那些所謂的小兵。

更何況他還有協調神的力量,雖然他厭惡賀加斯,但非常時刻,借用一下也沒辦法。

「強大的力量,不等於強大的心志,劍意是用意志發揮,不是你本身的力氣或魔力神力,你居然連這麽基礎的知識都忘記了?」薩瑪艾爾一臉不可思議。

他的眼光重新帶上輕蔑,在他看來,這樣的帕西斯揮出的劍意,連埃西亞那稚嫩卻不屈的劍術都不如。

埃西亞,絕對不會向她心目中的邪惡低頭,也不會借助不正當的力量覆仇。

「我……」帕西斯的臉色有點發白,想起肖恩第一堂課所教的原理,隨即回過神,用執著的口吻道,「那種東西早就沒用了,肖恩師父也有錯的地方。我必須守護肖恩師父,守護的劍意我理解,用不著你指手畫腳。」

薩瑪艾爾早已從對席恩相關的調查,了解了肖恩,以及肖恩這些所謂弟子愛女的一切,淡淡一笑。

「帕西斯,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愛的不是肖恩,依然是莉拉,你的母親。只要一個人類在那個時候對你伸出援手,讓你能夠投影母親善良和純潔的人格,你都會愛‘他’,守護這份心情,彌補自己的遺憾,但是你永遠填補不了內心的空洞,說服不了自己的軟弱和自卑。你當然能用蒼之劍,但這樣可悲的你,連她億萬分之一的力量都發揮不出。」

「你……」想起席恩相似的話語,帕西斯咬牙,堅決不信。

「可惜了,如果你不能承認,你是贏不了這把劍的。」薩瑪艾爾閃電般出手,遠超帕西斯的速度,輕輕松松,劈斷了他手中的滅神劍。

「什麽!?」帕西斯震驚,曾經刺殺了神明的劍,渴飲過神血,擁有混亂神神力的劍,居然被一把凡劍打敗了!?

「呵,區區人性之惡和一點神器碎片鍛造的物品,還不是你能理解、駕馭的惡,你居然以為是寶,帕西斯,身為劍士,不過如此啊。」

「可它依然是神器!」身為煉金術師,帕西斯也有相應的知識,「連神力都沒有的凡劍怎麽能——」

「你瞧不起凡人之心嗎?」

薩瑪艾爾有點可憐這個擁有出眾的劍術,卻走入人性迷宮的劍士,因為人類皆有軟弱,皆有放不下的迷惘和痛苦,包括他的父親也是。即使席恩遠比帕西斯強大,即使這個男人除了那點堅定的守護之心外,人品和心性一無是處。但是因為席恩,因為對席恩衍生出的愛,他對人類這個種族產生了共有的憐憫和包容,使他對帕西斯最後指點了一句:

「你不妨回想一下,讓你一次次朝世界之鑰的結界揮劍,真正鍛冶出絕世劍意的意念是什麽。」

帕西斯怔住:絕世的劍意,他有嗎?

薩瑪艾爾不再有廢話的興趣,揮手離去:「這場比試,我贏了。」

安靜下來的空間裏,帕西斯若有所思地註視手裏的殘劍。

『對不起,帕爾,我再也幫不了你了。』

美麗的女聲傳入他的意識,然後永遠地消失,一如那個早已破碎,紫色長發的絕美倩影。

誰要你幫。帕西斯冷冷地想:能夠壓制吞日,全是靠他自己的力量。

那個軟弱,該死,英雄王的女兒,怎麽有這樣的力量。

仇人的女兒。

那時,羅莎米亞對他一往無悔地付出,明知他想對她的父親覆仇,盡管他強迫她打掉他們的孩子,在最後,擋在科爾修斯面前,被他一劍穿心都無怨無悔。

一念之仁,帕西斯沒有讓吞日吸幹她的靈魂,羅莎米亞還變成了劍靈這樣的意識體,一次次阻擋吞日裏面的邪靈對他意識的沖擊。

是的,她只是幹擾他而已!

曾經他對這個女人也有過不忍,但是想到心中的仇恨,想到不得不向她父親屈膝隱忍的痛苦,每每踐踏前妻的心意,這個白花般純潔嬌弱的女孩,就不再有一絲一毫的憐憫。唯一記得的,只有她仇人之女的身份。

一切都是她該得的,沒有所謂的無辜。

薩瑪艾爾也是,身為席恩的兒子,就是他的罪!

只是他比羅莎米亞強大,他殺不了。

是的,帕西斯心想:他憎恨軟弱,憎恨自己的弱小,只有強大,無與倫比的強大,才能戰勝無常的命運,戰勝所有敵人,守護肖恩師父,守護菲莉西亞。

所以薩瑪艾爾不過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罷了。

強大的龍族,就和強大的魔族一樣,怎麽能理解弱小人類的可悲呢?

再說什麽民族精神,什麽種族的維護,文明的守護,關他什麽事,他和菲莉西亞,都是夾縫中的孩子,兩邊都不要的混血。

他從小還受盡人類的迫害,母親都被人類殺死,就在他眼前。

帕西斯憎恨人類,厭惡自己體內的人類血統,只不過肖恩師父是不同的,他是好人,和母親一樣的好人,可以不同於其他人類,區分開來對待。

羅蘭也是。

這一刻,帕西斯卻想起徒弟曾經對他說的一番話:「師父,這個世界,這個名為艾斯嘉的世界,孕育了那麽多美麗的種族,翼人、亞利安族、精靈、水族、妖精、矮人、人類……眾生萬物,哪怕瑪娜精靈和元素精靈,都沒有分別,我們都屬於這個美麗的世界。可是眾神卻用他們的意志淩駕於眾生之上,制造了眾神競技場那樣的悲劇,魔族更是用魔獸,一次次魔潮踐踏生命,□□這個世界。」

「師父,師母支撐世界千年,我想,珍惜世界才是對她辛苦最好的回報。你們也是從降魔戰爭走來的人,親眼目睹魔族屠戮生命的殘忍,如今眾神對這個世界的人們有敵意,次元通道又不穩,你何不暫時放下和席恩的私仇,和王室、和師公一起先戰勝魔族和神明呢?」

說得很動聽,但帕西斯不為所動。

肖恩師父連維烈都下不了手,又怎麽可能向神魔下戰書呢?

當初肖恩師父就莫名其妙背上“命運之子”的責任,那是眾神強加他的責任。肖恩師父說過,他不想做救世主,菲莉西亞也不想做世界之相,所以迫害肖恩師父的席恩,強迫菲莉西亞救世的席恩,罪無可恕!

至於他自己,就更不情願當降神的祭品了。

人類和異族全死光又如何?這個世界給了他們什麽好處?他沒有大開殺戒就很好了。

當然,帕西斯絕對不會告訴徒弟,如果沒有世界之鑰的結界關著,他早就這麽做了。

羅蘭是不會明白的,他又沒有被關一千年,受盡寂寞的苦楚,神體化的悲慘。

至於同樣被關押折磨千年的席恩在出世後,居然沒有召喚惡魔毀滅這個世界,居然獲得人類和各個種族的愛戴,居然被鼓吹成偉大的救世主,居然曾經封印次元通道、設立六芒調節陣、協助建立封魔陣、促進妖精和暗精靈加入盟軍、拉下協調神是為救世,現在又張開覆蓋整個艾斯嘉大陸的結界,避免眾神將眾生卷入神戰……帕西斯認為,那只是假惺惺而已,或者懷著不可告人的陰謀,比如讓肖恩師父不忍心殺他。

就算席恩真的悔過,帕西斯堅決地想:他也不會放過他。

只有將劍捅進那個男人的身體,狠狠攪動,讓席恩痛苦萬分,讓那具神體裏金色的血液流淌出來,最好也聽見席恩喪失了人格和尊嚴的呼喊,和自己千年裏不為人知的哭喊求救一樣,才能緩解他的痛苦和難堪。

當然,維烈如果能夠回來,再把席恩關押起來,繼續折磨他,永生永世不放席恩出來,就更好了。

畢竟他現在失去了劍。

帕西斯又看了看手裏只剩一截的劍柄,想起羅莎米亞的音容笑貌,起身,將滅神劍的殘骸埋到了外面的院子,默默祭奠片刻。

當菲莉西亞推門進來,他徹底遺忘了那點不忍和追憶,踩過前妻的墳墓,露出溫柔深情的笑容,朝妻子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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