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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章 墮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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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恩師父!”夫妻倆欣喜若狂地呼喚。

棕發青年還是身穿卡薩蘭的制式軍裝,高領長衣,象牙白的底色,金色的肩章,赤紅的劍形花紋點綴袖管和長長的衣擺,記憶裏打成長辮的頭發剪短了,利落地貼著蜜色的後脖,前額可以看到薩桑之子和神聖器契約者的印記,琥珀色的眼眸仿佛和千年前一樣明凈,卻多了深不見底的情感和冷徹的堅毅。

看到養女和小弟子,肖恩眼中浮起溫暖的情潮,隨即平息下去,朝一旁的巴哈姆斯點點頭,了然地打了個招呼,目光落在一個人,那個照舊一身白色風衣,如同棉褥般幹凈潔白的魔界宰相臉上。

“肖恩……”維烈囁嚅著,擠出靦腆討好的笑容。

肖恩回以燦爛的笑靨,冰冷無瑕的笑容,仿佛凍結的冰川反射的陽光。

“維烈。”幾乎是甜蜜的語氣。

“肖恩師父!”菲莉西亞吃醋了。帕西斯卻發現氣氛不太對,師父的神態尤其不對勁。

肖恩卻鎮定下來,像扔掉一團垃圾一樣,視線從維烈身上滑過,看著夫妻倆,目光清晰,也明澈照底:“帕爾,莉,我以後會跟你們談談,不過你們先離開吧。”

“肖恩師父,你怎麽了?”菲莉西亞不解,帕西斯也摸不著頭腦,“你記憶回覆了嗎?那怎麽不跟我們在一起,一道走呢?”

“你們倆重新在一起,是我最欣慰的事。”肖恩衷心地道,讓兩人眼中泛起淚光,“我是想起來了,一切都想起來,所以有些事,我必須先處理,你們在場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可能會給某個人不該有的妄想,指望能進讒言,故技重施呢。”

“肖恩!”聽出言下之意,維烈站不住了,“上次你攻擊我的魔核,我也就不計較了,可是你怎麽這樣對待朋友呢。”

“嗯,朋友這個詞,我們艾斯嘉和魔族定義不同嘛。”肖恩再次甜蜜地道,似乎好商好量,“我們這裏鄉下土地方,沒見過世面,只知道朋友是並肩作戰,互不背叛,永遠和侵略者廝殺到底的戰友。”

帕西斯聽出苗頭了,敢情肖恩師父是來算降魔戰爭的老賬了,難怪。

菲莉西亞也乖巧地閉嘴,雖然她自己是原諒維烈了,但她不會阻攔養父覆仇的權利。

依然是散發出甜腥氣,濃膩到如同滴血的語氣:

“魔族哪,大概是厚顏無恥,虛偽透頂,把屠殺和翻臉視為理所當然,可以偷竊他人的文明,可以殺光一整個種族,可以繼續爬行在這樣的世界,不知羞恥的一群,人形的魔獸喲。”肖恩溫存地反問,“就比如你,維烈,你長成這麽人面獸心的模樣,自己照鏡子的時候不會作嘔嗎?”

維烈真不會作嘔:“我,我和我的父親一樣,你不可以這麽侮辱他……”

“呵呵,你的父親嗎?”一瞬間,肖恩幾乎克制不住殺意,但還是死死按壓住仇恨的火焰,幾乎享受起這樣的煎熬。

“也是,你這樣的可憐蟲,和你‘偉大’的父親可能有一段差距。”

魔界宰相的臉色扭曲了,黑眸張開無底的黑洞:“肖恩!”

帕西斯神色一動,手中氣劍光芒一閃,他可不允許這個妻子的部下對師父大小聲,威脅他。

“好了好了。”菲莉西亞卻不禁插口,試圖調解養父和部下的關系,“肖恩師父,你也不要翻老賬了,你們不當朋友可以,不過維烈到底對我有恩,對你也有恩,這麽多年一直帶著你去尋找宿命的另一半,想要讓你恢覆記憶……”

清朗愉快的笑聲,滲透出絲絲寒意。

“宿命的另一半?他找了一千年嗎?”

肖恩忍俊不禁地掩嘴,似乎聽到什麽好玩的事。帕西斯恍然大悟,連菲莉西亞也如夢初醒:對啊!什麽宿命的另一半,誰知道在世上的哪個角落,又是不是找到以前就死掉了。

難道維烈的居心……

“肖恩,是你自己不願想起來的啊。”維烈緊急開動腦筋,尋找借口,好聲好氣地道,“我知道冥王給你下了記憶封印,也不忍心逼你想起來,才給你緩沖時間,我…我也沒法告訴王,她那麽盼望你想起來,這件事是我不對。”

菲莉西亞的臉色緩和下來,雖然仍是氣惱,卻不再有被愚弄的狂怒。

帕西斯卻沒有妻子這麽好騙,他早就看出這是個虛偽的男人,不過他也想不到維烈的意圖。

肖恩笑得更歡了:“維烈,你真會說話,大概你唯一的用場就派在嘴上了。你其實很適合當口技藝人,不是吟游詩人。唉,莉,帕爾,你們還是走吧,有你們撐腰,他就膽肥,嘴皮子越來越溜。雖然我不是來聽他廢話的,也聽煩了,可是你們在場,有的事我做起來比較難看,可能嚇到你們。”

維烈可不想兩人離開,雖然他已經解決了肖恩上次留在他體內的劍氣,但他還需要菲莉西亞實現他的計策:“王,你勸勸他吧,他現在滿腦子只有他哥哥,這才是他對我追討的原因!”

“什麽!”

肖恩的神色一變,笑容全部收起,變成無機質的平板。

之前他都能好整以暇地戲弄這個昔日的朋友,今日的死敵,但是維烈的臟嘴說到席恩,都是他無法忍受的事。

“真的嗎,肖恩師父?”菲莉西亞難以置信,“上次你就一直在問席恩的事,可是為什麽……”她也有所疑惑,那一次維烈提到,席恩之所以被抓到,是因為他想要救肖恩。

那個人,不是害死肖恩師父,把他們都害得慘不堪言,對肖恩師父只有恨意的仇人嗎?

「他是我的弟弟,我可愛的,早早棄我於不顧的半身……」

她又想起當年那個和肖恩一模一樣,眼神如同永凍的冰原的男子。

“王,我為你們出氣,肖恩卻責怪我,也不顧惜你們,不想想你支撐世界一千年……”

“莉之所以要支撐世界樹,就是因為你殺光了精靈,逼得她這個僅剩的精靈血脈只能成為「世界之相」。她之所以要支撐一千年,就是因為你當初攻擊了席恩想要關閉的召喚法陣,害得時間延長。”肖恩生硬冷然地道。

什麽!帕西斯和菲莉西亞驚愕。

維烈一怔,下意識否定:“沒有的事,一定是那人渣撒謊。”

“你有什麽資格叫他人渣!”肖恩大怒,“你研究過召喚法陣嗎?研究過世界樹嗎?研究過空間法則嗎?除了破壞和推卸責任你還會什麽!”

魔界宰相語塞,繼續尋找理由:“反正,反正,沒有證據的事,你現在心裏只有那個人渣,所以拼命為他辯解。”

這兩人倒是相信,師父有多心軟他們心知肚明,就算害他落到這個地步的兄長,也難免不忍心責怪。

肖恩冷靜下來,眼神只有一片冷厲肅殺:“你這惡心的東西,和你多說一句話都汙了嘴。”

他轉向徒弟和養女:“你們先走。”

帕西斯沒意見,菲莉西亞卻依依不舍:“肖恩師父,和我們一起走吧,你不是最愛我們?”

肖恩只是盯著仇人,琥珀色的眼眸如同即將擇人而噬的兇獸。維烈都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情不自禁地求饒:“肖恩,別,我是為了你……”

“誰他媽的要你為我覆仇,你算什麽東西?”

維烈臉頰劇烈抽動,帕西斯和菲莉西亞目瞪口呆。

“而且,你到底是為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欲望,你自己心裏清楚。”

肖恩再也不屑看一眼早已恩斷義絕的仇人,對另外兩人道:“今天我只是來殺他,你們離開。”黑龍王早就打道回府了,因為他看出有人代勞。

“肖恩師父!”菲莉西亞不願接受,她對維烈有很深的情分。

帕西斯卻無所謂,拉住妻子,把師父的異常理解為報降魔戰爭的仇,那時他在總司令室,親眼目睹風之幽鬼來襲擊,導致肖恩的姐姐潔西卡陣亡。而在戰場上,維烈還對肖恩都痛下殺手,絲毫不念舊情,肖恩想起來後,生氣也是當然的。

“沒問題,肖恩師父,我們離開。”

“帕西斯!”

銀發青年不由分說,悄聲道:“維烈又死不掉,肖恩師父估計只是打他一頓出氣,乖,放心。”

菲莉西亞這才安心,想想也是啊,他們這個師父那麽心軟,沒有他們,估計連報仇也下不了手吧。

可是夫妻倆沒想到,之後發生的事完全超出他們的想象之外。

安靜下來的黑暗空間裏,肖恩燦爛地笑起來,甜甜蜜蜜地道:“維烈,現在只剩下我們了。”

第六感拉起警報,維烈想起那次被劍氣千刀萬剮的刻骨經驗,他可不想再來一次,簡短的咒語後,一大簇荊棘破土而出,纏繞住肖恩的四肢身軀。

“這是從我家偷學的德魯伊魔法吧。”肖恩揚了揚眉,用好奇的語氣道,“淹沒索雷斯大陸的禁界輝煌絕炎陣,讓森林枯萎的咒術,將精靈活活燒死的火焰魔法,可以最好發揮你異能的空間折疊,殺了我兩個朋友的那個……維烈,你用這些魔法屠殺我的族人同胞時,是什麽想法?”

維烈咬緊下唇,黑眸帶著歉意註視他:“肖恩,我不是故意的,而且……而且當初也是你……你帶我進去,我本來只是看看,後來想到緬長老他們想研究艾斯嘉的魔法……”

肖恩表情溫柔地點頭:“我知道,你總是為了其他人著想嘛。”

“是的。”維烈松了口氣,殷切地道,“肖恩,我真的是為了你著想,才會關押折磨席恩,你原諒我好不好?如果你很生氣,那、那你帶我去見席恩,我向他道歉!”臨時想到這個主意,他一陣興奮,鼻翼翕動,牙齒露出,漆黑的瞳孔深處漫起掩不住的血光。

“哎呀,這多不好,這麽臭氣熏天的禮物,萬一打擾席恩吃飯怎麽辦?”肖恩歪了歪頭,崩斷身上的荊棘,“如果是新鮮的屍體,也許可以哦。”

他露出陽光燦爛的笑容,右手優雅地伸展,胸口的十字項墜自動融化,化為點點金粉,構成一把無比光輝的十字劍。

維烈有極其不妙的預感,果然,揮出的金色劍芒擊中他的防護罩,激起一星耀眼的火花,力道之強,將他整個人連同罩子打飛出去。

維烈滾倒在世界樹下面,白衣盡染塵垢,狼狽地擡起手:

“肖恩!別這樣!我認錯了!”

巨大的樹冠沈默地俯瞰,看著這對昔日的朋友一站一躺,一個手持利劍,一個苦苦哀求。

一如上次,棕發軍團長一手撩起象牙白軍裝的長下擺,將黑色的軍靴踩在壓下的防護罩上面,玩味又好奇地問道:“那麽,你怎麽認錯呢?”

清澈的黑眸可憐兮兮地望著他,無辜又呆住的樣子,像期望大人不要追究,放過自己的孩童。

“這樣吧,我們商量一下,你把你那些殺過艾斯嘉生命的魔族都交出來,我可以少捅你幾劍?”肖恩柔聲道。

“這怎麽可以。”維烈哀求,“肖恩,他們是我的同伴啊,而且,我們不是朋友嘛,你不是說,我請客你三頓飯,就會原諒我,怎麽可以說話不算話。”

換做諾因和楊陽,這時候已經吐出來了,肖恩卻饒有興致地看著他還能玩出什麽花樣,說出多少不知廉恥的話。

“我說話不算話也是跟你學的嘛。”肖恩笑瞇瞇地道,“我們有兩段時間還真是好哥們不是嗎。”他用對自己無比殘酷的態度道,賞玩著內心的恨意和眼前這張無恥的嘴臉。

“是啊,是啊。”其實維烈倒不怎麽緊張,已經證明天杖無法劈開他的防護罩,只是他還不放棄內心的執念,才拼命想和眼前的朋友和好,“你小的時候,那麽喜歡我。還有旅行期間,我們成為了好朋友,我們在屋頂喝酒,你還安慰鼓勵我……”說著,他一陣感傷,懷念那些時光。

他卻絲毫不想到,曾經那麽喜歡他,真心勸慰他的肖恩,他是如何回報,如何踐踏這份他口中的友誼,他對自己的朋友,和朋友的親人朋友做出多少殘忍的行為,永遠,永遠不低頭看早已放棄的東西。

“維烈,你真有意思。”肖恩輕輕笑起來,“你這樣的垃圾能活在世上,活到今天,這到底是怎樣的眷顧呢?也只有那些比你更沒用的神,才會庇護你了吧。還有當初,到底是誰生下你這種廢物的?”

維烈的臉龐完全扭曲了,這是他的禁區。

對他基連的覆制體,對他的存在的否定。

漆黑的重力場將棕發青年完全包裹,伴隨著刺眼的炸雷和尖銳的鳴響,朝內塌陷。

空間壓縮。

恐怖的無形之力瞬息間逼近球心的肖恩,眼看就要將他壓成肉泥,突然無聲無息地消失。維烈瞪大眼。

怎麽會!?

他終於註意到肖恩手裏拿的是什麽,那把神聖器幻化的武器。

天杖的無效化力場!

透明的防護罩仿佛落入火焰的雪堆般消失,被黑色長靴包裹的足沈沈落在了單薄的胸口。

“你好像對你的空間異能很有自信,任何時候都以為能無往不利呢。”一點不意外對方剛才想置自己於死地,肖恩笑得陽光燦爛,那是純粹的恨意和惡念所化成的笑容,“維烈,雖然你聽不到我哥哥的求饒,不過我好想聽到,你會發出什麽樣的慘叫聲呢。”

他高舉光輝璀璨的十字劍,直直插了下來。

胸口的痛楚瞬間爆發,如同尖嘯的火山奔湧而下,貫穿四肢百骸,劇痛瞬間淹沒維烈的意識,將他的一切都埋葬在讓人瘋狂的痛楚之下。

撕開骨頭的鈍響,切開血肉的清脆音符,分離神經和血管的刺耳聲響,肖恩聆聽著不斷迸發的水聲和哀嚎,發出純然愉快的笑聲,飆射的血液噴濺在他明朗俊俏的容顏上,留下猩紅的汙點,淅淅瀝瀝的血雨隨著每一次揮劍灑落下來,烙印在大地上。

紅色的液體從緊握十字劍的蜜色手掌之間流淌下來,一縷縷蜿蜒進雪白的袖管,沿著手臂暈染到全身,湮染出觸目驚心的暗紅,頃刻間將行兇者變成了和被行刑者一樣的血人。

“住手!住手!住手住手……”維烈的嘶喊到後面完全破音,發出歇斯底裏的哭叫。

血色的空氣突然靜止,出現一小片稀薄的白色,來自維烈上空展開的一道立體影像。

“住手,艾斯嘉的戰神。”同樣的話語,卻帶著不一樣的力度。

那是個身穿白大褂的老者,形容瘦削,神色冷峻。

肖恩瞬間止劍,肢體帶著異常協調的爆發力,收發自如。

白衣青年躺著的地方,已經是泥潭一樣的深紅泥漿,世界樹上下,到處是斑斑的猩紅液體,連枝葉也輕輕顫動著,如同克制不住要抖落下來。

“你是誰?”打量對方,肖恩冷淡地問,只當沒聽到腳下破碎的哀吟。

緬惱怒至極,看到維烈的慘狀,讓他萬分心痛。

他知道摩耶的小輩們做出過多少令人發指的事,也對這個沒出息約束不住手下的學生暗暗惱恨,但是維烈畢竟是他的學生,基連的愛子,輪不到這種落後星球的原住民處置。

“放走他。”來自魔界的科學家快速地道,“當初在降魔戰爭,作為預留的後路,我們在這個大陸埋下三十六枚脈沖彈,你可以理解為破壞地基的武器,如果不想我發動,就趕快放走我們的宰相。”

“一丘之貉。”肖恩倒是沒有多少失望的情緒,也許是剛才過足不少癮頭,舍不得更多的享受和酷刑,“也罷,你們就在那個廢棄的文明工具裏面等著吧,最好別夾著尾巴逃跑。艾斯嘉一定會全體向你們討回遲來的懲罰。”

緬聽出他全然自信的口吻,但還是不認為這個世界的人能做到:“不要逞口舌之快了,快放開維烈,不許再傷害他!”

肖恩不在意,高擡尊腳,穩穩放在一邊。

“也好,就這麽把他刺死,太便宜他了。”戰神挑了挑眉,鎮定自若地道,“不過,我可是預留了禮物給他哦,是死靈魔法,如果你敢在我們全部找到以前發動那些東西,維烈的靈魂,就會瞬間來到我的手中,被我搓成碎屑。”

緬皺起眉,沒有懷疑這個威脅,整個魔界,只有他和另一位同事零知道艾斯嘉魔法文明的神奇了得,不像那些仗著異能自以為天下無敵的小輩:“知道了,我們會遵守承諾的。”

“好吧。”肖恩陽光燦爛地笑起來:“維烈,你一定要多活一陣,等我去找你哦。”

魔界宰相還沒恢覆神智,哭得一抽一抽。棕發青年不理他,對另一個魔族道:“滾吧,你們這些廢物,文明的殘渣。”

緬嘴角抽搐,這句文明的殘渣,的確刺傷了他的自尊,無從反駁。

摩耶,確實是文明的殘渣。

甚至連艾斯嘉文明都不如。

“維烈,回來!”

這個孩子,已經沒臉待在這片重新樹立民族自尊心的世界了,他都替他丟臉!

維烈渾渾噩噩地爬起,因為失血過多手腳無力,神智昏沈,被肖恩重重踢了一腳屁股才回過神,慘叫一聲,戰栗著發動空間異能,逃離了剛剛將他捅成血窟窿的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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