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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城主的巡禮(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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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鈴、叮鈴……”

模糊的鈴聲隨著久遠的記憶浮起,漸漸清晰,清清脆脆,極有節奏,仿佛……車轔聲,又像是舞者系在長裙上的銀鈴,充滿跳躍的音色。

「羅蘭,別坐在車頂招搖啦,快滾下來!」

「滾下來讓你使喚嗎?我呸!」

「不許說粗話!」

一只鈴鼓從隔壁馬車的車窗裏飛出來,準確命中坐在車上的白衣少女的後腦勺,一只大包立刻誕生。

「哎喲!」少女捂住頭,眼淚汪汪地吼回去,「不許別人說粗話,就許自己使用暴力,不公平!我偏說粗話!寧可當流氓也不當娘娘腔!」

幾個笑聲同時響起:「哇哈哈!你現在才想回去當男人,太遲了吧,小臺柱!」

「該死!還不都是你們這幫臭女人害的!」

白衣少女滿臉通紅,從天窗跳回車廂,過了一會兒,車身激烈搖晃,傳出乒乒乓乓的巨響,夾雜著喧嘩笑語。一名三十來歲的婦女從隔壁車探出頭,罵道:「餵!收斂點!打壞器具我叫你們跳脫衣舞!」

「呀~~~羅蘭要跳脫衣舞嗎?好期待啊!」

「去!那架豎琴分明是你們打破的!」

「砸壞皮鼓的好像不是我們耶……」

婦女額上青筋直冒,爆發出一聲怒吼:「你們這群混蛋!!」

「沒關系啦,媽,這點小損失,只要羅蘭朝客人多笑幾下就搞定了。」

「我宰了你們——」

******

好熱……這是他唯一的意識。身體仿佛在火爐裏,受著烈焰灼燒,壓倒性的熱量占據四肢百骸,蒸發他本就稀薄的意識,再度喚醒沈睡的記憶。

******

「羅蘭,你母親去世了。」

年過四十卻仍風姿綽約的婦女一臉嚴肅,對面前做舞者裝束的金發少年宣布噩耗。少年有一張猶帶稚氣的麗容,穿著紗裳長裙的模樣就像一個真正的絕色少女。

「啊……」少年低呼,摸了摸婦女的手臂,「真看不出來,老媽,你是幽靈嗎?」

「笨蛋!我不是說我!是你的親生老媽!」

少年垂下手,露出淡淡的笑容,冰藍的雙眼卻是一片冰冷。

「我沒有母親。」

「羅蘭……」婦女才開口,被少年冷聲打斷:「媽,我不想聽有關那個女人的任何事情,我是你的孩子,你是我唯一的母親,我沒有其他母親。」婦女默然。

「羅蘭。」

一旁傳來怯怯的呼喚,少年轉過頭,綻開由衷的笑容:「抱歉抱歉,伊芙,讓你久等了,我們去外邊,今天我教你劍舞,就是可以把看不順眼的人宰掉的舞蹈哦!」

「可是我沒有看不順眼的人……」

「沒關系,將來會有的。」

「羅蘭。」婦女喚住兩人,「就算你不認她,你的父親昵?我一個人可沒辦法生下你啊。」

少年回過頭,微微一笑。

「我也沒有父親。」

父親,母親,都是他半生逃離,半生打倒的對象。

他又夢見了流著血的黑色巨龍,「他」的父親,前黑龍王,倒在他的腳下,龐大的屍首漸漸冰冷。其他同族畏懼的眼光,他的口角流著綠色的鮮血,一直流淌到胸口的鱗片,血液從灼熱到冰冷。

錯亂的記憶裏,他又看到一具棺木。

棺材裏躺著一個女郎,懷裏抱著一個粉色的繈褓。他伏在妻女的屍體上,流不出眼淚,比寒冬更冰冷的寒意刺進心底,一遍遍拷問著他,譴責著他的罪行。那個小小的繈褓裏面是殘缺不全的屍骸,他未出世就夭折的女兒,而棺材裏的,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親生妹妹。

弒親者。

罪龍……

罪人……

******

羅蘭!

一個深沈的意識呼喚他,他明白來自誰,那是與他共生的存在,和他血脈相連的存在……

昏暗的夢魘散去,他竭力抽離自己的意識,過去的記憶糾纏著他,強烈的罪惡感和負疚要把拖入自己制造的煉獄,他知道自己還不能墜落下去,朝著盡頭的一束光走去,那是一面染上了鮮血和罪孽,但也代表他不變理想的旗幟……

我要成為一個為百姓謀福祉的王,這是唯一能夠贖罪的方式。

沁涼的濕意貼上臉,為他掙得一絲舒暢,熱量隨著恢覆清醒的神智退去。

盡力撐開千斤重的眼皮,映入視野的是燦亮的金色陽光,深深刺痛已習慣黑暗的眼睛。他瞇起眼,慢慢適應光線,看見一只握著毛巾的纖手。

“羅蘭?”

那是一個柔和清脆的女聲,隨後響起的是個更加驚喜的呼聲:“大人,你醒了?”

羅蘭閉上眼,感知身體的狀況,首先是額頭的觸感,看來至少他的前額有遮擋物,然後用心聲安撫體內一個與他共生的存在,讓治愈的神力緩緩運作,因為他不確定環境是否安全。

“艾德娜,退下。”

“大人!?”紅發侍衛發出驚訝不解的聲音。冰宿卻會意,伸出手,輕輕摩挲金發青年汗濕襯衣下的肩膀,示意安撫,然後說道:

“艾德娜,再打一盆水。”

艾德娜似乎理解了什麽,默默端起水盆離開旅館的客房。確定門關上後,冰宿小聲詢問:“你現在可以戴額冠嗎?”羅蘭簡短地點了下頭,於是冰宿解開手帕,拿掉降溫布,重新將神器「深海的嘆息」戴回他的額頭。

見他確實無恙,冰宿進一步說明:“你的頭上一直綁著我的手帕,我沒有讓他們解下。”

羅蘭再次點了點頭,被窩裏的手指動了動,發覺全身虛軟,這場病來勢洶洶,猝不及防,未免他人懷疑,他也不能太快讓自己痊愈:“扶我一把。”

在茶發少女的攙扶下,金發青年坐了起來,下意識看了一眼床頭櫃上的水杯,冰宿立刻拿起來,餵他喝了兩口,見對方有點驚訝的眼神,理所當然地回答:“我的理想是醫生,當然要學會照顧病人。”眼前是現成的實驗對象。

東城城主忍俊不禁,意外發覺有個知道自己秘密,能幫忙隱藏秘密的人,感覺挺不錯的,就像一起做壞事的搭檔。

“醫師怎麽說?” 冰藍色的眼眸閃動著好奇的光芒。

“傷寒高燒,積勞成疾。”冰宿有條不紊地道,幸好來的不是那種什麽病都放血的庸醫,認真把了脈,開了藥方,這樣看來伊維爾倫民間的平均醫療水準不差,隨便一個小鎮醫師也不是水貨,側面看出羅蘭的基建工作做得非常到位。

而且在隨行的一位騎士快馬報信後,從賽羅斯鎮附近的黑鐵郡來了一位白魔法學院的老師。那裏是礦工城鎮,所以配備了比較齊全的醫療力量。

當然,白魔法對羅蘭的病情毫無幫助,冰宿因此確認了他體內真的有協調神的神力,至少有光系和生命系的力量,她還感到水系的波動。而神力會相互中和,唯一的辦法是等羅蘭的熱度下去,恢覆清醒,他就能自我療傷。

所以當下,冰宿把水杯放下,豎起枕頭,讓對方靠在上面,伸出手,觸碰他的額頭,果然退燒了。

感到她手指的溫度,羅蘭怔忡了一下。

這時,響起敲門聲:“大人,冰宿,我可以進來嗎?”

“進來。”

艾德娜幾乎是急匆匆地沖進來:“大人,你沒事了吧?”羅蘭輕輕咳了咳,“小毛病,明天你就會看到一個生龍活虎的大人我。”

“哪裏是小毛病!你知不知道我們快被你嚇死了?你昏迷了兩天耶!”城主隨侍武官重重放下臉盆,“昨天還燒到40度,醫師說你是長期熬夜,三餐不規律,一堆惡習累積下來的毛病,以致氣虛體弱,容易頭疼腦熱,非得好好調養一陣子,所以你這次生的病真的不小,必須認真看待!”

羅蘭有些頭痛地揉揉太陽穴,“我答應你今天會乖乖躺在床上休息,但是明天,如果不發燒了,我們就上路。”艾德娜還是勸說:

“大人,既然你此行的主要目的已經達到,何不中斷巡禮,回上界休養呢?”

“我難得下來一趟,不去完該去的地方,下次出來還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羅蘭聳聳肩,“你也知道宮裏那班老家夥有多啰嗦——對了,艾德娜,你代我寫封信給法利恩和克萊德爾,告訴他們我會晚幾天回去。”

其實,羅蘭這次出游除了探望伊芙的傷勢,為北地將士運送補給,還有個最重要的目的:實驗魔核光炮的威力,地點就是東城與暗黑島的獸人交戰的摩斯海峽。另外,他也想親眼看看高架水路的運行情況,有沒有需要改進的地方。他在絕境長城時已親自去過源頭天境雪山勘察,現在只差東南方的水源藍鏡湖。

身為羅蘭的秘書官,艾德娜當然清楚這些行程,只是她擔心主君的身體,才勸了一句。但她知道,自己的主君雖然平時很好說話,可一旦牽扯到公事,他的決定就是雷打不動,任誰也勸服不了他。

見艾德娜神色懊惱,冰宿理解她的心情,之前羅蘭在已經感冒的情況下還爬雪山,實在太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難道因為他有神力護體,就可以這麽糟踐自己?

對醫生而言,不配合的病人最為可惡。

於是她故意道:“要讓艾德娜給你洗洗臉,擦擦身嗎?”

“什麽?”羅蘭露出呆滯的眼神,有不妙的預感。

紅發侍衛會意,重重一哼:“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這兩天你已經被我和冰宿看光了。”身材還真不錯。

“咳咳咳!”這下的咳嗽聲一點不是偽裝,羅蘭不明白為什麽不是男性來照料他,為他翻身之類,雖然也不是他喜歡被同性看,可是這樣會免除很多尷尬啊!

隨即想到他的聖紋,羅蘭沒話說了,只好默認了冰宿的安排。

冰宿瞥眼間,確定羅蘭還不知道一件事,不然就不會這麽輕松,還關心看光的小問題。

擦身時,她發現他左後肩有個胎記一樣的龍爪,是象征龍之誓約的龍紋。

同學邱玲對初代北城城主和銀龍王的事跡很感興趣,曾經告訴她,龍有三種誓約:平輩,也就是龍與龍騎士的關系;最高是主仆,龍族是仆從;還有龍族為了挽救垂死的愛人或親人發明,分割血脈和壽命的共生契約。

而且羅蘭高燒囈語,艾德娜去倒水時,冰宿註意到金發青年睜開眼,一只眼睛變成了龍睛,急忙幫他合上。

這個人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

此刻擠兌了羅蘭,冰宿心中愉快許多,道:“那等你好了自己換,先好好休息,要吃些什麽嗎?”

“嗯。”羅蘭的表情有點困窘,“給我一碗稀粥。”兩天沒怎麽進食,他自然餓了。

冰宿和艾德娜對視一眼,達成共識:“你餵,我去幫大人寫信。”

“為什麽……”羅蘭說到一半,想起自己目前的狀態,閉上嘴。反正他不是喜歡逞強的英雄主義者,被女人餵頓飯根本無所謂。

見他不反對,兩女起身離開房間,不一會兒,茶發少女端著一只托盤走進來,上面擺著一只熱氣騰騰的木碗,裏面是白粥。

冰宿舀起一勺熱粥,猶豫了一下,放到嘴邊吹涼。羅蘭一怔,定定註視她溫柔的小動作。察覺他的視線,冰宿臉一紅,不好意思再吹下去,伸直手,將湯勺舉到他唇前。

第一口粥餵完,一股異樣的氣氛彌漫在兩人周遭,取代了原本的和煦。羅蘭別開眼,打破沈默:“是你做的?”

“嗯?”冰宿楞了楞,才反應過來,“不,是老板娘……我不會做飯。”說到後面一句,她低下頭。盡管這不是需要害臊的事,但她就是莫名地感到羞慚。

“幸好,不然我就要同情你未來的老公了。”

“啊?”冰宿一呆,俯視碗裏的白粥,“這麽難吃?”

“你可以嘗嘗看。”羅蘭臉比苦瓜,“不過,也許是我吃慣了宮裏的大魚大肉,才覺得這碗粥食不下咽,與老板娘的手藝無關。”

冰宿抿了口粥,差點嗆死:“呸!呸!”什麽玩意兒!又苦又腥!咳嗽藥都比它好吃千倍!她豁然起身,端著碗跑向玄關。羅蘭見狀喊道:“餵餵!別把我的飯帶走啊!”他才吃了一口耶!

“這種鬼東西,你還吃得下!我去找店裏的人理論!”冰宿不由分說拉開房門,對上一張圓圓的胖臉。

“對不起!兩位客人!”老板娘惶恐地鞠躬,“那鍋我放在廳裏的粥,被我兒子倒了碗還沒腌好的魚子醬,我剛剛才發現,真是對不起,我這就去重新熬過!”

“啊,原來是魚子醬啊,我還以為是刷鍋水哩。”羅蘭恍然大悟,表情和語氣都沒有惡意,卻被老板娘聽成諷刺,當下更是歉疚,連聲道:“對不起、對不起!”

“沒關系,也不是很難吃。”這是羅蘭的真心話,他以前吃過更難吃的東西,“你去忙吧,不必重新熬了,我就吃這碗。”

“這怎麽行!”冰宿和老板娘異口同聲地喊。

“不小心讓客人吃到這種東西,我們已經很過意不去了,請務必給我們一個補救的機會!”老板娘萬分誠懇地道,心中滿是感激。雖然伊維爾倫原本的權貴大部分被現任城主肅清,十年來再無壓迫百姓的貴族在民間出現,但從羅蘭等人的打扮談吐,看得出是身份相當尊貴的人,搞不好是王公大臣之類。所以她本來擔心會受到嚴厲的責罰,不料對方非但沒怪罪自己,態度還如此和藹可親。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羅蘭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好吧,那就麻煩你了。”一邊示意冰宿交出粥碗,他一邊習慣性地朝對方露出純禮貌的笑容。

直到此刻,老板娘才看清床上的青年有張她生平僅見的俊容,雖然蒼白,仍不掩與生俱來的貴氣。柔軟的淡金色短發因為汗濕貼在額前與耳畔,更增添了一份柔弱的美感,還有那充滿魅惑力的清雅笑容,讓人完全移不開眼去。

冰宿以略顯粗魯的動作將碗塞給她。老板娘這才回過神,慌忙行禮退下,暗罵自己這麽大年紀還發花癡。

門關上後,少女轉過身,不悅地雙手環胸,數落道:“你連對這種女人都要放電?”

“放電?”羅蘭困惑地重覆。冰宿咬了咬牙:“就是笑啦!”真可惡!

“我剛才有笑嗎?我沒發覺。”羅蘭聳聳肩。冰宿詫異地眨眨眼:“你連自己笑了沒笑都沒感覺!?”

“大概因為已經成為習慣了罷。”

“糟糕的習慣。”冰宿毫不客氣地批評。羅蘭也不介意,反而微笑起來:“政治家說穿了和底層的舞妓沒有區別,都是需要表面功夫的職業。”

冰宿嚇了大跳,頭一次聽見對方用這種直截了當的口吻說話,更讓她驚訝的是青年隱隱流露在笑容裏的滄桑感,明明是笑著的表情,卻讓人感到疏離。

“所以你無論對誰都是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冰宿暗暗焦躁,再一次,她感到和這個男人的距離是那麽遙遠。盡管她從來就不曾真正了解羅蘭,但近日來,她以為他們的關系已逐漸拉近,甚至滋生出友誼。可現在看見這個表情,她覺得一切根本沒有改變,是她自以為是。

“怎會,我也看對象的。”羅蘭擺擺手,又恢覆輕松的笑臉,“如果對敵人還擺出一副笑嘻嘻的樣子,不是被當成瘋子,就是換來穿胸一劍。”

冰宿明白他所說的“敵人”是戰場上的對手,而非政敵。

“對姑娘也分對象嗎?”無法抑制地,茶發少女問出真正困擾她的問題。

事實上,她對此刻盤旋在心底的那份情感也是懵懵懂懂,甚至潛意識裏感到一絲恐懼,但是渴望靠近金發青年的欲望還是淩駕了一切。

羅蘭瞇起眼,他就算再遲鈍,也不可能覺察不出少女那雙墨綠眸子裏絲絲點點的情愫,何況他並不是遲鈍的人。然而他不能說,因為他看出對方還沒發現自己的心意。一旦他點明了,那些現在還是涓涓細流的情感會在瞬間匯聚成汪洋大海。

和冰宿不同,羅蘭很清楚她是怎麽樣的人——和自己這種狡詐圓滑的人相反,這個少女固然非常聰明,卻是個極為單純的人。她一旦投入情感,就是毫無保留,無怨無悔的付出。這種情操是很偉大,給他卻是糟蹋,因為她絕對不會有回報的。羅蘭不希望看到這種結果,他已經害了朵琳和美洛達,不想再看見另一個難得令他動心的女子為他心碎腸斷。

只是……感情的事,不是靠智謀就可以解決得了的,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這些想法只在金發青年腦海一晃而過,所以冰宿壓根沒發現他開過小差。

“冰宿,這實在不像你問出來的問題。”羅蘭斂去眼底的思緒,小心地選擇措辭,免得被對方看出破綻,“盡管剛才我用那種不太雅觀的比喻,但我的職業終究體面點,不至於出賣自己的皮相,也沒有這個必要。”

“對老板娘有出賣皮相的必要嗎?”

說來說去,原來她是在吃一個徐娘半老的女人的醋!羅蘭一陣無力,忍不住呻.吟道:“冰宿,我說過那是我無意識的笑容了。”怎麽覺得口氣好像一個向打翻醋桶的妻子澄清所謂外遇是一場誤會的丈夫?

少女抿抿唇,心情舒暢許多,但還是有點不滿:“你應該改改這個壞習慣,雖然你是無心的,卻會給別人帶來困擾。”這家夥對自己的長相太缺乏危機意識!

“這些人中也包括你嗎?”羅蘭一笑,在看到冰宿怔愕的表情時僵住:慘了慘了!不是決定不刺激她了!怎麽還說出這麽輕佻的言語?我是哪根神經搭錯了!

正當氣氛變得有些暧昧時,老板娘端著托盤走進來,手裏還押著一個男孩子。

將托盤遞給冰宿後,她敲了男孩一記,喝道:“調皮鬼,還不向客人道歉!先生,這是我兒子羅蘭,就是他在你的粥裏搞惡作劇。”

年輕的城主保持平靜的表情,沒有一絲細微的變化,茶發少女卻吃驚得差點端不穩手裏的托盤,轉頭瞪向男孩:“你叫羅蘭!?”

她的眼神過於淩厲,原本一臉頑劣的男孩不禁縮縮脖子,躲到母親身後。老板娘看看這個,瞧瞧那個,不明白哪裏得罪了貴客。

“是的,他叫羅蘭,怎…怎麽了?”

“沒什麽,我的名字也叫羅蘭,所以我的朋友嚇了一跳。”羅蘭溫和的聲音驅散了緊張的氛圍。

老板娘恍然大悟,接著興奮地嚷道:“啊!你也是改名的吧!”

“改名?”這回不止冰宿,羅蘭也怔了怔。

“是啊!這個鎮年紀小的男孩子幾乎全叫羅蘭,而小夥子呢,因為來不及,只好改名了。客人你也是這樣吧!”老板娘滔滔不絕,羅蘭和冰宿卻越聽越糊塗。

“為什麽非要叫羅蘭?”少女精準地抓住對方話裏的關鍵。

老板娘吃驚得瞪大眼:“為什麽……當然是因為城主大人啦!客人,你們是外鄉人吧?唉,難怪不知道。我跟你們說,伊維爾倫真的是個好地方,賦稅低,收成好,又和平,其他地方沒一個及得上這裏。我聽說全國各地正在鬧饑荒,可是你看咱們這兒,還是豐衣足食。雖然窮地方也有,比如鹽湖那邊,但是絕不會像卡薩蘭的東境一樣,田裏連根草也被貴族拔光,大家都能填飽肚子——這些都是因為現在那位城主大人!”

“我是個鄉下人,沒辦法形容他的好,但是我肯定,以前的城主沒一個及得上他!更別說那個貪得無厭的國王了!十年前,也就是羅蘭大人繼位前,我們也是能勉強糊口飯吃,但絕對想不到有今天這樣的好日子。羅蘭大人是真的在為我們這些平民著想。他修公路,建水道,挖礦山,初時咱們不懂,以為他是大興那個什麽木的,可是事實證明,他做的每件事都有道理。交通方便了,工作有了,灌溉也容易了。他還開了學校和醫院,讓咱們的小鬼都能上學,我家老頭子疼了二十年的風濕也被鎮上的醫師治好——你說,咱們能不感激他嗎?”

“更別說羅蘭大人在戰場上立了多少汗馬功勞,蠻族都是他趕跑的,魔獸也是,鎮上的小夥子都快崇拜死他了!個個巴不得去參軍,就算是當羅蘭大人底下一個小兵也好。取名字也是前幾年流行起來的東西,總覺得這樣能稍微表達一點咱們對羅蘭大人的愛戴。客人,相信我,這世上絕沒有再比羅蘭大人更好的統治者!我瞧你一表人才的,跟咱們完全不同,肯定是個當大官的料!快點去投奔羅蘭大人,保證他賞識你!真的真的,伊維爾倫是個好地方,我不騙你!”

冰宿有些好笑,但更多的還是震撼。她轉過頭,想看看羅蘭對這席話有什麽反應。讓她失望的,他的表情仍是一如凍池的水面般無波無痕。

然而稍加觀察,她登時如遭雷殛,青年冰藍色的眸子裏蕩漾著她前所未見的激烈情感,仿佛決堤的江水,掀起陣陣狂瀾。

茶發少女突然產生一種莫名的沖動,幾乎流下淚來。她猛地別過頭,勉強抑制住感情,臉蛋卻已漲得通紅。

我這個傻瓜!身為一名統治者,他怎麽可能對這樣一番話沒有感覺!這是任何華麗的歌功頌德也比不上,最樸素也最真摯的讚揚啊!

“客人……”另一邊,老板娘有點惴惴地瞧著羅蘭看不出情緒起伏的臉。

“好的。”

金發青年綻開男孩般清朗的笑容,“我一定考慮您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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