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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七章 線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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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厚重的色彩抹上雲朵,太陽西斜,所有的物體都像鍍了層金似的散發出澄黃的光芒,一只傳訊鷹穿過覆蓋東城上界大陸的結界,朝王宮飛去,停在一扇窗前,鷹嘴啄了啄窗框。

咯啦。窗戶向內打開,迎進報信鳥。

東城城主羅蘭·福斯僅著單衣,肩披黑天鵝絨長袍,坐在窗邊,取下傳訊鷹腳爪上的竹筒(註:這是附有魔力的特殊竹筒,如果收信人以外的人強行拆封就會爆炸),這種小型鷹隼是軍隊專用,來自沈寂冰原的絕境長城,當然需要第一時間打開。

法利恩留心觀察主君的表情,一如即往的,什麽收獲也沒有。羅蘭控制面部神經的功力就像控制情緒一樣深厚,你永遠別想從那張宛如半神般俊美的容顏上找到任何諸如驚訝、害怕、憤怒之類的負面情感——有也是裝的,他總是鎮定從容地微笑,把心思藏在深處,即使他最信任的部下也不能一窺堂奧。

“贏了。”羅蘭把信捏成一團。法利恩對這個喜訊不意外,真正讓他詫異的是羅蘭捏信的動作,他還敏銳地註意到主君的嘴角下移了大約兩根頭發絲的寬度,跟隨羅蘭多年的法利恩很清楚這是他控制負面情緒的前兆。

“出了什麽事?”

“伊芙受傷了。”

法利恩大吃一驚,萬萬沒想到世上竟有人能對金色死神造成傷害,略一思忖,他恍然大悟,“是拳神?”羅蘭頷首。

“將軍傷勢如何?”

“輕微內傷加右手手骨碎裂。”羅蘭緩緩松開五指,沈聲道,“明天,我要去趟絕境長城。”

“你的身體還沒覆元……”法利恩露出猶豫之情。

“我不單是去探病,也是去鼓舞士氣。信上說北地已經下雪了,比往年都早,必須督促附近的郡守趕快將禦寒衣物和取暖燃料送過去。”

羅蘭曲起左手食指,敲打座椅扶手陷入沈思。和伊芙的直覺不謀而合,他也感到了不祥之兆,看來今年的冬天會冷得不同尋常。

法利恩不便勸阻,抿了抿唇,雖然他才是眼前之人的親弟弟,但他知道那位義弟在羅蘭心目中比他更重要,只因為金色死神伊芙比他更早認識兄長,而且是早得多。

羅蘭回過神,深深註視同父異母的兄弟:“法利恩,上界就交給你了。”

法利恩的心情頓時平覆,無論如何,他才是羅蘭最得力的臣子,最信賴的心腹。

他恭敬地彎下腰,行了個聖職者的撫額禮:“是。”

看著他,羅蘭眼底有著沈重的愧疚,他剛繼位時,四面楚歌,六大郡主勢力龐大,王室就等著機會把他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外戚城主掀下去,雖然有軍隊在手,但是詭譎莫測的宮廷不是純粹的武力能夠對付,暗殺者又層出不窮,那時他身邊能夠信任的人太少,伊芙、馬爾亞姆等老部下的性格不適合這種戰局,不得已,他讓艾德娜擔任紅炎軍團長,將前城主馬修的姻親滿門抄斬,殺得血流成河。然後讓年僅十二歲的弟弟法利恩當暗影間諜的首腦,處理情報和暗殺事務。這麽多年下來,艾德娜還好,性格沒有大變,法利恩卻變得冷血功利,無所不用其極,已經完全不覆他們初見時,那個單純可愛的男孩。

盡管羅蘭清楚,他自己也早就面目全非,但他始終懷有一份理想,也不許自己遺忘,但法利恩卻是被他這個不稱職的兄長拖進了這個泥潭。

對於沒有血緣關系的伊芙,他同樣有愧,因為兩個弟弟都是跟著他踏上這條血腥的不歸路。

金發王者沒有讓自己後悔無法挽回的過去,眼神溫和了幾分:“讓克萊德爾輔助你,他可以信任,不要太勞累了,最近我讓多米尼克負責冰宿的魔法授課,你可以專註自己的法術修習,我記得你說想考賢者。”(註:賢者除了尊稱,也被作為十一段特級法師的職稱,賽雷爾的外號北之賢者就是這麽來的,十二段是大賢者或大法師,十三段是神級法師)

法利恩有著卓越的魔法天賦,是伊維爾倫最強大的法師,羅蘭自己沒有魔法天賦,不免將希望寄托在唯一的親人身上,格外看重弟弟的資質。

“是,大人。”法利恩心中更高興,只要能夠達成兄長的理想,成為繼賽雷爾之後,魔導國第二位賢者,他在主君心目中的地位,會比東城三將之首的伊芙更高。

“對了,大人,我有一事稟報。”法利恩的臉色泛起潮紅,似乎強抑著激動之情,“下午我心血來潮,為冰宿小姐又做了一次更完善的魔法檢測,有了驚人的發現。”

聽完,羅蘭眼中也流露出驚異:“你確定?”

通用的測試水晶球是魔法公會制作,能夠測出五大元素:火水風雷地的元素適性。而神殿的水晶球因為要追蹤被定為邪惡的暗系和死靈系法師,挖掘有光系和生命系的聖職者,還能測出四大能量:光暗生死。

大神官就是用了這種水晶球,測出冰宿擁有非常高的死靈法師的天賦!

此事如果洩露出去,頃刻間就會引起軒然大波。至高神賀加斯也是光明神,僅次於他的是生命女神秦蒂絲,是人們崇拜的兩位最高神祇。魔法界並不歧視暗系天賦,而且王儲諾因被測出有六大屬性的高天賦,其中暗系最強,於是王室悄悄改變了風向。加上黑暗神被認為是創世神賀加斯一體雙面的兄弟,暗系法師的地位總算漸漸提高。但是如今有死靈法師資質的人一旦在中城和南城被檢測出來,還是立刻就要上火刑架!

東城城主羅蘭私底下豢養死靈法師和黑咒術師,他當然不在意。

法利恩的神色興奮又緊張,悄聲問道:“大人,聖賢者前輩難道是死靈法師嗎?”

羅蘭沈吟:冰宿竟然是天生的死靈法師,遺傳的可能性的確很高,可是真沒想到。

東城收容了不少異族,而異族的壽命比人類長得多,可惜精靈被魔界宰相殘忍地屠殺殆盡,侏儒和人馬在更早以前一場人類大統一戰爭中滅族,其他異族如矮人、水族等等也在千年前魔族的無差別大屠殺和降魔戰爭中損失慘重,活下來的異族所知不多,只聽說眾神預言了一位「光之子」,說是能夠打敗魔族,拯救世界的「命運之子」,被珂曼世家收養,就是聖賢者古蘭·羅瓦。從「光之子」的名頭聽起來,他應該擅長光系和生命系,和暗系和死靈系是沖突的。

羅蘭思忖良久:“不能洩露出去,暫時不要讓蘭小姐學。”他對死靈法師沒有偏見,但這件事本身難以處理。

因為東城有死靈法師,羅蘭很了解,死亡能量不是適合生者使用的力量,對外貌氣質有影響,一旦學會死靈魔法,外表就會發生改變,比如氣質陰冷,血肉雕零,肯定會被看出來。冰宿是聖賢者的後代,雖然聖賢者擺明了是法師,教廷為了造勢,一直宣揚他是至高神的神使,聖賢者的功績形象也太過光明,後代出了個死靈法師簡直是醜聞。雖然羅蘭認為修習暗系魔法和死靈魔法也不代表人品邪惡,無奈民眾未必這麽認為,尤其現在中城的救世主逃跑了,正缺理由瞄準打壓其他穿越者。

不過,聖賢者竟然是死靈法師,傳說中最高的死靈法師能夠轉化成不死的巫妖,他會不會還活著呢?

羅蘭心中閃過和法利恩相同的疑問,但這件事無法求證,只得做出現實的處理:

“暫時讓多米尼克繼續教蘭小姐冥想法,可以挑一些相關的理論給她看,但是不要讓她實踐。”羅蘭還是舍不得埋沒冰宿的天賦,囑咐道,法利恩點頭。

這時,傳來開門聲,艾德娜夾著一疊文件走進來。

“大人,那個侍女的屍體已經找到了,果然在護城河裏頭。”所謂的護城河是包圍王宮的大湖翡翠湖的別稱,所以打撈起來很費勁。

“嗯。”羅蘭淡淡應了聲,示意她繼續說。艾德娜續道:“她身上沒有他殺的痕跡,應該是自己投湖,不過也不排除受催眠的可能。此外,魔導團已確認屍體沒有做過改變外貌的幻術處理。”

法利恩問道:“大人,你認為是誰指使那個侍女下毒?”

“你說呢?”羅蘭反問。艾德娜插嘴:“餵,只憑這麽點情報,你們就能判斷出誰是主謀?”

羅蘭笑道:“當然不能,所以,你那兒還有什麽收獲?”瞟了大神官一眼,他笑意加深:“法利恩之所以那麽問,是因為他已經認定犯人是朵琳。”艾德娜瞪大眼,嗤之以鼻:“夫人?她連只螞蟻也踩不死!”

“很多女人都善於用柔弱的外表掩蓋她們狠毒無比的心腸。”眼前都是熟人,法利恩露出真面目,冷嘲地道。

艾德娜反駁道:“理由呢?毒殺自己丈夫,破壞我們和北城的姻親關系,對她有什麽好處?”

“的確沒什麽好處,但對女人而言,驅使她們的不一定是利益,可能是愛情,不是有傳聞朵琳夫人和青龍騎士巴曼關系親密嗎?也許就是他們倆……”

“放屁!”艾德娜暴跳如雷,“你把女人當什麽了!”

“好了好了,艾德娜。”羅蘭安撫道。紅發武官仍不服氣地瞪了眼褐發青年,轉向主君:“大人,你也包庇這個‘狗眼看女人’的家夥!”

“法利恩只是提出一個設想而已,沒有汙辱你同胞的意思。”羅蘭邊說邊向心腹使了個眼色。法利恩立刻會意,彎腰行禮:“抱歉,我沒有惡意,不過我的口氣確實太沖了些,請你原諒。”態度十分誠懇,表情和語氣也恢覆了常態。

艾德娜不覺氣消,點頭接受了他的致歉。

羅蘭靠向椅背,換了個比較輕松的坐姿:“法利恩的看法估且保留,艾德娜,你的意見呢?”

紅發副官毫不猶豫地道:“我認為南城的可能性最大!我們若和北城交惡,她們最高興。當初大人和朵琳夫人結婚時,外頭不就謠言滿天飛,說我們的目的是離間南北兩城,拉攏北城共同對付南城嗎?那謠言肯定是梅蓮可城主散布出去的!不過,大人上次在會議上頂撞了陛下,所以犯人也可能是中城的人。還有個可能是我們自家——那些念念不忘舊王室的瘋子!”

“舊王室的餘黨,已經全部肅清了。”法利恩淡淡地道,眼神沈靜如山中深潭,卻讓人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他在心裏補充了一句:除了我和大人兩個人。

艾德娜看著他,皺起眉頭。羅蘭沈吟道:“自家的人嗎?嗯,從那侍女的死狀來看,倒頗有可能,沒有交情的外人無法叫一個人心甘情願赴死。”艾德娜問:“催眠術呢?”

“法利恩,你給她施個無條件上吊的催眠術。”

“你敢!”

羅蘭笑嘻嘻地道:“懂了吧?再厲害的催眠術也不能迫使受術者投入死神的懷抱,所以那侍女八成受了什麽人的指使……嗯,等一下,也有可能她是被人迷暈投進湖或是遭人刺殺而亡,傷口卻在事後被治療術消去。”

艾德娜呆了呆,跳起來大喊:“我去確認一下!”也不等羅蘭答應,就一溜煙沖出房間。

法利恩目不斜視,只當沒聽見一連串乒鈴乓啷聲,對同樣意態悠閑的主君道:“若大人的猜測屬實,最大的嫌疑者就是艾德娜推測的‘外人’了,不過內賊的嫌疑也不能排除,畢竟能從這件事裏得到好處的人實在太多了。”

“真是樁撲朔迷離的案件啊。”羅蘭老神在在地笑道,好像他不是差點被毒死的當事人,而是個看好戲的路人甲。連法利恩也不禁為主君這種過分輕松的態度皺眉。

“檢查過了!”艾德娜飆回來,“沒有藥物反應和內傷!”

“哦。”羅蘭略一沈吟,“那麽,應該是沒有遺漏了——艾德娜,你查到那侍女的背景了嗎?”

艾德娜從腋下抽出一部分紙遞給他。羅蘭瀏覽片刻,微一挑眉:“她是紅龍騎士的親戚?”

“好像是他為了便於追求夫人,刻意安排過去的。”

法利恩皺眉道:“有問題。那種侍女,早該在大人完婚前就調走才是。”艾德娜不以為然:“可能人家忘了呢?”法利恩斷然道:“不可能!一兩個人忘了說得過去,一群人全忘了怎麽說也說不過去!何況兩城聯姻,是多大的事!任何一個小環節都不可以遺漏——這樁人事案肯定有人在背後搞鬼!而且是相當有來頭的人物,才能瞞過我們的審查!”艾德娜無言以對。

羅蘭冰藍的雙眸閃過詫異:“紅龍騎士道格拉斯嗎?倒是個意料之外的人選哩。”

艾德娜郁悶地道:“居然是感情糾紛……大人你可真冤。”法利恩提醒:“我早說是男女關系,只不過現在人選從巴曼換成了道格拉斯而已。”

“閉嘴!你那叫誹謗!”

羅蘭視而不見兩人的小沖突,自管自發話:“這件事暫且擱下,總之不關朵琳的事——艾德娜,另一件事調查得如何了?拿來我看。”

艾德娜依言將剩下的文件遞給他:“大人,你所料不錯,西城軍果然有不正常移動的跡象,估計一場大戰迫在眉睫。”

“他們應該是想一舉攻下南城吧。”法利恩思忖道。

羅蘭翻閱報告,艾德娜和法利恩立刻噤聲,不敢打擾他。

“把這份資料送到德修普的辦公桌上。”

沈思片刻,年輕的城主揚了揚手中的文件,加重語氣,“秘密的。”

“是!”兩人會意。

最後,法利恩匯報楊陽一行離開西芙利村的消息,他和艾德娜負責暗衛,有時權限和情報互有交叉,需要在主君面前匯總,向他報告。

得知楊陽和昭霆踏上旅途,羅蘭點點頭,交代分別監視無名氏神官師徒。

那兩個穿越者,如果她們有門道找到所有的聖遺物,也省得他操心。

只是……關於神跡石的下落,他一直有個懷疑。

羅蘭無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佩劍,手指摩挲上面的藍寶石晶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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