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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神殿紀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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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世歷1037年螢之月(7月)29日  天氣:晴

等了三天的救援隊終於到了,我和神官剛爬上懸崖,昭霆抱住我大哭,也不管我一身泥會不會弄臟她。神官也是滿身的土,一頭銀發都變成了灰發,直到我們被大家擁回神殿,洗了個熱水澡後,才告別狼狽。

回想這三天的經歷,雖然不及和史列蘭那次驚險,也很倒黴了。但因為和我在一起的是神官,我一直沒害怕過,現在我只希望他背上的傷快點痊愈。

事情要從三天前說起。

那天下午,我和神官像往常一樣在村外的小山坡上練習魔法,牧場主珂特先生慌慌張張地跑來請我們幫忙找一頭走失的小羊羔,我們當然答應。

循著足跡,我們不一會兒就在山裏找到那頭叫多多的小羊。原來它掉下懸崖了,幸好被一株長在崖壁的松樹擋住,才沒摔成肉餅。這個懸崖和史列蘭掉下去的那個不一樣,下面沒有河。

我等在崖邊,神官用浮空術下去,想將多多抱上來。這時我看見他腳邊有個奇怪的東西,開始我以為是雜草,後來越看越不對,它動得太奇怪了,不像風吹,倒像是昆蟲在蠕動似的。

神官也註意到了,看向那叢草。只見草裏一下子飛出好幾根粉紅色的觸手,神官回敬一打的火球,不但燒焦了觸手,也燒光了那叢草,裏面露出一團金黃色的東西,外形像朵花苞,我認出那是《魔獸圖鑒》裏很厲害的一種魔物,有毒物之王之稱的植物系魔獸拉芙蕾西亞!

它會發出女人的聲音,誘騙旅人吃掉,就和能發出嬰兒叫聲的雙頭哭蟲騙人的手法相同。

我剛剛想起來,感覺腳下劇烈晃動,不小心一頭栽下去,幸好神官接住我。我看到崖壁爆出許多觸手,很惡心地蠕動著,原來這片峭壁已經被拉芙蕾西亞侵蝕了。

然後我聽見一聲咩,多多棲身的小樹也被這股晃動震斷,四肢亂踢掉了下去。神官抓住它的一只前腳,就在這時,那只花苞張開,噴出一團粉紅色的霧,正中我們三個。

我只覺身子一重,和神官一起直直往下掉,用了羽毛漂浮術也飛不起來。

後來我才想起,拉芙蕾西亞的孢子雲有中和魔法的能力,是法師的天敵,所以才被稱為毒物之王。(註:拉芙蕾西亞的毒不是體內毒,而是體外毒。它的孢子會粘在人體上,隔絕魔力,只有一種特殊的藥草——天琴花的種子泡的水才能洗掉,下文神官說的解藥就是這個。)

我看到神官的臉色也很緊張,身體浮起金色的光芒,接著就是一股巨大的沖擊,震得我人事不知。

等我醒過來,看見神官躺在我下面,一動不動,眼睛閉著,嘴角還有道血跡。

我嚇得險些心跳停止,連忙檢視他有沒有外傷,沒看出來,抓住他的肩膀想搖醒他,感覺手濕濕的。我用右手扶住神官,攤開左手一看,果然是血。再看他躺的地面都凹陷下去,小石子上全沾了紅色的液體。

我竭力使自己鎮定下來,把神官輕輕放回地面,想探探他的脈搏,這時神官咳了一聲,我喜從天降:“神官!你醒了!?”

神官動了動,似乎想爬起來,我提醒他感覺一下有沒有受傷,如果骨折了,就不能移動,其實要不是神官用鬥氣減弱了沖擊,就算他墊在我下面也是一塊兒粉身碎骨的下場。

果然神官說:“肋骨好像斷了。”

“什麽!”我大驚失色。

“沒關系,待會兒接起來就行。”

“幹嘛不用魔法?”

神官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這才想起我們中了拉芙蕾西亞的毒,懊惱地敲敲腦袋。

“可是神術也不能用嗎?”

神官尷尬地咳了咳:“我不是用祈禱的方法呼喚神明幫助,是用神恩調動魔法元素,原理和法師相同,不能用魔法就不能用神術了。”

這就是不虔誠的下場啊!枉你是聖職者!我腹誹。

不過神官可以說是為了我才會受傷,我安慰他:“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

我盡量不碰痛他的背,慢慢扶他坐起來。神官摸摸胸口,皺起眉頭:“真的斷了,三根。”

“怎麽辦!接得起來嗎?要不要我幫忙?”我緊張得語無倫次,心臟抽痛不已。以前我看到唯叔叔切菜受傷時,就會這樣,唯叔叔說這是“血緣”的緣故,沒想到看神官這樣,我也會心痛,大概因為我把當真正的親人看罷。

“接得起來。”神官笑了笑,用力一按,響起一聲奇異的脆響,我抖了一下。

“媽的!痛死了!”神官破口大罵,“都怪那朵該死的臭花!哎唷~~~”

“餵!真正的男子漢,這種時候應該咬牙忍痛,而不是發出這種丟臉的呻.吟!”神官精力充沛的模樣讓我松了口氣,忍不住調侃他。

“痛就痛,幹嘛要忍?多無聊!”神官擡起頭,嘆了口氣,“傷腦筋啊,我這個樣子,別說爬上去,連走路也成問題,看來我們得在這裏待幾天了。”

“唔,的確很麻煩,首先食物……”

“食物那裏有。”神官用大拇指比比後頭,我轉頭一看,大吃一驚:“啊!多多!”可憐的小羊躺在血泊裏,已經成為了屍體,好慘。

“我只有兩只手。”神官嘆息。

就在這時,下起雨來。我慌忙尋找可以擋雨的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山洞。洞很小,只能擠兩個人,八成是裂縫不是山洞。

我扶著神官進去,這時他已經完全濕透了,我很擔心,以他的傷勢,淋了這場雨,很有可能會發燒,之後的發展也證實了我不是杞人憂天。

幸好我帶了燧石火種,這是上次和史列蘭在山上打不著火的教訓,我想,要成為一個冒險家,也要早早培養良好的習慣吧,果然派上用場了。

我用包火石的油紙做火引,把收集的不太濕的枯枝斷葉燒起來。神官安安靜靜地坐著,背靠著墻,好像睡著了。

我發覺不對,火光照出來他臉色紅通通的,再摸了摸額頭,滾燙,燒得很厲害。

我嘆氣,這種發展和許多言情書裏寫的一模一樣:墜崖、受傷、發燒、取暖——若沒點著火肯定得用人體取暖吧?幸好沒落到這地步。

雖然神官是美男子,但他畢竟……是我師父啊,而且他好像喜歡雪露特小姐。我這種小男生一樣的女孩,他也看不上我吧。雪露特小姐可是絕世美女。

我有些失落,嘆了口氣,脫下外衣的神學生服,撕成一條一條,用來做繃帶。

當我想幫神官包紮時,看見一個十字形的項鏈,就是他上次受傷,露出來的項鏈。我一時沒顧上細看,幫他包紮好,掏出手帕拿出去浸飽雨水,擰幹後貼在他臉上,有時擠進他嘴裏,一直忙到雨停,那時剛好傍晚。

神官的燒直到後半夜才稍微退下來,一直在囈語。說得很輕很含糊,好像還是古代語,真奇怪,我基本沒聽出來,除了一個名詞。一方面是覺得神官在念這個詞時,語氣很特別,另一方面是他反覆念了好多遍。

——菲莉西亞。

或者是費裏西亞,總之就是差不多音節的四個字。我估計是費裏西亞,因為菲莉西亞是女孩的名字,而神官不可能念著一個女人的名字,就算叫也該叫雪露特,她是目前唯一和神官有那種味道的人。

我胡思亂想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神官的燒退了。中午他醒過來。我遞給他一只烤羊腿(不用懷疑,是多多的),然後問他那句夢話是什麽意思,我要確定他是不是花心大蘿蔔。

“菲莉西亞?”神官咬著羊腿楞在那裏,“誰啊?”

“我就是問你呀!”

神官皺眉苦思半晌,搖頭說:“我不認得叫這名字的人,也從沒聽過有人取這種名字。”

我不解。神官解釋:“菲莉西亞在古代語裏是「世界」的意思,是相當神聖的字眼,所以沒人敢取這種名字。”

“是嗎?”我還是有點在意,但看神官的態度也不似作偽,於是把這個疑問放在心底,留待以後考慮。

“別想了,快睡一覺,你照顧了我一整晚吧。”神官體貼我。

我不好意思地躺下來,被冷冰冰的地面凍得跳起來。盡管我有露營的經驗,但以前都是裹著毛毯睡覺,從來沒直接躺在地上,而且這地面還是濕的。

看到我的樣子,神官把紐扣扣起來。

“靠到我肩上來。”

“你不會突然變身成狼吧?”我爬起來,笑嘻嘻地打趣,一點不擔心——我師父可是聖職者!其實我很同情神官,以後他和雪露特小姐怎麽辦呢?

不過我在書上看到,神官和祭司是可以還俗的。神眷之子和神眷之女不行,賽因先生太可憐了,不知道他有沒有愛人?

神官裝出生氣的表情:“對聖職者說這種話,當心我打你屁股!”我靠向他,小心不碰到他的胸口:“得了吧!除了那個冠,你全身上下沒個地方像聖職者的。”

“對了,我的額冠怎麽不見了?”

“先前我量你體溫時嫌它礙事,就拿掉了。”我又探探他的額頭,結果讓人滿意,不燒了。

神官的神情很柔和,拍拍我的後腦勺:“好了,快睡吧,火我會守著。”

當我醒過來時,外面一片漆黑,夜風送來蟲鳴蟬叫聲,洞裏充斥著明亮的火光,暖洋洋的。我揉揉眼,發現我睡夢中竟然整個人鉆進神官懷裏去了!

“對不起!弄痛你了嗎?”我第一個反應是檢察他的傷。

“沒關系,是我拉你的,這樣睡的比較舒服——餵!別摸我胸口!痛死了!”

我故意再多“拍”兩下:“這個傷要多久才會好?”

“如果不用治療術,起碼半個月。”神官咬牙切齒,“不過再被你拍下去,就要延長至一年了。”我這才縮回手:“那拉芙蕾西亞的毒要多久才會散?”

“一個禮拜,不過我有幾瓶解藥在神殿裏。”

“……看來我們得做好長期戰的準備了。”我嘆息。

雖然這個懸崖不算偏僻,但昭霆他們要在短時間裏找來還是不大可能。何況昨天的雨把我們和多多的足跡都沖掉了,現在大家一定急得像沒頭蒼蠅一樣團團轉吧,真應了一句話“天有不測風雲”。

“不,我們必須在明後天裏想法子離開。”神官否決,“你睡著時,我用靈波查了一下(註:精神魔法的一種,所以不受孢子雲影響),崖底沒有其他生命反應,也就是說我們唯一的食物就是這頭羊,就算加上野菜野菇什麽的,也撐不了幾天。”

我大為犯愁:“可是,你我這個樣子,根本沒辦法上去啊,也沒法向大家傳訊,起碼得等你傷好。”我擔心神官的傷。羊肉也算了,吃野菜那種東西一定會害他營養失調,雖然附近可能長著不少草藥。

“用不著等傷好,只要聯絡上耶拉姆他們就行了。”神官笑著說,“我想到一個主意。”

我高興地問:“怎麽做?”神官卻彈彈我的額頭:“自己想。”

“為什麽!”

“你太依賴我了,應該嘗試自立更生,獨立思考。”神官打了個哈欠,閉上眼找周公喝酒去了。他說的沒錯,我冥思苦想,不時走出山洞來回踱步。

“我想不出來~~~~”三個小時後,我撲回洞裏,把神官搖醒。

“唉。”神官嘆口氣,拉扯頭發,“給你個提示:利用有限物資。”說完,又睡了。

這頭大睡豬!我氣極,偷偷擰了他一把,意外發現捏他的手感不比史列蘭差多少,趁機又偷捏了兩下。

這次只過了五分鐘,我就撲回山洞:“我想到了!”

“哦?”

“用「飛焰」對不對?”我真是傻瓜,竟忘了身上有這件寶貝,“但是,怎麽用?”

“發個光球上天,運氣好的話就可以和這個鬼地方說再見。”神官伸了個懶腰,大概牽扯到傷口,皺了皺眉頭。

我茅塞頓開,擊了下掌:“一個光球不夠,我多發幾個上去,拼個‘SOS’出來,保管把人叫來。”呵呵,地球的求救信號,終於派上用場了。

“‘SOS’是什麽?”神官一頭霧水。我比了個“V”的手勢:“我和昭霆之間的暗號,表示求救。”

“太好了,陽,你很深謀遠慮。”神官誇獎我,我低下頭,不讓他看見我臉上的慚愧。經過這次教訓,我決定以後和昭霆一起想幾個暗號出來,以備不時之需。接下來,我開始凝神發動飛焰裏的炎之力。

我只有兩次發動飛焰的經歷,一次是和雙頭哭蟲作戰那次,一次是在勇者的墳場。

但是那一次讓我記憶猶新,我根本不知道怎麽念出古代語的火焰咒文,那個魔法實在太厲害了,好像有一股絕頂強大的意志降臨了一樣,讓我使出了超越我能力範圍的魔法。後來我試著感應飛焰,再也沒有那種感受。

第一次是誤打誤撞,我不知道是怎麽在風之矢上附加火焰元素。而平常箭術和魔法兩門課已經占據了我大部分時間,根本沒空研究魔道具的使用,所以初時我一點概念也沒有。

好在有神官提點,我不斷摸索,終於發出一只光球,再來是第二只……一直忙到早上,也只拼了一半,只好再等一天(白天看不出光球)。

神官堅持要我躺下休息,自己張羅早飯。我們爭執不下,最後我火氣一沖,用弓背將他拍暈,才取得做飯權。連我的攻擊也擋不住,這家夥還想起來烤羊?簡直是笑話!

我把最後一只羊腿串在木架上烤,不時看看神官,突然想起這是第二次看他受傷了,第一次是為艾瑞克隊長,這一次是為了我,神官對我和昭霆的救命之恩,我已經無法回報了。

我暗暗發誓,一定要早日獨當一面,成為強大的法師,不僅能夠保護自己,也要能保護身邊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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