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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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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沒事了吧。”當代國王亞拉裏特費勁地站起來,在兩個美麗女仆的攙扶下一搖一擺往臥室走去,一心記掛著溫柔鄉,沒註意底下還有一個城主沒走人。

羅蘭也不介意,樂得不必說“臣下告退”,悠哉悠哉地喝完最後一口茶,放回幾上,起身朝迎面走來的兩人行了個優雅的宮廷禮。

“羅蘭城主興致真好,一直等到現在。”

拉克西絲嫵媚一笑,內心卻在淩遲對方。宮廷法師長已將遇襲經過原原本本告訴她,若他沒有誇大其詞,那種程度的刺客絕不會是謝爾達的部下,盡管他肯定是主謀,至於共犯——拉克西絲以直覺認定眼前的人是最大嫌疑者。

“哪裏。”

羅蘭也憑直覺嗅出拉克西絲正在心裏痛罵自己,此乃政客之間的默契。他倒是十分佩服她的定力,竟然一點也沒從眼光裏洩露出來,“我只是在發呆而已。”

“呵呵,你真是個幽默的男人,有沒有興趣到我府上坐坐啊?”

“對元帥的邀請我感到萬分榮幸,只是在下是個路癡,從小就對建造得太過覆雜的房子有股莫名的恐懼,所以還是謝了,下次我邀請您來寒舍坐坐。”

“一言為定,我對貴城的海鮮料理可是慕名已久了。”

“我覺得貴城的紅茶泡得也不錯……”

中城元帥與東城城主和樂融融地走向大門,將宰相撇在後面。

但在拉克西絲沒留意的瞬間,羅蘭拋了個“抱歉”的眼色給謝爾達,後者回以“了解”的微笑。然而,一等兩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外,他的神情立刻轉為殺氣騰騰。

“巴洛亞。”

“在。”一名黑衣人應聲出現,跪在他腳邊,擺出聽候差遣的架勢。

“你查清楚了沒,諾因那小子究竟是死是活?”

“屬下偷聽了元帥府下人的閑聊,情形不樂觀。”

“不樂觀,不樂觀是什麽意思!”謝爾達氣得跺腳,“那該死的金發小子!叫他殺人居然殺一半,留下一半讓我收拾!”他卻不想自己連一半也殺不死。

“算了,看那女人的表情,應該死多活少。你馬上派人補一刀,補不到就縱火!以那小子的傷勢,十有十逃不掉!哈哈哈,竟敢跟我做對,不自量力的臭小子!”宰相縱聲長笑,眼中充滿狠戾與狂氣,扭曲的臉龐透出殘酷與快意。

巴洛亞正要離去,被上司叫住:“慢著,還有個人別忘了處理。”

“……”巴洛亞朝金發青年離去的方向斜了一眼,謝爾達頷首。

黑衣殺手意會,消失在大廳裏,留下宰相在原地冷笑自語:

“可惜啊,羅蘭,你是個很好的棋子,但是為了我的安全,也只有請你下地獄了。”

*******

告別拉克西絲,羅蘭信步走下王宮正門長長的玉石階梯,不意外地看到兩個同僚的馬車和隨行人員還留在廣場上。梅蓮可和米利亞坦都是守禮的體面人。

朝走向自己的副官艾德娜點點頭,羅蘭微笑道:“兩位這就走麽?”

“是,我們打算到第一空港乘船回去。”梅蓮可也露出純禮貌的笑容,“你呢,羅蘭城主?”語氣十分公式化,對於這個靠著老婆一步登天的平民,她私下十分瞧不起。她的密友米利亞坦倒是對羅蘭治理東城的能力頗為讚賞。

“我也是。”

“那太好了,我們三個一道走吧。”米利亞坦誠懇邀請。羅蘭笑道:“謝謝。其實,我正好有一事拜托。”

“咦?”兩個城主驚訝地看到金發青年露出一絲尷尬之情:“是這樣的,如果不介意的話,米利亞坦城主,可否讓我搭個便車?”

“搭便車?什麽意思?”米利亞坦聽不懂這種平民話。

“就是…可不可以讓我和你同乘一輛馬車?因為我是軍人,不習慣坐馬車,來時是騎馬,結果……呃,在街上引起一些小小的騷動,我擔心回程又……”

“餵!快看吶!那個帥哥出來了!”

“什麽什麽!在哪裏?”

“哇~~~~真的好帥!不枉我在這裏等上一天一夜!”

“達令——看這邊!!”……

“……”與廣場外的熱鬧相反,廣場上一片死寂。

原本還不明白羅蘭言下之意的兩人恍然大悟,瞠目結舌地望著岌岌可危的高大包金鐵門和外頭望不到邊的女子大軍,直到一群禁衛軍登登登跑去維護治安,才清醒過來。

“中城的女孩子……真是出人意料的開放啊。”梅蓮可驚魂未定地道,她曾以為己家的救世主就是個花癡,不料“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米利亞坦放聲大笑:“哈哈哈,羅蘭老弟,你的魅力真是驚人啊!想當年我的人氣都沒你高呢!”

“請別取笑我。”羅蘭俊美的臉龐浮起淺淺的紅暈。正和禁衛軍僵持不下的女公民們看到這一幕,心醉之餘紛紛丟來謾罵:“兀那老頭!竟敢欺負咱家羅蘭!”一時間,瓜皮果殼等違章垃圾洶湧而來,絕大多數都掉在拼命攔阻的禁衛隊隊員頭上。

“歐斯達,我先走一步,你們好自為之。”梅蓮可當機立斷地閃進馬車,麾下的護衛隊以落荒而逃的姿態直沖後門。慢了半拍,米利亞坦也勾著羅蘭的脖子朝自己的馬車快步走去:“好了,我們也趕緊走,再晚我就要被你的親衛隊打扁了。”

不一會兒,東北兩城的車隊也從王宮後門溜了出去。

“真是非常抱歉。”馬車裏,羅蘭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米利亞坦失笑:“哪的話,這又不是你的錯。”

金發青年仍舊一臉過意不去的表情,連聲道歉。米利亞坦於是又開導了幾句,心裏浮起幾許異樣。一直以來,他和梅蓮可都將眼前的人視作野心勃勃的陰謀家,然而仔細想來,這份懷疑一點實際依據也沒有。

最初的反感來源於羅蘭娶了東城公主美洛達,一步登天的發達經歷,卻忽略了之後長達十年的拒絕再娶所代表的含意。只是看著東城愈來愈強大就說其統治者圖謀不軌,其實是種酸葡萄心態;而且這十年羅蘭從沒有不安分的舉動。

光憑主觀判斷一個人還是失之偏頗,今後多跟他實際相處,看他到底是野心家還是被人冤枉的。米利亞坦尋思。

“米利亞坦城主。”羅蘭手指桌面的棋盤,“您會下棋嗎?”

“啊,不瞞你說,我是個棋癡,就算一個人也喜歡擺譜。”

“巧了,我也是個中高手。”

羅蘭綻開好整以暇又充滿自信的笑容。

於是過了一陣,馬車旁的艾德娜等人就聽見裏頭傳出奇怪的聲音和交談,相顧錯愕。

“看我吃。”啪的一聲,接著是嘩啦啦好像玉石敲擊的響聲。

“啊!剛才不算!我走神了!”

“餵,落子無悔可是最起碼的棋品啊。”

…… ……

半個小時後,米利亞坦面色鐵青地盯著棋盤,滿頭大汗地夾著一枚黑棋,遲遲不敢落下。

與他截然相反,羅蘭一臉輕松地喝著北城特產的龍澤酒(註:也稱黃金酒,就是神官想拿來配黃金包的酒),品嘗各色風味小吃,意態悠閑,好半晌,才不怎麽著急地催促:“想好了沒?我已經等了十分鐘了。”

“我想通了!”米利亞坦大喝,狠狠打下黑子。羅蘭哦了一聲,上身前傾,撫摸下巴:“這步棋倒有點意思……”

米利亞坦得意洋洋,自忖這著一定能反敗為勝,揚眉吐氣。

就在這時,原本專註思索的羅蘭臉色一變,一把揮開擺著棋盤的小幾,撲向米利亞坦:“臥倒!”

變生肘腋。在馬車外的護衛們隱約看見數道黑影疾射而來,分別射中馬匹和車輪。

但聞一聲長嘶,八匹駿馬一齊拉著四輪馬車撒腿狂奔。不及閃避的中城市民被撞倒,攤位也被撞飛好幾個。車夫拼命想控制住暴走的馬匹,卻力不從心。

不一會兒,一只車輪嘀溜溜滾了開去。馬車搖搖晃晃沖出十來米,轟的歪倒在一邊。

“大人!!”

兩城的護衛齊聲驚喊,慌忙想過去援救自己的主君,然而洶湧的人潮擋住了他們的去路,不少護衛還被扯下馬來。集市裏一片哭叫聲、奔跑聲、砸東西聲,呼兒喚女聲……人們沒命地奔逃,場面完全失控。為了避嫌,東南北三城的城主只帶了少數的護衛,根本無法鎮壓下如此混亂的局面,光是做到不被沖散,就已經竭盡全力。

六條黑影從附近的民房頂上竄下,直撲倒在地上的馬車,手中兵器反射著午後的陽光,分外耀眼。

千鈞一發之刻,一匹駿馬及時穩定下來,矯健地躍過人群,不偏不倚地擋在馬車與刺客當中。

騎士一躍下馬,抽出一把火紅色的長劍,夕陽餘暉顏色的短發隨著她的動作飄揚起來,宛如真正的火焰。

“大膽狂徒!”艾德娜厲聲叱喝,手腕一送了結了一人的性命。她身法如電,轉眼向剩下的刺客一人遞出一劍,硬是擋下他們刺殺的腳步。

劍光在她身側形成密集的劍網,叮叮當當的金屬碰撞聲不絕於耳。紅發副官以一擋五,竟一點不露敗相,然而她一把劍終究無法同時顧到五個人,不多時一名黑衣人就掙脫糾纏,沖向馬車。

艾德娜長劍平揮,一叢火苗貼上那人的後背,衣服的碎片與熱氣爆散開來。那名刺客一聲慘叫,頹然倒地。

“魔法劍!”餘人臉色大變,不禁退開數步。魔法劍是附有瑪娜精靈的武器,威力強大。只有技術高超的工匠用能夠附加魔力的稀有素材才能打造出來,所以數量極為稀少。艾德娜的「幻炎劍」就是火屬性的魔法劍。

“不用怕,這種情況她不敢全力發揮劍的魔力,纏住她。”

巴洛亞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場內,用死氣沈沈的聲音下令。

艾德娜以戰士的直覺嗅出此人不好對付,強度遠勝其他人。當下不理會劈來的四把長劍,一發火球先朝他發去,再回劍擋格。

巴洛亞輕松閃過,幾個箭步竄到馬車上,高舉細劍往緊閉的車門刺下。艾德娜大驚失色,卻已來不及阻止。

嗤!一柄雪亮晶瑩的長劍快如閃電地從門內透出,沒入黑衣殺手的胸膛。

端的是快、狠、準,一眨眼就奪去一條人命。

長劍緩緩收回,帶出如瀑的鮮血。巴洛亞雙目圓睜,一臉無法置信地倒下,與車門一起被爆發的劍氣震飛到遠處,發出兩聲悶響。

金發青年高挑挺拔的身影出現在眾人面前,除了衣著有點淩亂,他全身毫發無傷。一腳踏在馬車車轅上,一手持劍,羅蘭用這個不怎麽優雅的姿勢,朝部下優雅地微笑:“嗨,艾德娜,這幾個三腳貓的小刺客怎麽也讓你手忙腳亂?”

“什麽!是哪個人明明連根毛都沒掉還一聲不吭,害人家擔心得要死,連仗也沒心情打的!”

艾德娜火冒三丈,一劍一個,讓四名刺客瞬間了帳。羅蘭笑了笑,沒有在意部下的口氣,轉頭關懷地問道:“米利亞坦城主,你沒事吧?”

“我怎會有事,剛剛都是你幫我擋的沖擊。”

“大人!”遠處好容易排開人眾的北城護衛聽見主君的聲音,欣喜若狂,急忙奔近。

米利亞坦借著羅蘭的手,頗為辛苦地爬出車子,回到平地上,理了理皺巴巴的衣裳,他鎮定地朝部下們頷首,以示無礙。另一邊,艾德娜開始怒斥護主不力的部屬。

“別這樣,艾德娜,瞧他們一個個鼻青臉腫,比我慘多了,所以我不怪他們。”

東城的護衛們都羞愧地低下頭,他們知道這不是主君的諷言,而是真心話,所以更加愧疚。

艾德娜怒道:“大人,這不是你心理平衡不平衡的問題,而是他們有沒有盡到自己責任的問題!”

“好吧,那你繼續罵。”

於是艾德娜轉頭繼續訓斥。北城上下看著這一幕,都目瞪口呆。

“米利亞坦城主。”羅蘭平靜地轉向僚友,“如你所見,我的部下們暫時無暇分.身,可否請你派遣護衛前去王宮匯報事情經過?”

“當然可以。”北城城主朝一個侍衛使了個眼色,後者領命離去。

環視亂七八糟的街道和那幾具刺客的屍體,他嘆了口氣:“但是看這樣子,恐怕也查不出什麽來。”身為掌權者,他對刺客自然不陌生,只是在這裏被伏擊,還是出乎他意料,這下中城勢必得給北東兩城一個交待。

羅蘭點頭讚同,同時彈指輕扣隨侍武官的後腦勺。

“好痛!”

“罵夠了沒?趕緊叫大家把受傷的民眾擡到附近的神殿去。”

一語驚醒夢中人。不僅東城的護衛,北城的侍從也在主君的授意下投入急救工作。

正忙碌的時候,先行的南城車隊聞訊趕回。梅蓮可不等馬車停妥就跳下來,關切地道:“發生什麽事了!歐斯達,羅蘭城主?”

“梅蓮可,你來的正好,快叫你的部下來幫忙。”米利亞坦喜道。南城的白魔法和醫術可是天下聞名。梅蓮可一瞥眼,就大致了解了事態,叫出幾個隨行醫師和祭司加入治療。

沒多久,傷者就全部轉危為安,死者也被蓋上白布排列成行,只是滿地狼藉無人收拾——三名城主雖基於人道立場救了中城的百姓,可沒義務連垃圾也得掃。

“梅蓮可城主,多虧你幫忙。”羅蘭誠摯地道謝。梅蓮可搖頭:“都是我部下的功勞,我沒做什麽——羅蘭城主,歐斯達,你們是不是遭到伏擊了?”

羅蘭和米利亞坦一齊頷首,將經過告訴她。

“真沒想到……竟然有刺客在中城境內埋伏。”

“這個嘛,這次我們的拜訪純屬突然性質,憲兵們在管理上有所疏忽也是情有可原。”羅蘭寬宏地笑道。梅蓮可想想不錯,平息了泰半怒氣。

“那麽有關刺客的來歷,兩位可有數麽?”

羅蘭和米利亞坦對視一眼,苦笑搖頭,意思再明白不過。

“不過,既然梅蓮可城主無恙,刺客的目標應該是我和米利亞坦城主的其中之一。”羅蘭平穩的語氣包含著令人聳然的提示,米利亞坦和梅蓮可也不費吹灰之力就聽出他的言下之意:若南城的車隊也遭襲擊,這次暗殺行動就是一場有計劃的軍事政變,目的是將三城首腦一網打盡。

太大意了!梅蓮可和米利亞坦的內心閃過戰栗的震波:幸好不是政變,但是只帶少數護衛就出門的他們確實太過輕率了。

輕輕松松將名為“猜疑”的毒酒倒入兩人的心湖,羅蘭微微一笑。

“兩位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我和你今晚是肯定走不了了。”米利亞坦拍拍他的肩,“正好把剛才那盤棋下完。”

“輸了的人請吃夜宵。”

“好!一言為定!”

梅蓮可看著活像老棋友、哥倆好的兩人,眼底浮起疑慮:只是同坐一輛馬車一會兒時間,這兩個人怎麽就變得這麽要好了?

“梅蓮可,你呢?”米利亞坦想起另一個僚友。

“我也留下來。”

南城城主靜靜地道,深思的目光落在金發青年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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