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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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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冰宿整理完行李從臥室出來,拿著一本英文詞匯速記走向後花園,中途聽見優美的小提琴聲。她好奇地上前探視,一個她熟悉的醇厚嗓音和著悠揚的琴聲唱起,回蕩在午間的風裏,難以置信的動聽,充滿壯闊的豪情,少女當場震住。

疲憊的蹄聲自戰場歸來,

濺血的盔甲上滿是塵埃;

咒語已經止息,

天地尚有餘哀;

心愛的姑娘啊,

穿過了高山越過了大海,

遙遠的故鄉在絕崖之外——

你甜美的笑靨是否依然存在?

雄雄的戰火已經徹底封埋,

歸鄉的道路上無有阻礙,

咒語已經遺忘,

寶劍換了發釵;

心愛的姑娘啊,

剪除了盜賊消滅了魔怪,

豐美的田園已無災害——

你深情的眼波是否正在等待?

傾圮的村落興起住宅,

新耕的田地種著蔬菜;

炊煙如此溫柔,

慘傷永遠不再;

心愛的姑娘啊,

守住了晨曦守過了暮霭,

小小的柴門前滿是青苔——

我解甲的胸懷是否仍是你唯一的愛?

(來自小說《第七封印》)

啪啪啪!清脆的掌聲響起。

東城城主微微一怔,放下提琴的同時轉移視線,正好看見茶發少女纖長窈窕的身影繞過花叢,俏生生地站到他面前,明麗的臉龐漾著笑意。

“蘭小姐。”他也笑了,“偷聽不是好習慣哦。”

“我是碰巧聽見的,打擾你了嗎?”

“沒有,你拍手的時機剛剛好。”羅蘭掃視對方,“很驚訝我會唱歌?”

“怎麽說?”

“你的表情這麽說。”

冰宿吐吐舌。羅蘭第一次看見她露出這麽俏皮的動作,情不自禁地眨了下眼。

“很好聽的曲子啊,叫什麽名字?”她有點尷尬地岔開話題。

“原來不是因為我唱的好啊——叫《歸鄉》。”

冰宿楞了楞,撲哧笑出聲,感染了她的笑意,羅蘭也輕笑起來,一瞬間,空氣仿佛受到洗滌般,躍動著歡快的音符,無形中拉近兩人的距離。

羅蘭聊天般隨意道:“據說這首歌是大黑暗時代一位無名歌手完成的,代表永遠無法實現的夢想。”

“無法實現!?”冰宿的心頭重重一震。

羅蘭失笑:“當然,先輩們打倒高等魔族的夢想已經由聖賢者和無數英雄豪傑完成了,所以不存在無法完成的夢想,只看生命是否為達成理想拼命努力。”

但是千年來危害世界的魔獸還沒有鏟除,需要現在的人們同策同力,只是,王家……羅蘭的眼神微微一暗。

“為什麽不說‘人’為達成理想努力?”冰宿註意到這個細節。

“因為所有智慧種族都是平等的啊,異族當然也和人類一樣。”羅蘭笑了。冰宿不置可否,心想就我了解,至今為止魔導國只有你有這個心胸遠見。

“你常來這個地方拉琴嗎?”冰宿環視周圍,不自覺也用上聊天的口吻。此刻正是春季,滿園草翠花香,頭上的桃樹伸出綠芽,綻放粉紅的花朵。

“啊,心血來潮的時候會。”羅蘭往一棵金木犀的樹幹上一靠,看似輕松的姿態,卻蘊含難測的力量,一舉一動間,充滿渾然天成的氣勢,優雅而無懈可擊。摩挲琴身,他漫不經心地問:“蘭小姐呢?”

“散步,加覆習功課。”冰宿揚揚單詞掌中寶,羅蘭眼中閃著好奇的光芒:“可以給我看看嗎?”冰宿笑道:“作為交換,給我看你的琴。”

“這筆生意好像不怎麽劃算。”羅蘭咕噥,遞出小提琴。

冰宿深思地打量手中的樂器,她早就發現了,這個星球和地球有諸多共通點,最明顯的就是語言,還有數字和一些道具,所以當初大神官法利恩·羅塞告訴她的故事應該具有真實性。但是冰宿調查至今,成果仍然停留在羅蘭當初的話上,也就是聖賢者創造了神跡石,拯救了世界。但神跡石究竟是什麽,眾說紛紜,沒有定論,法師界普遍認為聖賢者是自創了一種十三段魔法封印魔族,平息了天災。冰宿也更支持這種說法,因為教廷說的神之使者的說法太扯了。

倒是如何返回地球,冰宿完全不操心。早在第一堂魔法課,大神官就對她講解了空間轉移魔法的等級和原理,羅蘭也保證過等她責任了結,就送她回去。東城伊維爾倫人才濟濟,發動十二段的遣返魔法固然吃力,要成功卻不在話下。再不然,她就自己學好魔法回去。

所以,冰宿可以算是五個穿越者裏精神負擔最輕的一個了。只要扮好救世主,閑暇時做功課也好,到處閑晃也好,羅蘭一律隨她高興,毫不幹涉她的人身自由,兩人的關系幾乎可用“融洽”形容。冰宿也願意告知羅蘭感興趣的,地球的知識和文化,不同於“魔法”的另一條文明路線——“科學”。

但是從兩人的相處,和魔導國的現狀,冰宿懷疑自己“東城救世主”的職責恐怕要持續很長時間,至少要度過荒年。雖然她很樂意成為一個法師,也願意為魔法投註長久的心力,但她終究是地球人,總是想回家。而且她在東城是弱勢的地位,是被利用的一方,有隨時遭丟棄、背叛的可能,只有想法子翻身。

“再看下去,這把琴要被你瞪穿個洞了。”

羅蘭揶揄。冰宿翻了個白眼,知道自己的心思又被看穿了,有時她真的很佩服眼前的男子那份犀利無比的洞察力,相反她卻從來看不透羅蘭這個人,讓她心下懊惱,又不能發作。

冰宿將琴還給對方,讚道:“城主唱得很好,琴聲也很動聽,雖然我對藝術是個門外漢,說不出好在哪裏,但我剛剛確實聽得入神了。下次城主再心血來潮的話,務必叫我欣賞。”

羅蘭挑眉,眼底浮起一抹笑意:“想不到蘭小姐對音樂有興趣,那我改天請一位宮廷樂師教你彈琴。”這女孩一定沒發覺,她在他面前耍花腔時,總是不自覺地稱“城主”,而不是“你”。

“不必了!”想起禮儀課的慘劇,冰宿斷然拒絕,神情驚慌失措。

“呵呵,我是開玩笑的。”羅蘭笑得很可惡,至少在冰宿看來很可惡沒錯,“說實話,蘭小姐實在不擅長恭維人,你和我一樣不是附庸風雅之人,何必勉強自己又浪費時間?”

羅蘭淡笑道:“我彈琴,是為整理思緒,正如你的做題、覆習。”

“那麽唱歌呢?”

冰宿凝視他的雙眼,冰藍的眸宛如最純凈的藍寶石,中央的烏黑瞳仁仿佛蘊含著一個宏大的宇宙,深遠不可琢磨,也看不出絲毫情感的體現。

年輕的城主唇角微揚,用流暢優雅的動作將英文速記放在少女茶色的秀發上面,簡潔地道:

“不告訴你!”

冰宿目瞪口呆地目送他從容離去。

******

羅蘭神清氣爽地回到書房,他發現,捉弄冰宿心情愉快,郁積的壓力在看到那個少女挫敗的表情時奇跡似的一掃而空。

隨手將小提琴掛在右首的墻壁上,羅蘭繞過桃花心木制的辦公桌,在椅上坐下,從墨水瓶取出一只羽毛筆,攤開白紙開始寫信。現在他的心,清澈而冰冷,仿佛冬日紛揚的白雪無一絲私情雜念,如此,才能做出最妥當細密的考量。

自今年開春,魔導國的時局邁入一個高敏感的階段,諸城之間和內部的明爭暗鬥都演化得更為激烈,其間更出現了許多預料之外的變數,使時局變得混亂、覆雜,比如傭兵王的逆襲、王儲諾因的奪權等等,會引發一系列連鎖反應,需要做出安排。

其中還有一個變化,連東城城主都沒有預料到,就是南城西部防線的全面瓦解。

羅蘭已經從自己的渠道得知血魔在南城的暴行,有意派法師團襄助,但前提是梅蓮可求援,他不認為她會拉下那個臉。

南城城主梅蓮可和北城城主米利亞坦都對他懷有戒心。

雖然他們的警戒沒錯,但並非出於理智的推測。

羅蘭輕輕撫摸額心的藍寶石,眼中浮現冷峻的光芒,想了想,他另取了一張信紙,提筆寫信,收信人署名是浮島的水族三長老,接著又寫了封信給天之部落的羽族族長。

這樣就能從海陸空三面鎖定血魔了。羅蘭滿意點頭,他不認為這是小題大做的安排,小覷黑榜頭號罪犯才是最愚不可及的行為。

一連寫完數封親筆函,羅蘭再次攤開那本《雷泊涅詩集》,將所有的報告從頭到尾又瀏覽了一遍,沈吟片刻,拿過一張白紙,沾濕羽毛筆,這回不是給某人寫信了,而是用暗語把行動指令發回等在全國各地的東城間諜們。

一等墨跡幹,他立即用裁信刀將紙裁成十幾張小紙條,因為羅蘭把指令全寫在一張紙上,這麽做正好符合情報信的規格,另一個原因是節約用紙。即使如今已貴為東城城主,魔導國最有勢力的大貴族之一,羅蘭還是改不了早年養成的窮酸脾氣,寧可多花點時間。

他靈巧地將小紙條折成十幾朵麻花,裝進有識別功能的魔法竹筒裏面,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打開窗臺下的鴿欄,一大群白鴿飛了出來,溫順地任他點名,把信紮好,放飛出去。

不一會兒,湛藍的天空就多出一大片白影,在宮殿上空盤旋一周,唰啦啦飛向四面八方。

登上城主之位後,羅蘭不遺餘力地培養過去不受重視的法師,拉攏境內的魔法公會分部,暗中開辦魔法學院,普及全民教育,目的就是發展魔法。

不知為何,初代城主魯西克·福斯極為憎惡法師,歷代東城就有打壓法師的慣例,和忌憚操法者的教廷、貴族階級一樣。但羅蘭清楚法師在軍隊中能起到的作用多大,而且他自己測試的魔法水平低,卻對施法者抱有天然的憧憬和羨慕,王室和教廷的腐朽令他備受拘束,大浪淘沙,一次次魔潮和國力的衰弱已經證明了法師和魔導技術——諸如魔法光炮才是最終能勝利的保障,而和冰宿的交談,羅蘭更是確定了魔法才是這個世界發展的主流,無論是為了實踐他的野心,還是根除魔族這個心腹大患。

不過因為法師培養不易,在這個群體發展起來以前,羅蘭著力建設的就是密探網,用風訊鴿和魔獸傳訊。

聞聲擡首的人們只看了一眼,就不以為奇,低下頭各做各事。東城每個人都知道他們的城主有個馴養鴿子的愛好,他們也認為這是個既健康又不勞民傷財的興趣。的確,和成天舉辦狩獵、園游會、饗宴的絕大多數王公貴族比起來,羅蘭不僅起居簡樸,連少少幾個興趣也那麽高雅。然而沒有幾個人知道,羅蘭曾經為他的“興趣們”投註了多少心血和財力。

過不了多久,棋子們就會一一動起來了吧……

目送最後一只鴿子消失在上界的地平線之下,羅蘭心道,他可沒有自言自語的壞習慣。

回到桌後,他往報告書上敲了個大大的“閱”字,總算了結最大的心事。

把報告鎖進密櫃,稍微整理了一下桌子,羅蘭擡眼看向角落的落地鐘,發現還有時間,於是飛快處理掉幾件城裏的政務,然後泡杯月桂茶犒賞自己的勤勉。除非有客,不然羅蘭都親自料理這些生活瑣事。

一邊悠哉品茗,年輕的城主一邊閉目養神。敞開的窗戶飄進清新的草木氣息和甜美的花香,令他高度運動完的腦細胞得到最舒適的享受。

大約喝到一半時,響起敲門聲,羅蘭一動不動,道:“進來。”大神官法利恩·羅塞應聲推門走進,手裏捧著一疊衣物。

“大人,閱軍式快開始了。”

羅蘭這才睜開眼:“慶祝活動都安排好了?”

“是的。不過馬爾亞姆將軍對艾德娜的布置有少許不滿,他認為還應該追加四十箱香檳和五十桶麥酒。”

東城城主沒有怒吼“叫他自己掏錢”,擺了擺手:“隨他,只要艾德娜同意。”

“艾德娜要他自己掏錢。”

“咳咳,這就沒辦法了。”羅蘭聳了聳肩,想像部下哭喪的嘴臉,嘆了口氣,“算了,叫艾德娜通融一次,此等喜慶日子,就不要在意這些小小的支出了。”

法利恩恭身領命,上前為走到鏡前的主君褪去黑緞長袍,換上伊維爾倫全黑的制式軍裝和同色的鬥篷,隨後雙手停頓在羅蘭的額飾前,見他搖頭,便沒取下。打認識羅蘭起,法利恩就一直看他戴著這只頭環,連洗澡、睡覺也不拿下,說不奇怪是騙人的,但法利恩從未生出置疑的念頭。

穿上戎裝的羅蘭全身自然散發出一股凜然的氣魄,較平時貴族打扮的優雅多了份武將特有的英睿之氣。雖然坐上城主之位已近十年,羅蘭卻一點也沒被權力腐化,站在法利恩面前的依然是記憶中那個英姿颯爽,被全城女子崇拜戀慕的將領,如今他的氣質比之當年,更為成熟,也更加威嚴。

大神官深褐色的瞳眸浮起崇敬的光芒,心道:這個人就是我侍奉的主君,發誓效忠的對象,也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

“你怎麽在發呆?太累了嗎?”羅蘭註意到心腹的走神。

“不,沒事,大人。”

羅蘭看看他,確定是真的沒事後,將擱在辦公桌上的長劍佩回腰間。這把劍也是法利恩初見羅蘭起就一直看他帶在身上,而且劍柄處和頭環一樣鑲了顆藍寶石,只是這顆的色澤淡得多,是近乎乳白,輕煙一般的微藍。

大神官早就感覺出這把劍散發出一股極微弱的魔力,應該是把魔法劍。但是以羅蘭的身份,比這種劍高好幾個檔次的武器也弄得到手,所以法利恩猜想這劍可能是有什麽紀念之類的特殊意義,主君才不肯換掉。

瞥眼間,他註意到桌角整整齊齊疊放著幾封信:“這是——”

“哦,其中給希頓、梅蓮可和米利亞坦的幫我發掉,剩下的用魔法快遞。前天北城的大情聖發信說他又抱了房兒子,真是的,他怎麽都不嫌煩?我都替他煩!又要準備禮物。”

“陛下的生日也快到了。”

“……”

羅蘭略帶疲憊地揮揮手:“反正這些都交給你打點,陛下那份多用點心。”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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