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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城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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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沒聽見熟悉的電子鐘鈴聲,但誠實的生理時鐘還是強迫少女離開深沈的夢境,睜開雙眼。

“呼啊~~~”

中城卡薩蘭的失業救世主楊陽頂著一頭蓬亂的黑色短發坐起,睡眼惺松地伸了個懶腰,瞄了眼左腕佩戴的手表,六點零五分。嗯,差不多,洗洗弄弄正好訓練。

楊陽麻利地穿上擱在床頭櫃上的神學生服。這套昭霆初次拿給她穿時,她穿得手忙腳亂的衣服現在已經跟校服一樣熟練了。神學生服是最樸素的樣式,卻完全承繼了異世界的風格,即高領束腰長衣和白色長褲。再套上黑色小牛皮靴,紮上頭巾,一個冒險小說的主角就誕生了。加上楊陽的男生外形,當她穿戴完在鏡前比照時,也不禁擺出一個滿意的手勢。

她先拿出枕下的火鳳凰蛋,朝裏面的靈獸打了聲招呼:“早啊,小姆。”隨手放在桌上,開始整理床鋪。這個工程沒有花去她多少時間,接著楊陽踏著歡快的步伐走到窗前,一把推開兩扇木格子窗,深吸帶著濕氣的清新空氣。

“早啊,楊陽!”

幾個村人朝她揮揮手,楊陽也回以笑容:“嗯,早安,雨停了呢。”

“是啊,至高神保佑,再下下去剛發的芽就給沖了。”

“各位正要去上工嗎?”

“咱們已經是去得晚的,楊陽也要加油哦。”

“彼此彼此。”楊陽目送那些村民扛著農具,喧嘩笑語著離去,轉過身,換上一張不耐煩的臉,走到房裏另一張床前,輕踢床腳:“餵,懶豬,起床了!”

“嗯……”鼓起的被褥只不給面子的傳出一聲模糊的咕噥,就沒聲音了。楊陽挑高眉,想起以往叫這個友人起床的艱辛,毫不猶豫地取下一把掛在墻上的白楊木弓,也不上箭,直接拉滿弓,念出咒語:

“飄浮於大地之上的無盡之風,請在此匯聚,以我的意志化為風的箭矢——風之矢!”

一只閃爍著青色光輝的魔法箭逐漸浮現在握手處,楊陽將箭頭抵住友人的後腦勺——因為她現在的準頭還沒法遠射——然後,放!

“嗚哇!!!”

一聲慘絕人寰的慘叫響徹室內,但是沒有出現血花紛飛的情景。楊陽揉揉被震得嗡嗡叫的耳朵,向被風之箭射飛到地上的友人綻開和煦的微笑:“早安。”

“他媽的!陽你謀殺啊!當我的頭是鐵做的!”

西城伊斯法的失業救世主嚴昭霆看清友人手裏的兇器,破口大罵。楊陽搖搖心愛的木弓,和氣地道:“不會啊,我都計算好了,以我現有的魔法水平,風矢的威力頂多和一記重拳的力道差不多,不會害你致死的。”

“那萬一我得腦震蕩怎麽辦!?”

“這個嘛……”楊陽一時語塞。昭霆狠狠瞪視她:“你沒想到是吧!”

楊陽幹咳一聲:“眾神不會讓這麽淒慘的情形發生的。”

“我殺了你!!!”

上演了一場同室操戈的悲劇後,兩個少女才一邊彼此互踢,一邊下到一樓。昭霆先註意桌上的夥食,見只有吐司大失所望。楊陽蹲下身摸了摸在腳邊打轉的小狼龍。經過這些天的刻意習慣,她已不再恐懼這只性格溫順的小魔獸。

一陣食物香氣傳來,楊陽擡起頭,正好和端著湯碗從廚房走出來的師兄打了個照面:“啊,早安,耶拉姆。”

“起來啦。”褐發少年依舊一臉淡漠的神情,黃玉色的眸子宛如兩枚歷經歲月打磨的古玉散發著冷硬沈靜的質感,平緩的吐字也帶著一貫的疏離感,“趕快梳洗一下,艾瑞克隊長他們就要來了。”

“是。走吧,昭霆。”楊陽一扯友人。

“慢著。”耶拉姆放下湯碗,走到昭霆面前,像變魔術般將兩個沙袋分別系在她手腕上,“負重。”

“為什麽!”昭霆吼聲如雷。

“再煩就在你腿上也綁兩個。”耶拉姆抿唇,冷冷的語調洩露了內心的不快。當初神官叫他教昭霆練武時他就滿腔不情願,一個禮拜教下來更助長了他的厭煩情緒。昭霆的確是擁有少見習武資質的人才,可她不合作的精神同她的資質不相上下,每節練武課不是盡鉆空子偷懶就是受不了嚴苛的訓練當逃兵,若非看在神官面上,他真的不想教了——這種不識擡舉的頑劣學生。

“昭霆,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嘛。”楊陽好言相勸,以免這兩個人演變成師徒相殘,一不註意打壞了她重要的早餐就糟了。昭霆怒聲道:“你不要用這種石器時代的話來蒙混我!”

“對了,楊陽。”耶拉姆仿佛剛剛想起什麽,“昨天艾瑞克隊長送來一籃水果,你先拿只墊墊饑。”楊陽一楞,明白過來對方是擔心她又像第一次空腹跑步完後累得嘔胃酸。昭霆嗅出不對,高聲道:“餵!那我呢?”

耶拉姆扔給她一個白眼,懶得回答,轉身離開。

“你這混蛋!!”

昭霆再度暴跳如雷,吼聲之大甚至震飛了屋頂的兩只棲鳥。楊陽食物有了保障,不再理會兩人,躲到角落大啖蘋果,任另一廂鬧翻天,只是在晨跑時間到了時將抓狂的友人拖出神殿花了不少功夫。

“今天還是很熱鬧嘛。”

警備隊長艾瑞克好笑地向兩人打招呼,身後站著八名清一色身著硬皮甲腰懸長劍的士兵。這總共九個人就是西芙利村所有的武裝力量,加上桑陶宛領其它村子的隊員也只有百來人。魔導國疆域廣闊,正規軍無法顧及絕大多數偏遠地區,這些地方的百姓都有組建自衛隊的習慣,以抵禦盜賊和魔獸的襲擊,桑陶宛領也是如此。不過因為最近正值農忙,警備隊不得不大大縮水,畢竟說是士兵,平時也是以務農為主業。

“艾瑞克隊長。”楊陽恭敬一禮。昭霆卻大大咧咧地一揮手:“嗨,艾裏大叔!”

“我說了多少遍不要叫我大叔!”艾瑞克危險地瞇起眼,“還有別叫艾裏!”他說的認真,楊陽和一群士兵卻哧哧笑起來。艾瑞克今年剛滿二十二,然而壯碩的體格和粗獷的面容使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長好幾歲,他又最討厭別人叫他小名,全村只有無名氏神官和昭霆敢當面犯他禁忌,後者更連犯兩個。

“好啦。”昭霆爽快改口,“大伯。”

“……”

年輕的警備隊長臉色一青,幾乎要爆發出來,到底還是沒和小女孩一般見識。楊陽捶了友人一記,道:“對不起,這小妮子剛在耶拉姆那兒吃癟,心情很差,故意拿你出氣。”

“看得出來。”艾瑞克瞅瞅昭霆兩臂的沙袋,這才心理平衡。

“餵,丫頭,你還沒洗臉吧,眼屎還在眼睛裏頭耶。”一名士兵笑著揶揄。昭霆瞪他一眼:“少啰嗦!”跑去井邊打水洗臉。艾瑞克目送她走遠,突然想起一事,卸下背上一只裝滿箭的囊袋,遞給楊陽。

“這是——”

“你正在學箭吧?前天神官拜托我的,已經打好了,總共三十支,是輕質箭,最適合初學者用。”

“多謝你。”楊陽捧著嶄新的箭囊由衷道謝,心裏更多的是對銀發青年細心關懷的感動。艾瑞克不好意思地搔搔頭:“不用謝我,這是我爸打的,我對打鐵沒興趣——對了,你要好好加油哦!”

楊陽應了聲,將箭袋放進神殿,出來時正好昭霆洗漱完回來,於是一行人開始晨跑。

初升的旭日給小小的邊境村莊染上一層薄紅,掠過大片農田的晨風帶來清新的草葉香氣和悅耳的鳥鳴,沿途的村人都對“運動員們”致以熱切的加油。因此,雖然沒有鋪石板的小徑被昨日的雨水沖得泥濘不堪,又不時有雞犬牛羊招搖過市,兩個少女還是堅持跑完了全程。

昭霆因為多了兩個負重,今天竟是最後一名,到終點時累得一頭倒在地上,爬也爬不起來。楊陽兩手按住膝蓋,喘息不已。

警備隊員們都稱讚兩人有毅力,艾瑞克更信誓旦旦保證昭霆有成為優秀戰士的潛質。可惜當事人對他提供的前景毫無興趣,只翻了個白眼做回應。

“好,你們回去吃飯吧,神官大概起來了。”艾瑞克和氣地道。楊陽勉強挺起腰板,拉起昭霆向眾人行禮道別。警備隊員們可不止要每天早起鍛煉,還要巡視整個領地。

楊陽和昭霆沒有直接回神殿,半途拐進西芙利村唯一一家旅館兼酒店“跳舞的麥酒桶”。店裏冷冷清清的,客人都上工去了,老板娘娜塔在櫃臺後面洗盤子。她是個紅光滿面的婦人,身材肥胖,把狹小的空間塞得水洩不通。瞥見兩人,她立刻扔下手邊的活,快步迎出,大聲道:“哎呀呀,快坐快坐!瞧你們累的!”

昭霆早就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下,楊陽吐出近似□□的低語:“娜塔嬸~~~牛奶~~~”

“早就準備好啦!”娜塔將沾滿肥皂泡的雙手隨便往圍裙上一抹,跑回櫃臺後端出四只裝著白色液體的木杯,見楊陽呆站著,奇道,“你還站著幹嘛?坐啊!”

楊陽本想說剛運動完不宜馬上坐或躺,對心臟不好,但實在沒力氣解釋,只好依言坐下。娜塔也拉過一張椅子坐在兩人旁邊,眼中浮起疼惜之情:“其實我和外子本來想收養你們的,畢竟神官大人已經收養了一個耶拉姆,這樣你們也不用受修行的苦。”

“沒關系,娜塔嬸,我們倆是自願成為神學生的。”楊陽溫和地道。

“唉,想當初耶拉姆那孩子也這麽說。真不知道當魔法師和戰士有什麽好,年輕人就是這樣。”娜塔嘆息。楊陽笑道:“娜塔嬸你真是的,你也不老啊。”昭霆插嘴道:“娜塔嬸,你剛才說死小鬼是被收養的!?那…他的父母呢?”

楊陽一挑眉,她早就註意到娜塔話裏的深意,只因天性不喜打聽他人的私事,便沒有問。

娜塔比昭霆更詫異:“耶拉姆和你們一樣是孤兒,這件事你們不知道?”

“知道個鬼!那小子的嘴巴像貼了封條似的,從來不說自個的事,娜塔……”一言未畢,一只手伸過來牢牢捂住她的嘴。

“娜塔嬸,我們肚子餓死了,先告辭了,拜拜!”楊陽一手拿牛奶,另一只手拖著友人走出酒館,直走出一段距離,才停下來,敲了友人一記,罵道:“你這笨蛋,一點不通人情世故!那種事怎好亂問!下次別再這個樣子了!”

“為什麽?”

楊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好吧,我舉個例子,現在我把你小時候被野狗咬傷屁股和七歲還在尿床的醜事當眾抖出來,你會有什麽反應?”

“殺了你。”昭霆沒有半點猶豫,目光狠厲地回答。楊陽點點頭:“就是這麽回事。每個人都有不想回憶也不想他人提起的過去,所以像你那種行為是非常失禮的。即便是你不太喜歡的人,你也不可以冒然捅他的痛處。何況耶拉姆是我們的救命恩人,你更不可以傷害他。”

“唔……”昭霆受教,點頭表示認錯。楊陽擡眼看向不遠處升起裊裊炊煙的紅磚房子,胸中湧出一股暖意,不覺溫柔了表情。

“好了,我們快回家吃飯。”

******

沒走幾步,兩人就瞧見神殿門口的水井前站著一個熟悉的頎長身影,正想打招呼,卻見對方提起打滿的水桶,雙手倒扣往頭頂澆下。

“!”兩人嚇了大跳。而且青年淋了一回還嫌不夠,把木桶放下去,又澆了一次,然後像小狗甩幹體毛般抖抖身子,水珠頓時順著他燦銀也似的發四散飛濺,宛如斷線的珍珠項鏈,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生輝。

昭霆咋舌道:“這種洗臉方式,我還是頭一次看到。”神官怔了怔,轉過頭,綻開笑容。

“哦,陽,昭霆,回來啦,辛苦了。”

青年秀麗的面龐在水滴的映襯下更像朝霞般眩目迷人;和長發同樣銀亮的眉睫下,碧眸仿佛最上乘的祖母綠一樣澄清美麗。楊陽不知道真正的祖母綠是什麽樣子,但此刻她只想得到這個比喻。

“昨晚看書看得太晚了,有必要把自己弄清醒些。”神官用幹布拭臉,瞥見昭霆兩手的沙袋,他露出和剛才意義不同的微笑:“今天開始加負重啦?”昭霆臉孔一板:“你好像在幸災樂禍?”

“沒的事,只是想起耶拉姆當初訓練時比你還苦,腳上也綁兩個,看來他也會體貼人了。”

“什麽體貼!我是女孩子,這不是當然的!”

“女孩子就不是人嗎?”神官不解。

昭霆目瞪口呆,這才發覺自己是在向對方撒嬌。真是不可思議,眼前的青年有著讓人親近、依賴的氣質,換作老是冷著張臉的耶拉姆,打死她也不會說出那番示弱的話。

神官關心地問另一個人:“今天還有沒有不舒服,想嘔吐之類?”楊陽笑著擺擺手:“早就適應了,不用擔心。”神官這才展顏,拍拍兩人的肩膀,道:“來,我們進去吧。”

紅棕相間的格子桌布上擺著一大碗玉米濃湯,吐司和小餐包,摻有萊姆酒的橘子果醬,乳酪和牛奶。花色雖然稱不上豐富,味道卻足以彌補這一點,熱騰騰的食物更營造出家庭用餐的溫馨氣氛。

但昭霆還是註意到量有所變化,一連消滅三片吐司後,她先喝了口牛奶幫助下咽,再興師問罪:“我覺得今天的早飯比以往寒酸很多啊!”言下之意是質疑司掌神殿內務的少年待客誠意度是否下降了。

“有嗎?”正往小餐包上塗果醬的神官奇道。他一向不關心酒以外的飲食,只要有的吃就行。另一個原因是耶拉姆已經把他寵壞了,不需他傷腦筋。

楊陽皺眉訓斥友人:“你真是的!才四個人吃,要那麽豐盛幹嘛!”

“不,她說的沒錯。”耶拉姆冷冷地道,“家裏的儲備是有點吃緊了。”

“咦!?”餘人一齊瞪大眼。

“我本來想吃完飯再提這件事。昨晚我查了下倉庫,我們的存糧最多再撐一星期,因為當初沒想到會多出兩個人,只預備了兩個人一個月份的食糧。”

“對不起都是為了我們……”楊陽很是內疚。耶拉姆擺擺手:“楊陽你不用道歉,你的飯量是最小的,某個老是包掉三人份飯菜的家夥才需反省。”昭霆磨牙,卻不能吭聲,因為一開口就等於承認那個某人是自己。

“唔,看來我們今明兩天得去附近的市鎮采購一下了。”神官雙手環胸,“班斯要下下禮拜才來。”

“他一個月來一次?”楊陽想起那位見過的獨立商人。

“對,每個月來送一次訂貨。”耶拉姆白了師父一眼,“他也是神官大人的酒友。”神官搖搖食指:“不不,班斯不是我的酒友,是我‘朋友’,要當我酒友他還不夠格。”耶拉姆咬牙不語。楊陽想起銀發青年每天泛濫的信件,問道:“那誰是你的酒友?”

“多勒!光說附近,紅石山脈的矮人全部都是,特別是佛利特。”

“對了,神官,我早就想拜托你了,哪天你帶我們上山看看矮人好不好?我和昭霆從沒見過真正的矮人。”楊陽央求。昭霆也連連點頭,表示迫切的希望。

“沒問……”

耶拉姆打斷:“別岔開話題!現在最要緊的是補給!神官大人,我打算這兩天買齊存糧;而且春之祭典馬上就到了,也得開始準備工作,所以我們最好去趟雷南郡。”(註:魔導國邊境的領地都是自給自足,所以連雜貨鋪也沒有,西芙利村有打鐵鋪。雷南郡則是北城南部的商業大都市。)

“雷南郡?很遠吶……”

就在這時,大門被砰地撞開,嚇了眾人一大跳,只見警備隊長滿頭大汗地沖進來,邊跑邊喊:

“不好了,神官!西城…西城攻破米亞古要塞,開進東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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