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隱性容器

關燈
五月中旬,基地下達硬性指令,要求所有入住安全區的居民,統一到醫療區抽血檢驗,名頭是維護基地的安全秩序,找出潛伏病毒感染者。

從六點整開始,醫療大樓前就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分窗口由醫護人員為每個居民抽取一百毫升血液,建立醫療檔案。

蘇挽和田艾珺幾個站在隊伍中,看著遠處挽起袖子抽血的居民感慨道:“這是抽血還是獻血啊?一百毫升,玩命呢,這種生活環境,吃多少東西好東西才能補回來。”

“我覺得這事兒有點玄,”田艾珺膽寒地搓了搓胳膊,“就為了建立醫療檔案,也不用抽這麽多血吧,你說基地的人,不能拿咱們的血液幹壞事吧。”

田艾珺的話一說完,旁邊排隊的居民全都轉過頭盯著她。

“看什麽,我就隨口那麽一說,你們就不懷疑嗎?”田艾珺不自在地嘟囔了一句。

“小艾,”倪松看著周圍人不友善的目光,立刻拽住她,在耳邊輕聲說道:“別說了,這裏的人幾乎都被洗腦了,基地現在就是他們的救世主。”

“爸爸,文文也要抽血嗎?”方文看著越來越近的粗針管,不由得害怕道。

“文文不要怕,”文崢揉了揉兒子的小腦袋,指著隔壁隊伍裏的孩子,“你看,別的小朋友也要抽血。給醫生看過,就不會生病了。”

“是啊,文文,男子漢要學著勇敢點。”王月在一旁鼓勵道。雖然她也覺得不安,卻不能在孩子面前表現出來。

“下一個。”戴著口罩的醫生面無表情地喊道。

蘇挽吐了口氣,認命地挽起袖子,把胳膊伸進窗口。

護士抽血時,醫生拿過她的身份銘牌掃出一排識別碼,自動打印在檔案袋封口處。

“R體。”護士在顯微鏡下看過蘇挽的血液塗片,低聲記錄道。

醫生眼神微動,隨即在蘇挽檔案袋上貼了一張綠色標簽。

“下一個。”

蘇挽離開窗口前,若無其事地朝檢測室看了一眼,發現一排檔案袋上,除了各別幾個綠色標簽,全是紅色標簽。她心頭猛地一跳,隱約覺得那些標簽意義重大。

等胳膊上的針孔不再出血,蘇挽放下袖子,繞開進入醫療區采血的居民,站在出口處等著其他人。

沒一會兒,田艾珺倪松兩人先後走過來,身後跟著文崢父子。

原本眼圈通紅的方文一看見蘇挽就委屈得掉淚,張著手要她抱。

“文文,怎麽了,”蘇挽接過孩子,輕輕摟在懷裏,“護士阿姨打針疼嗎?給姐姐看看。”翻開袖子,果然看

見孩子胳膊上青了一塊。“真是可憐啊,”她親了親孩子的小臉蛋,“姐姐回家做好吃的,好好補償文文。”

蘇挽抱著孩子看著身後幾人,“快走,我有話問你們。”

帶著幾人快速離開醫療區,躲到公共設施綠化帶小樹林後面,蘇挽低聲問道:“你們采血的時候都聽見什麽了?一字不落的告訴我。”

田艾珺彎著胳膊,一臉不明所以,“什麽事兒啊?”

“護士看過你的血塗片後說過什麽?你還記得嗎?”

田艾珺仔細想了想,“沒說什麽啊,直接喊下一個。”

“那你的醫療檔案呢?貼什麽顏色的標簽?”

“這個我記住了,”雖然不知道蘇挽為什麽關註這個,倪松還是把見到的說出來,“我當時無意中看了一眼,是紅色封口。”

“你這麽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宋華回憶道:“我的也是紅色封口,好像大部分人都是紅色封口。”

“你呢?”蘇挽看向王月。

王月搖了搖頭,“我真沒註意這個,就覺得特別疼。”

“你問這個幹什麽?”文崢沈聲道。

“問題就出在這裏。”想到那些不詳的預感,蘇挽的情緒有些激動,“我的血液做過鏡檢之後,我清楚地聽見護士說了一聲R體,檔案袋也被封上了綠色標簽。R體代表著什麽?綠色標簽又意味著什麽?一排檔案中,只有大概千分之一的人是綠色標簽,其餘全是紅色。這兩者的區別,也許就是基地采血的意義所在!”

“蘇挽,你是不是想多了?”倪松有些不相信,覺得她異想天開。

“不是我想多了,是事實本就如此詭異!”蘇挽頂了倪松一句,又怕引人註意,隨後壓低音量。

“先回去。”文崢抱過方文,“你太累了,回去休息一下再說。”

“不管你們相信不相信,這件事決不會這麽簡單就完了!”蘇挽說完,也不管其他人的臉色,徑自朝生活區跑去。

“蘇挽這是怎麽了?”田艾珺納悶道:“還沒見她發過這麽大的脾氣。”

一行人也不知該說什麽,心情沈重地回到了生活區。

出了電梯口,文崢沒有回家,帶著孩子敲響了306的房門。

半晌,才見蘇挽沈著臉過來開門,“有事?”

“文文找你。”文崢把孩子往前推了推。

“姐姐,”方文癟著小嘴,“不給我做好吃的嗎,胳膊很疼……”

蘇挽揉了揉太陽穴,拉著孩子的手歉意道:“對不起,姐姐剛才一生氣忘記了,快進來。”

文崢合

上房門,看著蘇挽還在滴水的發梢,不滿道:你在洗澡?針口不能見水。”

“沒有,只是洗了頭。”蘇挽有些心虛,她每次心情不好都去祥雲裏泡澡。

“文文,你去看碟片,爸爸有話跟姐姐說。”文崢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拿著蘇挽給的零食,把方文送進臥室。

“哦。”方文乖乖進了臥室,隔著門縫小聲說道:“姐姐,別忘了文文還在。”

“忘不了。”蘇挽不由失笑,轉身來到飯廳隔間,拉開臺燈,坐在椅子上,“你想說什麽?”

文崢也跟著坐下,正色看向蘇挽,“說你父母。”

“你認為,”蘇挽皺起眉頭,“我現在還有心情考慮他們嗎。”

“今時不同往日。”文崢的聲音格外沈重,“如果你不想悄無聲息地在基地裏消失,就不能再回避這個問題。”

“你什麽意思?”蘇挽心頭一緊。

“我接下來要說的話關乎你今後的命運,你一定要仔細聽清楚。”文崢眉頭緊鎖,緩緩開口道:“我騙了你。我不是你父母的戰友,我只是一個雇傭兵,受命於保護兩名對國家有重要意義的生物學家。十年前,我的上任帶隊護送他們到皓月基地。在我接任後,一直借用戰友的名義替他們照看女兒。蘇挽,五年前我就認識你了。”

蘇挽被這突然而來的信息沖擊得頭暈目眩,“你是說,我父母就是那兩名生物學家?”

“是的,包括這次我能夠順利離開基地回撤離區找到你和文文,也是你父母從中周旋的結果,因為他們從來沒有放棄過你。”

“可這和我今後的命運有什麽關系?”蘇挽咬住嘴唇,盡量使自己平靜下來。

“關系重大。”文崢接著說道:“你還記得董一鳴嗎,還有孫麗麗,其實我們今天離得很近,他們就在封閉醫療區裏。你想不想知道他們為什麽沒有出來?我來告訴你。自病毒爆發以來,基地開始全力研究改善基因缺陷,攻克病毒傳播鏈,卻一直沒有顯著效果,直到董一鳴的出現。說的簡單些,如果把人體比作一個容器,把病毒比作水,那麽所有被感染喪屍病毒的人類都是密封性容器,而董一鳴這種失去部分能力的感染者,就是半密封容器。基地現在要做的,就是把這種稀少的DNA樣品覆制擴增,用以得到最珍貴的可以完全過濾病毒的隱性容器。”

“這就是所謂的R體?”蘇挽忽然覺得手腳冰冷。

“並不完全是。可只要你打上這個標簽,註定會成為試驗犧牲品。”文崢面上顯出一絲疲憊,“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你這些了。你想逃開這個命

運,只能依靠父母。他們就住在高層軍事區,如果你做好準備,我可以直接帶你去見他們。”

蘇挽一時間只覺得腦門疼得厲害,她使勁揉了揉太陽穴,無力問道:“你既然是他們的人,完全可以有更好的居住條件,為什麽還要留在生活區。”

文崢先是尷尬,隨即淡淡道:“文文在這裏,你父母也希望有人能看護你。”

“你們還真是用心良苦。文崢,你知道嗎,如果你早點告訴我這一切,我根本不會留在安全區,以至於落到今天的地步。”她整日提心吊膽,生怕別人知道祥雲的秘密,如今倒好,沒有祥雲,依舊逃不開小白鼠的命運。這叫什麽,人算不如天算?

蘇挽站起身,從櫥櫃裏摸出一盒止疼藥,合水吞了兩片,“我頭疼的厲害,你自己做飯給文文吃吧,材料都在冰箱裏。”

“你什麽時候去見父母?”

“事到如今,我還有得選嗎?”蘇挽揉搓著腦袋打開房門,“吃完晚飯我就跟你去。”

臥室裏,方文正看得歡喜,冷不防見姐姐走進來,連忙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姐姐過來!”

“好啊,文文看的什麽?”蘇挽掀開被子,蜷縮在他身邊。

“小蘑菇流浪記。”方文拍著小手,“第四集啦,不知道吃飯前能不能看完。”

“差不多吧。”藥效來得快,蘇挽昏昏欲睡,迷糊道:“文文乖乖看動畫片,姐姐睡一會兒。”

“嗯。”懂事的孩子見蘇挽合眼睡過去,立刻把音量調低,老實坐在一旁。

廚房隔間,文崢聽著屋裏的聲音越來越小,黯然起身,挽好袖子,將晚飯的材料整理出來。

冰箱裏的材料很豐盛,海鮮肉類水果蔬菜什麽都有,文崢突然覺得蘇挽當初說的話沒有錯,她自己完全可以活得更自在。

簡單弄了兩道菜,三個人安靜地吃過晚飯,將方文留在家裏繼續看碟片,文崢帶著蘇挽來到了高層軍事區。

“出入口令。”高層軍事區入口高墻外,站崗的士兵在檢查過兩人身份銘牌後朝文崢詢問道。

文崢從脖子上取下另一個金屬片,在出入閘口劃過,叮地一聲脆響之後,行人通道慢慢升起。

“敬禮!”士兵朝兩人行了軍禮,隨即推開一步,讓出通路。

文崢將金屬片重新戴好,領著蘇挽進入閘口。

比起普通居民生活的安全區,高層區裏另有一片繁華景象。

入口處幾乎占了一個樓區面積的風景花園,道路兩旁的聲控音樂噴泉,各類高級會所酒店藝術展覽館比鄰而居,隨處可見的名車,還

有那些衣著華麗好像要去參加酒會一樣的男男女女,處處充滿了奢華的貴族氣息。

“難怪要封閉管理,”蘇挽忍不住冷笑,“比起這裏,安全區平民的滿足感簡直卑微的可憐。”

“中心地區最高的大廈,就是最高軍事指揮官的居所,其中還包括不少撤離的軍政兩派人物。”文崢邊走邊說道。

蘇挽看著遠處霓虹閃爍的高樓笑得別有深意,“住的那麽高,果然是最高指揮官。”

“右面別墅區是基地高層管理人員居住地,你父母住在五號別墅。”文崢在住宅區入口登記訪問名單後,領著蘇挽摁響了五號樓的門鈴。

“哪位?”一道蒼老的聲音從呼叫器裏傳來。

“教授,我是文崢。”

呼叫器關閉之後,別墅自動門立即打開,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站在一樓大門口朝文崢問道:“小文,這麽晚過來,是不是蘇挽有事?”

文崢沒說話,邁開一步讓出身後的蘇挽。

蘇教授不敢相信地摘掉眼鏡,使勁揉了揉眼睛,“挽兒?是挽兒嗎?”

蘇挽木然地站在門口,和那位老人四目相對。

“老蘇,你剛才喊什麽?我聽見你喊挽兒?”一位面容憔悴系著圍裙的中年女人從門口擠出來,急忙朝四周張望。

“她,”蘇教授顫抖著雙手,奔下臺階,“蘇挽,真的是你!”

“挽兒!”蘇教授夫妻倆各自抱住蘇挽,眼含熱淚道:“你個丫頭好狠的心啊,這麽久都不來看爸爸媽媽一眼,你是不是不打算認我們了?!”

蘇挽低著頭不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她還真是這麽想的。

文崢見周圍有人看過來,勸道:“蘇教授,吳教授,進屋再說吧,這裏人多。”

“對,對,”蘇教授擦了擦眼淚,“進屋說,進屋說。”

蘇挽被兩夫妻擁著走進了客廳,手足無措地坐在沙發上。

“挽兒,”吳教授一張嘴又是滿眼淚,“媽媽,媽媽對不起你,可媽媽沒辦法啊。當初,當初也是一言難盡……”

蘇教授戴上眼鏡仔細打量了一下蘇挽,“長大了,漂亮了,和你媽媽年輕時真像。蘇挽啊,你知道你的名字怎麽來的嗎,當年你媽早產生下你,貓仔一樣大,怕養不活,才給你起名叫做蘇挽,小名挽兒,就是為了能夠留住你啊!”他擡手擦了擦眼淚,“我們也是為了響應國家號召,沒辦法才,你不要怨我們……”

蘇挽看著與記憶中大不相同的父母,心中百感交集。說不怨恨是不可能的,可要說怨,她該怨誰呢?怨天,老天給了她祥雲

;怨父母,父母在撤離之時並沒有扔下自己,還一直默默關心著。

半晌,蘇挽張開嘴,苦澀道:“你們不要哭了,我都沒哭,你們哭什麽。”

“挽兒,”吳教授握住她的手,“今晚留下吃飯吧,在爸爸媽媽這裏住一晚,行嗎?”

“吳教授,”文崢見他們半天說不到重點,忍不住插嘴道:“我今天來有要緊的事情找你們,關於蘇挽的。”

“等一下。”蘇教授搓搓鼻子,站起身朝文崢做了個手勢,領著三人來到書房,“現在可以說了。”

文崢也不耽誤時間,直接說道:“蘇教授,今天基地采血,蘇挽中了,是R體。”

“什麽?!”吳教授身形一晃,差點跌倒在地,連忙扶住桌子,上前搖晃著蘇教授,痛哭失聲道:“老蘇,你想想辦法!我們只有這一個孩子啊!”

“你們怎麽知道的?”蘇教授心口猛地一沈,顫聲問道。

“我看見了,綠色標簽,查看血塗片的護士也說是R體。我會怎麽樣,像實驗品那樣被監控起來嗎?”蘇挽輕聲問道。

“不會的,媽媽不會讓你變成那樣的,我們好不容易才見面,媽媽不會讓你變成那樣的。”吳教授喃喃自語道。

蘇挽面色平靜地看向蘇教授,她知道能夠決定自己命運的只有這個人。利用親情雖然有些卑鄙,可她真的不想在祥雲裏孤零零地老死。

蘇教授好像陷入沈思中,過了許久才慢慢說道:“蘇挽,爸爸會保護你的。他們只需要提取基因組,更何況基地不會只有你一個R體,爸爸一定不會讓他們傷害你的。我和你媽媽已經犧牲太多,絕不能再搭上你。”

聽到這句意料之中的承諾,蘇挽心底滿滿都是愧疚和感動,第一次主動握住了兩位老人的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