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九月，顧斐越來越忙。

長長的兩月暑假，葉昭昭花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補習數學，又預習完其他文科類課程。

在這期間，她和顧斐統共也沒見過幾面。

到了七月底，葉昭昭瞞著顧斐，膽大妄為地打著“中學生體驗社會生活”的名義去西餐廳應聘收銀員的崗位，卻不想經理以未成年和無經驗的理由毫不客氣拒絕了她。

她朝經理使了個眼色，又伸手比了個數，裝作非常老練的樣子和他商議道，“你就隨便給我安個位置，我看你們這兒也不是沒有未成年員工，你不說，我不說，誰能知道我成沒成年呢。”

經理被她半威脅半誘惑的一番話說得心生動搖，又見她出手闊綽，沒道理和錢過不去，猶豫了會兒就答應了她的要求。

畢竟也沒損害他的利益，還平白得了許多好處。

他找了個老員工帶著葉昭昭去了前臺，讓她耐心點手把手教她。

交代完這一切，他觀察到葉昭昭似乎是誠心來餐廳工作的，對忙裏忙外的她搖了搖頭，不明白這些有錢人到底是怎麽想的，純屬吃飽了撐的來找罪受。

不過事不關己，只要她不是特意來砸場子的，不出大錯就行。

葉昭昭靠倒貼錢得到了這份工作，但也沒想讓人把她當大佛似的供著，所以她十分仔細地聽有經驗的老員工給她講解工作職責，接受崗前培訓。

現在時間正早，店裏還沒有客人，她就坐在角落裏練習驗鈔數錢登賬之類的基礎操作。

等顧斐到店後，看見葉昭昭已經換了身工作服在前臺坐著，一眼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雖然他已經明確表示過這件事情不用她插手，但她大概還是想用這種方式來表明他能夠做的，她也一樣可以。

她固執地在用自己的方式力所能及地幫助他。

這段時間裏不是沒有過閑得無聊的同學來餐廳打探情況，都被他有意忽視了。但心細如葉昭昭，自然不可能沒想過這一點。

她是設身處地的一直在關心他，為他著想。

顧斐幾步走到前臺，屈指敲了敲木制桌打斷她的註意力，面上看不出什麽情緒，“你怎麽來了？”

葉昭昭放下手中的賬簿，猛然擡頭，對著他沒來由地慌了，立刻張嘴胡謅道，“我來勤工儉學，嘗試社會實踐，賺點零花錢。”

顧斐的表情明顯淡了幾分，聲音沈悶，帶著不容置喙的嚴厲，“別胡鬧，快回去。”

葉昭昭又垂下了頭，看起來柔柔弱弱，萬分委屈地對著他裝可憐，“你兇我。”

顧斐擡手揉了揉眉心，“我沒有。”

葉昭昭：“我就在你心裏怎麽會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顧斐：“……”

他緊繃的下頦被葉昭昭逗得放松些許，口中卻仍然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乖，聽話。”

葉昭昭難得聽見他哄人，但沒有輕易被迷暈了頭，依然堅持要在這裏工作，“我已經和經理說好了，就在這兒做這一個月的兼職。”

她飛快地轉動大腦，又想出一個自認天衣無縫的完美借口，“我不是數學不太好嘛，還可以順便培養數字敏感度，就當我是來認真學習的。”

顧斐不肯松口，一心想讓她走人，“快回家去，我的事我心中有數。”

葉昭昭站在前臺不肯移位。

兩人開始無聲對峙。

餐廳裏突然來了客人。

聽到動靜，顧斐警告性地看了她一眼，才走去更衣室裏換衣服，葉昭昭背對著他張牙舞爪吐了吐舌。

剛才她只顧著和顧斐說話，沒註意來的那幾人，等他們一路走到近前了，才發現是一中的學生。

柳湘南正在其中。

見到葉昭昭，她誇張地用雙手捂著嘴，仿佛看見了什麽百年難得一遇的天下奇觀，先對葉昭昭打起了招呼，“喲，我沒看錯吧？葉大小姐怎麽還紆尊降貴到餐廳來打工？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麽事，竟淪落到要靠你出來掙錢？”

葉昭昭自上次和她公然撕破臉後就再沒和她說過話，更沒有再產生任何交集，也就不可能存在什麽恩怨糾葛。

所以，她來到這裏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顧斐。

但誰也說不準她的具體意圖。

葉昭昭打算敵不動我不動，先看看她到底想做什麽。

算柳湘南今天不走運，正巧撞上了她上班第一天。

瞧她這陣勢，來這兒準沒好事。

看來，她的擔心也不是多餘的，她不在的時候，顧斐一定面對了更多這樣難堪的場景。

平時大家都在學校忙著學習，也沒人閑著無聊來鬧事，現在暑假得了空，各路牛鬼蛇神都鉆了出來。

她無比後悔沒能更早下定決心來陪著顧斐，讓他一個人承受了這麽多。

葉昭昭皮笑肉不笑地對她刻意挑釁的話置之不理，轉而詢問道，“不知道你們幾位？有沒有預約？”

另一個女生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朝四周環顧一圈道，“顧斐呢，不是說他在這裏打工嗎？怎麽沒見到人？”

葉昭昭挺胸收腹深深吸了一口氣，盡量保持著得體的標準微笑沒有發作，“你好，如果你是來找人的話，不知道有沒有提前和他聯系，現在是我們的工作時間，可能不太方便。”

柳湘南吃驚地看著她，不知道葉昭昭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麽藥，都被人欺壓到頭頂上了還能做到無動於衷，完全不似她往常直來直去的行事作風。

她想起曾經聽到的某些傳言，了然挖苦道，“你追人追到這份上也是不容易，可是人家顧斐領情嗎？你就是再追個百八十年，他也未必會對你動心。我以過來人的身份好心勸你一句，還是早早歇了這份心思，免得在這兒丟人現眼，徒惹人笑話。”

葉昭昭努力憋著笑，也沒對她露底，配合地雙手抱拳做了個揖，“多謝前輩的提點。”

柳湘南頓時被嗆得說不出話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誰都能聽出這聲“前輩”可不是什麽好詞，嘲諷意味十足。

讓她又想起了之前那些不太愉快的往事。

但她看到葉昭昭如此落魄的樣子，權衡利弊之下，還是不想放棄眼前的機會，繼續挖苦道，“你爸媽知道你這麽低三下四苦追男人的樣子嗎？我都替他們感到丟臉。”

葉昭昭一臉高深莫測地把玩著手上的戒指，正想反擊她是不是五十步笑百步，顧斐已經換好服裝走了出來，也不知道將她們的對話聽去了多少。

他走過來對著眾人十分禮貌道，“工作時間本來不想處理私人問題，但是我有必要澄清一下，她的父母恐怕不會因此感到丟臉，因為是我先對她動心，低三下四追了她百八十年。”

“……”

“我操。”

大廳裏俱是狠狠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

他們原本是想來看顧斐的笑話，卻沒想到收獲了更令人意外的爆.炸性消息。

顧斐的表情，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一個男生來回打量兩人，片刻後將目光放在了顧斐身上，“沒錢還學人談什麽戀愛，就你這水平，玩得起嗎你？”

葉昭昭不耐地瞇起了眼，轉動著手裏的戒指，開始思考倘若和他們動起手來而丟了這份工作到底值不值得。

說她無所謂，可是她不能容忍他們說顧斐半點不好。

先前她已經給足了他們臉面，可這群人非但沒有收斂，還一而再再而三挑戰她的底線。

她被面前的這群人將本來就不多的好脾氣磨得半點不剩，搶在顧斐開口前懟了回去，“沒腦子還不用點功學習，就你們這水平，以後是準備去混工地搬磚還是提前來觀摩學習當服務員的經驗？”

“或者說，要不跟我來活動活動筋骨，消耗消耗多得沒處使的精力？”

她說著，歪了歪頭從櫃臺裏走出來，靈活轉動兩只手腕，指節嘎嘣作響，大有以一挑幾的磅礴氣勢。

男生悻悻住了口，他倒不是說不過葉昭昭，而是忌憚她背後那幫人，不想平白惹禍上身。

據說葉昭昭常年和隔壁職高的混在一起，那些人動起手來兇殘無比，隨隨便便就能將人打個半死不活。

不管傳言真假，葉昭昭平時在校內的霸道囂張他還是有所耳聞。男生心有顧忌，不敢和傳說中的大佬作對，努努嘴示意眾人跟他一起出去。

其他人大老遠跑來樂子沒找著，還差點惹了一身騷，也跟著一哄而散。

柳湘南滿面覆雜地看了他們一眼，最後一個離開。

她今天來，確實也是抱著羞辱顧斐的想法。

曾經她攔著他當眾告白，他卻絲毫沒給她臺階下，讓她成了廣大女生中的笑話。

風水輪流轉，當她以為現在的她已經重新有了底氣站在顧斐面前，卻不想出現了一個葉昭昭。

她也曾不甘心地想過無數種可能，想看顧斐會不會自打臉談戀愛，或是如他所說到畢業。她早已想過了眼前的結局，可被打臉的人是她，輸的人還是她。

她今天的所有計劃悉數泡湯，所有念想也再度落空。

她似乎註定了會一直敗在葉昭昭手上。

等那群人徹底散了，葉昭昭才神色一轉，擔憂問道，“你沒事吧？別把他們的話聽進去。”

“有你罩著能有什麽事？”顧斐似笑非笑地伸手捏住她的後脖頸，學著她剛才熱身的姿勢幫她按摩，宛如大佬手下殷勤服務的小弟，“你挺能耐的啊昭姐，是不是從來都只會把我的話當耳旁風？”

葉昭昭聽見他頭次這麽喊著別人給她取的諢名，有些難為情地遮住了臉，十分窘迫地只露出一雙乖巧的大眼睛從指縫裏看著他，“我知道錯了。”

顧斐“呵”地輕笑出聲，好整以暇地問她，“錯哪兒了？”

葉昭昭非常自覺地一一數列她的罪狀，並進行了深刻反思，“不該做事不經過腦子，凡事一定要三思而後行；不該一時沖動就想和別人動手，這種危險的想法想都不能想，想想也有罪。”

“嗯，還有……”顧斐撥開她遮在臉前的手，溫柔地為她理了理額前散亂的碎發，“你要永遠記得，下次不要再擅作主張，我會擋在你面前保護你，這是我應該做的事，而不是你。”

你要明白的是，我一直都想成為你的盔甲。

而從來不是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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