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昭昭快要不能呼吸。

她極度缺氧，就像擱淺在淺灘上的魚，無力動彈，只能迷迷糊糊攀著顧斐的脖子任他隨意動作。

深夜的小區裏沒有多餘的人，旁邊的花圃裏，臘梅開得正盛，清冷幽香的氣味隨風四溢。

她卻什麽也聞不出來。

葉昭昭閉著眼，她的視覺，聽覺全已麻痹，於是，觸覺在靜謐無聲的環境裏變得更加清晰。

炙熱的氣息在空氣中無形發酵。

顧斐的唇舌像一簇簇火苗燃燒在她唇上，游走之處滾燙驚人，她柔軟的唇瓣被他吮得發麻。

當顧斐又輕舔到她的唇珠後，葉昭昭沒忍住輕嚶出聲，她被他誘惑得想要更多。

但顧斐只是淺嘗她的唇瓣，並未再深入，聽見她的聲音就立即退開稍許，松開了她。

葉昭昭睜著濕漉漉的眼睛望著顧斐，水光瀲灩，像是不滿他的戛然而止，迷茫中又帶著無聲索求。

強烈的欲望再次覆蘇，顧斐眼神暗了暗，用指腹蹭上被他吻得濕潤泛著水光的唇。

但他只是摩挲兩下就收回了手，不敢多加停留，拼命忍住多餘的貪念。

再這樣下去他會無法控制自己，沒完沒了。

才第一次，他不想太過唐突，嚇到她的小姑娘。

葉昭昭在顧斐收回手後，殘餘的理智漸漸回籠。

她揉揉通紅的鼻子，呼吸了好幾口新鮮空氣。

剛才真是憋死她了。

如果顧斐沒有及時松開她，她一定會因為腦子缺氧做出什麽過火的行為。

想想都無地自容。

顧斐看見她深呼吸的舉動，語氣中帶了點故意為之的調侃，“才接個吻而已，連換氣都不會了？”

“我只是鼻子被凍僵了”，葉昭昭覺得有必要挽救一下自己的形象，裝會兒矜持，以表示主動的一方是他。

她來回撫摸著唇瓣，回想起那些令人臉紅心跳的場景，對顧斐小聲嗔罵道，“大流氓！”

“哦？剛才還想張嘴的人是誰？”

“我那也只是試探著換氣而已……”

“嗯”，顧斐意味深長拖長了尾音，“孺子可教也，你最好盡快適應，畢竟——”

畢竟以後的日子還長著。

次數還……多著。

葉昭昭短促尖叫一聲，用雙手捂住臉，紅暈從臉頰，耳朵，一直蔓延到頸間。

她似乎，發燒了。

顧斐知道她害羞得厲害，不再逗弄她。

他脫下寬大的大衣外套披在她身上，“快上樓吧，別凍感冒了，這麽大的人還胡鬧。”

“我陪著你吃完再走，順便把保溫盒帶上去。”

葉昭昭說著，從顧斐手中搶過保溫盒揭開了蓋子，她用勺子舀起一顆湯圓湊到顧斐嘴邊，“快吃吧，難道你還想我餵你不成？”

顧斐順勢從她手中接過湯匙，怕她著涼，林敏又催得急，他一口吞下一個，想快些解決。

葉昭昭和他一起坐在路邊木椅，搓手望著他，“別急，慢些吃，你冷不冷啊？”

“不冷。”

顧斐咬破一顆速凍湯圓，黑芝麻餡的流沙立即爭先恐後湧出來，入口軟糯香甜，齒頰生香。

因為一直盛放在保溫盒裏，耽擱了這麽會兒也絲毫不見冷卻，吞進肚子暖意融融。

他舀起一顆湯圓伸向葉昭昭，詢問她，“你吃過了嗎？要不再吃點暖暖身子？”

葉昭昭下來得匆忙，剩餘的湯圓還在鍋裏，恐怕早已粘成了一團，再上去肯定也冷了。

她咽了咽口水，有些不好意思地指著湯匙問道，“可以嗎？”

顧斐一臉坦然，“現在才問這個是不是有些晚了？”

經他一提，葉昭昭又想起了那個吻，唇上殘留的感覺還在，頓時雙頰發熱。

她湊近了些，就著顧斐的手一口咬下了湯圓。

顧斐怔了一秒，停下想收回去的手。

葉昭昭看他的動作和表情，才明白顧斐的意思是讓她接過湯匙自己吃，但她一時間沒想那麽多，以為顧斐是要餵她。

兩人都沒有說話，漸漸的，微妙的氣氛在他們之間滋生。

葉昭昭低低咳嗽了兩聲，她隨口找話轉移顧斐的註意力，“怎麽樣？好吃嗎？”

“還行。”

“哦，我覺得還沒有你的嘴甜。”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好像吃起來更甜了。”

“啊！你別誤會！我就是表達它很甜！”

葉昭昭恨不得煽自己一巴掌，瞧她這張破嘴，在顧斐面前胡說些什麽，還嫌不夠尷尬嗎？

她本來是想緩解氣氛，沒想到弄巧成拙，抖機靈抖過了頭。

這下再沒人可以救場了。

葉昭昭還在想辦法試圖挽回沒經大腦說出口的話，就聽顧斐耐人尋味地問道，“你是不是……”

“啊？”

“真的還那麽意猶未盡？”

“我也不是……不能再來一次。”

顧斐將只剩下湯水的保溫盒擱置在一旁，站起來走到葉昭昭面前。

他雙手抵在葉昭昭兩膝旁彎下腰，將她整個人困在胸懷裏，兩人近距離臉貼著臉，呵出的白氣交纏在一起，不分你我。

顧斐的眼睛裏滿載柔情，像深不見底的未知汪洋，快要將她整個人溺斃。

葉昭昭受不住這磨人的陣仗，連忙將目光移向他身後。

可顧斐卻越靠越近，兩人差點挨到彼此的鼻尖，她的註意力又不自覺全被他散發訊號的薄唇所吸引，那種心悸的感覺再次強烈湧上心頭。

像安靜的房間裏不斷擺動的時鐘，滴答滴答，她默默數著拍子。

葉昭昭緩緩閉上了雙眼。

她的雙手緊緊揪住顧斐的外套下擺，食指和拇指緊張地隔著布料搓弄。

等了一會兒，顧斐還沒吻下來，葉昭昭又不敢在此時睜開眼睛，心裏像有只小貓調皮地伸出利爪在抓，頓覺煎熬難耐。

忽的，耳畔一熱，卻是顧斐清冷的嗓音，染上了點調笑的意味，“今天真不行，我先回去了。”

葉昭昭立即睜開雙眼蹦了起來。

聽到他惡趣十足的話，她才知道自己又被面前這個人給耍了。

“你回去就是了，和我說什麽，我又不需要什麽吻別。”

顧斐一聽就知道葉昭昭在鬧別扭，剛才他只是純粹想逗逗她，卻忽略了她的感受。

他沈心靜氣，摒棄多餘的雜念，對她解釋道，“不是我不想……”

“而是，再繼續的話，我就沒辦法離開了。”

……

顧斐到家後，沒料到深夜三點，林敏還開著燈在沙發上坐著等他。

電視機裏在循環播放廣告，林敏半闔著眼，像是已經睡了過去。

顧斐開門的動靜也沒吵醒她。

他拿過茶幾上的遙控器關了電視，輕輕喊醒林敏，“媽，我回來了，您快進房睡吧。”

林敏雖然困得不行，但潛意識裏還在等人，所以顧斐輕輕一喊就清醒了。

“你還知道回來啊？看看現在都幾點了！我打了你多少個電話！你不說一聲就半路跑了，多讓父母擔心？”

“說說吧，你去哪兒了？”

林敏一睜開眼睛見到是顧斐，無數責問連珠炮似的吐出來。

顧斐閉了閉眼，打算暫時隱瞞自己和葉昭昭的事，“我就和幾個同學去江邊看了會兒煙花。”

“看煙花？你們幾個人？”

“沒幾個。”

“沒幾個？有女生吧？”

“……沒。”

“沒女生？你騙三歲小孩兒嗎顧斐，你們幾個大男生半夜跑去江邊看煙花？”

林敏帶著慍怒的臉上擺明了不信他說的話，顧斐不得已又撒了個謊，“在那之前我們先玩了會兒牌。”

頓了頓，怕林敏會多想，“沒賭錢。”

“你挺行啊，大學還沒著落就開始沾惹這些東西，我不管你是去打牌看煙花還是談戀愛了，等你考不上名牌大學你就知道我今天這番話到底是不是在害你！”

林敏的眼神變得越來越銳利，“我本來以為你是個好孩子，不需要我多督促，但是你太讓我失望了，這個寒假你就別出去了，給我在家好好學習。”

顧斐半天無法出聲。

他沒想到隨意撒的一個謊會將他推入更進退維谷的絕境。

也或許，林敏不滿他深夜晚歸，不管他用什麽借口，她都會借題發難。

但追根究底，還是他當時沒有處理好，接到葉昭昭的短信就頭腦發熱趕了過去，沒和父母報備好讓他們睡不著為他擔心。

客廳的白熾燈下，顧斐清晰看見林敏的發頂又鉆出幾根遮也遮不住的白發。

人到中年開始衰老，風華不再，這一切或許都很尋常。

但他知道，她比同年紀的婦女顯得更為蒼老樸素。

每逢過年，她總是為他和顧明生添置新衣，自己卻總是來回換著那麽幾件舊衣服。女人不管多大年紀都愛打扮，但她偏不，除了衣服外，自顧明生出事以來，她連保養都忽略了，梳妝臺上總是那幾樣便宜的護膚品，更別提多餘的首飾珠寶。

她的一顆心，永遠撲在丈夫和兒子身上。

操勞得多了，皺紋也越來越多。

當年，顧明生出車禍導致神經受損，雙腿沒有知覺站不起來，積極覆健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恢覆。他始終無法接受殘疾的事實，變得日漸消沈。

後來，他甚至脾氣暴躁拒絕接受治療，不願意見人交流，是林敏帶著他去看心理醫生，無視他一再的離婚要求，直到精神狀態逐漸好轉。

他的父母都是小學教師，平時也沒掙多少外快，家底薄薄，不足以支撐那麽高昂的天價費用。

林敏那會兒時常醫院家裏兩回跑，照顧兩個人，很快就形容憔悴，卻說什麽也不要自己多幫忙，只叮囑他安心上課。

她這些年沒少低頭哈腰向親戚們賠笑臉借錢，為這個家瞬間老了好幾歲。

他的父母，因為這巨大的變故嘗盡人世百態。

這幾年，是林敏一直支撐著這個家。

無論她對自己再怎麽嚴苛，顧明生的病情再怎麽嚴重，她也從沒有想過拋棄他們。

爺爺家的那場聚會，讓他看見了林敏的脆弱，她曾經也是鮮妍的大美人，卻為家庭放棄了所有。

顧斐心情沈重，幾度想張口又不知該怎樣說。

他不想再和母親產生爭執，她為這個家付出得夠多了，她肩上的擔子一點也不比他輕。

還記得他曾經在書上看到過一句話，“當上帝賜給你荒野時，就意味著，他要你成為高飛的鷹。”

他多想一夜成人，再多一點能力，成熟到可以完美解決好所有的事。

可是他還不能。

顧斐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抒發出心中的郁結，對林敏道，“我會在家好好學習。”

“但是媽，請您相信我，我有自己的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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