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夕陽西下，天空被一片粉色的晚霞柔柔覆蓋。

顧斐從教師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

一中不勉強走讀生上晚自習，下午第三節課後，不少學生陸陸續續離開學校。

顧斐回到教室，留下來打掃衛生的值日生正準備離開。

他走後，空蕩蕩的教室裏只剩下顧斐一人。

顧斐收拾完桌面的書，將所有課本沿邊緣線摞得整整齊齊，才挎上雙肩包離開。

他沒有直接出校，而是從教室所在的二樓往上好幾層到了致遠樓頂樓。

頂樓是一間雜物間，銹跡斑斑的鐵門上，門鎖不知被誰撬壞了，一直也不見修理。

輕易打開門，外面是空曠的天臺。

老舊的水泥墻上攀滿了爬山虎，微風一吹，綠波簌簌而動。

顧斐走到不起眼的拐角處，將背倚向陽臺。

這個地方很僻靜，人跡罕至。

從現在站著的角度，可以看見一中前校門外繁華的街道，此時華燈初上，車水馬龍，處處透露著繁華喧囂。

老師的話還在耳邊回響，顧斐收起心中翻湧的情緒，煩躁地點燃手中的萬寶路。

煙霧在風中隱隱約約。

樓梯口傳來一些響動，有一群人吵鬧紛爭的聲音。

葉昭昭接到可靠線報，和一群小姐妹在操場成功堵到柳湘南，不由分說就抓著人往老基地走。

有路過的學生好奇打量，被葉昭昭等人惡狠狠一瞪，又畏畏縮縮伸回了腦袋。

一路行至天臺，見周圍沒有其他人了，葉昭昭將人往墻上重重一推，“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有本事就別和七中那混球分手，不然我有的是時間找你麻煩？”

柳湘南歪著頭，黑長發遮住大半張臉，露出不屑的神情看著葉昭昭等人，“你們也就這麽點膽量，以前有方哥護著我，哪輪得到你們這麽囂張？”

葉昭昭一聲冷哼，由上而下睥睨著她，“你當初搶人男朋友的手段我們可比不上，是阿詩這個傻子，念著從前和他的情份不讓我動手，現在麽……”

後面的女生趾高氣昂瞧著柳湘南，嘲笑聲此起彼伏。

葉昭昭眼神極冷，伸出修長的兩指放在柳湘南臉頰邊摩挲，冰涼的觸感刺得她一縮。

不等她反抗，又慢慢往下滑動至領口最近的兩顆衣服紐扣上。

柳湘南顫抖著嘴唇，連帶著聲音也發虛，“你……你要做什麽？”

葉昭昭沒答，手上繼續動作。

剛解開第一顆，旁邊的人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紛紛打開手機攝像頭。

意圖不言而喻。

柳湘南的身子越來越抖，拼命按住葉昭昭作亂的手，終於忍不住驚恐地哭喊求饒。

事實上，從她被這些人找上時，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她以為左右不過是挨一頓皮肉傷的事，沒想到她們卻用上了其他手段。

葉昭昭靠近她耳邊溫柔地說，“剛剛不是還挺硬氣的麽，怎麽這麽快就認慫了？好好給阿詩道個歉，興許我們還能考慮原諒你。”

柳湘南憤怒地看著面前的一幫女生，她們無動於衷，沒有一個會上前幫助自己，對眼前的場景似乎司空見慣。

她認命地閉上眼睛，當著眾人的面緩緩跪了下去，再睜開時，雙眼赤紅充血。

“對不起，我不該故意勾引你男朋友，是我不知羞恥……”

“說大聲點，還有，你這是道歉給誰聽？”

柳湘南哽咽著，朝阿詩所在的方向在地上重重磕起了頭，堅硬的水泥地凹凸不平，不一會兒，她的額頭就滲出了血。

葉昭昭沒料到她會有此番舉動，見人也折騰得差不多了，問其中一個女生道，“阿詩，你看怎麽樣？”

叫阿詩的女生雙手抱臂走出來，用手抵著葉湘南的額頭向上仰，狠狠給了她一耳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當時我也苦苦哀求你，可是你呢，當著他的面狠狠給了我一耳光，罵我是沒人要的破鞋。”

頓了頓，絲毫不為所動，“你是罪有應得，也別想奢求我的原諒。”

柳湘南聽到這裏已經呆住，她又伸出手瘋狂抽自己巴掌，“別……別，我真的知錯了，我把欠你的全都還給你，你就行行好，放我走吧..……”

她下手沒敢留餘力，五指印深深嵌在臉上，兩邊臉頰似發酵好的饅頭般膨脹起來，紅腫得老高。

葉昭昭轉頭望向阿詩，見她含淚不再看柳湘南一眼，知道她心軟不願將事情鬧大，便打算口頭警告後就放人離開。

柳湘南手上動作更賣力了，好像感覺不到任何疼痛，眼神卻瞅準葉昭昭偏頭這個空檔，站起身扯住她的頭發就往墻上撞。

葉昭昭頭皮發麻，早防著她耍花招，長腿一擡，膝蓋就頂在柳湘南小腹上。

她今天穿著短裙，動作幅度又大，顧斐在墻後角落，一眼瞧見她的底褲。

白色的。

真是無聊透頂。

顧斐優雅吐完最後一口煙圈，將煙頭在地上摁滅，旁若無人地走了出去。

葉昭昭她們沒料到這裏還有人，就連柳湘南也呆楞了幾秒。

等她反應過來，連忙激動地跪著上前，口中慌不擇言，“顧斐，請你救救我，救救我……”

顧斐看都沒看她一眼，好像周圍的人和景色都是空氣，他一手插在校服兜裏，一手拉開沈重的鐵門。

剩下的人面面相覷，有人看看哭得喘不上氣的柳湘南，又看看葉昭昭，“昭昭，這下怎麽辦？那人好像和她認識，會不會告密啊？”

葉昭昭咬了咬唇，囑咐人看好柳湘南，“你們把這事好好善後，別讓她以後亂說話。”

她對顧斐還不算太了解，印象僅停留在學習好脾氣爛，別的一無所知。

像他這樣的好學生，應該不會摻和自己這些破事，但隨即，她又記起他學生會成員的身份。

不過放學這麽久了，他不急著回家，一個人跑來天臺做什麽？

……

顧斐剛走到一樓，還沒出大廳，就被葉昭昭追上。

她踮起腳一把揪住他校服的後領口，“你給我站住，要是你敢把今天看到的事說出去一個字，我就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顧斐習慣性地皺眉，將白色衣領從她手中扯出來，又一一撫平上面的皺褶。

他冷淡地看著她，不發一言。

葉昭昭最受不了這種蔑視的態度，好像他絲毫不將她放在眼裏。

思索片刻，她換了副神情，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眼睛一瞬不眨盯著顧斐，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個表情，“我看到天臺角落的煙頭了。”

顧斐充耳不聞，快步走出教學樓，葉昭昭緊跟在他身後。

道路旁黃褐色的梧桐葉被吹得嘩嘩作響。

葉昭昭絮絮叨叨，“你要是再不答應我，我就去告訴老師，大不了咱們兩敗俱傷。”

顧斐揚了下眉骨，頭也沒回，“隨你的便。”

聲音譏諷，似乎不屑一顧。

葉昭昭徹底沒了脾氣，想到開學前和她爸的約法三章，一個頭頓作兩個大。

……

接下來的幾天安然無恙地度過。

葉昭昭卻對顧斐的關註密切起來，對他平時的作息了如指掌。

不僅是上下學的時間，連他一天去幾次廁所，什麽時候去都一清二楚。

平時最常找他的，除了一些心懷不軌的女生，就是隔壁重點班一個叫程昂的學霸。

這人葉昭昭也認識，他是一中初中部女生就愛討論的風雲人物。

和顧斐的氣質迥然不同，甚至可以說是兩個極端，如果說，顧斐表面看著清冷內斂，那麽他就是桀驁不馴。

不知道倆人怎麽認識的，好像還是顧斐要好的朋友。

連續觀察下來，葉昭昭發現這人言行規範，凡事都循規蹈矩，在學校除了學習還是學習。

除了那次意外被她發現的秘密。

她等了幾天，也不見顧斐有什麽動作，反倒是那天來請教問題的女生，又再次主動突擊。

葉昭昭坐在後面裝睡，實際卻在留心偷聽。

女生有了上次的經驗，事先聲明自己已經認真聽課，也提前百度，還特意找了道大難題。

葉昭昭心想這次顧斐總沒轍了吧，卻聽他聲音裏已帶了些許厭倦，“這題超出了你的智商範圍，除非，換個腦子。”

靠。

挺拽的啊。

葉昭昭轉頭就在網吧和姐妹們說起了這事。

旁邊的女生咂舌，“他是挺傲，但你該不會是看上人家了吧？這幾天總聽你提他，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葉昭昭作嘔吐狀，“我有喜歡的對象，他可比顧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旁邊女生笑，“就你那個連臉都不知道長什麽樣的雨中情人？”

葉昭昭推了把取笑的女生，“反正我知道，他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雖然沒看見他的全臉，但我對他有種天生的直覺，就算他化成灰擺在我的面前，我也一定可以認出來。”

周圍女生何時見過這樣矯揉做作的葉昭昭。

全都受不了地抖落一身的雞皮疙瘩。

葉昭昭眨了眨眼，揀回剛才的話頭，“都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討厭一個人，也不一定討厭他的全部。可顧斐這人，除了不對我胃口的臉蛋和學習勉強不錯，品行惡劣，別的一無是處。”

旁邊女生被她的話逗得樂不可支，還想再開她的玩笑。

葉昭昭示意她打住，害怕越描越黑，索性生硬地轉移話題，“我也是剛知道柳湘南為什麽和她那前男友分了手，原來啊，是她移情別戀，就差給人戴了綠帽子。”

阿詩在她對面，拿鼠標的手一頓，直接掛機。過了會兒，耳機裏傳來一片不明情況的咒罵。

葉昭昭小心翼翼瞟了眼阿詩的神色，見她不算難過，才繼續說，“聽說柳湘南在軍訓時碰到了顧斐，對他一見鐘情，從此沒少借機來教室看他。可她和其他女生沒什麽區別，顧斐也沒因為她貌美而多看她兩眼。”

“但她柳大美女自視甚高，顧斐激起了她的征服欲。人家越是不搭理她，她越上心，最後在操場攔著人告白了。”

“結果——”

周圍女生被她說得勾起了興趣，見她突然住了口，忙不疊催促她，“你別停啊，結果呢？”

葉昭昭轉眸一笑，模仿男生一板一眼，毫不留情的模樣，“這位同學，不好意思，早戀會影響我學習。”

沈寂幾秒，緊接著，爆發出一頓驚天動地的大笑。

連阿詩也忍不住開口，“你們班書呆子多，人也夠有趣的，這年頭還有這種人間寶藏？”

葉昭昭起初也不信，後來四處打聽，問了好幾個人，當時在場的都異口同聲保證確有此事。

她想起顧斐出眾的面容和寡淡的嗓音，卻忍不住幻想他骨節修長的手指，夾著煙吞雲吐霧的樣子。

搖了搖頭，將那人趕出腦海。

末了，低聲咒罵一句，“還挺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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