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隊警惕地看著許念冰， 覺得她很詭異，突然出來說自己是心理咨詢師，現在又跟到醫院來……

她怎麽知道他們來了醫院？

“你怎麽——”李隊還沒說完， 電話突然響了， 只好先盯著許念冰， 同時接聽電話，“劉同志，什麽事？”

“那個孩子打傷我跑掉了！蔡姐去追，在警局門口的十字路口被車撞了， 我們現在失去了那個孩子的聯系！”另一頭姓劉的女警察特別緊張地跟李隊描述， 話筒裏還有陣陣鳴笛。

李隊顧不上許念冰，急忙跟身邊的下屬交代一下， 讓他看好那對父母，自己就急匆匆離開， 接著又轉回來：“許……小姐是吧？”

在小孩兒家門口許念冰拿出來的證書上有名字， 李隊只看了一眼竟然能記住。

許念冰笑著說：“是，李警官有事嗎？”

“你是不是知道那個孩子家的情況？邊走邊說。”李隊招呼一聲大步向前走。

“對， 我其實是失蹤那小孩兒的爺爺奶奶請來的，他們希望我能讓他們的孩子脫離xie教。”許念冰跟上李隊後解釋說。

醫院急診離門口很近， 說話間已經到了門口的停車場， 李隊上了駕駛座後給許念冰打開後車門：“那許小姐，你解釋一下為什麽他們要找你？而且來得這麽遲？”

許念冰坐進去後：“啊， 他們請的是一位道長， 但是那位道長覺得這不是心理問題， 就希望我來看看，確定孩子已經加入xie教的話就讓我幫忙報警，如果只是孩子調皮， 我就幫忙教一下，而且我來得算早了，要是那位道長來，大概現在還在路上呢。”

李隊聽完，從後視鏡看了下許念冰的模樣，而許念冰也大方給他看，她說的都是實話，怎麽問都一樣。

“那對爺爺奶奶，為什麽要請道長來？”李隊繼續認真開車，遲疑著問，“又不是抓鬼，請道長有什麽用嗎？”

許念冰無奈回答：“因為他們覺得，如果真的要信什麽的話，信咱們華夏自己的教，總好過信那些亂七八糟的。”

理由很有時代特色，老一輩的人不知道什麽是xie教，只能從自己的邏輯去理解，卻不知道，被洗腦的人，不是傳教就能解決的。

小鎮上從來沒有過xie教的事，大家就那麽宣傳，其實從來沒想過會發生在自己身邊，怎麽處理也不太清楚。

李隊只覺得一陣陣頭疼，他路上又給自己兩個下屬的女警員打了電話詢問情況，那邊是交警大隊的朋友接聽的。

隨後簡單包紮完的女警員才有時間把情況說清楚。

原來，兩個女警員準備了各種記錄讓小孩兒簽字，兩個人就轉身蓋章的剎那，那個孩子用手裏的筆直直就紮進了離自己最近的女警員手臂上。

這時候正是夏末，天氣熱，大家都穿的短袖制服，女警員手上血流如註，還不等制止小孩兒別把筆□□，就看那個小孩兒哢嚓就掰斷了那支筆，女警員那一瞬間感覺自己手上的肉都飛出來了。

另外一個女警員在遠一點的桌子給小孩兒倒水，聽見同事的慘叫，急忙過去制止，可沒小孩兒動作快，看著小孩兒沖出去之後自己自己也跟了上去。

結果門口的十字路口是紅燈，小孩兒直接沖過去眼看著就要被車裝到，女警員撲過去推開了小孩兒，自己被車撞倒在地，現在都躺在醫院裏沒脫離危險。

手臂受傷的女警員遲一步追出來，看到同事倒在地上，急忙沖過去用警鈴警示後面的車輛，同時聯系值班的交警大隊來處理情況。

跟李隊說完後，女警員還一陣陣後怕：“李隊，那個小孩兒不會出事了吧？”

李隊抹了把臉，說：“沒事，你先在醫院守著小蔡，我去他家裏看看。”

現在的電話聲音都大，許念冰能聽到電話裏的聲音，等著李隊打完電話。

掛斷後李隊忽然問：“許小姐，你覺得那個孩子……會回家嗎？”

“不回去，大概就要選擇飛升了。”許念冰輕聲說。

在xie教警示宣傳冊上，說那些被洗腦的信徒把死亡當成飛升，覺得自己用痛苦的方式死去就能飛升，回到天界成為神。

李隊顯然也想起了那個宣傳冊，他開始有些著急，可是醫院離少年的家挺遠的，一時半會兒還到不了。

“許小姐，你們這種什麽忙都幫的，應該有辦法吧？”李隊在又一個紅綠燈前停下問。

許念冰輕輕拍拍李隊的座椅靠背：“別著急，先找到人，回家看看，對了，你們剛才是先送他去了警局才去的醫院的吧？有告訴他你們去醫院找他父母嗎？”

聽許念冰這麽一問，李隊忽然就想起來：“說了，我們都以為他是個普通的小孩兒，就跟他說爸爸媽媽很快就能醫院回來了。”

那小孩兒沒錢坐車，現在的時間來看，他可能要去坐晚間公交車，就算沒錢，偷偷跑掉司機也沒辦法的。

李隊眉頭皺得死緊，開始跟交警大隊的朋友聯系，如果在路上看到那樣的小孩兒就趕緊控制住，還提醒他們，孩子已經信了xie教，讓他們小心。

不管如何，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人。

去到小孩兒家裏，爺爺奶奶還坐在屋裏呢，說著什麽看到警車重新到了門口，都很緊張。

爺爺走到門口：“警察同志，怎麽又過來了？是不是我孫子出了什麽事？”

“老爺子，他跑掉了，你想想，他一般會去哪裏啊？”李隊覺得，這種xie教應該有個大本營才對，不然很難對孩子進行洗腦。

然而爺爺奶奶都搖頭，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怎麽信的xie教，只知道好像某天開始，孩子就不對勁了。

原本很可愛積極的孩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起，開始變得陰沈、暴躁易怒，而且很容易對家裏人都罵罵咧咧的。

兩老一開始以為孩子青春期到了，畢竟這個時候的孩子脾氣都會變得很古怪，大家都這麽過來的，他們沒放在心上，對孩子依舊慣著。

可是孩子越來越不對勁，等兩老終於發現問題的時候，孩子已經完全被洗腦了，只是他們溺愛，又舍不得孩子受罪，都快控制不住了才想到應該幹涉一下孩子。

李隊聽得火大，不過不能對老人家說太過分的話，就留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對他們說：“我先留個電話號碼在這，如果他回來了，你們聯系一下我，我會馬上過來的。”

“好好，謝謝李警官。”爺爺趕忙接過李隊遞過來的便簽紙。

隨後李隊上車，載著許念冰又往醫院趕。

到了個路口，許念冰忽然說：“李隊長，不如回去警局周圍看看？他是個孩子，而且晚上的公交車很難等到一趟，說不定他還沒上車。”

李隊想了想，確實如此，就轉了個方向往警局去。

一直沒有新的消息來，李隊其實蠻緊張的，孩子一直沒消息，就可能出各種意外，車禍拐賣等等，都有可能威脅到生命安全。

警局門口的十字路口被封了，小鎮子警察只有幾個，兩個女警員受傷了，還有個警員在守著小孩兒父母那，李隊自己又要找小孩兒，連封路都是交警大隊那邊擠出人來幫忙弄的。

交警大隊的隊長看到警車過來，急忙過來說：“李隊，我這邊問了下目擊者，說那個孩子往那條路走了，我讓手底下的兄弟一路問過去，大概很快就能有結果。”

李隊終於放下半顆心：“辛苦了兄弟，回頭請你吃飯，這邊就交給你了。”

“沒事，趕緊去吧，孩子一個人大晚上到處跑，挺危險的。”

說完，李隊重新啟動車子順著路去追。

在開車找交警大隊隊長說的兄弟時，李隊對後座的許念冰說：“許小姐，如果你有什麽消息，希望你能提供給我們，畢竟人命關天。”

許念冰看向車窗外：“我沒什麽消息，我今天剛到的，小孩兒的爺爺奶奶也沒把孩子的生辰八字給我，就算我是算命的，我手空空的，也算不出來啊。”

聞言，李隊從後視鏡掃許念冰一眼：“許小姐，你們這樣的人，其實我們也有所耳聞，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李隊長，接單的道長，是在國家認證的道觀裏修行的，您放心吧，這一次如果不是沾了xie教，他不會把單子轉我手裏。”許念冰打斷了李隊猶豫的話，讓他放心。

李隊卻沒能放心下來：“如果是xie教，不知道還要怎麽處理，我聽一些老朋友說，這種進了xie教被抓到的人，一直都不會改變的，後來最終都是走向死亡。”

許念冰其實也是第一次接觸xie教，她以為來這一趟就是幫忙報警呢，結果現在跟著警察在找人，孩子的生辰八字沒拿到，根本算不了方位，加上她八卦推演不是很擅長，推了也不一定準。

最後孩子是被交警找到的，在好幾條饑街外的一個公交車站，那個站有趟郊區車，回來的時候會路過醫院，還真讓許念冰猜準了小孩兒想去醫院找爸媽。

交警特地換了身上的制服過去假裝要等公交車才騙過小孩兒，趁他放松警惕的時候抓到的人。

只是他們沒有手銬，只能這麽抓著他往回走，還好遇見了過來的李隊。

李隊有手銬，重新給小孩兒銬上了，把人放在後座的時候，還詢問許念冰是否要換到前座去，小孩兒比較危險。

許念冰拒絕了：“不用了，我想跟他談談。”

於是李隊在前面開車回警局，許念冰就在後面試圖跟小孩兒交流。

“你叫什麽名字？”

“你是男的女的？”

“你認識字嗎？”

……

許念冰問了一連串奇奇怪怪的問題，聽得李隊都覺得許念冰是不是腦子也有問題的程度。

“你怎麽問他這些？”李隊在紅綠燈的時候忍不住發問。

“我想看看他是不是已經不能跟人交流了，現在來看，確實是的。”許念冰無奈嘆氣。

小孩兒被手銬烤住之後就安靜下來，不知道在想什麽東西，看起來對什麽都不感興趣，李隊開車回了警局，這回謹慎了，直接把小黑人關審訊室裏，手銬也沒解開，銳利物品都收了起來，包括筆。

現在警局裏只有李隊一個警察，他還得通知下去說孩子找到了，其他照常進行。

借著這點時間的聯系，許念冰被允許去看著小孩兒，當然，李隊也在審訊室裏，沒敢走開，他擔心許念冰一個女孩子管不住半大少年。

許念冰看著小孩兒，忽然問：“你想成為神？”

這一次小孩兒終於有反應了，他擡頭看著許念冰，不過還是沒說話。

“你知道神什麽樣嗎？”許念冰凝視小孩兒的眼睛，“我見過哦，那些神，自由又任性，無拘無束，但是，你知道他們為什麽能成為神嗎？”

李隊覺得不對，急忙喝止許念冰：“許小姐，你在對小孩兒說什麽呢？你明知道他——”

話還沒說話，周圍忽然冷了下來，而許念冰的手上開出了花，她用花枝隔著桌子戳小孩兒的臉：“說啊，你想成為神是不是？”

旁邊看著的李隊猛地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不知道那花從哪裏來的：“變魔術嗎？”

小孩兒忽然掙紮起來：“啊！啊——走！你們都是惡魔！都該死！不信光明神的都是惡魔！我知道你們是惡魔，你們別想誘惑我！我不會上當的！”

手銬一頭銬住小孩兒的手，另一頭扣在桌子上，現在那個桌子已經隨著小孩兒的動作被拖得快散架了。

李隊急忙去制住小孩兒：“冷靜點！我們不是惡魔！哎喲，這小孩兒力氣怎麽這麽大？”

許念冰站起身，按住小孩兒的肩膀，掐著他坐下來，這一手驚呆了李隊 。

小孩兒疼得直接就叫不出來了，只能瞪著許念冰，眼裏都是血絲。

“我覺得我搞不定啊李隊，如果他還能交流，我還可以試著證明他信的神是假的，現在……”許念冰點了小孩兒的穴位讓他不能亂動後收回手，無奈坐回原來的位置。

李隊才明白剛才許念冰說的那些話是為了向小孩兒證明他信的神是假的，大概那個花也是別墅，可是小孩兒完全無法交流，他受到刺激就只會大吼大叫，說的話都聽不進去。

“這可怎麽辦啊……而且他是小孩兒啊，根據未成年保護法，他今天做的事也不能拘留他，放進少管所吧……好像也不太好。”李隊十分頭疼，怎麽就一個孩子信了xie教呢？

打不得罵不得，還得防著他自殺。

因為這件事，許念冰在小鎮停留了幾天，算是幫忙看看能不能把小孩兒救回來。

然而，不管怎麽教育，小孩兒都不為所動，他的父母出院匆匆看過孩子一眼就走了，因為他們要養家，因為別孩子砍傷進了次醫院已經花掉不少錢，再拖下去會丟工作的。

李隊當時勸父母留下來陪著孩子度過難關，兩夫妻卻只說，孩子不是還活著嗎？甚至有力氣打他們，能有什麽問題？

小孩兒最終還是留給了爺爺奶奶，爺爺奶奶一個勁說小孩兒受苦了，要給他做好吃的補補，還嘀嘀咕咕說警察局那不是人待的地方，肯定很辛苦雲雲。

回到家的小孩兒依舊沈默，不知道他看到現實多少，還是相信著他的神能來解脫他？

因為根本沒解決掉事情，算是白跑一趟，接單的道長自己出錢給了許念冰跑腿費，告訴許念冰說那孩子的爺爺奶奶撤回了單子，他們忽然覺得孩子喜歡就好，不是什麽大問題。

一家子都是奇葩，真不愧是一家人。

離開前李隊跟許念冰說他會看著那個小孩兒的，偶爾來做做工作看看，盡量避免小孩兒被xie教繼續傳教。

國家對xie教的管制一直很嚴格，後來許念冰又路過這個鎮子，想起來李隊，就去看他，聽說他已經到了快退休的年紀，還是趕在第一線。

許念冰找到李隊打個招呼，李隊認出來了模樣沒怎麽變的許念冰，感慨：“你們這種……應該是修仙了吧？都不會變的。”

跟著李隊走到安靜一點的地方，許念冰說：“不是，我在找我被拐賣的姐姐，不敢老。”

李隊一聽，沈默下來：“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沒事，已經很多年了，人大概已經死了，我就是覺得，能找到屍體就行。”許念冰笑著說，“對了，那個小孩兒怎麽樣？”

“死了……”李隊拿出煙叼在嘴裏，不點，就聞那個味解壓，“還不到十八歲，半夜自己拿刀在身上劃了很多道子，失血過多死的，因為家人拒絕，我們的法醫也沒能去給他檢查一下是不是非自然死亡。”

許念冰大概猜到了這個結果，那小孩兒不是長壽的面相，不過她對這種相面不太擅長，當時就沒說，覺得或許是自己看錯了。

“有查到他怎麽進的xie教嗎？”許念冰問。

李隊搖搖頭：“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家裏人不給查，說是那些都是遺物，得好好存放，而且一直沒有新的xie教受害者出現，我們也沒法順藤摸瓜把xie教的傳教點處理了。”

生活中有太多無奈的事情，警察救不了所有人，每一次看著人民死去，他們都覺得是自己的責任。

許念冰長出一口氣：“哎……家裏人怕丟人吧，覺得有個自殺的孩子很沒面子。”

李隊最後告訴許念冰，那戶人家其實還有一個孩子，是後來出生養在身邊的，只帶回來給小孩兒看過一次。

其實他有猜測，少年最終選擇自殺是因為那個多出來的、能陪在父母身邊的孩子，不過，什麽原因已經不重要了，家人不想查，孩子不想說，讓xie教鉆了空，造就了這場悲劇。

之後許念冰還見了幾次有xie教影子的單子，追過去看，發現那些被騙的孩子，在家多多少少都過得不順心，他們急切地找到一個承認自己的地方，即使那個地方並不好。

成年人進入xie教的理由千奇百怪，追求的目的也很多，還有專門求死去信的xie教，因為他們堅信神能讓自己沒有痛苦地死去。

目的原因不一樣，卻都有同一個信仰——被創造出來的、根本不存在的神。

許念冰跟許念水說：“我見過那些信了xie教的人，他們大多本質上是在求死，生活不如意，又不敢死，當聽說信教可以讓自己沒有痛苦地死去，還能飛升成神，就堅定地相信。”

信到最後，連自己都被騙了，這就是跟長生教不一樣的地方。

別的xie教，第一步是自己騙自己；長生教不同，它是直接改變了信徒的想法，換掉了信徒腦子裏的邏輯，讓他們相信自己好像生來就應該是長生教希望的模樣。

許念水滾來滾去，滾到個舒服的位置停下：“那你連個普通xie教的孩子就改變不了，怎麽讓那些人清醒過來？”

“不知道，可也不能就這麽讓他們毫無愧疚感地生活下去啊，好像別人白死了一樣。”許念冰皺著眉頭，不太高興地說。

不管許念冰怎麽想，目前是沒辦法解決掉那些已經被洗腦的人。

臨走前許念冰將黑衣人和珍珠都交給了許念水，讓她帶去給鬼王研究，那人對這些懂得比較多，知識儲備也多，肯定能研究出來的。

唐六一他們跟許念冰幾人同一天出發，在火車站告別，去往了不同的方向。

在火車上，唐雅悄聲問許念冰：“班長，那個鳳巫山療養院是什麽地方呀？我能去嗎？”

許念冰看向她，笑了笑：“能，那個地方挺特殊的，準確來說，那不完全算人間的地方，你知道的，有些地方跟現實總是隔著一層，那個鳳巫山療養院，大概就是這麽個地方。”

更詳細的，許念冰就不肯繼續跟唐雅說了。

唐雅特別好奇，就去纏木詭，希望她說給自己的聽。

木詭輕笑道：“你如果日後有機會去鍛煉的話，我跟二水肯定是不能跟你說的，你要自己去體驗那個地方的一切意外。”

“欸？我也要去嗎？”唐雅楞住，“我還沒能把針全扔靶子上呢……”

許念冰揉揉她腦袋：“早著呢，你想去的話，最少都得先找到自己能入的道。”

其實唐雅確實沒有特別高的修煉天賦，不過沒有天賦不代表不能修煉，只是需要更多的時間、磨難、苦練。

值得慶幸的是，唐雅是個很堅韌的孩子，在她的堅持下，說不定真的有奇跡。

火車路途遠，唐雅沒到半途就抱著被子睡著了，即使睡著了都記得許念冰和木詭跟她說過的話，緊緊抓著木針，如果有人這時候攻擊她，她還沒清醒就能把木針扔對方臉上。

木詭開始跟許念冰傳音：“二水，長生教的人那麽多，你覺得他們是怎麽來的？”

“戰爭吧，只有戰爭能讓那麽多人湊一塊，不然平時每個國家的人都看不起其他國家的。”許念冰也傳音回去。

“其實，我昨晚想了一下，如果將範圍定在戰爭時期的話，其實我告訴的人不多。”木詭猶疑道。

許念冰看過去，眼神一沈；“仔細說說。”

木詭嘆了口氣：“是這樣的，我其實大概在兩百年前就很少跟人交朋友了，不到百年的時間，對妖來說……真的很短很短……”

認真算起來，是滿人入關之後，木詭就不再試圖跟人深交了，她開著自己的點心鋪子，每十年換一處地方，盡量不讓人發現自己不會老去的事實。

十年又十年，木詭走了很多地方，甚至到華夏版圖之外的地方賣過糕點，不過都沒有走太遠，她偶爾想去看看那些轉世的老朋友，走得遠了，說不定趕不上對方的生命輪回。

戰爭來得算有預兆吧，木詭經歷過太多的朝代，當人們開始奢靡頹廢的時候，這個朝代就要進入尾聲。

木詭回到了華夏，在上海開了家不起眼的高點鋪子，那個時候，上海雖說也亂，卻比其他一個個消失的村莊和城市更安寧些。

那些年裏，有人會闖進她的店裏，打砸、搶錢，也有過來逃命的人。

作為一只妖，她不會管這些，只是偶爾受著傷來的人，很有禮貌的話，她會伸出援手。

百年裏，她救下了不少人，那些人有時候能回來的話，會給她帶一束花和一些錢，告訴她，不如去安全一點的地方賣糕點吧，她手藝這麽好，不缺生意的。

木詭每次都只收下花，拒絕了錢：“謝謝你送來的花，不過我留下來的話，應該能救更多人的，多一個是一個。”

更多人，再也沒有回來。

有一次，木詭救下了一個商人，那個商人身上有好幾顆子dan，她本來不想救的，只是這個人說，他有必須帶走的秘密，要活著送到根據地。

木詭知道華夏分了黨派，很多人，帶著紅色的旗幟，一身血來，離開了再沒回來。

她心軟了，救了他，只是那麽重的傷，木詭的木屬性法術只能讓他不馬上死去，卻不夠讓他恢覆到可以離開去傳遞消息。

時間一天天過去，商人自己急了，他一遍遍詢問著可不可以相信她？

木詭在床邊蹲下：“你是有什麽東西要送嗎？如果近的話，我可以幫你送的。”

商人看著她許久，說：“幫幫忙吧，這片美麗的家園，你也很喜歡的對嗎？”

“我很喜歡，不過……”不過妖幹涉太多人間運道，不知道自己會出現什麽情況，她也不是一個人，她身上有無數屍骨靈魂，不能讓他們陪著自己的一塊遭天譴啊。

“我知道的，所以……你什麽都不用知道……”

商人告訴了木詭要去一個地方，買走一罐油，然後在黃浦江邊的一處巷子口打破，這樣就好了。

這個簡單，木詭拍胸脯保證可以的，按照商人的指示去做了，當晚，有人來接走了商人，離開時，商人恭敬地對木詭說謝謝。

木詭笑著送他離開，第二天，忽然有租界的人過來詢問她問題。

問她是不是在黃浦江邊的一個巷子口打碎了一罐油，為什麽要這麽做？

租界總來人問東問西，還會過來抄家，木詭很煩他們其實，不過她還要做生意的，就回答說：“是，雨天路滑，我沒拿穩摔掉了。”

一個女人拿著檔案袋，問她：“可是你以前不在那邊的油鋪子買油的，老板娘你做的都是中式糕點，只用一家古法壓榨的花生油不是嗎？”

人類找消息的能力真的很強，木詭無聲笑笑，說：“你認真看，我其實，每次都在那裏買哦。”

普通的道術就讓這群恐怖的人類離開，木詭嘆了口氣，回店裏繼續揉面團。

可是三天後，又來了個日本男人，他穿著整齊的和服，來到門口，十分禮貌，對木詭很是恭敬。

木詭已經開店了，到店鋪擺糕點的時候看到對方來，還以為是要買糕點的，就說：“不好意思，沒有日式糕點哦。”

男人遞了拜帖，說：“小姐您好，我是來替昨天失禮的兩位屬下道歉的，希望您高擡貴手，解開他們身上的禁制。”

那個不算什麽禁制，就是個小法術，改了檔案而已。

木詭自然不承認：“您說什麽？昨天是有軍爺來問事情，不過很快就走了。”

“小姐，您一定不知道，我們的檔案都是存了三份的，您改了一份，還有兩份沒有改動呢。”男人微笑著說，看起來十分溫和有禮。

聽了對方的話，木詭也不在意：“是嗎？為什麽您不想想，或許是屬下記錯了呢？”

男人雙手交握：“確實有這個可能，不過我相信我的下屬不會犯這個低級錯誤，我們不會追究您的責任，只是希望您能把檔案改回來，如何？”

“我確實沒做過的事，我不想承認。”木詭依舊回絕。

在不知道木詭底細的時候，男人不好硬來，他已經在很多華夏的道術師身上吃癟了，萬一木詭是個很厲害的道術傳人，得罪對方不太合適。

“那麽，失禮了，請您給我打包一份桂花糕吧。”男人笑著指了指裝桂花糕的盒子，留下了十個大洋。

木詭看著那錢，收下了，給他裝了一盒子桂花糕。

本來這種事經常發生，木詭並沒有放在心上，而且她本質是妖，根本不怕人對自己做什麽。

沒多久她自己就把這事拋在腦後，接著，又撿了個受傷的人。

對方是個寫文章的，這年頭，書生都寫著各種文章，寫得過分了，還經常被抓起來，書生都不好當。

而被木詭撿回來的這個，明顯是個剛從牢裏放出來的，一身都是嚴刑拷打的傷，也就比上一個一身彈孔的商人多吊了口氣。

木詭把人救回來，書生花了好幾天才醒過來，醒來後就跟木詭說著感謝。

她喜歡有禮貌的孩子，於是讓書生住了下來，打算等他傷好了再送他離開。

書生很會寫文章，寫出來的文字有點像木詭曾經看過的，那些筆觸讓她很懷念，對書生的態度就更好了。

某一天，當書生能夠起身的時候，他走到了院子裏，看到那株盛放著槐花的老槐樹，很是詫異。

“這個時候，還有槐花嗎？而且上海這麽冷，早應該不開了才對。”

木詭端著糕點，試圖再交一個朋友：“因為……它的花就是會一直開啊……”

書生轉頭看著她，眼裏各種情緒翻湧，最後顫抖著猜測：“你、你是妖怪嗎？”

許多人都要問這一句，不能像那個商人一樣，心照不宣嗎？

不過木詭還是點點頭：“不是妖的話，你這麽嚴重的傷，人類應該早就死了。”

聞言，書生忽然冷靜下來：“就算你是妖，你也一定是個很善良的妖，不然，你大可以不救我，還吃掉我。”

木詭被他這句話逗笑了，笑著說：“看，我不吃人哦。”

書生眼前的場景一變，周圍都暗了下來，只有那棵槐樹散發著灰白色的光芒。

樹上的槐花隨著呼吸閃爍著，順著黑色的枝幹往下看，密密麻麻的根纏繞再一起，像枝椏覆制了下來，與樹上枝椏開滿花不同，下面的根莖上，每一條根莖都吊著一具屍骨。

明明是詭異的畫面，卻讓人覺得其中蘊含著死亡與生命對比的美。

書生忍不住發出感慨：“好美啊……”

木詭聽見了他的聲音，轉頭對他說：“是吧？生命的顏色，真的很美。”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呢？”書生被木詭的聲音驚醒，收拾了下情緒，問道，“你、你不是說自己不吃人嗎？”

“那些不是我吃掉的人，是那些，死在我身邊的人，槐樹本來陰氣就很重，如果人在我周邊死去的話，就會被我的樹吸引來，然後被吊在樹根上。”木詭無奈地告訴書生自己的秘密。

她一直認為，交朋友是要掏心掏肺的，也不應該有隱瞞，而且，如果人不喜歡的話，她會抹去對方的記憶。

書生靜靜聽著她的話，最後忽然說：“真的是很棒的事物，大自然太神奇了，還能造就這樣的生存方式……”

對方用的詞語很奇怪，木詭覺得哪裏不對，可是她想不出來，只好問：“你……不喜歡嗎？”

“沒有，我只是太震驚了。”書生笑著看向木詭，“對了，如果是這樣的話，你是不是……活了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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