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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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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文裏說的故事有個最明顯的破綻——驅使屍體的蠱蟲肯定需要屍體來養, 那城裏的百姓哪裏來的這麽多屍體呢?

只能是從軍隊來,用年輕力壯的士兵,養著數目龐大的蠱蟲, 多餘的屍體就成了僵屍。

鬼王說的故事, 完全是另外一個模樣。

南疆戰亂, 皇帝派了將軍和十萬大軍鎮壓,糧草都是八百裏加急提前送到前線,將軍帶著自己的斥候部隊先到了南疆,大軍隨後。

到了南疆之後, 將軍以為自己看到的是硝煙彌漫的戰場, 可事實上,兩邊用來對陣的辦法, 並不是人。

是彼此的蠱術。

將軍的到來對於這場真正並無意義。

南疆的百姓跟將軍說:“將軍,你也看到了, 我們雙方需要的不是人命, 是破解蠱術的手段。”

“那用火攻不就好了?”將軍的副官脫口而出。

城主冷笑一聲,丟了只蠱蟲進火盆裏, 火焰並沒有燒死那只蠱蟲,甚至還在火裏爬來爬去。

要論蠱術其實雙方實力相當, 只是南疆這邊並沒有那麽多的蠱蟲, 用一只少一只,不像南蠻那邊, 他們提前準備了足夠多的蠱蟲, 可以耗死南疆。

後來將軍想了一個辦法, 讓城主繼續帶人跟南蠻對抗,而他帶著人去偷襲,如果能將對方的糧草燒掉的話, 也算給了自己這邊一個喘息的機會。

將軍只帶了自己一部分親兵出去偷襲,將大軍留在了城裏,讓他們保護城中百姓。

這一去,將軍潛伏了十天,終於摸到了南蠻放糧草和養蠱蟲的一個地方,頓時大喜,一把火燒了個幹凈。

可當將軍帶著親兵回到城中的時候,發現大軍好像少了一些人。

副官每天都清點人數的,就跟將軍說:“將軍,我覺得這地方實在太邪門了,咱們的士兵每天都少一些,人數不多,可太奇怪了。”

不是戰死,不是病死,單純失蹤。

將軍看著副官整理出來的名單,心中難免生出擔憂,即使這些人數對十萬大軍來說只是很小一部分,可也是人命啊。

“盯緊一些,這次我去了南蠻才發現,原來這邊有趕屍人,或許城裏有奸細,還有,註意不要引起慌亂。”將軍沒有懷疑是自己人動的手。

副官帶著憂慮去安排接下來的事情,他也沒懷疑自己保護的人有問題。

因為將軍燒了南蠻之地的糧草,對方的攻勢確實變緩,給了城中百姓養育新蠱蟲的時間。

就在將軍以為一切在向好的方向發展的時候,南蠻突然出動了僵屍軍團,他們煉制的僵屍刀槍不入、力大無窮,不管是蠱蟲還是士兵,都無法抗衡。

將軍只能暫退,封了城,跟城主商量對策。

城主看起來卻並不慌亂,他說:“將軍,若論蠱術,我們其實並不比那幫子蠻人差,只是我們沒有可用的材料啊。”

“如此甚好!”將軍眼睛一亮,“城主大人需要什麽材料?我們一定幫忙尋找。”

“好說,這煉僵屍,自然需要用屍體了,這次死了不少士兵,將軍,不如就讓我們……物盡其用?”城主輕聲誘惑。

將軍驀地睜大眼睛,完全沒想到城主在打那些死去士兵的主意:“城主大人,人死了講究入土為安,這……”

城主無所謂地攤手:“活人都要被逼死了,哪裏還顧得上死人的入土為安?”

兩方都難以後退一步,只好用了投票,投票的人裏包括城中百姓和將軍帶來的十萬大軍。

結果顯而易見,城中並沒有那麽多百姓,軍隊裏的士兵不想自己死後被做成僵屍,而且,他們怕開了這個口子,下一次,難道他們不會用活人來做嗎?

將軍在投票結束後很快意識到自己軍隊裏消失的士兵可能是百姓弄走的,自己人下不了手,他們作為外來者,很輕易就會被蠱蟲殺掉。

帶著這份疑慮,將軍連夜寫了劄子,讓斥候帶劄子八百裏加急送回皇城,請求皇帝支援。

可將軍並不知道,他派出去的斥候直接死在了城外十裏處,死得悄無聲息。

消息無法傳出去,這就成了一座死城。

軍隊裏的士兵依舊在每天慢慢消失,而斥候遲遲沒有消息,將軍不得不想是否消息被攔截,或者出了其他意外。

就在將軍打算派出副官去送消息的前一晚,城主突然帶著人沖進了將軍的房間,用操控屍體的絲線控制了將軍。

將軍想反抗,卻發現自己全身無力,像被人下了藥:“你們給我下藥?”

城主笑呵呵地捧著一個盒子:“將軍神勇,帶著人去了南蠻之地竟然還能完好回來,在下也只好用些不入流的手段,避免將軍傷到自己。”

“你這是謀害官員!皇上不會放過你們的!”將軍對城主怒目而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們要謀反不成!”

“天高皇帝遠,我們說什麽,皇帝自然信什麽,而且,我們是為了您的功名啊。”

城主笑著打開了手中的盒子,裏面有一張漆黑的惡鬼面具,他將面具取出來,走到鬼將軍身前,舉起來給他看:“將軍,看,這是我城的神器,戴上它,您將戰無不勝,您就是神啊!”

將軍總覺得那個惡鬼面具在動,仔細一看,發現那上面全是蟲子,一條條蟲子互相撕咬蠕動。

蟲子吃掉旁邊的蟲子,又會生出新的蟲卵,而蟲卵不需要十個呼吸就會破殼而出,成為新的蟲子繼續啃食同伴。

這場景看得將軍幾乎吐出來,只感覺一陣陣反胃:“這是什麽東西?”

“是特地為您煉制的,用有這個,您就是最強大的僵屍。”城主興奮地笑著,舉起面具,緩緩扣到將軍臉上。

一夜之間,十萬大軍成了鬼,鬼將軍身上牽著絲線,他帶領著自己的軍隊,在黑夜中走向了前方的南蠻之地。

城主站在城垣上,松開了操控鬼將軍的絲線:“去吧,吃掉他們,把他們,吃個幹凈!”

蠕動的蠱蟲面具吃掉了將軍的臉,他的士兵們也被身上的蠱蟲吃剩一具空殼。

強大的僵屍軍團打進南蠻,將所有的活人吃了個幹凈,從南蠻回來的時候,將士們身上的血都還沒幹。

城主跟自己的副手笑:“不枉費我們用了那麽多死人將那個面具養出來,給一個愚蠢的粗人用,實在可惜。”

副手無奈回答:“沒辦法,誰讓那個面具需要大量的食物才能發揮效用呢。”

那個面具是個半成品,上面的蠱蟲基本不受控制,如果不是突然來了這麽個將軍,還帶著十萬大軍來,他們根本不敢動用那個面具。

畢竟,是個不分敵我會吃掉所有東西的惡鬼啊。

將軍帶著自己的鬼士兵回到了城裏,城主牽動絲線讓將軍走到自己眼前,觀察了一下他臉上的面具,讓自己的副手過來。

“你看一下,這面具到什麽程度了?”

原本漆黑一片的面具在邊緣處泛出血色,仔細一看,是邊緣的蟲子渾身膨脹,將原本黑色的皮吃得鼓脹起來,所以透出了地下的血色。

副手觀察了一下,說:“還不夠,只有邊緣的蟲子吃飽了。”

“這樣啊……”城主摸著自己的下巴,“實在是太可惜了,人不夠,那就存起來吧,放到山裏養著,什麽時候需要了,再弄出來,繼續吃。”

於是,將軍和他的士兵們被驅趕進了城靠著的山裏,沒有敵人的時候,他們就安安靜靜站在山洞裏,仿佛一座座雕像。

偶爾,城主會來送點路過的強盜活人,或者流寇,總之,有不聽話的人,就送到將軍那邊,然後等面具吃掉。

大概三十年後,城主老了,他需要一個新的繼承人,繼承這座城的秘密,而且要能控制這些秘密。

副手為城主推薦了一個蠱術強悍的年輕人,這是年輕人裏蠱術最好的,應該可以將城中的秘密守得很好。

城主考驗了對方許多問題,覺得年輕人確實不錯,就宣布接下來這個年輕人會繼承他的位置,同時會通知上一層的官員。

即位儀式後,老城主帶著年輕人到了山中,打開山體的入口,對他說:“裏面就是這座城屹立不倒的秘密。”

年輕人懷著激動的心情等待門後的秘密。

山門緩緩打開,露出裏面所有身著鎧甲的將士,在微弱陽光的照耀下,他們老舊的鎧甲似乎還能發出銳利的光。

幾十年的蘊養,將軍面上的面具在慢慢變紅,如今只有中間一片還是黑色的,這意味著老城主就要做出一件真正的神器了。

年輕人得到了老城主的傳承——操控鬼將軍的絲線。

老城主在三年後死掉了,南蠻聽說那個老城主死掉後,準備卷土重來,他們要一雪前恥,將這座城拿下。

對方來勢洶洶,像極了三十年前的情況。

不得已,年輕人打開了山門,放出了那十萬將士,跟老城主一樣,放他們去吃到來侵略的敵人。

正如老城主所說,戴上面具的將軍,將會戰無不勝,成為新的神。

鬼將軍這一次還是贏了,又平安帶著自己的骷髏士兵回來。

年輕人很滿意,學著老城主的模樣,牽動絲線驅使鬼將軍走到眼前來,還不等他繼續說出面具的情況,鬼將軍突然不受控制地舉起了刀。

手起刀落,年輕人被削斷了頭,鮮血,濺了旁邊許多百姓一臉。

他們看著他們的新城主,那顆腦袋,飛起,又落在了地上,砸成一灘泥。

這時候,人們才發現,那個面具,還差一點,就完全變紅了,眉心處的一絲黑,反而使得這個面具更可怖。

鬼將軍帶著他的士兵,殺掉了他曾經保護的百姓,鮮血染紅了他們身上陰森森的鎧甲,還有將軍的面具。

蟲子,終於吃飽了。

——

“後來,新皇即位,發覺南疆無人來朝,就派人來查,發現山中十萬將士的屍骨上,開出了七彩的花來,他們安葬了枉死的十萬將士,就在那座山上。”王明說完,擡手指向這次許念水他們要去的山。

許念冰沈思半晌,問:“那這個鎮子,又是怎麽回事?”

“這個鎮子,是後來流亡到這裏的百姓建的,他們聽說了關於鬼將軍的傳說,怕有朝一日鬼將軍會借用面具的力量出來,就用鎮子鎖住山口,還在山上留下了守墓的人,同時他們編造了另外一個故事歌頌鬼將軍作為供奉,希望對方成為神之後,能好好待在山裏,不要出來。”王明輕聲解釋。

“畢竟真的故事,只會嚇哭小孩子。”許念冰冷酷評價。

鬼將軍倒了八輩子黴帶著自己的將士過來,不是死在戰場上,而是被自己保護的人殺了。

可悲。

王明舉著兩朵食屍花,說:“我快湊齊了,不過聽說山中的將士身上有顏色齊全的食屍花,如果這次小水不來,我應該會進去看一下的。”

現在,當然是陪媳婦兒比較重要啦!

許念冰對他說:“沒事,他們過幾天也要上山的,到時候咱們說好了,你保護我姐,我走遠點給你們制造二人世界。”

王明對這個安排很滿意,然後又去找新的食屍花去了。

目送他離開,許念冰看了一下他剛才站的地方,疑惑地歪歪頭:“所以,為什麽鎮子上也有食屍花?”

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那個古老的城中養著最強的鬼軍。

晚上回到暫住的招待所,許念冰等到了許念水回來,她興奮地說著這一天的見聞,比如說這個村子裏的祭祀文化、殯葬文化,等等。

許念水說:“二水,你敢相信嗎?他們每年都有祭祀節哦,供奉的是鬼將軍,會穿著紅衣撒著紅色的紙錢走街串巷,給每一戶人家祈福,真的太有意思了!”

剛聽了鬼將軍故事的許念冰只能微笑、點頭、鼓掌。

文化傳承對歷史有一定的美化無可厚非,而且,這裏的人們對故事改編得很好,雖說,把鍋都甩在了皇帝身上。

許念水興奮地說完,總算發現許念冰興致不太高的樣子:“二水,你怎麽了?不開心嗎?”

“沒有啊,”許念冰有些疑惑,“說起來,姐,我一般都沒什麽表情,你怎麽知道我高不高興?”

“很容易看出來啊,你如果高興的話眉毛是微微彎下來的哦。”許念水說著,上手把許念冰的眉毛尾往下拉了拉,“你興致不高或者生氣的話,眉毛就是橫的。”

聽完許念水的話,許念冰只能說:“姐,你合適去當心理專家,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這種小習慣。”

許念水笑起來,揉揉許念冰腦袋:“所以,你為什麽不高興呀?”

“沒有不高興,只是在想事情,我想找個很罕見的風水材料,有些發愁。”許念冰似真似假地說。

關於風水的問題許念水就幫不上什麽忙了,她學的知識裏還沒涉及到風水這一類。

過了一會兒,許念水的舍友回來,她們該熄燈睡覺了。

躺下後許念冰問:“對了姐,你們什麽時候進山?”

“下周吧,我們大概要在山裏待半個月,所以鎮長得提前跟山上村子裏的人打招呼。”許念水累得聲音有些模糊。

許念冰不再說話,閉上眼睡覺。

第二天許念水她們依舊早早就出門找教授繼續收集材料,他們今天要去采訪鎮子裏的祠堂。

剩下許念冰一個人,她想了想,幹脆先自己上山,她一個人走得可比帶著其他人快多了。

山上有一大片林子,許念冰嫌下面難以分辨方向,幹脆跳到樹上踏著樹葉走。

走了一段,許念冰忽然在一棵樹上看了一朵黑色的食屍花。

“欸?”許念冰停下來,從樹上跳下來,走過去仔細看了一下,確定她沒看錯。

有食屍花的地方,一定有大量的屍體,許念冰想了想,轉身回到村子裏,準備帶上鏟子上山查看一下那下面是不是有屍體。

作為招待所的院子裏沒有鏟子,許念冰只好去做鏟子的店鋪買。

鎮子裏有個打鐵鋪,專門做鐵器的,去買個小鏟子花不了多少錢。

開打鐵鋪的是一對兄妹,哥哥做鈍器,妹妹做利器,配合得很好,技術也好。

許念冰走過去,剛要說話,突然聽見旁邊傳來一陣哭聲,楞住。

打鐵鋪妹妹聽見這哭聲,嘆了口氣,擦著手過來:“小妹妹,你要買刀嗎?我看你們外地人來好幾天了,要買刀自己做飯是吧?”

“啊沒有,我想要個鏟子,你們這有現成的嗎?”許念冰收回思緒,笑著問。

“有,你要多大的?可以幫你調整棍子長度。”打鐵鋪妹妹回道。

許念冰看了一下打鐵鋪裏掛著的樣品,指著其中一個中等型號的:“就那個吧,棍子不用太長,比我矮點就行。”

打鐵鋪妹妹點點頭,喊自己哥哥出來幫許念冰選的鏟子套上木棍。

趁這個時間,許念冰問打鐵鋪妹妹:“姐姐,他們家哭什麽呢?”

哭還用的方言,許念冰聽不懂。

打鐵鋪妹妹擦了擦手,語氣嫌棄:“哭這麽慘的,當然是死人咯。”

“啊?”許念冰不明白她為什麽要這個語氣。

“不明白啊?我這麽說吧,我們這個鎮子,大概是遭天譴吧,孩子總是很難長大,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問題夭折,他們家的孩子,好不容易養到七歲,突然生病,現在救不活了。”打鐵鋪妹妹的語氣十分平常,仿佛在說死掉的是花花草草。

許念冰聽她這麽一說,也想起來這幾天鎮子裏確實沒見到什麽小孩兒,都是青年人在走來走去,擺攤的基本都是老頭老太。

“可是,我有看到戲院裏的擺燈的童男童女啊,應該就是沒照顧好孩子吧?”許念冰猜測。

“那對孩子是戲班子從外面撿來當擺燈童男童女的,因為擺燈這個事只能孩子來,大人體型大,會影響擺燈的效果,鎮子上的孩子不多,沒人願意讓自己孩子受苦,他們就出去撿了兩個孩子回來。”打鐵鋪妹妹嗤笑著說。

這年頭還是有大部分人很窮,發展需要時間,這就導致很多人養不起孩子只能丟掉。

運氣好的會被人撿走養大,運氣不好的,大概就被混進土裏了。

許念冰多少有些好奇,於是走到隔壁家的窗戶邊上,趴上去一看,看到了站在窗戶邊的小孩子魂魄。

“啊,還這麽小呢。”許念冰嘀咕了一聲,擡手戳戳小男孩兒,“小孩兒,你死了哦。”

小男孩兒轉頭看她一眼,不太明白:“什麽叫死了?”

許念冰指著窗戶裏躺在床上毫無聲息的屍體:“那個樣子就叫死了,再等一會兒,鬼差就該來帶你走了。”

“這樣啊……”小男孩兒趴到窗戶上,“爸爸媽媽,他們在哭。”

“你能聽懂他們在說什麽嗎?”許念冰悄聲問會說普通話的小孩子。

小孩子點點頭:“媽媽在怪爸爸不肯帶我去醫院,說只要去醫院,我就能活下來了。”

許念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你們生病……不去醫院的嗎?”

“不去,爸爸說生病只要用蠱術就能治好,比去醫院被騙錢好。”小男孩兒說完後很難過,因為他並沒有好起來,而是死了。

從隔壁回到打鐵鋪,許念冰發現打鐵鋪妹妹驚奇地看著自己,問她:“怎麽了?”

打鐵鋪妹妹有些緊張:“你剛才……在跟誰說話呢?”

“我在學屋裏面的人說話,但我聽不懂。”許念冰指了指那個窗戶說。

“哦,我們這方言確實蠻難學啦,”打鐵鋪妹妹放下心來,拿了已經裝好的小鏟子遞給許念冰,“給你,一共一塊錢。”

許念冰拿出錢來遞給她:“好像比外面貴一點啊?”

打鐵鋪妹妹說:“小妹妹,你也不看看我們這什麽條件,這鏟子都是用手敲出來的,人工費總得給一些吧?”

看在確實辛苦的份上,許念冰沒講價,給了她一塊錢,大概,在這落後的鎮子裏,鐵塊也不好找。

背上新鏟子,許念冰想了想,問打鐵鋪妹妹:“對了,鎮子裏好像沒醫院啊,那要是生病怎麽辦?”

打鐵鋪妹妹整理著錢箱,頭也不擡地說:“要麽自己看著治,要麽就去山裏看巫醫,不過那巫醫收錢老貴了,大家都不願意去。”

這麽一說許念冰就明白了,難怪這邊死這麽多人呢,敢情是一群蠱術不到家又不肯出錢去找巫醫,還不想去醫院的摳門精。

小孩子跟大人不一樣,生病處理不好是真的會死的,所以古代的孩子存活率才不高。

許念冰無話可說,背著鏟子到了自己看見黑色食屍花的地方,結果過去花就被人摘掉了。

“跑這麽積極,也不怕我姐不喜歡。”許念冰一看就知道花被鬼王采了。

不過她的目的也不是花,她對下面的東西更感興趣。

以花的位置為中心,大概算出一個成年男性的身高為半徑,許念冰挖了一個圓圓的大坑。

挖不到一米,就挖出來了腐爛的屍體,上面還養著許多蟲子。

是一些低級蠱蟲,不是蛆。

許念冰蹲下來,用手比劃了一下屍體的長度,按照骨齡來說,大概是個十四五歲的女性,腐爛成這樣,基本看不出來是怎麽死的。

“哎,可憐啊,年紀還這麽小呢。”許念冰看了一會兒,又把土給埋上了,接著坐旁邊給底下的屍體念金剛經,試圖超度。

“你一個修風水的,還用佛家經文超度亡魂嗎?”

鬼王突然出現,他手上的小花已經湊夠了五個顏色,大概快要湊齊了。

許念冰睜開眼睛,無奈地說:“因為我不知道道家怎麽超度啊,不然我給他們做場法事?”

“魂已經被鬼差帶走了,沒必要做法事,你還是念金剛經吧。”鬼王沒好氣地說。

“對了,這裏怎麽死這麽多人?”許念冰問道。

鬼王繞過埋屍體的坑,繼續往山上走:“那個故事說了啊,留下來的人,總需要蠱蟲,養蠱蟲,就需要屍體,所以,有很多小孩子,再也沒法長大了。”

完全沒想到那些小孩子會死還有這個原因,許念冰嘆息一聲,起身跟著上山:“孩子死了這麽多,他們不需要傳承嗎?”

“總有孩子能活下來,就算鎮子裏的不能,山上的總可以,因為山上有足夠的蠱蟲可以用。”

到了山上的村子,許念冰才明白鬼王說的“有足夠的蠱蟲可以用”是什麽意思。

山中的村子依山而建,每一家的房子錯落在山林裏,幾乎沒有鄰居,大家都在自己的小院子裏生活,基本不去打擾別人。

就這樣,村子裏竟然還有祠堂、學堂、集市之類的地方,仿佛一個小型的城市,可以自給自足。

其中最讓許念冰震驚的,是他們養蠱蟲的方式——他們的蠱蟲從山中來。

也就是說,他們作為守墓人,利用著山裏的將士墓穴,養著自己的蠱蟲,像鬼將軍故事裏那樣。

“他們……不怕死嗎?”許念冰跟鬼王並排站在遠處的樹枝上,問。

鬼王護著懷裏的花:“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很正常啊。”

“他們不怕鬼將軍再出來?”許念冰不相信他們不怕,如果真的不怕,又何必編造一個故事傳頌呢?

“但他沒出來啊。”

沒出來,就是允許。

凡人的邏輯總是如此簡單明了。

許念冰無聲笑笑,兀自走到村子裏,遮去了身形,一處處地方走過去,看著這個建在墓上的村子,同時找著墓穴的入口。

最後找到的地方倒是很令人詫異,竟然就在祠堂後面。

祠堂一面靠著山體,祭臺後就是山門,找到開關打開就能進去。

鬼王是直接進入的山體,他只要花,對其他東西不感興趣。

只有許念冰想要那個面具,問人家要東西,總得禮貌一些,所以恭恭敬敬從正門進去。

葬著十萬鬼軍的墓自然不能跟其他墓穴一樣,許念冰走到一半就停下了腳步,她忽然聽見了墻壁裏的聲音。

許念冰詫異地看向墻壁,緩緩擡手按到墻壁上。

墻壁泛出一道道光,逐漸變得透明,在墻後,依舊站著那些身著紅甲的士兵。

只是,每一個士兵都被鐵籠鎖住了,鐵籠很小,死死困住每一個士兵,甚至無法轉身。

所謂安葬,就是將他們鎖起來,關在這永無天日的山裏。

許念冰嘆息一聲,繼續往下走。

走到山體最中央,終於見到了那個戴著面具的鬼將軍。

整個山體中間是挖空的,周圍是一個個囚籠,中間挖了一道河渠,圍住站在山體中央、被鎖鏈鎖住的鬼將軍。

那個面具漆黑一片,不再是傳說中的紅色。

許念冰看向山體裏的河渠,彎腰仔細看了看,才看到那不是水,是一種混在一起後像水的蠱蟲,而且這些蠱蟲裏還養著蛇。

深藍色的蛇在蠱蟲裏游來游去,不仔細看的話大概進去就被毒死了。

隨後許念冰嘆息一聲,踏在蠱蟲上面走到河渠隔離出來的地方,站在鬼將軍面前。

“將軍,這許多年,是否安好?”許念冰輕聲問。

許久之後,戴著面具的骷髏,眼眶閃過一道紅色的微光,綁在他身上的鎖鏈發出刺耳的拖拉聲,骨頭也發出怪異的聲響。

“你是誰?”

渾厚的聲音從山體中傳來,在山洞裏散出一圈圈的回聲。

許念冰詫異地看向那些鎖鏈:“竟然,讓你跟這座山綁在一起了……”

鬼將軍沈默了一會兒,說:“人說出口的承諾,總是假的,他們說,會安葬我們……但我們,始終沒能走……”

“那將軍,你的願望是什麽呢?”許念冰擡手,輕輕撫過那張依舊在蠕動的面具,“我只收,很低的報酬哦。”

“我們希望……結束此生。”

很普通的願望呢,許念冰本以為,他們會要得多一些,畢竟那個面具,值得。

許念冰緩緩問:“確定嗎?我大概這輩子,只會來這一次哦。”

“確定。”

“好。”

從山體出來,許念冰伸了個懶腰,餘光看見拿著七色小花的鬼王,挑眉:“這算找齊了?”

鬼王搖搖頭:“還差三種。”

“所以我說,何必非得選這種奇奇怪怪的東西當禮物呢?”許念冰忍不住繼續勸,她姐姐那麽可愛的女孩子,當然應該要更漂亮的花花啦。

對此,鬼王堅持能保護許念水的花妖更合適。

許念冰見勸不動,打算回去了,走到一半又被鬼王喊住。

“你答應送走他們,你可知道下面是十萬士兵,那些囚籠甚至埋到了地底,這麽龐大的詛咒,不管是解開還是毀掉,天道都不會坐視不理的。”

聞言,許念冰緩緩回頭:“鬼王,我是風水師,你覺得,我最擅長做什麽?”

風水師,永遠是一種不要臉又雞賊的職業,世間風水永遠只有一個字——借。

鬼王沒說話,看著許念冰轉過身,慢悠悠下山去。

許久之後,鬼王看了看天:“送她回來,真的合適嗎?”

下了山,許念冰回到了鎮子裏,鏟子放到了房間裏,她在等許念水回來。

接下來幾天,許念冰基本都在檢查那個墓到底有多大,她需要放多少士兵出來。

進行統計後許念冰發現,人數實際上是不到十萬人的,因為有一部分士兵在很多年前就已經被老城主當成培養皿養蠱蟲了。

真正做成鬼軍留在山體裏的,是九萬多人。

這個數字依舊不小,正如鬼王所說,這麽大一群人,如果只靠一個人就要解開他們身上的詛咒,怕是被吸幹都做不到。

許念冰背著鏟子,在山上挖了幾處地方,給這座山,重新布了一個風水陣。

一直到許念水他們要上山,這個陣都沒布好,畢竟山真的太大了。

到了山上後,教授們照常去采訪民眾,還有查看一些遺跡。

這當中不免要查看到祠堂,看祠堂那一天,許念冰跟著過去了,在教授們上香的時候,許念冰手一動,直接啟動機關。

祭臺就這麽在教授們的眼前被移開了,露出後面的山洞來。

教授們驚奇地看著這個洞,高興地問村長:“村長,這後面是什麽?山裏面有墓穴嗎?”

村長臉色變了又變,十分難看:“額、額……這個……後面沒什麽,就是以前搬過來前就有的山洞,我們把祠堂建在這,意思是……萬一遇到什麽危險,我們可以藏進去……”

解釋得倒還算合理,不過教授們研究精神很足,立馬就有教授說:“那我們能進去看看嗎?這種以前遺留下來的天然山洞,對研究也很有價值啊。”

“這、這個……”村長擦了擦汗,像突然想到好主意一樣,“對了,你們遠道而來,就算要探險,也應該先休息好,做足準備啊,萬一裏面很大,還得準備好水和幹糧呢。”

教授們覺得確實這樣,就同意了,具體進入山洞的事宜肯定要商量合適的。

商量的事情就輪不到學生們了。

於是接下來教授們跟村長扯皮,學生們繼續在村裏做采訪和研究。

路上許念水總覺得那個祭臺開得離奇,她找了個機會脫離隊伍,拉著許念冰到角落:“二水,那個暗道,是你打開的吧?”

許念冰沒隱瞞:“對,裏面有我需要的東西,但是我沒準備好風水陣,我想拖住教授們一段時間。”

對此許念水本身倒沒意見,她說:“裏面有你需要的東西嗎?你跟我說一聲,我跟教授說一下也可以留下來呀,現在突然多了個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會不會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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