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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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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在雪地裏滾了一圈, 手肘擦著地面,泛起一陣劇痛,最嚴重的是她的腳, 落地的時候狠狠崴了下。

她撐著留芳劍,站起身來。

發瘋的馬匹不知所蹤, 獨獨留下滿地雜亂的腳印。

院子裏懸掛著無數紅紗燈籠, 艷紅的光暈交相輝映, 襯得白雪紅梅的世界恍若幻境。

初夏站在光暈交錯的中心, 雪白的面頰上堆起茫然。寒意透骨, 她忍不住抱住胳膊,哆嗦開口:

“有人嗎?”

“無意闖入貴地,深感抱歉, 還請放行。”

回蕩在空氣裏的只有她自己的聲音。

初夏把留芳劍當拐杖, 一瘸一拐地走到大門前。

大門緊閉, 任她如何用力, 都無法從裏邊打開。她推出一掌,拍在門扉上, 只震落兩枚銅釘,反倒是手掌發紅, 腕骨隱隱傳來刺痛。

門從外邊被人釘死了。

她放棄了,決定另尋出路。

偌大的宅子空無一人,每個院子都植著紅梅, 梅花開得轟轟烈烈,如一片望不盡的煙霞。梅樹下系紅紗, 垂紅燈籠, 花枝上綁著小巧精致的金色鈴鐺。約莫是這宅子要辦什麽喜事,才做如此喜慶的裝扮。

四周安靜得只有初夏踩著雪地的聲音。

初夏走了一遍又一遍, 始終在梅林的深處打轉,她反應過來是有人在搗鬼。這林子是個特意布置過的奇門法陣,需得特定的方式才能走出去。

如此手筆,她的腦海中浮起一人。

“樓厭,你出來,我知道是你!”初夏忍不住喊道,“你別裝神弄鬼,再不出來,我把這些花都砍了。”

初夏得不到回應,拔出留芳劍,揮出道劍氣。枝丫哢嚓斷裂,一簇秾麗的梅花應聲而落,砸在了雪裏。

低低的嘆息聲,貼著初夏的後腦勺響起,無奈而又寵溺:“真是暴躁。”

初夏霍然轉身。

“閉上眼睛。”樓厭的聲音再次貼著耳後響起。

初夏回頭,只見梅影綽綽,不見他的蹤影。別無他法,她只好照他所言,閉上雙目。

“不許偷偷睜開眼睛哦。”微涼的手掌覆住初夏的雙眼,指腹按壓著她的眼皮,溫柔地警告著。

初夏說:“我不睜眼。”

冰涼的一物被塞入初夏的手中,那個聲音又響起:“抓住它,跟著我走。”

初夏撫了撫手裏的東西,從形狀和觸感能辨別出來,是一支梅花。

她方才砍下來的梅花。

清冽的香味裹著冰雪的寒氣,縈繞鼻端,沁人心脾。

初夏右手握劍,左手抓住梅枝,跟著那股力道,一步步向前走著。

她腿腳不便,跌跌撞撞,險些摔倒。樓厭放慢腳步,逐漸適應她的節奏。

“前面是臺階。”他貼心地提醒著,“腳擡起來。”

初夏照著他的指點,踏上臺階。她不敢睜眼,樓厭喜怒無常,她怕他剜去她的雙眼。

忽而寒氣驟散,暖意從四面八方湧來,包裹住初夏已凍得僵冷的身體。四周似乎添了許多燭火,刺目的燈暈透過薄薄的眼皮,灼得眼睛有些不舒服。

樓厭停下腳步,說:“好了,現在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初夏松開梅枝,掀開眼皮,滿目的燭暈刺激得她眨了眨眼睛。

樓厭手持梅花,背脊挺直,立在那燭暈深處,風流倜儻的一襲紅衣,濃烈張揚如漫開的紅霧,又像是團熾烈燃燒的火焰。

初夏的瞳孔都似被這抹紅狠狠灼了一下。

她的反應取悅到了樓厭,樓厭輕笑出聲:“你在看我。”

初夏猛地收回目光,故作鎮定,打量著整間屋子,咕噥著:“你個醜八怪,成天不敢用真面目示人,有什麽好看的。”

垂簾都用紅紗裁出,大大的一個囍字占據整面墻,龍鳳紅燭高居金座,蠟淚滾滾流淌。

滿室的艷光,與樓厭的紅衣融為一體。

是喜堂的布置。

“這些都是為你準備的,喜歡嗎?”

初夏倒退一步,臉色幾不可聞地扭曲了下,幾乎站立不住。

“別動。”樓厭說。

初夏不敢亂動,面對樓厭,她根本沒有勝算。

樓厭走到她身前,將她抱起,擱在椅子上,單膝跪地,半蹲在她的面前,脫掉她的鞋襪。

腳趾暴露在空氣裏,強烈的羞恥感襲來,初夏弓起腳背,薄而白的肌膚下方,淡青色的經絡走向一清二楚。

樓厭托著她的腳踝,指尖撫著她的腳背,一寸寸游走著。

初夏神色流露出幾許不自然,抿了抿唇。

樓厭的手指停留在她受傷的腳踝處,指腹按壓。

初夏“嘶”了聲,縮著腳,說:“疼。”

“沒有傷筋動骨。”

“真的很疼。”初夏楚楚可憐地強調著,右手握緊留芳劍,左手扶著腰,指尖探到先前塞進腰包裏的生石灰粉。

“那我幫你揉揉。”樓厭縱容地笑了聲。

初夏抽出那包生石灰粉,撒向樓厭。她一動,樓厭就察覺了,不知他是怎麽做到的,初夏只覺眼前紅影一晃,他就繞到紅紗簾後了。

紗簾擋住所有撲面而來的生石灰粉,一道頎長的影子,映在紗簾上。

初夏抽出留芳劍,對著簾後的影子劈下。

崴腳是裝的,在意識到這裏是樓厭設置的陷阱後,初夏當機立斷,把三分疼痛演出十分的程度。留芳劍極鋒利,劍刃劃開紗簾,刺向樓厭。

樓厭的眼睛還是沾到了點生石灰粉,他閉著雙目站在簾後,感受到淩厲的劍氣,身形未動,只偏了下腦袋。

初夏劍尖直刺他雙目,劍氣如虹,勢不可擋,眼看著要將樓厭整顆腦袋都削下來,千鈞一發之際,她手腕輕轉,強行將劍尖換了個方向。

劍尖擦著樓厭的臉側劃過,挑斷了綁縛黃金面具的繩子,“啪嗒”一聲,面具從他臉上滑落,掉在腳下。

他伸出手,雙指並起,夾住初夏的劍,力道震得初夏松開五指,連連後退,背部撞上紅漆木柱。

而被劍氣波及的紅燭,瞬間倒下來一片,吞噬著桌面上的一切可燃之物,火勢向上攀爬,咬住了飄揚的紅紗和垂簾,劈裏啪啦地燃燒著。

天地之間,似乎只剩下了火勢蔓延的聲音。

樓厭年輕俊秀的面龐,在火光的照耀下一覽無餘。朝夕相對的一張臉,熟悉得初夏閉著眼都能描摹出來,此刻卻近乎可怕的陌生。

初夏的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像是被人扯進了漩渦的深處,荒誕至極。她忍住伸手揉眼睛的沖動,紅唇半張,驚愕的聲音脫口而出:“……師、師父?”

藏在黃金面具背後的那人,是她做夢都沒有想過的穆千玄。

火光撲面而來,初夏呆呆立著,對張牙舞爪的火勢視若無睹,聲音從震驚轉換為茫然,細聽,還有一絲委屈:“師父,你為何要假扮樓厭?”

樓厭眼睛依舊閉著,沙啞的聲音變回穆千玄的原聲,喚道:“來人。”

朔風帶著人從屋頂上跳下來,匆匆踏入屋中,跪在樓厭身前:“宮主請吩咐。”

“宮主”二字,叫初夏的身體重重的震了下,目中光芒幾欲碎裂。

“帶下去。”

“是。”朔風起身攻向初夏。

初夏思緒淩亂,手足無措,雙目緊緊盯著樓厭的背影,不出幾招,就落了下風,被朔風擒住。

“不是你,對不對?”初夏不甘心地瞪著樓厭,驚駭與恐懼大浪滔天般將她淹沒。

她可憐巴巴地質問著,企圖顛覆真相:“你只是惱我追隨樓厭,騙我的,是不是?”

朔風擡手將她打昏。

不怪初夏難以接受,他知道樓厭與穆千玄是同一人時,也花了很長時間消化。他命人將初夏帶下去,對樓厭說:“宮主的眼睛,還是請鬼醫先生看看吧。”

樓厭,或者說,穆千玄微微頷首。

樓厭在他身體裏沈睡著,這些日子主宰身體的,一直都是穆千玄。他的演技無師自通,不說初夏,連樓厭身邊的這些心腹都被他騙了。

奉劍山莊棄徒盛初夏被擒的消息,不多時就被放了出去,各大門派要求嚴懲盛初夏,奉劍山莊內很快給出交待——盛初夏身為三公子的徒弟,卻投靠魔宮,試圖挑起江湖紛爭,罪無可赦,罰廢去武功,釘七枚腐骨釘,終身囚禁悔過崖,痛思己過。

這個處罰的結果無疑是令人滿意的,但奉劍山莊嚴禁外人觀刑,這讓其他人都忍不住嘀咕,是否有徇私之嫌。

奉劍山莊如今由祝文暄代為莊主,處理莊中內務,祝長生和穆千玄在旁協助,同時還有四大長老堅守紀律,哪怕穆千玄真的如傳聞中那般護犢子,想要插手減免刑罰,並非易事。

這陣嘀咕沒多久就沒聲音了,因奉劍山莊內部有人放出消息,那盛初夏確實受了刑,行刑當日,樓厭試圖來救她,被早已埋伏好的三公子打成了重傷。

聽說樓厭受傷,危在旦夕,眾人歡呼雀躍,如此趨勢,將來坐上武林盟主之位的,多半就是穆千玄了。

未來的武林盟主,自是不好得罪的。

眾人真正忌憚的不是初夏,是她背後的樓厭。“樓厭”這些日子閉門不出,還召集許多名醫,到處買藥材,印證了奉劍山莊放出來的消息是真的。

只要樓厭消失,初夏再沒人咬著不放。

竹苑內,朔風正在向穆千玄稟告這幾日江湖上的動向:“宮主放心,事態已經平息,再過不久,不會有人再提起此事。”

如今奉劍山莊內穆千玄一人獨大,朔風這個魔宮的走狗,這輩子都沒想過,有朝一日他能沾了三公子的光,自由出入奉劍山莊。

穆千玄道:“離火宮那邊,我不在的這段日子,你繼續假扮樓厭。”

朔風抱拳:“是。”

“三公子,您要的都備好了。”一名小廝站在門口說道。

“進來。”

小廝拎著食盒,走到穆千玄跟前,雙手將食盒呈上去。

穆千玄掀開食盒看了眼,食盒內盛著的都是初夏喜愛的食物,他露出滿意的神色,對他們說:“你們都退下。”

朔風和小廝欠了欠身,退出屋子。穆千玄換上樓厭常穿的紅衣,向著悔過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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