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娛樂圈有一個聲名狼藉的女星。黎以今在一個作品宣傳期間，被她揭發年幼往事，累計警官一世英名，因此當眾交惡。

以今更在那場激烈的拂袖而去之前，向所有的記者甩下一句，“有她沒我。”

在此之後，迫於以今那年如日中天的影響力，許多廠商活動都暫停了與她的協議，相當於頃刻間將她半風光的人生打入低谷。

這一切都來得很快，但她的影響力不過如此，因此慢慢的便被人們淡忘，更多的，則是叫好。

但不過幾日出去，時代周刊便鋪就一整張的篇幅，來專門描寫黎以今吸毒的情景細節，還有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

蜂擁而至的粉絲鬧得沸反盈天，他們的失望，憤怒，燒光了他們的理智。而他們所有的情緒也毫不保留的發洩在了以今的身上。

那段往事很清晰的烙印在警局檔案裏蘇譽收藏的報紙中，殘忍的找不到詞語形容。用後來人們的話來說，旖旎如夢，曾是輝煌。瘡痍成痛，終將成疤。往事，不需再提。

只是很快的，在那段鬧劇最激烈的時候，警局逮捕了那個女星。各種警局收羅的證據不脛而走，包括她是如何收買人擄走並虐待以今，如何向她體內註入毒品，如何拍下那些照片，找什麽渠道寄去報社。

很多時候，出於被欺騙的憤怒，傷害你所深愛的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疼痛有增無減是，你才驚異的發現，那不過是一場小小的誤會。

那種懊悔和沈重會逼迫人做出很多可怕的事情。

消息出來的那天，以今圈內的朋友，許多大牌明星首次游行示威，聲討藝人的名譽安全和社會保障。時代周刊在全國各地的機構全部被砸，凡在事後有所涉及的新聞機構無一幸免，寫那篇文章的記者被打傷十幾根肋骨，送進醫院時已經搶救無效死亡。時代周刊的主編不堪社會輿論辭職。

那一次的暴力沖突震驚世界，多家新聞機構發出新聞稿向以今致歉，他們也在那種種重擊和以今諱莫如深的笑容背後，看到了那個人可怕的耐力，影響力和決心，於是約定俗成般的，再也沒有記者敢做出頭鳥，去找以今的麻煩，評判他們的是非。

凡此種種，便造成了此次黎以今回國，夏洛克眼中所看到的盛世安穩，一派祥和的景象。

夏洛克一下飛機，就明顯的看到這座離開不過兩天的城市，有一股暗流湧動。

人頭攢動的街道上，明明竊竊私語的兩個人，不知道說了什麽，周圍不相幹的路人迅速的竄過去，幾個人便湊到一起義憤填膺的議論起來。

他們臉色異常，瞳孔時常睜大，講話時伴隨著手臂的揮舞和唾沫橫飛，還有朝身邊人做出的捶肩的動作。

這樣的場景更多的出現在和二十左右的青年男女身上。他們蠢蠢欲動的神情動作，無疑不昭示著一夜之間，這座城市發生了始料未及的變故。

一輛計程車停在他的面前，“先生，打的嗎？”

夏洛克拉開車門，“去警局。”

“先生不是第一次來北京吧？”司機打量著後視鏡裏抱臂二座，英俊頗有氣度的年輕人，熱情的打招呼。

“不是。”夏洛克動了動嘴唇，“就像我不是你今天的第一個客人一樣。”

年近四十的司機微楞，尷尬的摸了摸他的光頭，“先生真會開玩笑。”

夏洛克想說什麽，忍住問道，“外面人心惶惶的，出什麽事了？”

“矮油，先生你的消息真是靈通。其實也沒什麽事，就是那些小孩子瞎激動了。他們喜歡的那個大偶像，黎以今。這你知道吧？那可是個大人物呀。得過好多國際大獎，美得跟天仙似的。”

“她怎麽了？”夏洛克緩了緩心底被揪緊的不適。

“她回國啦，殺了人了。今天早上。。。”

他話音未落，夏洛克突然的俯身竄上前抓住他的衣領，“是誰抓的他，哪來的證據？”

司機被他一驚，握住方向盤的手一個打滑，險險的彎了一把才回到正道。他直直的看著前方，看上去心理素質不錯，眉目中帶著猜出你們是什麽關系的暗暗得意，“她是自首的。”

夏洛克放下他的衣領，深呼吸一口氣慢慢的坐回去，“開快點。”

司機掃了掃他，半挑釁的喋喋不休的嘟囔，“這條路限速啊，先生。”

夏洛克看著窗外呼嘯而過的楊樹，“不去警局了。我找的人，一定不在那裏。”他摸摸鼻尖，自言自語，“回家。”

他推開門，滿屋嗆鼻的煙味和繚繞的煙氣差點把他埋進去。夏洛克揮揮煙氣，直沖到裏面將所有的窗戶全部打開，秋天中午溫暖的陽光混著寒涼的秋風瞬間裹挾而來，淹沒了整個屋子。

他將木乃伊般呆坐著的警官手中幾乎燒到手指的煙頭打落在地，在他沙發旁邊坐下，“把當年的事情告訴我。”

黃哲動了動身子，頭也沒有轉，“呵，一個個長大了，就脾氣大了。不好管了。”

夏洛克嘴唇翕動，面色肅穆，“這些無聊的可以省掉。”

黃哲笑了笑，又從兜裏掏出一支煙來點燃，他呼出一口煙氣，看著那霧氣在他的眼前盤旋著，刺激的眼睛生疼，“以今失去記憶的那半年，並不是因為腦膜炎住院。而是偏執型精神分裂癥發作，住在精神病院裏。”

“偏執型精神分裂癥！”夏洛克警覺般眼睛閃動，保持著方才的坐姿沒有動彈，聽著警官將那個女孩子曾經年少的時光用沈重沙啞的嗓音娓娓道來。

--黎以今遇上威爾，是上天開的一個並不溫暖的玩笑。

兩個人心高氣傲，對藝術的追求同樣的完美，從相互挑剔，百般不爽，到心有靈犀的知曉和仿徨猶豫，最終惺惺相惜，傾心相戀。那段過程，只有知情者時候百般回想，才能驚覺一聲，原來如此。

研一的那年暑假，黎以今和羅蝶去美國游玩。其實說是游玩度假，羅蝶自然知道她是為了威爾去的。那兩個人，無論在哪裏，相擁甜蜜亦或者遠遠對視一眼，落在周遭人看去的目光，無不是欣羨的，但祝福與否，就在乎旁人的心意了。

年輕的威爾，既像獅子，也像溫柔的小貓。他深邃，美好，包含了許多許多用語言無法形容的感覺。

從以今出現的那一刻起，他刻意的斷絕身邊從前形形色色的美人們，為著她戀愛時也如同尋常女子那樣細膩敏感，卻時時隱忍的小性子。

但這現實太變態，命運又太崎嶇，盡人意之事常常少之又少。所以，當以今看到在酒店房間裸身相擁的威爾和羅蝶，她離去的那一瞬，撇去震怒和傷心，更多的似乎是一種早有預見的坦然。

“她真的這麽想的開？”夏洛克脫口而出。他和苦笑著轉臉看他的警官對視一眼，低下頭搓著手掌，“不是說偏執型精神分裂癥。。。”

黃哲將煙頭在滿滿的煙灰缸中胡亂掐滅，“她自幼失去父母，情緒隱藏的太好，我又忙的很，見她回來之後終日妥妥帖帖的，便沒有註意到她的小心思。誰知沒有多久，她就懷孕了。”

黃哲的眼眶濕漉漉的紅了起來，他抹了抹臉，“那時候她知道是羅蝶在威爾的酒裏下了藥故害他，兩個人呢已經和好，後來羅蝶反覆說自己知錯，並且悔不當初。以今念及兩人多年的感情，加上懷了孕性子更加的軟，也就罷了。孩子兩個月的時候，她和威爾為躲著那些無孔不入的美國狗仔，就一起回來在這裏安胎。從那時候在家，隱隱的，我就感覺她一個人的時候神色有些奇怪，常常既緊張又害怕，我問她，她有時候說覺得有人要害他。我那時候以為她可能是懷了身孕，所以容易緊張，再加上威爾在的時候，她又言笑晏晏的，我就沒有往心裏去。直到。。。”

他嘆了一口氣，打起精神繼續講，“直到那一天，羅蝶來家裏做客，我出門的時候覺得以今有些怪。那一天我在警局老覺得心神不寧，便提前下了班買了些她愛吃的東西。進家門的時候，卻看到以今自己從過道的樓梯摔了下去，那一摔，沒了孩子。”

“為什麽要這樣？”他笑的頗有些嘲諷，“按我所有幸見識過的惡俗情節，該不是為了嫁禍給羅蝶吧。她心底，還是放下下。”

夏洛克說不清自己心底是什麽感覺，比起那個女人，以今不如那樣狡黠勇猛的明顯，她更像是陽光下古老書店裏倚窗而立的美妙女子。那日他和她談到她的作品，說“不過如此”。這或許是他生平最違心的一句話。不是不過如此，卻是怎會如此。

他只是始終不願承認她那樣不善言辭，溫婉寧靜，小花一般的人，也會有那樣的大智慧而已。以今很缺乏安全感，也因此和一個人熟識了，無論走路或講話都會無意識的往他身邊靠一些。夏洛克有無數次的機會可以碰到她的脈搏，明明是加速的。

黃哲深吸了一口氣，“原本應該是一直放不下，想要嫁禍，但她後來一個字都沒有說。我猜那時候，她從威爾的言語神態中得到了她想要的肯定吧。但很快的，他們就分了手，不知道是以今受夠了那樣揣測惶恐，日日不得安生的糾葛，亦或者別的什麽原因，反正，她執著的提出了分手，就像當年，執著的愛他一樣。偏執癥患者都要嚴重的被害妄想癥，她自幼缺乏安全感，童年那段經歷給她留下的創傷，是我疏忽了。”

“後來的事我應該都知道了，她應該休養了幾天，就回學校上學。也和原先一樣，和羅蝶一起住在外面。不久後就是羅蝶心臟病發搶救無效死亡的消息了。師父，以今真的見死不救？莫非，果然應了那句，知人知面不知心。”

“說什麽呢。”黃哲迅速轉頭怒目圓瞪訓斥了他一句，但很快的，有些繃不住臉，“她不過是，晚了幾分鐘而已。。。”

夏洛克臉色凝重，“不過是。。。而已。”

“不必說了，我都知道。”黃哲敲了敲桌子，“說說而已。”屋子裏沈寂了許久，“夏洛克，你在想什麽？”

夏洛克站起身，“沒什麽。我出去一下。”

“小子。”黃哲喊住他，“外面亂的很。你，別說你認識以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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