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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番外四 微服出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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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番外四 微服出游2

淥陽地處大魏南境,護城河流入汜水,距離建康只有兩百裏的路程。

到達淥陽後,兩人與姜家一行人作別,準備改換馬車前往建康。除了被中途扔下船的姜得運外,姜氏子弟與裴望初交游甚歡,恨不能拜為師長,姜家女郎們與謝及音作別,紛紛擡起帕子抹眼淚。

因姜氏小女年內出嫁,謝及音贈了她一塊蓮花白玉。

為她沐發時,裴望初提起此事,“那塊玉一向得你喜歡,此次特意帶出宮,竟也舍得贈人。”

溫水潤過頭皮,謝及音舒服地閉上了眼睛,陽光透過扶疏的花影,在一片暖色的眼皮上晃啊晃。快要睡著時,她呢喃著說了一句:“那孩子性格像柔柔。”

敏感少言,蕙質蘭心,很得皇後娘娘憐惜。

他們在淥陽休息一夜,第二天買了車馬,沿汜水岸前往建康。

越往南走,春光越盛,索性將車輿四面改成鏤空的菱格車壁,讓春風時時吹進車中,眼見繁花綠葉,聽得鳥鳴噦噦。

“七郎,路邊那些紅果子是什麽?”

“是蛇莓,”裴望初勒停馬車,“想要嗎?我去給你采一些。”

“蛇……莓?”

謝及音很怕蛇,有一回白貓阿貍抓了一條拇指粗細的小蛇去找她邀功,將她嚇得兩天不敢入寢宮。

裴望初從路邊采了一顆帶葉子的紅果實遞給她,笑道:“此果有解蛇毒的功效,故得此名,你若不喜歡,也可稱它為龍吐珠。可以吃,嘗嘗?”

謝及音接過那顆指節大小的紅果子輕輕咬了一口,紅色的軟刺下裹著多汁的白色果肉,並不很甜,勝在清涼解渴。

見她喜歡,裴望初下車采了一些,用清水洗過後裝在小木匣裏,讓她路上吃著解悶。

裴望初架著馬車繼續往建康走,一顆濕潤的果子遞到嘴邊,他薄唇微張,卻將沾了水珠的指腹一起含住。

謝及音嗔他:“以後不想吃了是不是?”

裴望初見好就收,松開了她,“再給我一個。”

他分明並不愛吃這些野果子,因為得她投餵,硬生生將一匣蛇莓分走一半。又見路邊有好看的花兒草兒,也不厭其煩地摘給她,將車輿裏布置得花香氤氳,蝴蝶繞著馬車上下翻飛。

出來的時間越長,謝及音越端不住宮裏的架子,如今正半個身子探出車輿,靠在裴望初身上,一邊同他說話,一邊伸手去碰路兩旁垂下的樹葉。

她是不怕摔下去的,裴望初有一只手始終護在她腰側。

“七郎,你看那兩只鳥!”

樹杈上一只叫不上名字的彩羽鳥正繞著一只渾身素白的鳥展翅跳舞,十分賣力,春天正是鳥類求偶的好時節。

謝及音小聲哼唱一首歌謠,只記得零散的幾句:“倉庚於飛,熠耀其羽;之子於歸,皇駁其馬……”

唱的是女子新婚,黃鶯飛舞的景象。裴望初側耳聽著,春風拂過時,眉目和緩。

他的模樣真是極好看,比起少年時的鮮艷,如今更顯清岑和沈穩。謝及音瞧著喜歡,突然自身後探過去,在他側臉上親了一下。

馬車緩緩停在樹蔭下。

車廂裏掛著車帷,落下時可以遮住外面的陽光。此地清凈無人,臨近水源,正是停下休息的好地方。

“休息兩個時辰,今夜在平安縣落腳,明天再趕到建康也不遲。”

“你管這叫休息……”

“殿下不必勞累,閉上眼睛睡一會……我會輕一些。”

一只纖長的素手拍在車壁上,旋即又無力垂落。正低頭吃草的紅棗馬回頭看了一眼,打了個響鼻,又垂下頭去。

不遠處的槐樹裏,色彩斑斕的雄鳥終於打動了雌鳥,兩只鳥依偎在同一根樹枝上,嘰嘰喳喳鬧個不停。

因為路上玩得太隨心所欲,到達建康的日子比計劃裏晚了整整兩天。但謝及音還是很高興,拉著裴望初的手在街市上四處走,看到喜歡的東西會跑過去,從裴望初的錦囊裏往外掏碎銀,總被人誤以為是新婚燕爾的小夫妻。

“夫人一向活潑,見笑了。”裴望初從攤主手中接過一只木雕兔子,笑得春風和煦。

待走遠了,謝及音輕輕掐了他一下,“你剛剛是不是在笑我?”

裴望初低聲解釋道:“我是覺得,殿下剛才的樣子和阿凰很像,她性子活潑,其實是像你更多。”

謝及音端詳著那只木雕兔子,說道:“可我小時候真的很懂事。”

“那不叫懂事,那叫被壓抑了天性。”

“若我長成了阿凰這樣能鬧騰的性子,你還會喜歡我嗎?”

裴望初“嗯”了一聲,“喜歡。”

“好啊,原來你不喜歡我現在這般性情。”

裴望初:……

謝及音不聽他解釋,捧著木雕兔子跑遠了,發間的流蘇珠花在人群裏時隱時現,裴望初擡腿跟了上去。

護城河上漁火閃爍,纖聲呼和相應,暮色四合裏,城民紛紛歸家。

十幾年前,大魏正逢內亂時,建康一帶十室九空,許多人都跑去了南晉居住,如今大魏國內太平,朝政日新,南晉反而隱約有亂象,建康一帶又繁華了起來。

謝及音在這裏久住過,如今頗有感慨,指著新擴建的那一片城墻道:“十年前那裏還是一片灘塗,本宮的車陷在裏面,壞了兩個輪子。誰能料到十年後竟也成了寸土寸金的寶地。”

裴望初聞言笑了笑,讓她再往南遠眺:“南晉北境也是一片灘塗。”

“嗯?”

“明天殿下去陷兩個車輪,再有十年,必也成我大魏的地盤。”

謝及音聞言失笑:“七郎野心不小,不過你有此雄心壯志,我很欣慰。”

裴望初不接這杯敬酒,“與我何幹,卿凰自有她的本事。”

正在洛陽宮裏宵衣旰食試著處理朝政的清麟公主冷不丁打了兩個噴嚏,嚇得謝柔忙給她披了一件披風。

“沒事,肯定是娘親在外面想我了。”清麟美滋滋地說道。

話說姜得運被扔在人生地不熟的並州,又氣又急,發了一場高燒。他寫信給大伯姜秉懷,詢問洛陽城裏各位郡主的情況,得知所有姓裴的郡主都在洛陽後,覺得上當受騙,更加咽不下這口氣。

作為地頭蛇,姜得運有些本事,他從病榻上爬起來,一路摸索打聽著到了建康。

建康郡守家的三公子與他交情匪淺,暗中幫他打探消息,“這兩人白天游山玩水,晚上就住在這座宅子裏,弟兄們觀察過了,只雇了個洗衣做飯的婆子,再沒有別人。”

姜得運冷嗤,“看這窮酸樣,裝什麽貴人,林月晚那賤人就是瞎了眼,害我受這麽大冤。”

三公子問:“怎麽說,直接闖進去拿人?”

姜得運點頭,“別讓他們跑了,今晚就去,我要親自剁了那小白臉。”

第一次被跟蹤時,裴望初就有了知覺。看對方那左腳踩右腳的蠢樣,應當不是南晉皇室的人,所以裴望初沒有聲張,怕擾了謝及音游玩的興致,只就近調了一隊暗衛守在宅子附近。

入夜,月涼如水,窗外傳來鷓鴣三聲,這是暗衛互相聯絡的訊號,意思是有情況,需要提高警惕。

裴望初和衣躺在床榻外側,鳳目半闔,正凝神註意著外面的動靜,突然一只手搭過來,溫熱的指腹緩緩滑過他的下頜。

謝及音靠在他肩頭,新沐過的長發色如月華,幽香縈懷。

“七郎這幾日好像突然沒有興致……怎麽,不喜歡我了嗎?”

素手向下扣住他,裴望初未提防,驀然渾身一緊,下意識翻身壓住她。

謝及音掌中虛虛一攏,挑眉望向他,目中含笑,滿是得意,仿佛在說:就知道你在裝,想騙我主動。

裴望初本想解釋,可她突然吻了上來,輕輕的、柔柔的,一邊吻一邊解他的衣服。

她真是難得這樣熱情……

裴望初終是敗在了美人懷裏,回手將床帳掩實,再不去管外面的動靜。

兩人正得趣,忽聞有人敲窗,把謝及音嚇了一跳,裴望初被牽動,倒吸了一口冷氣,啞聲安撫她道:“沒事,自己人……”

“自己人?”

“嗯,我出去看看。”

他纏著不願起身,謝及音想通前因後果,頗有些惱羞成怒,狠狠掐了他一把,面上紅如滴蠟,將被子一卷,斥他道:“快去!”

裴望初緩了口氣,起身穿衣,繞過碧紗櫥,推門走近院子裏。

天授宮的暗衛能殺人於無聲,但裴望初特意讓人留了活口,只見姜得運與郡守家三公子被揍得鼻青臉腫,結結實實捆住跪在院子裏,身後有幾個明火執仗的爪牙,也像麻袋似的堆在一處。

裴望初瞧著興致懨懨,瞥過去的目光冷如寒冰,“看來是真想舍命陪美人。”

按著姜得運的暗衛各個殺氣凜然,他情知惹了大禍,戰戰兢兢地請求饒命:“是我不懂事……是我不懂事……請貴人饒我一命,我是姜家的公子,我父親有錢,我大伯是司空,我表叔是皇上,我……”

“掌嘴。”

暗衛擡手就是兩耳光,姜得運下巴被打脫臼,滿眼冒金星,歪在地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裴望初的目光轉向郡守三公子,淡聲道:“賀郡守怎麽生了你這麽個東西。”

他此時實在沒有耐心與他們虛度光陰,讓人將他們帶去河邊處置,正此時,身後的房門被推開,謝及音裹著披風,戴著兜帽,裊裊從屋裏走了出來。

“倒是熱鬧。”她的目光從姜得運和賀三公子臉上劃過,望向裴望初。

“別這麽任性,七郎,若是被人瞧見,恐要造成恐慌。”

裴望初走到她身邊,溫聲道:“那你來處置。”

謝及音略一思忖,說道:“送賀三去見賀郡守,姜大押去淥陽,命各自依大魏律中入室劫掠一條處置,若能大義滅親,則罪止二人,若敢徇私枉法,則包庇同罪。”

她的處置一向是妥當的,裴望初吩咐暗衛:“照夫人的話去做。”

暗衛將委頓在地的兩個人提起來,裴望初攬著謝及音回屋,突然一陣春風掠過庭中桃樹,花枝一晃,勾掉了謝及音披風的兜帽。

月華般的長發從兜帽裏抖落,院中明火晃晃,映出一襲銀河流蕩。

賀三和姜得運俱是一驚,仿佛被劈頭潑了一盆冰水,剎那間被劇烈的驚恐釘在原地,說不出話,也喘不上氣來。

大魏只有一位發如月色的貴人,他們雖未見過,卻無數次聽說過……

“皇後娘娘!皇後娘娘饒命!”“陛下饒命!”

暗衛及時堵住了他們的嘴。

謝及音扶著裴望初,並未回頭,只微微側首道:“照本宮的話去做,叮囑他們別亂說話。”

暗衛齊齊應聲:“是。”

正此時,淥陽姜家,姜秉仁與林月晚也尚未安寢。

林月晚指揮人打掃畫舫,姜秉仁則在訓斥家仆。

“……讓你們照顧大少爺,你們還能把人跟丟了,什麽?建康賀三?他又去找那紈絝子做什麽?馬上派人去把他給我抓回來,老子要打斷他的腿!”

林月晚聽著這話,在一旁暗暗翻白眼。每回都這麽說,每回都縱容大公子在外為非作歹,她女兒的名聲都要被這長兄給帶累壞了。

正此時,打掃畫舫房間的仆婦過來尋她,手裏捏著一根長發,十分驚奇地讓林月晚看:“竟有人的頭發是一半白一半黑,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什麽一半白一半黑?林月晚心頭煩躁,正要揮手趕她走開,突然靈犀一動。

“拿來我看。”

她將那根在貴客房間裏拾到的長發拿到燈下細細端詳,果然見發根半段是黑的,發尾半段是白的。她手指一拈,指腹上沾了一點黑色下來。

她默然頓住,心中生出一個猜測,一個極其異想天開,又極有可能的猜測。

她顫聲吩咐仆婦:“去取竹煎水來,快。”

銅盆裏盛滿竹煎水,那根黑色的長發被竹煎水一泡,輕輕清洗後,徹底變成了白色。

姜秉仁也被這一幕吸引了註意力,見林月晚面色慘白,伸手扶住她,關切道:“這是怎麽了?”

“你還不明白嗎,你那好兒子到底得罪了什麽人……他是要害死我們全家!”

林月晚舉起那根月色的頭發給姜秉仁看,“一位年輕尊貴的夫人,若是生了一頭華發,你猜她是誰,你覺得她會是誰?”

華發……

姜秉仁撲通一聲跌在太師椅中,心裏涼了半截。

“她是皇後娘娘……那那位公子……”

必然是永嘉帝。

他們眼光不差,竟真的遇上了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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