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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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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有同事滿嘴跑火車地說只有累死的牛,沒有耕壞的地,她想說這句話的人一定是忘了說那耕不壞的地絕對不是處女地。

後半夜的時候,她幹脆地睡過去了,用與她吃苦耐勞的人生信條截然不同的姿態,渾身攤平,愛誰誰地兩只眼睛一閉,睡著了。

她在天亮之前醒來,小半輩子每次醒來總是有無窮精力的人,今天卻連擡腿的力氣都沒有了,身體跟被劈開了似的——嚴格來講,她也確實被某人用某物劈開了。她忍不住啊了一聲,隨著這聲,緊挨著她有個身體跟著動了動,葛晴看過去,見葛天籟躺在自己身邊,房間暗淡的光線下,他雙眼緊閉,睡得正香。

心口怦然一動,最親密的夜晚之後,見到身邊躺著的他安睡的樣子,渴望與心動壓倒了身體中所有的感覺,滿滿地占據了她。葛晴從未想過有一天,她竟然會因為看著一個人的睡臉,就會情難自已。渾身赤/裸著,她彎下身子,用她多年醫生的雙手用力地抱住沈睡的葛天籟,一直把他抱醒。葛天籟從睡夢中睜開眼睛,看見葛晴,嘴角勾起,有些迷糊地問道:“怎麽了?”

“——愛——”她嘟噥著,說的是那三個字,但是因為嘴巴太過湊近他的脖子,聲音很含糊。身體被打開,心也跟著門戶洞開了嗎?她在心裏想,雙手用力把葛天籟抱緊,常年手術臺上練出來的雙臂力道不小,緊緊地箍住懷裏的人,病態地不肯松開一毫,在這個世界上,我也有個人了,這個人就是我的呀,她在心裏想。

葛天籟微微一動,雙手擡起,反抱住葛晴,約定好了一樣,跟她一起一言不發,只在黎明之前的黑暗裏沈默地緊擁。

“今天是婚禮的正日子,要早點兒過去準備吧?”後來葛天籟對她說。

葛晴嗯了一聲,卻一邊側過頭來,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本來只是想要親一下的,可是親了之後似乎是沒有親夠,忍不住低下嘴唇,湊到葛天籟的雙唇上,用力地吻了起來。

輾轉反側,相濡以沫,仿佛過去二十多年的性無感都是對時下洶湧勃發的情/欲的積累,原本她只想要親一下就起身,可是嘴唇撬開了葛天籟的,舌頭觸到了他的,她腦子一昏,突然伸出手將他推倒在床,雙手探出,準確無誤地在葛天籟身上所有的敏感地帶游走,她是醫生,對人體的熟悉讓她閉著眼睛都知道怎麽用力。她一邊撫摸著他,一邊在心裏想這就是發/情了吧?尼姑一樣活了半輩子,她終於也有開竅發/情的一天了!一想到這個男人是自己的了,單單是這個認知本身就讓她的手顫抖,越是撫摸著他,身體的饑渴與熱度就上升一分,她感到自己的額頭甚至開始微微冒汗,渾身上下仿佛火燒一般,終於忍不住張開口來,在他脖子上用力咬了一口,咬得如此用力,她甚至感到了血液微微的腥甜的味道。

床成了洶湧起伏的海面,葛晴松開嘴,跟她的人唇齒相接,那之後她全程緊緊地含著他的舌頭,陷入這輩子最瘋狂的迷醉當中。

結束時她暈暈乎乎地摸著自己的肚子,腦海徑直忽略中間無數的環節,直接蹦出了一個孩子的模樣——沒辦法,作為一個身體健康精神正常的醫療行業從業女性,不設防的性行為之後,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懷孕的可能性。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葛天籟,眼睛在他眼睛鼻子上停留,要是懷了八成會跟他一模一樣吧?前半生浮萍一樣,在人世間飄來蕩去,過一天算一天,不知曉什麽是苦,也不知道哪樣的人生才是甜,活著無所謂,死了也沒什麽,現在想想,如果跟葛天籟以後天天這樣愛來愛去,漸漸地制造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庭,有了牽絆和維系,他倆應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兩個人了。

她這樣想著,嘴角微微地翹起,這時身邊的床微動,葛天籟已經站在地上,向猶自躺著的她伸出來,將她拉起,問道:“一起洗?”

天亮了就要趕時間了,葛晴要趕到葛天華那裏,化好妝換好衣服,而葛天籟,雖然他從未說過,但是葛晴清楚,這個日子,他是不可能什麽都不做的。

蟄伏十年,以他的性格,等的或許就是這一天,換做是自己,她八成也不會放任仇人人生得意的。可他會怎麽做呢?葛晴在心裏想,攬著他肩膀的手微微抓緊,眼睛看著他,想問,但最終還是沒問出口。

一起洗了澡,換上衣服,外面天還沒有亮,她坐在葛天籟的車上,向著葛天華待娶的別墅行去。葛天籟沈默地握著方向盤,眼睛盯著前方,臉色從她的這個角度看過去,顯色心事重重。快要到別墅時,葛天籟靠邊停下車子,意味深長的沈默充斥著整個車廂,直到葛天籟拿出一個小小的U盤,遞給一直看著他的葛晴,對她說道:“找個機會,把這個插在司儀外放錄像的筆記本上。”

葛晴伸手去接,想到葛天華,手在空中頓了頓,最終還是把U盤握在了手裏。

“不是什麽過分的東西,就是我爸爸的錄像,算是我們爺倆給我叔叔的一個驚喜。”葛天籟淡淡地說道。

驚喜還是驚嚇,葛文瀚知道他哥哥還活著,會在婚禮上嚇個半死吧?葛晴在心裏想,一邊把U盤放在口袋裏,一邊想到這樣也好,如果這樣就能讓天籟出氣,算是一個不錯的結局了,畢竟再怎麽想報仇,今天終究是葛天華和王即來的婚禮,這倆人一個是他表弟,一個是他堂妹,他跟他叔叔之間的仇恨,沒必要牽扯無辜的人進來。

葛晴打開車門,走了出去,聽見身後的葛天籟喊了自己,她回過頭,葛天籟對她微微笑了一下,笑得意味深長,用手指著眼睛對她說了句什麽。

葛晴沒聽清,問他說什麽,他只是勾唇笑了笑,沒再重覆,開車走了。

一直到畫好了妝,換上了伴娘服,坐在珠光寶氣的葛天華旁邊,她才想起來剛剛葛天籟說的是看戲兩個字。

心下一沈,目光不由得就在葛天華臉上看了一眼,恰好葛天華也在看著她,還對她笑著說道:“晴姐今天真漂亮。”

新娘子最漂亮,葛晴說道,不光這樣說,心裏也是這樣想的。今天的葛天華確實漂亮,不光是她身上那價值不菲的婚紗和首飾,讓今天的她看起來仿佛公主,而是普天下即使是最平凡最不起眼的女人,嫁給心上人的這一天,也都會閃閃發光,仿佛閃著光澤的珍珠一般。

從不是心軟的人,她相信自己並不關心王即來,甚至是葛天華,對即將發生在倆人婚禮上的一切,驚喜也好,震驚也好,她也抱著事不關己的態度。但是這樣看著她,看著葛天華目光裏閃爍著喜悅與期盼的光芒,她隱隱地並不想讓這喜悅的光芒消失,不是同情,也不是裏外不分,她想她只是單純地不想讓一個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變成了仇恨的戰場。

她伸出手來,將脖子上的項鏈摘下,葛天華脖子上已經戴了一套鉆石的項鏈,葛晴就給她纏在手腕上,嘴上對她笑道:“心意我領了,接受這禮物的時候不知道那麽貴,你呀,送我價格這麽離譜的東西,是不打算讓我睡好覺了吧?”

葛天華有些急了,她是新娘,今天的主角,屋子裏所有的人都圍著她轉,可她偏偏誰都不理,只是抓住葛晴的手,嘴上對她說道:“晴姐,你不要,是不喜歡嗎?那下次我跟你一起去挑好嗎?”

她聲音裏的殷切,甚至微微的乞求如此明顯,以至於一貫不揣測人心的葛晴都意識到了。為了什麽有求於自己呢?葛晴在心裏想,無錢無勢的自己,唯一稍微拿得出手的就是醫術,但是剛剛入職的新醫生,再怎麽嶄露頭角,在醫療系統裏橫行的葛文瀚一家人也不至於費盡心思巴結自己——她越是百思不得其解,越是對葛天華的殷切避之唯恐不及,項鏈說什麽都不肯收。

葛天華的失望幾乎掩飾不住,她的媽媽秦歡抱著孩子進來的時候,她看著繈褓中的弟弟,大喜的日子,雙眼泫然欲滴,幾乎流下淚來。屋子裏的人都以為新娘子是情緒激動,才會眼眶通紅,甚至連秦歡都這樣認為,小心翼翼地將兒子交給身邊的保姆,上前抱著女兒溫柔地哄來哄去。仿佛葛天華不是二十四歲,而依然是二十多年前那個嗷嗷待哺的小女孩兒一般。

葛晴看著被母親抱在懷裏的葛天華埋在婚紗裙子裏微微顫抖的雙手,難道葛天華知道了些什麽嗎?常理來講,應該是不可能,否則她應該會告訴她爸爸葛文瀚吧?就算跟父親關系不佳,但是眼前緊緊相擁的母女二人關系顯然親睦異常,葛天華沒理由不跟她的媽媽講啊?至少給她媽媽提個醒吧?怎麽會像現在這樣自行煩惱,對任何人都不提呢?她對葛天籟家的家事知之甚少,想到葛天籟,想到他一臉平靜說“看戲”兩個字,葛晴輕輕咬著嘴角,神情若有所思,目光無意中跟秦歡對上,她看到秦歡眼中一閃而過的涼薄和敵意,心中一凜,不自覺地就想到了葛天籟那只行動不便的胳膊來。

既然他讓自己看戲,那就好好看戲吧,葛晴回視著秦歡,目光瞬也不瞬,心裏想著。

迎親的隊伍敲鑼打鼓地來了,陣仗極大,誠心想讓這個城市的人都知道今兒結婚的人特別有錢。別墅裏外到處都是彩帶和飛舞的彩色氣球,誇張的巨型充氣拱門甚至占住了別墅區的大門口。鞭炮神,鼓樂聲,吆喝聲,鳴笛聲,所有的聲響仿佛剎那間鼓噪起來。王即來帶著孟田宇和一群兄弟,喜氣洋洋地迎了進來。葛晴是平生第一次參加婚禮,每件事每個人每種神情都讓她感到好奇,空氣中的喜悅與幸福如此的滿溢,先前因為葛天華的表現而略微有些不安的內心,很快就因周遭的氣氛而煙消雲散。

每一樣物事,每一個流程,每一句話語,對窮困出身寒窗苦讀二十多年的她來說,都新奇極了。哄鬧到後來,看戲的葛晴都跟著眾人一起笑了,不是看戲的笑,而是真心因為在哄鬧中親吻的王即來和葛天華二人的相愛而由衷一笑,心中甚至覺得,一輩子一次的大事,這樣熱熱鬧鬧地在眾人的眼裏當一次眾星捧月的主角,如果自己是葛天華,也會希望一輩子的這一天順順當當,無波無瀾地過去吧?

她伸手摸著手腕上吊袋裏的U盤,站在人聲鼎沸的銀杏酒樓舞臺的後臺,有些猶豫。

舞臺的外面,衣香鬢影,冠蓋雲集,公眾號的網絡同步直播幾乎吸引了所有知道這場婚禮的相關人士。她對自己即將成為破壞眼前這一幕幸福榮景的一份子,微感忐忑不安,手捏著那小小的U盤,躊躇著沒有邁出第一步。

司儀已經上臺了,王即來和葛天華的過往,青梅竹馬的童年少年時代,在屏幕上出現,引來下面一陣陣的笑聲和鼓掌聲。葛晴站在臺上幕後,眼睛盯著臺下那一張張幸福的臉,我的所作所為會讓這些幸福的表情消失殆盡吧?她在心裏想,目光看著葛天華,看了一會兒,落在葛天華旁邊葛文瀚的身上,葛文瀚懷裏正抱著他剛剛出生不多久的嫡子,有力的右手托著孩子,一臉的志得意滿。

葛晴想到葛天籟行動困難的胳膊,轉身擡起腳步,向著主控臺走過去。

迎面走過來一個人,竟然是今天的男主角王即來,他腳步匆匆,顯然也剛剛從主控臺那裏過來。看見葛晴,王即來笑了一下,應該應接不暇的人,刻意走到葛晴身邊,對她說道:“晴姐累不累?要不要我讓人帶你到樓上找個屋子,你進去躺著歇會兒?”

好難得的殷勤,葛晴在心裏想,跟葛天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殷勤不一樣,王即來對她的主動中帶著一股自然而然的親近,仿佛跟她認識了很久,或者是關系很密切的親人似的。

葛晴心中有事,還是會給眼前這個婚禮添點兒不痛快的事兒,她笑不出來,有些冷淡地搖了搖頭,想要走開。

“我哥——晴姐你跟我哥好好過,我哥最喜歡的人就是你了。”王即來突然說道。

葛晴停下腳步,眼睛睜大了,看著王即來。就在這時,外面大屏幕的畫面突然變了,原本正在播放的MTV畫面消失,葛文浩的的臉突然出現在眾人面前。

上上下下幾百人,整個葛家千絲萬縷聯系的親友故交,全都睜大了眼睛,盯著眼前十多年沒見的葛家事業創始人,葛文浩,一時間整個酒樓會場鴉雀無聲。

屏幕上的葛文浩說道:“——”

“關了!”葛文瀚突然站了起來,指著屏幕大叫道:“把它給我關了!哪個王八羔子的在這兒給我添亂?老子毀了他!”聲音震耳欲聾,在鴉雀無聲的酒店大堂裏,跟震雷一般突兀,人人都轉過頭看著他,全然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這麽反常。

“——身體原因,不能親自來參加天華和即來的婚禮——贈送新婚夫婦我名下文南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百分之三的股權給二人,作為新婚禮物,祝你們一生幸福——”葛文浩的聲音在葛文瀚的怒喝中斷斷續續地被人聽在耳朵裏,斯斯文文,不疾不徐,跟疾言厲色的葛文瀚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葛文瀚怒不可遏地盯著屏幕上的大哥,聽見文南科技的名字,嗤笑了一下大聲說道:“瞎說,他想王文南想瘋了做夢吧!屁文南科技,他早就一窮二白了,這些話也就是騙鬼,我才不信呢。”

這些話說的聲音不算大,但是坐在主位的葛家至親的八個人全都聽見了。王文東夫婦臉上勃然變色,神情極為不悅。葛天華臉色煞白,對滿臉盛氣淩人的父親低聲說道:“別說了爸爸!”

“你老實兒一邊兒呆著去,乖乖地嫁你的人完了,張什麽嘴!”葛文瀚不容女兒開口,呵斥道。

過去十年的意氣風發,志大心高的葛文瀚有多得意,就有多跋扈,養了五房小老婆,外面的兒子一個接一個地生,他早就習慣了事事都按照自己的心意來。今天如果不是因為葛天華是他第一個出嫁的女兒,嫁的又是王文東的兒子,加上秦歡肚子爭氣,給他添了個看上去最出息的小兒子,否則他才不會這麽費勁巴拉地給葛天華張羅長臉呢。

看看前排的這三個貴賓席,整個城市的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沖的是誰的面子?是他!是他葛文瀚!葛文浩算老幾,想這麽多年之後來這一手,給他添堵,門都沒有!

誰都甭跟他鬧鬼!葛文浩手下敗將,既然已經滾蛋了十年,就接著滾蛋好了。

他示意身邊人去後臺拔了電源,就在這個時候,他聽見身後傳來驚呼聲。他不以為意,心想先解決了礙眼的大屏幕,別的事情以後再說。哪知驚呼聲越來越大,此起彼伏,他回過頭來,看見從大廳的門口進來兩個人,其中一個坐在輪椅上,另外一個推著輪椅,向著他的方向慢慢行來。

越走越近,葛文瀚心中砰砰地跳,見了鬼一樣盯著輪椅上的哥哥葛文浩,十八歲的時候有一次借著酒勁兒,指甲在嫂子王文南的虎口上留下一個猙獰的血口子,被大哥當場抓包的那種恐懼感,突然占據了他全身,手中托著的兒子剎那間有千斤重。

額頭冒出汗來,侄子和哥哥到了跟前,說了什麽,他只知道腦子嗡嗡地,根本聽不清。

爸爸——爸爸——

有人在大聲叫他,葛文瀚沒有焦點的目光找了半天,才看見新鮮出爐的女婿王即來站在自己面前,拉著自己的大女兒葛天華,嘴巴一張一合,正在說著什麽。

“什麽?你們說什麽?”他問王即來

“該敬酒了。”王即來身邊站著葛天華,女婿滿臉笑容,女兒倒還有良心,看上去有些擔憂——敬酒就敬酒,問老子幹什麽?你身後跟著那麽一大群的伴郎伴娘,不就是這時候用的嗎?

“姑父和天籟哥哥這麽多年沒回來,爸你帶著姑父一起過來,跟大家介紹一下,正好一起喝杯酒,不是很好嗎?”

這個吃裏扒外的女婿,當初我不同意嫁給他,果然是對的。葛文瀚哼了一聲,情勢騎虎難下,他就不下,婚禮完了,他當年怎麽把這份家業奪過來的,現在就再接再厲把當初留的尾巴割了,有什麽必要這會兒跟個死人虛與委蛇?

他抱著兒子,拿親兒子當擋箭牌,沒理這個茬。

白癡女婿帶著潑出門的女兒,還有癱巴葛文浩死人臉葛天籟,一群伴郎伴娘一起敬酒去了,他坐在座位上,腦子裏想著婚宴之後的大事。這時候旁邊一只手伸過來,輕輕地握住他的胳膊,他看過去,見秦歡目光定定地看著自己。夫妻二人目光相對,看了半晌。

足足一個半小時,敬酒結束,一對兒新人回到主桌,智障女婿拉著女兒的手,不知道從哪個犄角裏掏出兩張機票,對葛文瀚說道:“姑父送我和天華歐洲蜜月游,爸,媽,我和天華現在去趕飛機,剩下這些客人就麻煩你們二老招待了。”

葛文瀚哼了一聲,沒說話,秦歡臉色雪白,看著葛天華,女兒嘴唇微微抖著,卻沒有看向父母。秦歡內心深深嘆了口氣,點頭說道:“既然是大伯請客,你們就好好玩,在那邊兒註意安全。”

葛天華像是點了點頭,又像是沒有點,她始終沒有看向爸媽,雙手緊緊地握著王即來的胳膊,像是溺水的人抱著浮板一樣。王即來轉身拉著她向外走,葛天華走了幾步,突然轉過身來,眾目睽睽之下,走到葛晴身邊,突然將嘴湊到葛晴耳朵邊,輕聲說道:“晴姐,求你一件事行嗎?”

葛晴不知道她什麽意思,眼睛盯著她,滿臉莫名其妙。

“我們姐弟對我爸媽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您讓我哥——別趕盡殺絕,行嗎?”

他本來也不會趕盡殺絕吧?葛晴在心裏想,還來不及回答,王即來已經伸手把葛天華拉走,急匆匆地,仿佛真的很趕時間一般,出去了。

婚宴到此應該就結束了,葛晴看見酒宴上的來賓有一些已經開始站起身,貴賓席的幾桌人,葛文瀚應該是安排了後續的節目消遣,一時間還沒有人離開。就在這時候,沈寂了半天的舞臺大屏幕突然又亮了起來。一份大大的文件出現在屏幕上,停留的時間特別長,播放這份文件的人還特別促狹,似乎生怕別人看不清楚似的,關鍵字在屏幕上被放大,不停地放大,直到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葛文瀚楞楞地盯著那些字,眼神都呆了。

搞事兒的人顯然對葛文瀚這號人特別了解,這張圖直搗黃龍,直擊他最不能接受也最不能承受之事,那就是他的幾個私生子的親子關系證明。

他臉色紅了又青,青了轉白,看看大屏幕,又看著臺下的人,所有將走又沒有走的人,這時候全都停在座位上,一臉看好戲的神情,盯著屏幕上的那張紙。五張,所有的鑒定結果無一例外都是“無親子關系”。鑒定書上的名字仿佛匕首一樣刺進他的心裏,這可能是假的,應該是假的!但是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了,以後這座城裏,他的兒子們全都會是笑柄。

人的記憶很短暫,但是人的記憶也很長遠,未來他的兒子們默默無聞泯然眾人也就罷了,可是一旦他們想在這個人吃人的地兒幹出點兒人樣來,今天發生的事情就會跟個用過了的衛生巾一樣,粘在他兒子的腦門子上,甩都甩不脫。

他氣血上湧,腦門子一熱,揚起手來,就向一旁坐著的葛天籟臉上打過去。他根本不用證明,就知道今兒這出兒是誰幹的,他大哥沒這個本事,也沒有這麽陰毒。背後的黑手,只能是當初王文南留下的這個孽種。

葛天籟坐在葛文瀚的左手邊,他胳膊活動不便,眼睜睜看著葛文瀚的手掌揚起,向著自己的臉頰落下,卻反擊無力。葛晴一直坐在葛天籟後面,從葛天籟進來開始,目光就沒有從他身上移開,這會兒起身擋在葛天籟身前,雙手抓住葛文瀚的手,用力一推,力氣用大了,葛文瀚氣怒攻心站立不穩,一下子栽倒在旁邊的秦歡身上。葛文瀚大怒,起身要揪打葛晴。他旁邊的王文東站起身抓住葛文瀚,攔阻道:“文瀚,你這是幹什麽?”

“幹什麽?我今天不宰了這小雜種我就不算人!”葛文瀚大怒地叫,極為失態,王文東怎麽可能放開他,雙手死死地攥著他的手,倆親家扭做一團。

留在原地沒離開的人全都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亂糟糟的一家子。

“叔叔,你著什麽急啊?好戲還沒開始呢,都演完了你再打我也不遲吧?”葛天籟對葛文瀚說道。

“戲?什麽戲?誰要跟你演戲?”葛文瀚發作,聲音大得很,根本不理會自己成了眾矢之的的笑話,這些年他囂張慣了,懶得揣摩別人的心思。只要他有錢,他就持有了這個世界無往不利的通行證,人人都對他笑就行了,誰管他們心裏想什麽啊?

“你都演完了,才想起來不演,怎麽行呢?對不對,嬸嬸?”葛天籟說著,目光落在秦歡身上,那眼神冷得,像是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

秦歡不吭聲,她原本臉色雪白,這會兒反倒豁出去了一般,正襟危坐,只問了旁邊人一句孩子呢。天華大小姐剛才離開去度蜜月的時候,又跑回來了,跟姑爺一起把小少爺抱走了,旁邊人回答。秦歡聽了,謔地站起身,眼睛瞪著答話的身邊人,嘴唇有些哆嗦,眼睛漸漸落在葛天籟身上,好像第一次看清這個小夥子一般,聲音顫抖著問:“你幹的好事?”

“謝謝你女兒嫁了個好女婿,不然你以為等會兒你那孩子還有命在?”葛天籟問她。

“我兒子怎麽會沒有命在?啊?你是不是活膩歪了,敢打我兒子的主意?”葛文瀚氣壞了,這個嫡子是他的底線,葛天籟這話一出口,這事兒就沒法兒善了了。

“是你兒子嗎?”葛天籟就是來找是非的,根本不嫌把是非鬧大,挑釁地看著葛文瀚。

葛文瀚臉被這句話堵得臉色發青,猛地轉過身來,看著秦歡,眼睛通紅地瞪著她。

秦歡已經鎮定下來,她看著葛天籟,過去這十年苦苦找他和大哥找不到,果然留下了今日之患,一朝疏忽,滿盤皆輸了嗎?不,不應該是這樣,她怎麽會輸,她怎麽能輸?她為了今時今日,為了將來,忍耐了多少,付出了多少,她怎麽可以輸?她看著葛文瀚,都是這個東西,都是這個庸才,她這輩子如果不是嫁給了這個平庸之輩,今時今日怎麽會這麽被動?怎麽會被葛天籟這個小兔崽子打個措手不及?

這些年來,不是大哥和自己扶持,就憑眼前這個男人,開個小藥店他都做不到收支平衡吧?秦歡整理了一下思緒,對葛文瀚鎮定地說道:“人家說什麽就是什麽,自亂陣腳,今天的笑話還沒有鬧夠嗎?”

“你在教訓我?”葛文瀚不撿西瓜,撿起芝麻地問秦歡,氣頭上,對這個半輩子的老妻也不給面子。

“我怎麽敢,你理解錯了。”秦歡在心裏冷笑,嘴上卻柔和地仿佛帶著歉意地說道。說完了不理會依然吹胡子瞪眼睛的老公,她目光放在葛文浩身上,對他說道:“大哥,你已經回來了,也說句話吧?咱們家的事兒,咱們關上門說不好嗎?這麽大張旗鼓地演戲給別人看笑話,對咱們都沒有好處吧?別的不說,咱家醫院的大門總要開著的呀?”

葛文浩聽了,原本還臉上沒什麽表情,但不知道怎地,最後一句話竟然逗笑了他,於是自進入酒店以來,第一次開口說話,聲音很低沈地答:“關了也沒什麽。”

秦歡沒想到葛文浩竟然這麽回答,眼睛落在這個大哥的臉上,一時不明白他什麽意思。她向來是很尊敬這個大哥的,她心裏明白,葛家要不是因為這個大哥,至今還在鄉下種地,什麽都不是。年輕時候的她,要不是看中葛文瀚有這麽有本事的大哥,又怎麽可能嫁給他呢?可惜當年葛文浩喜歡的人是王文南——又漂亮又有本事的王文南!

現在聽了葛文浩的話,她先還很淡定地笑了下,細品品,笑容消失,漸漸地心裏害怕起來,手心冒出細汗,拼死生下一個老來子虧了的身子,有一陣發暈。這個局破了,她在心裏想,籌碼都在大哥父子手裏了,不然他們不會回來的。

來者不善,先看看他們手裏都捏了哪些把柄,謀定後動吧。

她不再說話,慢慢地坐下來,想著破局之策。

哪知沒等她想好對策,葛天籟像是聊天似地對桌子上的家裏人說道:“我嬸嬸剛生的孩子也不是我叔的,我叔對我和我爸爸趕盡殺絕,老天爺罰他呢。”

葛文瀚和秦歡臉都藍了,葛天籟說話的聲音不大,旁邊桌子上的人都沒有聽見,但是這個桌子上的葛家至親全都一個字不落地聽到耳朵裏去了。王文東第一個問道:“天籟,怎麽回事?你不能沒根據地胡說吧?”

葛天籟看著王文東,他突然開口,石破天驚地加了一句:“舅舅,我媽就是死在他們兩口子手裏的,你這些年蒙在鼓裏,想不想知道細情?要是知道了,想不想替我媽媽報仇?”

他這句話一落,葛文瀚已經站了起來,再無顧忌,徑直讓保全人員上來,把葛天籟拉出去。葛天籟轉過身,對楞著的王文東說道:“舅舅,我出了這個門,就再也回不來了,我叔要殺我呢。你幫不幫我?”

王文東被這些話弄得摸不清頭腦,他一個正經生意人,面對這麽覆雜的信息,一時措手不及。但他總算不是糊塗人,不管葛文瀚如何暴怒,堅持不許任何人碰一下葛天籟,還叮囑太太,趕緊清場,免得事態無法收拾。

葛天籟卻鬧事兒的不嫌事兒大,他伸出手來,當啷一下,將一把匕首丟到葛文瀚面前,嘴上說道:“兇器我都帶來了,叔叔你巴不得宰了我吧?要自己動手嗎?我脖子伸長了在這裏等著你呢。”

葛文瀚沒想到葛天籟來這一出,跟看個瘋子一樣看著葛天籟,他既不像秦歡一樣覺得大勢已去,也就不怎麽畏懼。他心中還存著僥幸,當初用什麽手段得來的這份家業,如今腦子裏想的也是用那個手段繼續霸占下去。他哼了一聲,指揮手下的人道:“趕緊清場,婚禮結束了,送客。”

手下行動迅速,開始送客,人群紛紛向外走去。葛晴站在葛天籟旁邊,眼睛看著他,見他漂亮的眼睛盯著紛紛向外走的賓客,嘴角不知道為什麽,微微翹了起來,像是想到了什麽開心的事情。這笑容卻讓葛晴心頭一動,不知道怎地,脊梁上微微發涼。

果然葛天籟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消失,身子卻已經一動,突然走到一群本家所處的那桌,攔住跟著人群向外走的一個年輕男人,對他說道:“瑞哥是嗎?葛天瑞?”

葛天瑞擡起頭,他二十多歲,生得唇紅齒白,身形略微消瘦,打眼就像個嬌柔的美少年。他被葛天籟叫住,不知道為什麽,很是害怕,臉色慘白,驚慌地想要掙脫葛天籟的手,拼命向外逃。

葛天籟偏不讓他走,回過頭來看著秦歡,嘴上戲謔的神情看在秦歡的眼裏,殘暴又猙獰,這是謀定後動的覆仇,她心裏明白。果然耳朵裏聽見葛天籟說道:“嬸嬸,你的小兒子呢?”

秦歡面無人色,身形微微顫抖,她向葛文瀚看過去,見他依然滿臉的顢頇,到了此刻似乎依然沒有搞明白目前情狀。她這一生,如果最終是這麽個雞飛蛋打的結局,之前幾十年的謀劃和算計,到底成個什麽了呢?

她微微一笑,看著葛天籟,心裏破碎成了千萬片,可一張臉依然溫柔又和善,懂事又善解人意的葛家主母,並不肯就這樣被人擊倒:“你妹妹天華抱走了,她跟即來很喜歡這個小弟弟,也沒跟我說一聲。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

葛天籟聽見王即來的名字,嘴角微微地勾了一下,眼神裏的戲謔稍微淡了一些,但是隨即抓著葛天瑞的手一緊,推著他走到秦歡面前。葛天瑞是葛文浩兄弟沒出五服的本家,他母親早逝,父親在葛家的關聯企業裏當個保安頭兒,在家大業大的葛家根本上不了臺面,參加婚禮都是借的同一個姓的光。但葛天瑞再無錢無勢,也畢竟是葛家親族,葛家本家人見自家人鬧起來了,全都沒法走了,上百人圍在主位周圍,見葛天籟將葛天瑞緊緊地攥著,對秦歡開玩笑似地說道:“天華真不懂事,孩子抱走了幹嘛?那孩子還沒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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