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師,可以把道具組的采購清單和原始憑證給我看看麽？”葉弈希問道。

她手中的這份道具組的經費明細目前看來並沒有什麽問題，各項支出都是在正常範圍之內，只有道具采購方面的經費支出要多一些。

李暢自然沒有不同意的,他身正不怕影子斜，雖然道具采購方面的費用確實超出了一些，但他可沒有從中撈油水，批下來的經費全花在道具上了。

采購清單李暢手裏有一份,原始憑證和掃描件除了李暢之外,制片人手裏也有一份。葉弈希仔細對過這兩樣東西之後,發現確實沒什麽問題。

唯獨比較突出的,就是在采購清單中有一個叫做“sc200d攝影燈”的道具費用比較高。再加上這個攝影燈的數量也比較多,相加起來就是一個比較龐大的數字。

從采購清單上來看,這個攝影燈應該就是道具組經費超出的“罪魁禍首”。

只是問題也就在這個地方,一般攝影燈都是拍夜戲的時候打光用的,價格雖然也相對其他東西高一些,但也不會像這樣高得這麽離譜。

“劇組裏不是之前就購買過一批攝影燈嗎，為什麽這次又買了一批不同型號的？”葉弈希問道。

“葉導，這個是攝影燈是為了配合全息技術的新設備,和我們之前買的那種不一樣。”李暢說道，“我們之前的那批攝影燈，和全息技術匹配度很低,而且經常出問題。這個攝影燈是去年新推出的型號，可以直接在後臺和全息投影的後臺數據匹配連接。因為是新技術,所以價格就比較高。”

“這個是影視基地的人推薦的，說是其他劇組的設備都更新換代了，所以我們想著也不能落後。”

葉弈希去年一直在娛樂星活動，對藍星的事情自然是不太了解。此時聽李暢這麽一說,這才意識到藍星的設備居然已經開始更新換代了。

盡管這些設備的價格比較貴，但既然能給劇組帶來便利，葉弈希自然也不會反對。她雖然在經費上摳門，但這種該花錢的地方還是得花。

“這公司好像有些眼生，不是之前經常合作的公司吧？”葉弈希看著采購清單上顯示的公司名稱，又查了一下公司的資料，發現這家天化公司果然還沒成立多久。

“是啊，這個設備特別難搶，之前合作的公司早就斷貨了。要不是影視基地的人推薦了這個公司，我們還買不到呢。”李暢說道，“聽說其他的幾個劇組也是在這家公司拿的貨，口碑在業內都挺好的，我們過去的時候憑著影視基地和文化局的名號還打了折。”

“行，這方面也是多虧了李老師您費心了。”葉弈希笑道，“耽誤你時間了，你先去忙吧。”

見葉弈希沒露出反對的神色，李暢這才松了一口氣。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葉弈希比他還小將近一輪，但是自己面對她的時候楞是像學生見到老師一樣，渾身僵硬，大氣也不敢出。

“對了，李老師你把采購的公司資料發給我一份吧。”葉弈希說道。

雖然目前來看經費賬目沒什麽問題，但葉弈希總覺得這事兒有些微妙。推薦設備的是影視基地，推薦公司的是影視基地，尤其是這公司還是個成立沒幾年的新公司，怎麽看都覺得有點問題。

當然，這也只是葉弈希的猜測而已。為了避免鬧出誤會，她也沒直接說出來，而是打算自己私下裏去查一下這件事。

——

另一邊，江泉正因為又接到了一個大單給影視基地的人打著電話：“哎呦吳老師，這次真是謝謝您給我們拉來這個大的訂單了。”

“我們倆這關系，有什麽好謝謝的，見外了啊！”吳畢笑著說道。

他給天化拉訂單可不是白拉的，沒介紹一個訂到過去，他都能從中拿到百分之五的中介費。這比利看起來少，但每個訂單的價格可不低，最終拿到手的中介費也有個四位數。

再說了，他可是在影視基地上班，這介紹訂單也不過是說幾句話的事。這麽簡單就能賺一筆不小的外快，何樂而不為呢？

“不過，你這設備都是最新的吧？”市面上其他的公司章早就斷貨了，也就天化這邊還有貨，吳畢也擔心對方會不是拿其他的設備偷梁換柱，到時候出事了他也得被牽扯進來。

江泉一口咬定道：“放心吧，這可都是有證書的，當然是最新的設備了。”只不過裏面有一點瑕疵而已。

天化手中的這批貨，基本上都是略有一點瑕疵的次品。不過本身這些瑕疵也不大，從外表上根本就看不出來，而卻對攝影燈的功能不會有什麽影響，頂多也就是會影響到設備的使用壽命而已。除非是把設備完全拆掉然後再讓攝影燈的開發公司的人來檢查，不然根本就不知道攝影燈的內部會有一些小瑕疵。

只不過這些內部有一點瑕疵的攝影燈一般都會被淘汰掉，但市面上這款產品早就供不應求了，江泉也覺得這點瑕疵根本就不會有什麽影響，因此以一個極低的價格把這批貨給收了過來，又把它們當做正常的產品賣給影視基地的劇組。

次數多了之後，江泉也嘗到了甜頭。比起上班，這種事兒才叫做一本萬利啊！

為了讓這事兒更加隱蔽安全，江泉也暗地裏打點了不少人，還和一部分人牽上了頭。只要把每次訂單的一部分利潤讓出來，那些人就能保證江泉的安全。

這次和任務片的劇組合作，江泉又是被吳畢介紹了好幾批大訂單。因為貨物不夠，他還又另外收購了其他的次品，這才把剩下的數量給補了上去。

“那就好，我這回給你介紹的客戶可都是和文化局有關系的大劇組。”吳畢囑咐道，“可千萬不能出差錯啊。”

江泉笑了，他最大的靠山可就在文化局，當然不能出差錯——只有賺得多了，文化局的人才能開心嘛。

……

這段時間，劇組購買的攝影燈也陸續到了劇組裏。葉弈希試了一下，發現這新設備用起來的效果確實比之前的舊設備要好得多。

她也私下裏查了一下那家公司的資料，發現目前來看確實沒有什麽問題。因此先把這事兒放在了一邊，專心拍起了電影。

當然，經費自然是又申請了一次。不過考慮到接下來所要采購的道具不多，申請的經費數額並不大。

只是沒過多久，李暢又來找了葉弈希一回。

“又沒經費了？”葉弈希差點以為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她給道具組的經費可一點都不少，怎麽又超出預算了？

李暢顯得也有些尷尬，他搓了搓手，說道：“是之前購買的那批攝影燈似乎和我們的後臺設備因為版本不一樣出現了沖突，天華那邊說可以購買他們最新的全息投影的設備，和攝影燈匹配。”

連著兩次都和這個天華公司有關，葉弈希怎麽想都覺得這事兒有問題。只是現在電影的拍攝要緊，她也沒辦法把劇組放在一邊去查這個事兒。

葉弈希本來是想拜托賀高韻幫自己查一下那個公司的底細，但是由於賀高韻本身就是藍星的，他身後的公司名氣也比較大。所以天華似乎一開始就有了防備，並沒有表現出什麽不對的地方。

她也找人檢查過那些攝影燈，可檢查的人都表示這個攝影燈確實就是最新的設備，的確是因為和後臺數據沖突了才沒有匹配上去的，並不是有人做了手腳。

就在葉弈希為難的時候，裴晨亦和於清傑兩人卻來了藍星。

見兩人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出現在攝影片場，葉弈希還有一瞬間的恍惚，以為自己還在娛樂星拍黎明呢。

葉弈希遲疑道：“你們這是……？”

於清傑露出一個尷尬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僵硬道：“大家都是朋友嘛，你回藍星拍電影，我和晨亦肯定得來探個班啦。”

他能說是因為裴晨亦非得趕過來嗎？他能嗎？他不能。

兩人手中拿著的是買好的甜點，等把這些甜點都分給劇組的工作人員之後，兩人才終於有了喘口氣的機會。

不過葉弈希和裴晨亦既然來了，葉弈希當然也不會說什麽。只是拍攝過程中她也沒法招待對方，所以便讓兩人可以先回去休息，等自己收工之後再去找他們。

“沒事的，我們本來就是來探班的，哪有提前走的道理。”於清傑擺了擺手。

裴晨亦也是一樣的意思，他說道：“我們就在旁邊等著就行，我也聽好奇藍星的影視基地目前的新技術的。”

見兩人這麽說了，葉弈希也就沒管他們了，立馬又心無旁騖地投入進了拍攝中。

攝影棚外圍，於清傑抱怨道：“也是服了你了，非得跑過來，都說了葉導過段時間就回娛樂星了你還不信。”

裴晨亦瞥了於清傑一眼，淡淡道：“我樂意。”

讀懂了裴晨亦言下之意的於清傑簡直要氣死，他為了陪裴晨亦來一趟藍星，推了不知道多少工作。可裴晨亦關心嗎？

不，他只關心什麽時候能夠去藍星。

這麽想著，於清傑甚至忍不住有點吃味：“你現在就是有了新人忘了舊人了，當初說人家還是小甜甜，現在就把我放到一邊。”

一邊說著，於清傑一邊側頭看向裴晨亦，卻只看到裴晨亦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葉弈希的方向。

“不是吧，你現在是直接把我這個大活人給無視了嗎？”

話還未說完，就聽見裴晨亦一臉驚恐地往葉弈希所在的地方跑去。

隨著一聲大聲喊出的“小心！”，眾人這才發現原本掛在葉弈希頭頂的攝影燈竟不知道什麽時候斷開了和支撐點的鏈接，正直直地往下墜去！

要不是裴晨亦一直關註著葉弈希，一早發現了不對，只怕那砸在兩人腳邊的攝影燈就直接砸到了葉弈希腦袋上了！

劇組的導演差一點就沒命了，這樣的變故讓所有人都慌張了起來。唯獨葉弈希此時卻異常地冷靜了下來，她擔心還會有其他的攝影燈出現問題，便首先讓大家都離開了攝影棚。

現在出現了這樣的事，拍攝肯定也是沒法繼續了，葉弈希幹脆便給劇組的眾人放了個假。

“謝謝你剛才救了我。”葉弈希對著裴晨亦說道。

在完全緩過勁來之後，之前那差一點與死神擦肩而過的想法延遲地出現在了葉弈希的腦海裏。她現在是真的感謝裴晨亦剛剛的救了自己，不然她現在估計已經躺在了醫院的病床上了。

“一點小事兒而已。”裴晨亦盯著葉弈希脖子上的傷口，“不過劇組怎麽會出現這種意外，這不像是你的作風？”

按照葉弈希的性格，她對劇組的各項安排一向都秉持著盡善盡美的標準，應該不會出現這種意外才對。

葉弈希沈默了一會兒，說道：“不是意外。”

在每天劇組拍攝之前，葉弈希都會讓道具組的組長檢查一遍各項設備，而今天早上時，葉弈希收到的回覆是“設備一切正常”。

“你是說道具組的組長有問題？”裴晨亦立馬就聯想到了這方面。

葉弈希卻覺得這個的可能性很小，一方面是她和李暢無冤無仇，李暢為什麽對她下手。另一方面，自己的受傷，對李暢有什麽好處？劇組甚至可能因為導演受傷而停止拍攝，李暢這個道具組組長反而還會失業。

“我把今天掉下來那個攝影燈的碎片帶回來了。”葉弈希說道，“能麻煩你把它帶到娛樂星的專業公司檢測一下嗎？”

葉弈希的這個行為一是擔心藍星的公司檢測不出來攝影燈的問題，二則是在藍星檢測的話會打草驚蛇，天華的人會提前得到消息作出準備。

“行。”裴晨亦一口就答應了下來，他在娛樂星的人脈也很廣，找個檢測的公司還是沒問題的。

走之前，裴晨亦又囑咐道：“那你註意安全。”

裴晨亦離開了之後，劇組的工作人員也重新把攝影棚的各項設備都檢查了一遍，確定不會再次發生意外後才開了工。

攝影燈的檢測結果出來之後，裴晨亦立馬回了藍星。

“這麽快？”葉弈希還有些驚訝，她聽說這玩意是藍星的新技術，還以為得花很長時間才能出結果。

裴晨亦點了點頭，說道：“那個砸下來的攝影燈實際上是次品，只不過從外表看不出來，只有完全拆開之後拿去做檢測才能看出裏面的瑕疵。”

“雖然瑕疵只有一點，但對攝影燈的損害卻很大，所以一開始像這種攝影燈就會被淘汰掉，也不知道為什麽這種次品會被允許出廠。”

為什麽？為了錢唄。

知道問題的源頭出在哪裏後，葉弈希也沒耽擱，拿著檢測報告就準備去和天華的人對峙。

——

此時，吳畢正因為這事和江泉打著電話。

“江老板，你那攝影燈真的沒問題嗎？”吳畢此時稱得上是憂心忡忡，他現在也拿不準江泉的話的可信度有多少了。

“我聽說可是有劇組的攝影燈都差點砸到人了，這可不是小事啊！”

如果攝影燈墜落的意外真的是質量問題導致的，那他這個介紹人豈不是也得被牽扯進去？

盡管事實的確是攝影燈有瑕疵，但江泉肯定不可能承認。他說道：“當然沒有了，要是攝影燈有問題，我能讓它出場，還賣給這麽多劇組？”

“而且這麽多劇組都沒出現這種問題，說明那就是一次意外而已。”江泉肯定道。

吳畢有些半信半疑，可江泉一口咬定攝影燈沒問題，他當然也不可能逼著對方承認，只好又不放心地囑咐了幾句話。

“江老板啊，你可千萬得小心點。”吳畢說道，“這葉導可不是省油的燈，聽說還是被彭局長親自定下來的人選，可不是好打發的。”

江泉卻有些不耐煩，就算這導演再怎麽厲害，也不可能把這攝影燈的問題給檢測出來。這可是來自星際的技術，可不是藍星的公司能夠查出來的。

再說了，他這段時間也沒聽說有哪個公司接了這活兒，那導演估計還以為這事兒就是一場意外呢。

“哎呀，都說了沒事了，你就別操心了。”

江泉正說著，那邊秘書卻敲了敲門，說道：“老板，有客戶來了”

見有人拜訪，江泉正好有了借口擺脫吳畢的糾纏。他趕緊掛斷了電話，又整理了一下衣服，這才對著門口說道：“讓他們進來吧。”

話音剛落，辦公室的大門被打開，葉弈希和裴晨亦幾人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

江泉被他們這兇狠的表情嚇了一跳，“你們、你們想幹什麽？”

葉弈希卻沒回答這話，而是環顧了一下四周，這才開口道：“江老板靠著攝影燈的買賣應該賺了不少錢吧？看著辦公室的布置都和其他人不一樣。”

提到攝影燈，江泉整個人頓時警覺了起來。他身體緊繃，一雙眼睛直盯著葉弈希說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可是正經的買賣人。”

“正經的買賣人？”葉弈希笑了，“正經人應該做不出以次充好這種事吧？”

“你什麽意思？”江泉臉色一變，“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見江泉楞是不肯承認，葉弈希也不再繞圈子了。

她冷哼一聲，直接道：“我們劇組之前可是在你們這購買了大批的攝影燈，結果先是說和後臺設備有沖突無法匹配，後來又直接在片場差點砸到人。江老板，你可真是好手段啊。拿次品裝作正常的產品賣給我們這些劇組，是把我們當傻子嗎？”

自己暗地裏的操作被戳破，江泉的臉色有一瞬間的怪異。但他怎麽可能承認，死鴨子嘴硬地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莫名其妙地闖進我的公司在這說一堆我聽不懂的話，我看你才是有問題。”

“你要是再不離開，我就要叫保安了。”江泉警告道。

見江泉這個態度，葉弈希也沒了其他的想法。她將檢測報告摔在江泉面前，質問道：“這可是你們公司出廠的攝影燈的檢測報告，裏面表示攝影燈內部有多處瑕疵，影響了攝影燈的使用壽命和功能。所以才會導致和後臺設配不匹配，甚至在使用過程中鏈接導線直接斷裂開。”

當葉弈希將檢測報告拿出來時，江泉整個人的臉都白了。他怎麽都沒想到對方居然真的能夠找到攝影燈的缺陷，但還存著一絲僥幸心理，連忙拿過檢測報告想一探究竟。

只是等他看到最終的結果時，江泉這才意識到自己真的是完了。

“你也不用起什麽歪心思，這份檢測報告我那裏還有很多。”葉弈希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坐在椅子上的江泉，“你如果再不說真話的話，這份檢測報告將會被定時發送到有關部門那裏。”

“你要是全交代了，我說不定還能放你一馬。”

如果說江泉剛剛還有魚死網破的想法，現在卻被葉弈希這番話弄得完全不敢想了。他慘白著臉，說道：“我說、我說。”

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江泉將自己的一系列操作完全交代了出來。

按照他的這個說法，他做這一切都是因為別人的指使。如果不是上頭有人，他又怎麽可能會做這種鋌而走險的事？

葉弈希才不信他這種甩鍋的辯解，但也認為江泉背後是有人撐腰的，不然他不會這麽大膽的做這些事情。

像江泉這種行為已經稱得上是非常嚴重的商業欺詐，甚至可能涉及到了銷售偽劣產品罪。

葉弈希問道：“你說是有人指使你的，證據呢？”

江泉哪敢耽擱，直接把記載明細的賬本拿了出來。

在江泉交代出來的賬本裏，詳細地記載了他在通過售賣次品獲得利潤後又將這些錢中的大部分都打給了另外一個賬戶。

“這個賬戶，是誰的？”葉弈希指著交易記錄中的陌生賬戶問道。

江泉看了葉弈希一眼，咬牙道：“是、是財務部部長，萬部長的私人賬戶。”

居然是萬笑？！

葉弈希這會兒是真的驚訝了，她怎麽都沒想到這件事居然還能和他扯上關系。

見葉弈希不說話，江泉又連忙說道：“我可真的都說真話了，真沒騙你，你可要說話算話啊。”

葉弈希笑了，“放心吧，我肯定信守諾言。”只不過別人要是不放過你，那就不是我該管的了。

第二天，這份證據出現在了彭成龍的辦公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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