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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相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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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嬋兒再次急匆匆趕回來的時候, 卻沒有看到蕭晗的身影。

好在她這回提了一盞燈籠,就著半明半昧的夜色,很快在荒草從中找到了蕭晗。

他倒在地上,顯然是昏迷了。

姜嬋兒一時情急, 趕緊就想將人扶起來, 卻在下一刻, 被冰涼的東西抵住了喉嚨。

蕭晗染血的手纏在她的脖頸上, 手中的刀刃貼在她纖柔的肌膚上,冰涼的觸感讓人渾身發寒。

“為何要回來?”

眼前的蕭晗赤紅著雙目, 嗓子也是啞的厲害, 整個人像是被火燒火燎過似的,面目扭曲可怖。

好像下一刻, 只要她說出什麽不對勁的話, 就會被他一刀抹了脖子。

姜嬋兒還是想要求生的, 她認認真真解釋道:

“你冷靜些,我知道你是生病了,這種病不好受,我在西域的藥典上看到過, 而且我方才見到你的手受傷了, 我是回去給你拿藥的。”

隨著她的循循陳訴,蕭晗眼中的陰森一點點消退, 他緩緩收回落在姜嬋兒脖頸上的刀,渾身無力地倒了下去。

他感覺自己的身子已經耗盡了。

他知道自己應該是時日無多的。

可眼下卻終究還是不忍將她帶走了。

一雙柔軟的手取著紗布, 開始一點點為他清理、包紮手上深可見骨的刀傷。

姜嬋兒喋喋不休的嘟囔聲傳過來。

“我知你也是不好受, 才會將自己傷得那麽深。”

“可若是你殺的人並非是無辜之輩, 是本就該死之人, 譬如死囚什麽的, 那便是無可厚非的,無人會視你為惡。”

姜嬋兒一雙手靈巧地在他手上纏著紗布,一面還說著掏心肺腑的話,像是安慰又像是絮叨。

蕭晗側首去看她。

夜色下,女子黑發如緞披在身上,勾出纖薄的脊背,著素白月華裙,纖塵不染,美目繾綣低垂,那副認真小意的模樣,讓人一顆躁動的心,都漸漸平息了下來。

替他包紮完手上的傷口後,她在藥箱中仔細翻找了一會,最後尋出一個青色冰裂紋的瓷瓶來,從中倒出一顆藥,交付到蕭晗手中。

“我從小在西域待過,知你身上的毒乃是西域特有的嗜血蠱,發作起來痛不欲生,需有人血養著,再不濟便是鹿血、馬血……”

“小時候的事情,我最近想起一些了,這瓶藥是我爹身前給我留下的,好像叫什麽生寒散,對陛下身上的血蠱有奇效,可以壓制其發作的。”

“陛下若信我,便可試上一試。”

姜嬋兒的目光真摯而又坦誠,鄭重從容地說著話。

蕭晗聽著她娓娓訴完。

倒是破天荒地並未生出半分懷疑。

他伸手把藥接過來,張口便吞了進去,好像這是什麽隨意的點心似的。

眼下他本就是將死之人。

就算此刻是以身試藥也是無妨的。

蕭晗將藥吞下後,慢慢感受到體內的躁動被壓住,通身都感覺越來越舒暢。

他本是閉著眼睛假寐,可突然又想到了什麽。驟然支起身子,側身直勾勾地盯著姜嬋兒,問道:“你方才說想起一些事情,是怎麽回事?”

姜嬋兒本蹲在地上整理藥箱,聽到蕭晗有動靜,便扭頭朝他看去。

夜色下,蕭晗側臥在草叢中,如綢的墨發流瀉在肩頭,晶瑩如玉的皮膚泛著羊脂般的光輝,他口中不知什麽時候,叼著一根雜草,眉眼風流俊秀,頗有些陌上人如玉的鄰家少年郎的樣子。

直看得姜嬋兒楞了楞。

“就是……就是將先前的事情想起了不少來。”

姜嬋兒斷斷續續地解釋著,又自覺說得不對,好似有紕漏似的,補充道:“不過也沒全部想起來,就是有些,特別是小時候的事情,清楚了很多。”

側臥的人好像突然來了興致,將身子直直坐起來,同她湊近了不少。

“可又想起你是如何入宮的?”

他的眼神牢牢盯著她,無端有種審視的意味。

姜嬋兒想了想,腦袋裏空空一片。

小時候的很多事情想起來了,可進宮之前的事情,明明是最近的,反而卻是一點都記不起來的。

她有些沮喪地搖了搖頭,“不曾。”

沒料到,身前之人卻從喉嚨裏輕輕發出一聲笑,帶著細碎地氣息。

“嗬。那便是最好的。”

姜嬋兒一頭霧水。

這是為何?

為何她不記得從前入宮的事情,便是最好的?

“陛下……”

姜嬋兒有些不解,輕輕呢喃著想發問。

蕭晗打斷了她的話,捷足先登地問她:“你說你小時候在西域待過,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你口中的先父又是何人?”

說話間,他湊得更近了,像是要探究清楚她眼中的東西似的,兩人四目相對著,近的呼吸可聞。

姜嬋兒聞到他身上熟悉的龍涎香,稍稍往後縮了縮身子,理了理思緒道:“我並非是青州刺史的養女,並非姜家親生血脈,這點我想陛下應該是知曉的,至於我已故的生父,在我的映像中他好像做過西域安撫使,出使過外夷。”

姜嬋兒努力回憶著童年往事,“那時候我年紀尚小,大約六七歲的光景,很多事情都已經記不得了,可我記得,我的父親每次外出都會帶著我和母親的。”

姜嬋兒說話的當口,蕭晗一直都直勾勾地瞧著她那雙水靈靈的杏眸。

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在心中愈發濃重。

聽到她說到六七歲光景的時候。

更是心中一動。

一切好似都對得上了。

蕭晗的神情有些殷切:“可還記得那時候跟著你父親出使的是哪個外邦?”

姜嬋兒想了想道:“去過西域的好些地方,漠河、龜茲……印象最深的便是西黎。”

西黎——

蕭晗的瞳孔猛然一張。

“為何對那裏印象最深?”

姜嬋兒腦中兒時的那些回憶頃刻間全部湧了出來,侃侃道:“因為我在那兒認識了一位漂亮哥哥,跟他做了好朋友,同他在一處玩鬧是小時候最開心的日子。不過他有些可憐,雖然母親貴為公主,但卻經常被人欺辱,我就會找來爹爹,讓他趕走那些欺負他的人……”

少女絮絮叨叨地說著,眼前人的神色卻越發古怪起來。

姜嬋兒卻並未察覺,繼續回顧著過往之事。

說了許久許久。

末了,見她終於停下,蕭晗認認真真地瞧著她問:“你說的那個漂亮哥哥,長什麽樣子?”

夜色下,他眼尾的一顆淚痣鮮紅如血,異常艷麗。

夜風下,他的墨發青絲飛揚,五官深邃的一張臉,絕美得無可挑剔。

這樣一張完美無瑕的臉……

與姜嬋兒記憶中的那個少年郎的面孔,竟然交相疊錯在了一起。

“子晗哥哥。”

幾乎是鬼使神差的。

姜嬋兒驀然叫了一聲。

少女這脆生生的一聲呼喚,在空無一人的荒院中,清清楚楚,直入人心。

他們二人。

像是穿透了歲月,越過了光陰,來到了彼此的面前。

盡管歲月變遷,兩人已然長成與兒時不同的模樣。

可彼此在對方記憶中深處的模樣卻是分毫未減。

蕭晗心中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動容來,這一刻,他望著眼前的女子,仿佛周身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見了。

他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仿佛這世上,只有他們二人。

蒼穹無垠,月光溶溶,兩人相依相偎,感受著彼此的心跳。

蕭晗將頭埋進姜嬋兒的頸項深處,落下一吻,氣息竟然帶著些激動的顫抖。

“原來竟是你。”

那一刻,姜嬋兒感受到脖間似有冰涼之感,潮潤潤的,像是離人久別重逢後情難自抑的淚。

她緊緊回抱住身前的人,牢牢地再也不想松開。

可鼻尖卻在此時驟然一酸,亦讓她滾落了一行清淚。

兜兜轉轉。

他們終於還是找到了彼此。

青州

城郊軍營

黧黑的夜色中,身披黑色鬥篷的高大男人小心翼翼地潛伏著,趁著來回巡防的將士不備,貓著腰迅疾地鉆入了一頂副將的營帳中。

營帳中,副將連成正打算安寢歇息,突然察覺有人闖入,吃驚地大喝一聲:“何人?”

身著黑色鬥篷的男人伸手摘下兜帽,露出一張慘白無比的面孔,對著連成比了個噤聲的手指。

連成看清了來人的樣子,更是震驚到無以覆加。

他壓低了嗓子驚呼出聲:“少主!”

可他的話音剛落,姜離就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捂著腹部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連成趕緊奔過去將人扶起來,可他的少主已經是滿頭冷汗,暈厥過去了。

他這才發現,姜離的鬥篷上,斑斑駁駁都是血跡,方才姜離一直捂住的腹部處:

更是赫然一道巨大的口子,像是被人用劍貫穿了似的,鮮血淋漓。

此刻還在汩汩向外淌著血。

“少主……少主……”

連成嚇得手足無措。

不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才會讓他的少主受了如此重的傷。

而受了如此重傷還能活下來,也算是他家少主命大福厚了。

他急得滿頭大汗,趕緊將人扶到床榻之上,然後慌慌忙忙拿出藥箱替姜離包住傷口,將血止住。

整個過程中,他的手都抖得很是厲害。

見姜離的傷口不再流血,他匆匆披上衣服,便要出去叫軍醫。

可就在他走到營帳門口之時,外頭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隨之而來的,是無數火把凝聚成的沖天火光。

連成心中一緊,預料著應是大事不妙。

雜亂的腳步聲重重地踏過來,伴隨著還有嘈雜的人聲響起。

“寧王殿下有令,許是有戎國的奸細混進了青州大營,命末將將每個營帳都仔細搜查一遍,若有叨擾各位兄弟之處,還請擔待。”

也不知是哪個將領帶頭出來講話,洪鐘般的嗓音響徹營地。

亦在連成心上狠狠敲了一擊。

連成眉頭緊蹙,整個人的呼吸都急促起來。

戎國的奸細。

這回少主入京,不就是扮成戎國人?

寧王殿下千裏迢迢追到青州,而少主又身負重傷,刻意躲藏。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想到這兩件事情定然是相關聯的。

所以,寧王殿下要抓的奸細,不是別人,就是他家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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