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58章 托付在河山溝

關燈
周家堂屋裏這一刻是安靜地, 極其安靜,平靜的日子瞬間變得波濤洶湧,所有人的命運都被攪的亂七八糟,沒有一個人躲的過去。

周溫握緊自己的小手, 她希望每個人都平安順遂。

六月份, 外交學院除了食堂外, 教學工作全部停止,其他機構也都全部癱瘓。

周喜孤零零的站在亂七八糟的教室裏, 地上都是被撕毀的課本, 一張張,墻上貼滿了寫著標語的紙張。

許友仁帶了一批人出現在程家別墅,往日偽裝在臉上的和善已經全部不在, 他手裏拿著正式的通知。

“謝學妹,請吧。”

別墅裏算得上是家徒四壁, 謝雅慧依舊姿態優雅,身上穿著素色的旗袍,盤好的一絲不茍的頭發,就這麽看著他。

“許友仁你知道為什麽你會斷子絕孫嗎?”

許友仁看著謝雅慧笑的十分明媚, 一如當年程延懷把她帶回家那天一樣, 她站在陽光下, 像驕傲的紅玫瑰, 那時候他就在想, 憑什麽他就只能娶李巧巧?在今天他不想承認謝雅慧是程延懷的妻子,只是學妹。

“謝學妹, 你還有後悔的機會, 我會幫你的, 只要你把配方交出來。”

謝雅慧冷哼一聲, “我說過,我沒配方,有也不會給你。”

許友仁得意的輕笑一聲。

“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謝學妹現在這個年紀,依舊風韻猶存。”在這一刻他內心所有的黑暗面徹底爆發,不得不承認他早就想得到謝雅慧,為了年少時不可說的晦暗難辨的夢,眼神越發的露骨。

謝雅慧何其聰明,她早就知道許友仁對自己的心思,從第一次見面就知道,那會她就警告過許友仁,要不是顧及程家老爺子,她早就不聲不響的弄死他了。

“許友仁,你知道我的性格,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她是驕傲的謝家小姐,從小錦衣玉食,學不會低頭。

許友仁不放在心上,“你不會敢的,學妹,程其右還活著,程寧期也在,成為我的女人你照樣可以過你這樣的日子。”況且為了這些家人她也不會選擇死。

謝雅慧笑了起來,她早就活的夠夠的。

“那你還是不夠了解我,程其右已經長大了,我才不會顧念他。”她說完就用盡全部力氣沖向了堅硬的墻壁上,鮮血從她的額頭往下流,素色的旗袍上只有點點鮮血暈染開來。

她似乎看到了程延懷,這樣也好,謝雅慧的人生就是要這樣,活的轟轟烈烈,死自然也要死的不憋屈,只是她再也抱不到寧其了,他應該會想念自己吧,直到閉上了眼睛。

許友仁呆楞的站在原地,然後就突然大笑了起來。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陸嶼清,他接到電話的時候還有些不敢相信,沒想到事情還是到了這一步,陸家再護著程家,還是抵不過墻倒眾人推,掛了電話站在原地,他又急匆匆的從辦公室裏出去,上到二樓找到周喜。

周喜才拿到外交學院的畢業證書,外交部出於保人的想法,已經在兩個小時內辦完周喜戶口的轉移,從外交學院轉到外交部。

周喜還沒來得及高興,就接到了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外交學院所有的學生都要返回原籍,或者到江西參加改造,她一時只覺得後背發涼,這一切來的都太快太兇猛。

一雙巨大的手在撥弄著他們所有人的命運。

陸嶼清站在她面前,看著旁邊的同事,又把周喜拉了出去,神色嚴肅的看著她。

“周喜,謝伯母出事了。”

周喜眉頭緊皺,“被抓走了?”

陸嶼清搖搖頭,“她自殺了,許友仁上門侮辱她,你知道的,謝伯母的性格十分剛烈。”

周喜一時間差點沒站住,她像是被困在了迷霧裏,看不清楚未來跟方向,她少年時的口口聲聲所說的,為了中華崛起而讀書好像變成了空話,又或者那時的少年意氣都消散了,她第一次覺得害怕,鮮活的生命為代價,她知道自己的能力不過爾爾。

陸嶼清伸手扶著她的胳膊,鼓勵她。

“周喜,沒事的。”

周喜眼睛中含著淚,擡頭看向他。

“在哪裏?”

陸嶼清輕蹙起眉頭,“什麽?”

“屍體,屍體在哪裏?”周喜掐著手心,留下一點點紅色的印記。

“醫院,許友仁的醫院。”陸嶼清回握著她的手。

周喜深吸一口氣,大步急切的往前走,她是怕,可怕也沒用,只管往前沖。

陸嶼清沒攔著她,只是陪著她一起。

兩個人很快就到達了醫院,周喜沖到醫院前臺。

“許友仁在哪裏?”

護士被雙眼發紅的周喜給嚇到,結結巴巴的,伸手指了一下。

周喜拐彎就沖了過去,一腳把掛著副院長牌子的辦公室踹開,隨手拎起來旁邊的椅子就直接砸在了許友仁的頭上,一套動作沒有一絲停頓。

陸嶼清在後面把辦公室的門關上,今天周喜無論做什麽,他都會保住。

許友仁壓根就沒來得及躲閃,硬生生的挨了這一下,耳朵被椅子上的螺絲刮到,頓時鮮血直流,耳朵甚至都掉了一半,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疼的咬牙切齒。

“周喜,你是瘋了嗎?”

程其右的妻妹,他知道,在外交部工作,要不是周家沒有任何缺點,他早就先拿周家開刀了。

周喜手狠狠的抓著椅子,就這麽冷冷的看著他,“對,我瘋了。”她看全部人都瘋了。

許友仁看著跟進來的陸嶼清,很是急切,“你不快點攔著她。”

陸嶼清站著不動,只是目光深深的看著他。

周喜拿著椅子又砸了好幾下,一直到許友仁在地上起不來。

陸嶼清才上前攔下周喜,拿下來她手裏的椅子。

“為這種爛人賠上你的前程,不值得,周喜。”

周喜喘著氣,把凳子放下。

許友仁的背部已經有些血肉模糊。

外面圍滿了醫生跟護士,只是沒人敢進來,不認識周喜,但都認識陸嶼清,他爺爺的身份大家都知道,所以也沒人敢攔著。

周喜看著他,“許友仁,我有一天讓你血債血償。”她說完才跌跌撞撞的從辦公室裏出去。

外面圍著的人也都看了過去,到他們都離開,護士跟醫生才敢進去。

周喜跟陸嶼清認領了謝雅慧的屍體。

省城。

程其右被停職調查,周繁因為出身沒問題,又加上陳麗華在其中說話,才沒被牽連。

周喜領完屍體之後才打了電話到省城醫院。

陳麗華接的,“你說什麽?”她滿是震驚,甚至扶著桌子後退了一步,“你等一下,我去找周繁過來,程其右現在被調查關了起來,恐怕回不了首都。”

周喜想到了,現在不就是這樣嗎?外交部能把自己保下來,最好的說法就是出身好,沒人比得上她的出身,三代貧農,又加上自己這兩年一直能在外交部工作,不然她也會到江西改造,她已經冷靜下來了。

“我姐還好嗎?”

陳麗華深吸一口氣,“她還好,就是人比較憔悴。”她說完把電話放下,然後過去叫了周繁過來。

程寧期就在護士站,他很乖,不吵不鬧的,已經識了很多字,看書能看好久,看到他媽媽急匆匆的進了辦公室,他又低下頭,只是眉頭緊皺。

周繁聽到電話就扶著桌子哭了起來,事情到底還是來到這一步,當初外公去世,她讓自己帶著寧期回來,那會就隱隱不對,她擦了擦眼淚,讓自己鎮定起來。

“周喜,聽姐說,麻煩你跟陸同志,把我媽的屍體火葬,安葬好,我跟其右恐怕回不去。”

周喜悶聲嗯了下,“姐,你照顧好自己,保重。”

周繁知道,她把電話掛了,走出辦公室的門呆楞了一會,就去找了陳麗華。

“陳姨,我想請假。”

陳麗華皺著眉頭看著周繁,“這段時間按理來說你不能離開醫院的。”能保下她就很不容易了,“你想要幾天時間?”

周繁算了算時間,“五天。”

陳麗華點點頭,“好,去吧,我替你擋著。”

周繁伸手抱了她一下,立刻到更衣室把衣服換好,又到護士站抱走程寧期。

程寧期黑白分明的眼神裏看著他媽媽哭腫的眼睛,“媽媽,我們去哪?”

周繁想起來去世的婆婆,抱著孩子,忍著所有的痛意,“媽媽帶你去個安全的地方,寧期,以後不管遇到什麽事情,都要記得爸爸媽媽都是最愛你的,知道嗎?”

程寧期嗯了一聲,伸出來胳膊抱著周繁的脖子,把腦袋埋進她的脖頸處,“可是媽媽,我不想跟你分開。”

周繁沒再多說,只是摸摸他的頭,穿過馬路回到附屬醫院的家屬樓的家裏,她把程寧期放下,隨手拿起來一個包,到臥室的櫃子裏收拾了程寧期的衣服,鞋子,還有他喜歡的畫板,拉上拉鏈,站在房間裏楞住了一些,又看向抽屜,如果那些人一旦來到家裏,很多東西都會保不住。

她打開抽屜,看著那個古樸的盒子,一把抓起來放進了包裏,然後提著包牽著程寧期。

“寧期,媽媽把你送到姥姥家,雖然你還沒去過那裏,但那裏有姥姥姥爺,還有舅舅舅媽,表哥表姐,你在哪裏等著爸爸媽媽把事情辦好,我們就去接你回來,好不好?”

程寧期從小到大都很乖,從來都沒有過什麽事情。

“媽媽,我不想去,我想陪著你們,你們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他執拗的看著周繁。

周繁鼻頭發酸,伸手緊緊的抱著孩子,“你乖,爸爸媽媽會很快就去接你的,你還沒見過姥姥姥爺吧,你當年剛剛出生的時候,他們還來看過你呢。”只是這幾年總是因為各種事情沒回去過,她是不孝的,現在遇到困難又要依靠父母。

周繁帶著程寧期趕到火車站,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前腳剛剛出家門,家裏就被人一腳踹開,開始到處翻了起來,她在火車站買了時間最早一趟的。

程寧期心裏有種不安感,他伸出小手緊緊地抓著媽媽的衣服。

“媽媽,爸爸沒事吧?”

周繁伸手摸摸他的腦袋,“沒事的,爸爸是多麽厲害的人,你要相信他啊。”

程寧期看著火車外面疾馳而過高大樹木,他不知道,雖然爸爸是最厲害的人,但依舊擔心。

火車到達市裏,又倒了大巴車回到河山溝的縣城,這會天都已經黑透了,到達公社,周繁看著這熟悉的一切,她已經好幾年沒回來過,工作忙,謝老爺子的身體也一直不好,為了顧及老人,所以每年都會回首都,而給這個家的也只有寄錢寄票。

周繁牽著他的手,“走吧,我們馬上就到家了。”他們馬不停蹄的走了一天,滴水未進。

程寧期嘴唇十分幹,但他沒說話,任由媽媽牽著他的手。

田耽把家裏的事情安頓好,前兩天通過周場的介紹信,把向燃送上了去部隊的車,家裏算是安穩下來。

堂屋裏的煤油燈並不亮,人臉上的表情都看不清楚。

餘秀敏剛剛把廚房收拾幹凈,雖然外面說是熱火朝天的,但河山溝其實除了他們家學生受到了影響,其他的都沒有什麽,大家夥也還是早早起床去上工幹活,掙工分。

田耽在堂屋裏納鞋底,家裏孩子多,周源都已經十歲了,才上到小學幾年級,這下子初中高中都全部停課,他這個小學生自然也就徹底沒事了。

周源在跟周溫下棋,雖然每回都是周源輸,但他愈戰愈勇,一點都不怕失敗。

“妹妹,我覺得這次你肯定要輸。”

周溫擡頭看他一眼,落下一枚白子。

周源眉頭皺的立刻就跟擰麻花一樣,然後想了好一會,幹脆放棄,“妹妹,你就不能讓著我嗎?”

周溫笑了起來,站在一旁的周實也是,雖然沒有明顯笑,但依舊看的出來眼裏的笑意。

周源捏捏他胖胖的臉蛋,“你笑什麽呢?嗯,小屁孩。”

周實跟周溫一樣,不喜歡別人捏自己的臉蛋。

田耽這邊剛剛擡頭看見,趕緊念叨,“周源,你又捏周實臉,不知道這麽捏,小孩容易流口水嗎?”

周源趕緊松開自己的手,又咬咬牙,“妹妹,我們再下一盤吧。”他還就不信了。

周溫閑著也沒事,趕緊把棋子撿好。

餘秀敏從廚房裏出來倒刷鍋水,準備給鴨子拌飼料吃,但隱約看到門口有個人影,她略皺著眉頭,身體沒過去,只是大聲問了一句。

“是誰?”

周繁帶著程寧期到了家門口,又遲疑起來,在門口徘徊了好久,她不想讓爹娘替自己操心,她自己怎麽樣都行,但是寧期還小,真的被發配到哪裏去,她不忍心帶著孩子受苦,聽到大嫂的聲音,她才鼓足了勇氣。

“大嫂,是我。”

餘秀敏聽見聲音立刻把手裏的盆子放下,小跑著到門口開門。

“周繁,你咋這個時候回來了?”她邊說邊拉著人進來,又把門關上。

周洪山在寫寫算算,果樹去年算是結果第一年,今年是第二年,也不知道像隔壁縣的罐頭廠他們啥時候能開的起來,廠子需要的錢太多,機器,還有工人的工資,吳主任肯定不會批的,他剛剛把筆放下,就擡頭看向外面。

“我怎麽聽見外面有動靜啊?”

田耽剛剛在專註納鞋底倒是沒註意。

餘秀敏知道周繁現在這會帶著孩子回來,恐怕是遇到難事,她眉頭緊皺。

“爹,娘,周繁帶著寧期回來了。”

田耽一根針直接紮破了手指,只是捏了一下傷口就放下了針線筐站起來。

周洪山也是,賬本都沒來得及收。

周源跟周溫對視一眼,也沒下棋。

周繁牽著程寧期這會才進到堂屋裏,擡頭看著屋裏的人。

“爹,娘,我,我回來了。”

田耽看著周繁整個人十分憔悴,心裏大概就猜了個大概,拉著她的手,“是程家不好了?”

周繁點頭,“嗯,我婆婆在首都自殺了。”她已經意識到事情有多嚴重。

田耽跟周洪山震驚的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怎麽會呢?不是說有陸家護著嗎?”周喜之前來信說過,程家不會有很大事情,有交好的陸家說話,所以她也沒有太擔心,怎麽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周繁沒有再解釋,事情就已經這樣,“其右被拘禁調查,我因為出身還好,能自由活動,娘,我這次回來,是想求您事情。”她說完就直接跪在了地上。

餘秀敏看見想上前趕緊把人扶起來,但看看爹娘也沒說話。

向陽本來是在隔壁屋裏算隊裏這半年的賬本,聽到動靜也趕緊過來,正巧就碰上。

周繁拉著程寧期的小手,“來,給姥姥姥爺跪下。”

程寧期也跪了下來。

周繁看著她爹娘,“我想把寧期托付給爹娘,現在情況變化很覆雜,如果有一天我跟其右沒辦法回來,希望爹娘能夠把寧期撫養長大。”

田耽吸了吸鼻子,嘆了一聲氣,“周繁,跟程其右離婚,你帶著孩子跟他劃清關系,你會沒事的,在河山溝陪著孩子,行嗎?”

周繁捏了捏手指,重重的一個頭磕在了地上,“娘,女兒不孝,我得陪著程其右,他已經沒有親人了,只有我。”她大顆大顆的淚珠砸在地上。

田耽就知道自己問也是白問,“好,我總共問過你三次,這是最後一次,以後我再也不會問,孩子留下吧。”

餘秀敏看她婆婆說了這話才敢過去把周繁扶起來,“周繁,娘肯定會答應你的,看額頭上磕的都腫了。”

她心疼周繁,她剛剛進門的時候周繁還在上高中,她們姑嫂的感情很好。

周洪山也不知道說些什麽,他也不想說,只是低著頭。

田耽半蹲下看著程寧期,“都長這麽大了,跟你爹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她說完看看閨女,為了程其右生孩子的時候差點小命都沒了,現在也是為了他,父母孩子也都不要了。

“你放心,寧期在這裏會跟自家一樣,周繁,你確定想好要一直陪著程其右。”

周繁默然的點頭。

一直沒坑聲的程寧期猛地抱著周繁的腿,“媽媽,我不要離開你。”他哭的厲害。

周繁也沒忍住,蹲下來抱著孩子,“對不起,媽媽對不起你。”

一屋子人都在沈默。

田耽閉了閉眼睛,她自己先出了堂屋,到廚房裏擦開洋火點亮了蠟燭。

向陽看了一眼堂屋裏的人,也轉身到了廚房裏。

“娘,要做飯嗎?”

田耽打開櫃子裏的面袋子,“嗯,周繁最喜歡我做的豆角燜面,你去菜園子裏摸黑摘上一把豆角。”

向陽哎了一聲,轉身過去。

田耽在廚房裏挖了一碗面到盆子裏,然後鼻頭就開始發酸,眼淚掉了下來,她背過身子擦了一下,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向陽把豆角擇好,拿著進了廚房裏,面已經和好。

堂屋裏,周洪山還在勸周繁跟程其右離婚,聲音此起彼伏。

田耽看家裏沒肉,只好把家裏之前還剩下的一小塊腌的臘肉拿了出來,用灰包裹著,這樣儲存的時間比較久,她切下來一塊,清洗幹凈,又切成薄薄的大片,晶瑩剔透。

餘秀敏在堂屋裏勸著周洪山,沒一會也就安靜了下來。

周洪山不是不知道閨女的意思,只是他不死心,總覺得再多勸勸,孩子能回心轉意。

“你去吧,孩子放在家裏放心。”他最後也只是說了這句話,沒再開口。

堂屋裏陷入一陣安靜。

周源周溫周實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程寧期抓著周繁的衣服不松手。

田耽這邊做蒸面條也快,向陽幫著燒火,面條搟好就晾在一邊,鍋熱放油又把臘肉煸炒出油脂,再把豆角放進去,一起煸炒,最後把茶壺裏的熱水倒進去,面條鋪在上面,小火把面條蒸熟,再大火收汁,然後面條跟菜拌在一起。

周源鼻子最靈,在堂屋裏已經聞見了,他看看妹妹,小聲嘀咕。

“妹妹,奶奶在做好吃的。”

周溫看著他,真是什麽場合都不忘了吃,也不看看現在什麽情況。

“給大姑做的,哥哥別想了。”

周源抿抿嘴,確實是的,“你說那個小孩會在咱們家嗎?”他只是對那個城裏來的小孩有些好奇,他像村裏那只大花貓的崽子,被小狗欺負,渾身的毛都立了起來,還弓著背,發出哈人的聲音。

周實看著他大哥,“不是那個小孩,是大姑的孩子,我們應該叫弟弟的。”

周源當然知道,他只是覺得這個小孩,不是,弟弟不太想在他們家,他們家其實很好的。

田耽把面條盛出來兩碗,肉也都鋪滿。

“向陽,你倒上兩碗茶也端著。”她說完就先把面條端著進了堂屋。

周繁坐在一旁摟著程寧期看了一眼面條又哭了起來。

田耽深吸一口氣,她之前就說過,周繁是她的閨女,無論遇到啥事她跟周洪山都在後面,得幫她。

“過來吃飯吧,這一天都沒吃吧,你是大人能受得了,孩子可受不了。”

向陽端著兩碗涼白開也進來,“周繁姐,來吃飯吧,娘特意做的,知道你最愛吃家裏的蒸面。”

周繁還是很羞愧,“娘。”

田耽嘆了一聲長長的氣,“過來吃飯,我跟你爹要是生氣,你連這個家門都進不來。”沒有父母真的去生孩子的氣。

周繁牽著程寧期坐在飯桌旁,她奔波今天一天,其實不覺得餓,但聞到這個香氣,瞬間就覺得饑腸轆轆。

田耽把程寧期的那碗也放到他的面前,然後端起來涼白開,“寧期,先喝口涼茶,我看你嘴唇上都幹的要起皮,是不是今天還沒喝水?”

程寧期點點頭,然後伸開手雙手捧著比自己臉還大的碗,咕嘟咕嘟的埋頭喝了起來。

周源看著蒸的面條,湊了過去,“奶奶,面條還有嗎?”

他這話一出,屋裏本來有些緊張的氛圍倒是突然間變的輕松很多。

周繁想著他還跟小時候一樣,“我跟寧期吃一碗就行,這碗你吃吧。”

周源可不敢從姑姑嘴裏要吃的。

田耽指了指廚房,“還有呢,去盛吧,周溫跟周實也都去吃吧。”

周源現在是真的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沒過去多久就容易餓,聽見這話趕緊跑出了廚房裏。

程寧期喝完了水,也不用人管,自己就拿著筷子吃面條,有條不紊,吃相倒是十分好看,只是吃了第一口臉上就有些驚訝,奶奶做飯不太好吃,奶奶回了首都,他就跟著爸爸媽媽在醫院食堂吃,從來沒吃過這樣香的飯,又加上真的餓了,埋著頭吃著就快了一些。

周繁也是,她也好久沒吃過娘做的飯。

“慢點吃。”

程寧期被提醒一句,才咬的慢了很多。

周洪山看著閨女,“請了幾天假?在家裏多待兩天吧,我讓你大哥請假回來,你們也見一見。”

周繁還是擔心程其右,但又想著爹娘,“我請了五天,在家裏多待兩天,就得回去。”

周洪山還是有些欣慰的,“兩天就兩天吧,你放心,明天上午我就給周場去個電報,問問他有沒有辦法。”他認識的人多,現在好多人都被下放,程其右也免不得,還是早做打算。

周繁知道父母的一片慈愛之心,“我知道,謝謝爹。”

“四年前我就告訴過你,咱們之間不用那個字,身為父母,都是我應該做的。”周洪山不想讓孩子對自己有任何愧疚,他只想讓他們都能按照自己的意願去活,不用顧忌家裏。

餘秀敏跟向陽把向燃的房間收拾出來,夏天天氣熱,外面都是蟲鳴叫的聲音,依舊是滿天繁星,在屋裏也點上驅蟲草,先熏了起來,鐵桶裏有曬的熱水。

周繁自己先洗幹凈,又讓程寧期自己進去洗。

田耽站在外面等著。

“這孩子還挺省事的。”

周繁嗯了一聲,她也虧歉孩子,“我跟程其右忙起來他就自己坐在護士站玩,中午吃飯也都是自己去的食堂。”可現在還是要把他先丟下來。

田耽看她泛著淚光,伸手摟過她的肩膀,“別難過,事情都會過去的。”

周繁才真的明白,養兒方知父母恩是什麽感受,她到底是既對不起父母也對不起孩子。

“娘。”她抱著田耽大聲哭了起來。

周洪山站在堂屋門口本想出來,又收回了腳。

晚上田耽把她們都安頓好,才回他們房間。

周洪山拿著蒲扇在扇風,看田耽坐下來又舉到她的身邊,慢慢的扇著。

“你說得多長時間啊?”這一下放上面也沒說個準頭啊。

田耽也不知道,“可能幾個月吧,這也不能都啥也不幹,就到處批判。”

周洪山也這麽想的,是啊。

“幾個月也行,就是周繁要吃苦了。”程其右吃苦受罪他倒是不在乎,都是應該的。

周繁半摟著程寧期,聞著從小就熟悉的藥草味。

“寧期,你喜歡姥姥家不?”

程寧期誠實的點點頭,“姥姥做的飯好吃。”

周繁知道把孩子托付給爹娘是最好的辦法,“等媽媽跟爸爸做完事情就來接你回家,好不好?

程寧期歪頭看著周繁,“媽媽,要多久才能來接我啊?”

周繁也不知道時間,“等到你姥爺果園裏的果樹上的果子都成熟了,我就來了。”

程寧期抿嘴慎重的思考了好一會,“那我答應。”

周繁拿著扇子慢慢的扇著,程寧期累了一天,這會吃飽收拾好也就困的不行。

第二天一早,餘秀敏就去了城裏國棉廠找周將,周洪山去給周場拍電報。

周將聽到餘秀敏的話連忙請假就回來了,一進家裏就把周繁叫到屋裏,關上了門。

餘秀敏著急的看著田耽,“娘,管管吧,我擔心周將會說什麽不好聽的話?”周將的脾氣很穩重,但一要是碰到家裏的親人,就容易著急。

田耽剛剛把早上的鍋碗洗了,“不用,這個家早晚是要讓周將來當的,他是大哥有資格管教弟弟妹妹。”

程寧期能聽懂話,只是他還是皺著眉頭看著被關上的門。

田耽看周源在一旁帶著周溫逗蛐蛐,看著褲子又濕了半截,估計又去草地裏逮蛐蛐,沾上了露水。

“周源,過來帶著弟弟一起去玩。”

她還要去洗昨天換下來的衣服。

周源哦了一聲,他把裝蛐蛐的小竹筐蓋好,讓周溫看著,才走了過來,他看著站在面前白白嫩嫩的弟弟,伸手撓撓後腦勺。

“你跟我們一起玩吧。”

程寧期搖搖頭,“我要等我媽媽出來。”

周源看了看關上的門,裏面偶爾傳出來幾聲他那個恐怖爹的高聲呵斥的聲音,“姑姑好慘。”他又看看程寧期,“你還是跟我們玩吧,不然奶奶要說我。”

程寧期還是堅持的站在那裏不動。

周源又走回到周溫的身邊,“叫不過來。”

周溫看了一眼然後過去,“姑姑沒事的,你別擔心,裏面那個是我爹,你應該叫舅舅的。”

程寧期看著周溫,“真的嗎?”

周溫笑著點頭,“對啊,我從不說謊的,你還是跟我一起玩吧,你知道嗎?我們這邊有果園,裏面還養了雞鴨,還有果樹,到時候可以帶你去玩,還能摸爬蚱,你見過嗎?”

程寧期是小孩聽著周溫說的還是被吸引住。

“真的嗎?”

周溫直接過來牽著他的手,“走吧,大人的事情要讓他們大人自己解決,你是小孩子,照顧好自己,姑姑才不會更擔心。”

田耽洗著衣服就看到程寧期已經能跟著一起玩了。

屋裏周將氣的額頭上都是汗。

“周繁,你知不知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頭各自飛,跟程其右離婚,帶著孩子回河山溝。”他已經氣的口不擇言了,怎麽說都說不通,死犟死犟的。

周繁站在一旁,她小時候就跟在大哥的身後,她知道大哥是關心自己。

“大哥,你別說胡話,大嫂要是有什麽事情,你也要大難來時各自飛嗎?”

周將氣的瞪她一眼,“你跟我擡杠是嗎?我跟你大嫂永遠都不會分開,她已經沒有娘家,我自然要待她更好。”掐腰在房間裏到處亂轉。

周繁抿著嘴,沈下氣,“大哥,我婆婆自殺了,其右他也沒親人了,除了我跟寧期,他也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我不能再扔下他,前面是刀山火海我都陪著。”

周將聽著一點都不覺得感動。

“那你想過爹娘嗎?爹娘怎麽想的,他們怎麽辦?”

周繁知道,她想過。

“我對不起爹娘,我知道,若以後有機會,我一定加倍孝順,可是大哥,我真的不能就這樣跟程其右離婚。”她語氣十分懇切。

周將看著她,閉了閉眼睛,伸手捏了捏鼻梁,廠子裏也是到處都是坑,張家的事情被翻了出來,朱副廠長都讓寫了檢討。

他是出身沒問題,平日裏在廠子裏也從來不跟人交惡,所以還算是太平。

“我不說了,你既然願意去就去吧,寧期就放在家裏,你大嫂會給你照顧好。”

他說再多也沒有什麽用。

周繁走過去輕輕抱了一下周將。

“大哥,謝謝你。”

周將穩了一口氣,伸手拍拍她的頭,“但你要好好的,保重,一定保重,爹去找周場想辦法,你們都耐心著。”自從出了人命,他就知道這不是一場簡單的事情。

周繁癟著嘴吸吸鼻子掉下眼淚,“我會的。”

兩天後,周繁又啟程準備要回省城。

程寧期沒哭沒鬧。

周繁把帶回來的東西交到田耽的手上。

“娘,這裏面的鐲子是我婆婆傳給我的,是程家爺爺跟奶奶的定情之物,價值連城,您收好。”

田耽接過來,手下意識的摩挲了一下盒子,她能感受到布的下面好像還有一層東西。

“你先別動,我看看。”

兩個人打開盒子,田耽把裏面的鐲子讓周繁仔細拿好,又把盒子上面的一層布給揭開,裏面有一層紙張,但很奇怪紙張上是空白的,把紙放在陽光下面看也沒什麽,她以為自己多心了,又準備裝進去,看到布的裏側似乎是有字,拿近仔細看了一眼,確實是字,寫的極為工整。

周繁突然間有些恍惚。

“這是爺爺留下來的配方,逼死我婆婆的那個人就是要這個程家的配方,只是沒想到早早地就送到了我們手上。”

程家爺爺恐怕早就預料到了,所以才會在臨死之前千叮嚀萬囑咐把這交給程其右,只是他們都沒猜到,以為配方早就不見了。

作者有話說: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