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眼中閃過思量和一絲希望：“你是說，宇宙之光居然衰弱到需要保全一顆受到汙染的星球？證據呢？”

“已經百年了，但是星球之塔的本體一直沒人來接管，你不會以為他們會這麽放心把一切都交給一個生物AI吧，正是因為條件已經嚴峻到了這種程度，連人手都派不出來，你們才會得到這樣喘息的機會不是麽？”

這個說法非常接近老人心中一個夢般的猜測，所以這個油燈枯竭的老人沒有反駁。

“你是說……現在？”

“是，宇宙之光終於被連根拔起了，”阿爾文說，“根據其總部的資料，我們順藤摸瓜，發現了這裏，但是，如何處理是個大問題，地面人的體內的菌絲已經潛伏了一個多世紀，想要分離存在很多技術難關，另外，你們的文明水平……這個不說你也知道了。”

老人有些痛苦的閉上了眼睛，良久之後睜開：“是，我們這些人……想要跟上星際的腳步，恐怕需要千年持續不懈的努力和支援。”

水子梨面上表情不變，心裏默默給阿爾文點了個讚，這貨滿口胡掐，偏偏在邏輯上還挑不出毛病，說得她都有點信了，忽悠技能點滿的效果真可怕。

“但是這一步必須踏出去，”阿爾文說到了正題，“為此，統一是必須的，我們必須建立一個統一的政權。”

“但你們的做法太激進了，根本就是用暴力來解決一切問題，”韓海鈞依舊不信任他們，語氣和目光都夾帶著審視和懷疑，“其它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們在趕時間。”

“這倒是不能否認，”水子梨決定自己也來跑一次火車，“其實，那次菌絲爆發造成的災難已經達到了宇宙災難的級別，因為其感染性和滲透性，災害在不久之前才徹底平息，所以，一旦發現菌絲感染，一般的處理的手段……是直接殲滅，沒錯，就和宇宙之光原本的打算沒什麽區別。”

老人臉色變得極差，這句話似乎觸動了他的某一根神經，他開始急促的喘氣，聲音像是壞掉的風箱。

“老師！”

“我、我沒事……我還不能死在這裏，”老人喘了一會兒，維生倉註入了某種吊命的藥水，將他飄忽的靈魂暫時固定在了肉體上，“是麽……是這樣啊，所以，你們確實是站在我們這邊的麽？”

“老師？”

這其中的關節，對於宇宙之間的組織構建完全沒有概念的韓海鈞，當然無法理解，於是只能發出疑問。

“小鈞，我以為你這輩子都用不上這些知識，所以沒有告訴你，咳咳，”老人咳了兩聲，“簡單來說，宇宙之間的寬廣超乎你的想象，就算是水眠教，也不可能掌控所有的地方，所以信息之間的傳遞很有可能出現阻隔……即使是消滅一個星球這樣的，在你們看來不可想象的事情，也有可能出現信息和處理上的延時。”

“沒錯，我們努力拖延時間，”阿爾文點點頭，說得像是真的一樣，“但最多只有3個月，如果不能在3個月之內驅除菌絲並證明這個星球上人類的文明性，那麽下場比起死掉也好不了多少。”

水子梨雖然聽不懂證明文明性有啥用，但也附和著擺出了嚴肅肯定的表情。

韓海鈞幾個深呼吸，努力消化著對於他來說非常難以理解而勁爆的消息，過了老半天才說：“文明性……你的意思是，在你們眼中，我們現在並不保有人權麽？”

旁白這時來了個科普：

- 理不順？其實這很好理解，就拿水子梨古地球時代來說吧，你覺得猩猩和人類一樣擁有人權麽？

-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在古地球時代，人類以外表和基因來判斷對方是否與自己是同一種族，因此，即使是被狼養大的狼孩，即使其沒有人類特有的知性，也還是被劃分為人類的一員，甚至因為其身份的特殊性，還能得到社會更多的關愛。

- 而在星際時代，人類以心相世界和死後是否能被水眠神接納來做為同族的辨別標準，前者不管是避難所人還是地面人都不符合，至於水眠神的問題……這些人的精神力太弱了，而且根本不信仰水眠神，死後自然也不會受到神的庇護。

- 兩者都不符合的場合，連知性都稱不上，只是一群沒有文明的原始人，與猩猩有啥區別？如果那個名字未定的處理組織真的存在，雖說不會故意傷害這些原始人，但肯定不會給他們幫助吧？比如說，把10幾萬人體內的菌絲一一分離什麽的麻煩事，肯定不會有一般人願意幹的。

- 綜上所述，你們的理由已經成功說服了這個老人，至於韓海鈞？這個你們就用行動說服他吧。

“我相信你們。”

“老師？”

正如旁白所說的那樣，老人很快任命一般閉上了眼睛，對韓海鈞如此交代：“小鈞，全力配合他們的行動。”

“但是……”

“你沒見過這個星球之外的世界，所以你不懂，”老人有些疲憊，但聲音中又夾帶了許些希望，“你們對於外面的人來說，沒有任何的利用價值，因為哪怕最劣質的機器人都比你們能幹，即使是試驗品……做為生化人制作技術在我還是一名科學家的時候，就已經趨近成熟了，現在百年過去了，恐怕早就投入使用了吧？”

“沒錯，”阿爾文嘆了口氣，“就是如此。”

“也就是說我們和這個星球，對於外面的人來說只是危險品，我們就像是身上捆滿了定時炸彈的猩猩，恐怕除了你面前的這些人，不會有人再來救我們了。”

老人說的話，韓海鈞只能理解一半，他想了想，看著兩人問：“如果我拒絕呢？”

“那麽你就是這個團體中的不安定因素……放心，不會把你殺掉的，但是在三個月內，只好一直限制你的行動了。”

韓海鈞臉黑了，但他沒有當場發作：“如果你們把我控制起來了，知道會給下面的人帶來多少不安麽？”

“這個你可以放心，我們自有處理的辦法，”阿爾文擺弄了一下帽檐，“不會有任何人知道你被控制起來的。”

“如果有時間的話，我們也想用溫和一點方式，”水子梨也站出來說，“但是我們的時間只有三個月而已，在這三個月內，要給10幾萬地面人去除菌絲，還要讓你們的文明恢覆到古地球的中世紀……不，恐怕還要前進一些，起碼要有星空探索的欲望——對，擡頭看，是鑒別一個文明的重要標志。”

後面一句補充是旁白及時的救場。

“好吧……”韓海鈞看了自己老師肯定的眼神，終於放下自己心裏的最後一點堅持，“我本想只要我當上了所長，就要讓我的人民，我的同胞，能夠左右自己的命運，哪怕有一天宇宙之光的人來了，我們的生命也不會被別人拿捏，終究是我太天真了麽？”

“不，不管能不能做到，一個群體中如果連一個保持這種想法的人都找不出來，那才是真正的完蛋，”水子梨說，“自由生存是你們應該享有的權利，但是……這條路的終點，你們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是麽……”

“而且，我看你們這裏的研究設施如此完善，關於地面人體內的菌絲，你們了解多少？”

韓海鈞說：“你們應該已經控制了34號，這個星球真正的主人，隨時可以驅除這個星球變異精神力形成的輻射，對吧？”

“是，但是時間不夠。”水子梨搖搖頭。

“想要移除地面人的菌絲？”韓海鈞神色嚴肅：“就這點來說，我們這裏確實有成功的先例，但是……”

阿爾文努力抑制自己不去壓帽子：“是成本問題，還是成功率問題……不，是後遺癥的問題麽？”

“沒錯，是後遺癥，這個我來回答吧，畢竟大半輩子都耗在這上面了，”老人嘆息一聲，“菌絲在百年的潛伏中，與地面人的身體達成了基因上的深度融合，或者說，地面人其實就是一群很像人類的菌絲也不為過。”

“此話怎講？”對於這種一輩子搞研究的大佬，水子梨虛心請教。

“我們曾經花了大力氣，搭建了一個地上研究所，在那裏成功驅除過地面人身體裏全部的菌絲，結果你們猜，結果如何？”

“……怎麽樣了？”

“一周之後，我們對她進行覆檢……她體內的菌絲又回來了，”老人苦笑，“大部分地面人體內的菌絲保持著休眠狀態，和骨髓共生，我們確定已經清除了她體內所有的菌絲，甚至讓她需要服用防輻射藥丸才能在地面上行動，但是，一周之後的檢查，我們又從骨髓中發現了新生的菌絲……這其中的意義，你們理解麽？”

“菌絲已經稱不上是寄生菌體，而是被身體當做必備器官來處理了？”

“是的，經過研究我們發現，地面人的基因比我們多出了一段基因組，那段基因組正是菌絲相關的表達，”眼見自己老師，一口氣說了太多話，臉色都不好了，韓海鈞立刻接口，“所以不管如何去除地面人體內的菌絲，都會被他們的身體重新再生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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