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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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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洶湧流淌, 晏明月會水,但也從未在如此湍急的河水中游過。

身側賀凜猛地喘出一大口氣冒出水面,沒有負傷的那只手迅速托起晏明月的身子,腳下一動, 單手帶著兩人的身體快速向河岸游去。

晏明月不敢松懈分毫, 她想開口讓賀凜在她身上借力, 他受了傷,此刻不知有多麽痛苦,可河水不斷向面前撲來, 她無力說出半個字, 只得咬緊牙關不斷向前游去。

晏明月看著兩人已游了過半, 河對岸已是有了先一步跳河的人上岸, 河岸慌亂一片, 救人的和尋找工具的人影在岸邊竄動。

晏明月眼前逐漸變得不清晰起來, 到底是嬌生慣養未曾經歷過什麽,如此距離幾乎已經要了她全部的體力,也不知是否能支撐到河對岸的人前來營救。

正往前游去,忽的身側力道一松, 賀凜一聲悶聲迅速被河水淹沒了去。

晏明月心底一驚, 忙不疊伸手拉住了賀凜的身子, 重力拉拽著她不斷向下沈,她極力平衡著自己的身體,不願放松分毫。

兩人一路游來的身後早已暈開了一條紅色的痕跡,晏明月未能瞧見賀凜的傷勢,但只知自己此刻決不能放手。

她若放手, 賀凜會沒命的。

腦海中空白一片, 即使身體的力氣已經達到了極限, 她雙目通紅,像是失去了知覺一般不覺得疼不覺得累,死命拖拽著賀凜的身體,不斷向前游去。

意識渙散之際,有什麽聲音竄入耳中,但晏明月已然有些分不清了,直到兩人的身體被而後趕來的人拖住,眼前就是即將到達的岸邊,她這才終是松了口氣,在身體接觸到地面的一瞬間,失去了意識。

晏明月醒來之時,入目便見銀翠一臉憂心守在一旁,一見她醒來,眼裏頓時有了光亮,起身喚道:“蘇太醫!王妃醒了,您快過來看看!”

說完,又擔憂緊張地朝晏明月問道:“王妃,您感覺身子如何,可有什麽不適?”

晏明月意識逐漸回爐,憶起自己昏迷前的遭遇,神色驟然一變,支起身子來急切道:“王爺在何處?”

銀翠一見晏明月要起身,忙上前扶住她的身子,蘇延也在此時自屋外進來,快步上前道:“王妃且先讓老臣為你診脈,王爺無事,早已蘇醒過來,王妃莫要擔心。”

晏明月聞言這才微微松了口氣,銀翠扶著她身子倚靠在床邊,緩緩探出手來,還是追問道:“王爺在何處,這是在哪兒?”

視線中僅是一間簡陋的茅草屋,屋內不算狹窄,但卻僅有寥寥幾件普通的家具,不像是客棧,更不是何處的府邸。

銀翠在一旁小聲解釋道:“此處是淮安山頭上的一間草屋,王爺命人先將大家都安頓在此處,船上遭到突襲一事還未能找到行兇之人,王爺帶了黑甲軍已是去查探了。”

晏明月眉頭一皺,緊張道:“他身上還帶著傷!蘇太醫,王爺傷勢如何了,本宮這是昏迷了多久?”

蘇延神色有些嚴肅,顯然情況並不樂觀,默了一瞬才緩聲開口道:“王妃昏迷了三日了,王爺的傷勢老臣已是為王爺處理過了,此事若不能查到幕後黑手,只怕這一路都不會太平,此處還算安全,王妃且先養好身子,王爺帶著黑甲軍,自不會有事的。”

蘇延道完這話便又抿緊了唇,賀凜臨走前他自是又朝他發了一通火,可他哪能聽得進去他這糟老頭子的話,如今形勢失控,敵在明我在暗,賀凜身上的傷他不敢向晏明月道出更多,怕叫晏明月憂心。

晏明月不知前世賀凜可有在路途中遭遇這一遭,此時竟已調動了黑甲軍。

蘇延為晏明月診過脈後,又開服了些藥,晏明月剛蘇醒過來,身子仍還有些虛脫,用過藥後沒多久便又迷迷糊糊睡了去。

再醒來時已是黃昏時分,窗外黃光暖陽,屋內光線有些昏暗。

晏明月剛支起身子來,便聞見屋外傳來聲響,像是有人說話的聲音,又夾雜著一些奇怪之聲,沈悶在其中叫人分辨不清。

晏明月覺著有些不對勁,側耳聽了一瞬也未能聽清什麽話語。

直到屋外銀翠的一聲驚呼:“北風!你怎麽……”

銀翠話未道完,一陣響動後屋外竟恢覆了沈寂。

可晏明月分明聽見了北風的名字,難不成是賀凜回來了。

意識到這一點,晏明月忙不疊從床上起身,踩著床邊的繡鞋便快步朝門前走去,剛一打開門,門前立著一道身影,擡眼一瞧正是北風。

晏明月張嘴正要說什麽,卻見銀翠癱倒在一旁:“怎麽回事!銀翠……”

不待晏明月驚呼出聲,北風當即開口打斷道:“王妃,大事不好,王爺出事了,銀翠方才聽聞消息便暈了過去。”

北風聲音帶著奇怪的暗啞,聽起來像是奔波勞累許久所致,可又夾雜著些許不自然來。

晏明月臉色一變,聞此消息連心跳都漏跳了一拍,忙抓著北風道:“王爺怎麽了,你不是同王爺一同前去查探了,怎就你一人回來!”

晏明月儼然有些激動起來了,聲音不自覺的拔高,視線慌亂向外看去,試圖想要在空蕩蕩的院中瞧見賀凜的身影,可卻什麽都沒看見。

什麽都沒看見?

晏明月忽的又頓住了,院中怎空無一人。

晏明月疑惑地擡眼朝北風看去,北風微垂下頭,額前的一縷碎發遮擋住他些許面容,開口時聲線仍是帶著幾分奇怪的暗啞:“王爺他……王妃,您還是快去瞧瞧吧,王爺他快不行了……”

晏明月呼吸一窒,即使心中萬千疑惑,卻仍是叫這個消息擾得再無法思慮更多,忙不疊邁開了步子:“王爺在何處,快,帶我去。”

身後是北風緊跟上來的腳步聲,晏明月大步朝院外奔去,慌亂的視線在落日餘暉下瞥見一旁草垛奇怪的形狀。

她今日一直昏昏沈沈,此前也在昏迷之中,到了此處還未曾出過屋,可怎會有草垛長成這般模樣?

她腳下步子一頓,正欲轉頭細看了去。

咻的一聲——

忽然像是有什麽細小的東西以極快的速度朝她飛來,晏明月壓根來不及反應,只覺脖頸刺痛一瞬,眼皮便愈發沈重起來。

身子發軟,眼前模糊不清,就連想要掙紮也使不出半分力氣來。

短短片刻,便咚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院中僅有著片刻的空蕩,很快前去後院熬好湯藥的丫鬟快步走了回來。

一進院,看見空蕩蕩的門前,不禁皺了眉頭嘀咕道:“怎麽回事,守門的侍衛哪去了,莫不是偷懶了,回頭當叫侍衛長好生斥責他們一番!”

說罷,擡眼瞧見站在晏明月門前的銀翠,忙端著湯藥快步上前道:“銀翠姐姐,院中其他人去了何處,怎不見人守著?”

銀翠微微露出笑來,開口時聲音很低,不仔細聽倒也未曾聽出什麽怪異來:“王妃方才醒了一道,說門前站著這麽些人晃眼,叫他們去側院待著了。”

丫鬟聞言點了點頭,那便是她錯怪了:“王妃的藥好了。”

“給我便是,王妃這會又睡了去,待會王妃醒了,我再讓她服下。”

丫鬟自是信得過銀翠的,遞出藥碗微微福了身:“那便有勞銀翠姐姐了。”

“你先退下去用膳吧,動作輕緩些,莫要吵到王妃。”

送藥的丫鬟得了令,這便邁著步子朝一旁的側院去了,路過草垛時,不由得看了一眼,但天色暗下來,也並未瞧見什麽異樣。

直到她的身影離開了院中,也未曾瞧見,草垛後被綁在最外面的身影同方才站在晏明月門前的身影一模一樣。

她驚恐地瞪大了眼,死命掙紮卻動彈不了分毫,喉嚨發不出半點聲音來,眼睜睜地看到那人從屋中抗起晏明月,快速消失在了黑暗中。

滴答,滴答——

混沌的意識中,一道均勻清脆的水滴聲逐漸清晰起來。

意識開始緩緩回爐,晏明月頂著一陣眩暈,在頭疼欲裂中睜開眼來。

眼前光線昏暗,晏明月迷蒙的眼中似是看見了幾個高高疊起的木箱。

這是什麽地方?

還未分辨此刻的處境,晏明月很快聽見不遠處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見過侯爺,人已經帶來了,侯爺裏面請。”

晏明月分辨了一瞬,渾身綿軟無力,腦中也混沌不清,不知是何人在說話。

那人喚侯爺,哪個侯爺?

心下還未思慮清晰,一聲冷哼後,幾道步調不一的腳步聲逐漸逼近,晏明月艱難地擡起眼眸,借著昏暗的光線,看見木箱後出現了伯西候的身影。

伯西候怎會在這裏!

“做得不錯,重重有賞。”伯西候道完,便朝晏明月這頭投來視線,兩人目光相撞之際,他更是露出一副勢在必得的奸笑,轉而對身後的下屬道,“派人給君衍侯傳個消息,也該他那頭采取些行動了。”

晏明月心頭猛然一跳,思緒頓時清醒了不少。

“是,侯爺,藥效還未過,您看北淵王妃要如何處置?”

周圍沈寂了一瞬,晏明月滿眼驚恐地朝光亮處看去,此話讓她心底隱隱攀上一絲恐懼。

下一瞬,伯西候帶著幾分猥瑣的笑聲落入耳中,隨之而來的是他略帶興奮的嗓音:“那自是要好好處置一番。”

晏明月聽著這話心頭湧上一股不祥的預感,但身體壓根無法掙紮,擡眼便對上了伯西候帶著詭異低俗的笑容朝自己看來。

伯西候身側的下屬聞言忙作揖垂頭,朝旁邊幾人擺了擺手,壓低了聲音:“走,去外面守著。”

晏明月神色一變,在伯西候朝她靠近的瞬間,一雙精致美艷的明眸霎時冷厲起來,眸底寫滿了警告和排斥,張了張嘴卻無法發出聲音,而臉上虛弱的模樣也讓這本是冷冽的眼神變得毫無威懾力。

伯西候伸手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著晏明月優美的身段,最終將視線落到了她精雕玉琢般的臉龐上,緩緩開口道:“長公主殿下,哦不,北淵王妃,許久不見,當是越發嬌柔美艷了,叫我好生歡喜,今日難得一聚,你我當是要留下些美妙的回憶了。”

晏明月微微皺起眉頭,無法言語,厭惡的神情卻已完全透露了她的心緒。

伯西候風流成性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他府上妻妾成群,雖叫許多人不恥,卻因著桂太妃與他家的表親關系,在朝中也仍持有一定地位。

方才他道給葉蕭傳去消息,晏明月此前並不知與葉蕭聯手之人還有伯西候這樣一個人物。

那前世一直在她跟前挑撥離間的桂太妃,是不是也是葉蕭一派。

諸多繁雜的思緒在此刻壓根無法一一想通,只當伯西候邁著沈沈的步伐到了她跟前,晏明月在伯西候眼底看見了湧動的不安分的神情,方才還嫌惡的眼神中霎時湧上一抹慌亂和害怕。

她毫無反抗之力,若是伯西候此刻要對她做些什麽,她連掙紮的餘地都沒有,更別說逃跑了。

晏明月身子微微顫抖起來,衣袖下的手指掐著掌心,想讓自己恢覆清醒,她不知道自己被下了什麽藥,只想讓疼痛來使自己恢覆。

可虛軟的身子壓根使不上勁,掌心的觸感模糊不清,身子仍是沈重得連手都擡不起來。

不,不要靠近她,不要過來。

晏明月心底無聲地大喊著,眼底的抗拒攀至頂峰,看著伯西候一臉猥瑣的笑容逐漸朝她逼近,絕望占據了她的心頭。

誰能救救她。

心跳開始攀升,晏明月眼眶發紅,竟是在極度恐慌的情緒下找回了幾分自己的聲音:“不……別過來……伯西候你好大的膽子……”

伯西候冷笑一聲,伸手捏住了晏明月想要退縮的下巴,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牙齒來,笑道:“美人,你已沒了拒絕的餘地,不如就好好享受一番,定是讓你快活似神仙。”

不行,不要。

晏明月終是感覺到了疼痛,是伯西候指尖收緊傳來的力道,從她小巧的下巴蔓延開來,卻並未將她的體力喚回。

藥效比她想象的更加猛烈,此刻晏明月竟是生出幾分自己真是要葬送於此的絕望來。

只是,不想被伯西候碰到,手拿開,好惡心。

腦子嗡嗡作響,似是有什麽在混沌的思緒中想要沖出迷霧一般。

晏明月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賀凜的身影,此時此刻,像是他的名字他的身影才能帶給她幾分虛無縹緲的安心。

賀凜……

可是賀凜不會來的,晏明月都不知自己此刻身處何處,賀凜帶著黑甲軍更是不知去到了何處。

他不會來的。

淚水悄無聲息地劃過臉龐,晏明月嘴唇顫動著,微不可聞地呢喃著一個幾乎聽不清的名字:“賀凜……”

無助的眼神伴隨著那滴晶瑩的淚,在最終化為了絕望,賀凜不會來救她的。

晏明月的表情自然被伯西候盡收眼底,但越是看著晏明月這番絕望的模樣,他心裏便越是痛快。

帶著一臉□□,伯西候早已是迫不及待了,身子前傾便朝著晏明月逼近。

高山上的廢棄屋舍地勢隱蔽,周圍靜悄悄的,偶爾有風微微拂過樹葉的聲響。

屋舍外從上至下每隔一段距離便站有士兵把守在此,天空逐漸翻上魚肚,黎明將至,消息已然傳出,也到了士兵換班的時候。

疲乏一夜的士兵交錯走過。

忽的一聲響!

霎時打破了此處的寂靜,聲音是從前面傳來的。

晃眼之間,隨著清晨的第一縷光亮照下,周圍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劃破天際,站在一側還來不及反應的一名士兵正要回頭看去,一道強烈的光線在眼前晃過,脖頸處便貼上了一個冰涼又帶著些許黏膩的東西。

士兵身子驟然一僵,便驚恐地對上了一雙陰鷙冰冷的眼眸,脖頸處傳來難以忽視的刺痛,劍刃微微陷入皮膚,鮮紅的血便順著劍刃滴落在地。

一陣寒意湧上,士兵顫抖著身子朝山下的方向看去,竟看見一地的血跡和橫屍遍野的可怖景象,仍在淌血的劍便是造成這一切的兇器,此刻正不偏不倚抵在他的脖頸上,仿佛下一秒要被刺穿的便是他。

士兵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微張著嘴說不出半個字來,眼前那陰沈的眼神仿佛是來向他索命的惡鬼。

“她呢?”

沈冷的嗓音令士兵幾乎要站不住腳,只能顫抖著身子不敢亂動半分,支支吾吾道:“你、你在說什麽……唔!”

鮮血湧出,方才還抵在脖頸處的利劍被瞬間收回,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冰冷的掌心,毫不留情地扼住了士兵的喉頭,力道大得令方才割破的肌膚瞬間裂開。

鮮血沾滿了賀凜的手背,順著手腕留下,場面極度駭人。

窒息的感覺令士兵整張臉瞬間扭曲在一起,死亡在向他逼近,求生的本能令他掙紮起來。

但賀凜的力道大得出奇,士兵只覺自己下一瞬便要被他活活掐死在這,伸出手顫顫巍巍指著山上另一個方向,那是隱蔽在叢林之後的屋舍:“候、侯爺……裏面……”

侯爺二字令賀凜霎時神色一變,手上猛地使勁,士兵當場就休克了過去,賀凜粗重地將人往地上甩開,連看都沒看地上的身體一眼,快步沖了去。

屋舍外發出了不小的動靜,穿透一定距離傳來卻也變得模糊不清,叫人不知外頭發生了何事,饒是伯西候已是迫不及待,但還是被這動靜弄得眉頭一皺,抓著晏明月的肩膀就回頭看去。

晏明月看不清伯西候身後的情況,只覺一道刺眼的光從外面照射了進來。

伯西候瞇起眼來,正想大罵門外守著的人鬧出動靜打斷了他,身子剛有動作,一個背著光的高大身影霎時從門前沖了進來。

“誰!”伯西候察覺此人並非自己的人,放開晏明月便站起身來大聲呵斥道。

來人卻像是壓根聽不見伯西候的問話一般,動作快到幾乎令人無法反應。

一陣粗重的腳步聲,伯西候這才看清,來人只身一人闖入屋中,逆光而行,令人瞧不清他臉上的神色,步伐卻極快,直沖沖就朝這邊沖來。

伯西候神色一凜,意識到事情不對勁,來不及思考這人是怎麽從外面突出重圍的,緊繃著身子擺起架勢便大喝道:“來人!快攔住他!”

門外卻毫無動靜,僅片刻間,來人便當即沖到了伯西候跟前。

伯西候一楞,什麽都還未看清,便對上了一雙布滿血絲的冷厲眼眸:“唔……你!”

晏明月沒看清眼前的動靜,只覺伴隨著一聲皮肉被利器刺入的聲音,有什麽溫熱的液體灑在了臉上,激得她身子猛然一顫。

一聲聲慘叫劃破空氣,來人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對著伯西候的身體像是在刺入一個沒有什麽的沙袋一般,一下接一下,一連十幾下,直到手中提著的人早已沒了氣息,鮮血灑了一地。

晏明月心跳如雷,如此殘暴又血腥的一幕令她心生膽顫。

伯西候的屍體被賀凜單手提著垂下了四肢和頭顱,晏明月看到了那個帶著詭異表情猩紅著眼眸的男人,俊美的臉龐沾滿了鮮血,像是無法停止自己暴虐的行為仍在一劍劍刺向早已沒了氣息的伯西候。

晏明月艱難地張開雙唇,嘴唇顫動著低呼道:“阿凜……”

細微的聲音卻是清晰無比地傳入了賀凜的耳中,賀凜手上動作一頓,像是從自己的陰郁中霎時清醒了過來,神色有些茫然地看著眼前這一幕,最終視線略過手中的屍體,落到了晏明月身上。

晏明月白皙的臉上沾染著汙穢的血液,眼角掛著還未幹涸的淚珠,就這麽直勾勾地看著賀凜。

賀凜手上一松,咚的一聲伯西候的身體落在地上,賀凜滿手的鮮血便映入了晏明月眼中。

他就像剛從血泊中走出來一般,渾身上下全是不知從哪沾染上的血跡,那把本該是泛著冷白的利劍,此刻也再無半點原本的顏色,一眼的猩紅,僅是讓人瞧上一眼,便覺得不寒而栗。

賀凜這才意識到自己情緒失控做了什麽。

他帶著黑甲軍一路沖來,殺了很多人,每個人都被他毫不猶豫砍下了頭顱,沒有頭的屍體在外癱倒一地,搬了家的頭顱順著山道不知會滾到哪裏停下。

漫山遍野的殘忍場景,還有此刻,他在晏明月面前像是失了智一般將人活活捅死,還不罷休。

賀凜的眼眸上湧上後知後覺的害怕來,不是害怕眼前的血腥場景,他害怕,這樣的他,嚇到了晏明月。

賀凜逐漸變化的神情落入晏明月眼中,方才還一身戾氣的男人,此刻就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仿佛自己做錯了什麽事,眼底的無助和恐慌一湧而上。

晏明月思緒有些混沌,但也無比清晰的感覺到了賀凜的害怕。

他在害怕什麽。

賀凜嘴唇顫抖著,哐當一聲手上一松,連劍也掉落在地上,猶豫不決的雙腿似乎想要向她走來,卻又看著自己滿手的鮮血不敢再上前半步。

賀凜失神地望向晏明月,啞著嗓子唇間呢喃著:“嬌嬌,本王不是……我……”

他在怕她。

方才還殺人不眨眼的賀凜,此刻竟是在害怕晏明月看到了這樣一幕。

晏明月目光澄澈地看著賀凜,方才眼底的驚慌逐漸褪去,微張著唇卻擡不起手,只能開口低聲喚道:“王爺,近些可好。”

賀凜搖了搖頭,雙手無措地癱在兩側:“身上臟。”

晏明月心頭一顫,似是憶起了前世,賀凜沖進金鑾殿一劍殺了葉蕭的場景。

那時的他,遠比此刻要冷靜沈穩許多,只是眉眼間仍是那副令人心痛到骨子裏的無措的仿徨,那時他反覆在身上擦幹凈了血跡,才顫抖著手觸及了她的屍體。

可此刻,他渾身上下滿是血跡,擦不掉,更叫那駭人的一幕叫晏明月全數瞧了去。

心頭湧上一分難耐的情緒,晏明月未曾移開目光,定定地看著賀凜,再次開口道:“不臟,你過來。”

賀凜動作很慢,沈冷的視線直直地看著晏明月,她的眼底沒有害怕沒有厭惡,平靜如水般仿佛方才所見之事並未引起她心中的半分波瀾。

直到賀凜蹲在她身前,晏明月才緩緩輕舒一口氣,身子還是綿軟地無法動彈,只能動了動手指又道:“王爺,妾身上的繩索……”

繩索並不緊實,就像是擺設一般,但若不是賀凜及時趕到,晏明月幾乎不敢想象後果。

此刻她已思慮不清賀凜怎會突然趕到此處,也不知外頭如今是什麽情況,但他能出現,心底一直緊繃的那根弦總算是松弛了下來,即使眼前狼藉一片,卻是平靜的安心。

鼻腔湧入一股濃烈的血腥味,賀凜單膝跪地在晏明月身前垂下頭來,猩紅的雙手伸向她腰間的麻繩,不想讓汙穢的血沾染她的衣衫,卻仍是避無可避地在那白色的裙身上浸上了一抹鮮紅。

賀凜垂著頭,語氣像是墮入了深淵,又像是帶著一絲隱忍的期盼,忍不住低聲道:“嬌嬌,害怕嗎?方才……讓你害怕了。”

話語間,纏在晏明月腰間的繩索被解開。

賀凜低沈的話語像是帶著極深的悔恨,一字一句傳入晏明月的耳中,在靜謐的屋舍中,竟讓晏明月生出幾分錯覺來,就好像前世在金鑾殿中,站在血泊中的賀凜微張著唇,就想對她說出這番話一般。

賀凜靠得很近,晏明月卻絲毫不覺得害怕,更沒有方才伯西候僅是靠近分毫就令她全身排斥的惡心感,即使此刻的賀凜渾身都帶著血。

晏明月的沈默不語令賀凜心下更是慌亂。

他的確未能控制住自己,自打得知晏明月被人擄走的消息後,他的理智便驟然崩塌,沖上山的路上,他幾乎將一路上極力隱忍的暴怒全數發洩在了那些守山的士兵上。

砍掉他們的頭顱,踐踏他們的屍體,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身上的傷痛像是被暴怒的情緒壓制住了一般,他什麽都感覺不到,唯有害怕失去她的恐懼,他未能將她護好,竟叫她陷入如此困境。

當他看到伯西候的身體在向著晏明月靠近時,心中的暴虐攀至頂峰,仿佛有什麽被他深鎖在心底的惡狠就這麽沖出了牢籠,即使他知道只需一劍伯西候便會命喪於此,但他一劍接一劍,看著鮮血噴湧,都無法平息他心中的殘暴。

他好不容易才能夠靠近她些許,實在不想將如此醜惡扭曲的面容,就這麽暴露在她面前。

晏明月會害怕他,會恐懼他。

賀凜眼簾下的絕望沒叫晏明月看見,晏明月卻只覺眼前這個垂著頭的身影陰郁到了極致,仿佛將自己籠罩在了一團濃重的黑霧之中。

明明他成功將她救下了。

似是因為賀凜在身邊的安心,晏明月艱難地動了動身子,緩緩擡起手來,即使手臂沈重得下一秒就要落下,她卻仍是緊咬著牙將手撫上了他的臉龐。

觸碰到那一臉的血時,賀凜身子猛然一顫,下意識擡頭,便見晏明月白皙的手掌已是染上了他臉上的血,鮮紅一片,純潔的白花在此刻被染紅,像是縱身躍入了他所處的陰暗角落。

眼眸顫動萬分,賀凜怔楞地看著晏明月,卻見晏明月忽的一笑,嫣紅的唇似乎比手上的血更加鮮紅,唇紅齒白,帶著幾分縱容和幾分嬌柔輕聲道:“妾不怕,有王爺在,妾什麽都不怕。”

話音落下,賀凜眼前的一張明媚嬌艷的臉龐逐漸放大,唇上被落下了一個輕柔的吻。

淺嘗即止,在賀凜還未反應過來時,晏明月已沒了力,再次癱倒下去,無力地擡起眼皮問道:“外頭現在情況如何了?”

唇上的柔軟似是還沒褪去,但心底的震驚卻讓賀凜久久回不過神來。

視線灼熱地看著晏明月,方才心底的混亂與此刻的悸動猛烈交織在一起,似是有什麽破裂開來一般,只能緊盯著晏明月說不出話來。

良久,眉心微微一動,才啞著嗓子沈聲道:“本王會處理好的,嬌嬌不必憂心。”

晏明月動了動唇,到底是沒問賀凜究竟是如何找來的,心頭被一股莫名的情緒填滿,酸脹的心尖卻每次都為此微微顫動著。

頓了片刻,晏明月視線落到一旁伯西候的屍體上,那慘死的模樣還是令人覺得膽戰心驚,即使伯西候將她害於此狀,可他仍是朝中重臣,突然喪命要如何交代,可會牽連賀凜。

晏明月心中混沌一片,不由得心頭慌亂起來,張了張嘴,正要說什麽,忽然一聲重物倒地的聲響。

賀凜頓時臉色一變,在濃重的血腥味下方才壓根沒察覺到什麽異常,此刻卻有一股火油味夾雜在其中。

猛地轉過頭去,晏明月也察覺到不對,但下一瞬,不遠處便亮起了一大片火光,瞬間點燃的烈火霎時將屋舍外圍包裹起來。

屋舍門前一個慌亂的身影閃過,晏明月瞥見那個跌跌撞撞的身影,可卻壓根沒瞧清那人的面容。

只見那人迅速丟下手中的火把,拔腿便跑了。

賀凜眼神沈了下來,瞬間也意識到了事情的變化,警惕地站起身來,卻見火勢猛烈,屋舍外被灑滿了火油,星星之火便令火勢越漲越烈,整個屋舍瞬間便被火勢包圍了。

晏明月緊咬著皺著眉頭,她的身體壓根直立不起來,此刻想跑都無法起身,看了眼賀凜當即道:“王爺,快離開這裏,火勢很快就會蔓延,你快走!”

話音剛落,晏明月卻身子一空,賀凜伸手便將晏明月抱進懷中攔腰抱起,垂頭看向晏明月沈聲道:“別怕,黑甲軍很快就會趕到,本王帶你出去。”

晏明月慌亂地看了眼屋舍的火勢,火光將她的臉映照得忽明忽暗,身體傳來的熱燙感不知是賀凜的胸膛還是倉庫內不斷攀升的溫度。

這不可能逃出去的,若是賀凜自己逃跑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可帶著她又要如何逃脫,他身上還帶著傷,還有他的腿。

晏明月不敢想象要如何沖破火勢,但她已是拖了他的後腿,興許如前世那般,賀凜這一路還會更順利些,可卻叫人抓住了他的軟肋,如今又怎能將他拖累至此。

抿了抿唇還未來得及開口,便又聞賀凜開口道:“嬌嬌,本王說過,那般戲弄可是不能蒙混過關的,如若出去,可會重新給本王補過?”

晏明月聽得氣急,都什麽危急時刻了,賀凜還有心思想這檔子不正經的事。

一擡眼卻見,賀凜看似輕松的話語下,卻是一張嚴肅警惕的臉。

晏明月這才反應過來,賀凜在安撫她的心情,蹩腳的,安慰她,擔心她會害怕。

晏明月沒由來的安心了許多,她不知自己對賀凜的信任從何而來。

火光在眼眸中越燒越旺,晏明月咬了咬牙,用盡全身力氣伸手環住了賀凜的脖子,沈著地看著眼前的大火不再開口。

賀凜視線掃過眼前的火勢,迅速地尋找著可以逃生的突破口。

短短片刻間,火勢已是越燒越猛,放火之人定是早有準備,可外頭的人賀凜全數給殺了個幹凈。

賀凜很快在幾個大箱子重疊下發現一個缺口,抱著晏明月迅速朝那頭沖去。

晏明月感覺一陣熱燙的風從臉側劃過,往大門越靠近,身子就越發滾燙,眼看前方全數被大火包圍,晏明月只能將頭邁進賀凜的胸膛中,身體卻仍是燙得難耐。

手不自覺抓緊了賀凜的衣襟,便感覺到賀凜彎下身子像是穿過了什麽地方。

一擡頭,這便見賀凜找到了缺口,從沒有火勢的箱子下鉆到了屋舍的前方。

此刻屋舍的門就在眼前,只要再穿過眼前這團火。

晏明月眉頭一皺:“不行,火太大了,我們得找別的路。”

火勢太大,若是直接沖進去,定是會被燒傷。

賀凜卻在一旁將晏明月輕柔放下,伸手便開始脫衣:“沒有別的路了,從此處過去便能到外面。”

賀凜的衣服沾染著血跡,蓋到身上濕漉漉的,黏膩的感覺令晏明月感到不適,一擡眼卻赫然看見他單薄衣衫下,肩頭滲出的鮮紅血跡。

是幾日前的傷勢!

晏明月心慌不已,她一直未能瞧見是怎樣的傷口,可那日河水裏染紅的血跡她卻是看得一清二楚,而此刻賀凜的肩頭顯然是傷口未愈又再次裂開。

晏明月慌亂地抓住賀凜的衣襟,驚呼出聲:“不行,你打算幹什麽,你身上還帶著傷,就這麽沖出去嗎,你會被燒死的!”

賀凜不由分說將晏明月包裹嚴實,隨即換了個更加緊密的姿勢將她抱了起來,這件衣服興許不能為她遮擋多少,但也好過大火直接燒傷她的肌膚。

賀凜沒有十足的把握能讓晏明月毫發無傷,但也只能將傷害降到最低,這裏是唯一的出路。

騰出手將衣服蓋上晏明月的頭,一片黑暗籠罩下來,晏明月聽見賀凜沈沈的嗓音:“嬌嬌,你可信得過本王?”

晏明月什麽也看不見,僅是心頭一震,跳河之前她也這般問過賀凜,賀凜毫不猶豫地給了她肯定的答覆。

可此刻賀凜話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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