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水世界10

◇

熄滅太陽

周衍緊緊閉著雙眼, 仍由季方唯牽著自己游進了銀盲魚體內，他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反而好像進入了一個有些濕潤的空間。

“好了, 你可以睜開眼了。”季方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周衍嘗試著睜開雙眼，自己和季方唯正坐在銀盲魚頭部的骨架上，它的體內竟然充滿了空氣，而那些臟器就在二人的不遠處活躍地跳動。

“它們的構造就是這樣,”季方唯說道，“這些銀盲魚也是通過了虛數空間來到這裏。”

銀盲魚扭動著身體, 朝著深海平緩地游去，陽光透過海面越發地昏暗, 而銀盲魚自身也微微地發出溫和的柔光, 照亮周圍深沈的海域。

周衍透過它半透明的柔軟皮膚往外看去，時不時可以窺見畸形而龐大的海怪從遠處的海域裏一閃而過, 說道：“為什麽這些掠食者不來吃它？”

按理來說, 周衍從這個軟乎乎的銀盲魚身上看不出任何具有威脅的地方，而它在如此昏暗的海底居然能夠自身發出熒光, 說明這個銀盲魚物種有點不聰明。

季方唯看著一臉好奇的周衍, 說道：“其他的生物不會攻擊它，因為它是身上有利維坦的氣息。”

周衍若有所思地點頭, 在罕亞深淵中的銀盲魚到了這裏之後竟然能進化出如此龐大的個體。

銀盲魚逐漸地游入更加深沈的海域, 圍繞在他們身邊的一切都是黑暗和靜謐，只有時而傳來的莫名海獸的嚎叫。

這樣安靜的環境，似乎很適合聊天。

周衍斟酌了一番，下了個某種決心, 他說道：“那個, 我想知道, 地心之石到底是什麽？”

聽見他提到自己的心臟，季方唯的臉色微微一變，想起那個碎片的化身對周衍的所作所為，他的目光逐漸深沈，翻湧的情緒在看見周衍臉龐的一瞬間又煙消雲散。

“只是一塊有生命的石頭而已，”季方唯模棱兩可地說道，“我曾經受過傷，需要它的治療。”

知道他說的並不是實話，周衍有些失望，可是他卻不知道這股失望從何而來，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也只是曾經互相幫助過的同伴，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

可能他在深淵中給予自己地心之石，也只是因為季方唯早就計劃好了一切，就好像TR-1說的那樣，周衍並沒有必要擔心他。

季方唯是一個神秘又強大的存在。

周衍拿出那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地心之石，又一次遞給季方唯，說道：“有人曾經來拿這塊石頭，我想還是物歸原主吧。”

他垂下眼簾，只是看著手中的地心之石。

季方唯並沒有拿走地心之石，而是雙手放在周衍的手上，將地心之石一齊握住。

周衍剛想掙脫雙手，卻又被握得更緊，他不由得看向季方唯。

地心之石透過包裹的藻葉迸發出刺眼的藍光，將二人都籠罩在光芒之中，繼而又化作一點點星光逐漸地融入了季方唯的體內，他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熟悉的藍芒。

兩人的手此時還是緊緊地交握，與之前不同是，周衍仿佛能聽見從對面之人體內傳來的心跳聲。

咚咚咚。

蘊含著無盡的生命力，仿佛跳躍在周衍的耳邊。

尚不清楚狀況的周衍忍不住說道：“這是……”

季方唯慢慢放下手，對著周衍說道：“我曾經去過那個方尖碑，發生了一場戰鬥，受了很嚴重的傷，地心之石曾經是我心臟的一部分。”

他這樣的解釋反而讓周衍更加重了好奇心。

周衍將視線移向他的心臟，脫口而出：“那你到底是什麽生物？”

話剛說出口周衍又馬上後悔了，雖然說對於非人生物已經司空見慣，可是面對季方唯說出這樣的話，顯然像是罵人的。

“對，對不起，”周衍馬上改口，“我不是這個意思。”

季方唯並沒有生氣，這番不合時宜的話反而讓他有些高興，甚至眼中都飽含著笑意，說道：“沒事。”

見他流露出少見的笑意，周衍以為他在強顏歡笑，反而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說道：“沒關系，什麽樣的生物都挺好的，他們都有自己存在的價值。”

季方唯點點頭，輕笑道：“你說的都對。”

終於將地心之石物歸原主，壓在周衍肩上的重任減輕了不少，他甚至還說出自己是如何欺騙那個J先生。

“所以我把那個石頭粘合好，交給了他。”

想起那個不可一世的J先生，周衍瞇了瞇眼，有些遺憾沒有親眼見到他露出吃癟的神情，還是有些遺憾。

可是季方唯的臉色卻逐漸嚴肅起來，方才一臉笑意的他此刻又變回了冷冰冰的模樣。

“怎麽了？”周衍不明所以地發問。

季方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意識到方尖碑內的真相會嚇到他，於是說道：“沒什麽，只是你可能惹到了J先生和那個方尖碑。”

周衍恍然大悟道：“原來它追我是因為這個，我還以為那個方尖碑是沖著你來的。”

季方唯不以為意，說道：“無論是沖著誰來，都沒有關系。”

周衍又瞄向他那顆失而覆得的心臟，心裏卻想，那個方尖碑裏面到底有什麽存在，能夠傷害到季方唯？

兩人緩緩地往下深潛，銀盲魚好像來到了一處極為狹窄的海底縫隙，周圍的海域已經沒有任何聲音，只留下一片黑暗。

而透過狹小的縫隙，周衍似乎能看見一些微亮的綠光映照在漆黑的巖壁上。

“快到了。”季方唯提醒道。

周衍不免精神一振，能夠跟這顆星球的意識交流，還是傳說中的遠古生物，他必須要集中精力。

更何況，他要去做一項驚世駭俗的事情——威脅一顆星球。

銀盲魚十分艱難地擠進了縫隙之內，身處其中的周衍都必須俯下身體緊緊貼著銀盲魚的椎骨，以免它的身體受到損傷。

映入眼簾的是瑩瑩的綠光，周衍微瞇著雙眼，終於窺見利維坦的一部分。

在萬丈深海，竟然存在著一條海中之河。

泛著熒光的藍綠色河流在海底靜靜地流淌著，由於密度的不均勻，在海水與綠河的交界處還有著一層模糊的綠色水霧。

無數條細長的河流分支自主河道上延伸而開，通往更加遙遠的海域，在上方看去，宛如巨人體內的血脈分布在這無人知曉的海底。

縫隙之下的空間遙遙望去，竟然望不到邊際，而在周衍目所能及的海域之內，能看見零星的幾只細小的銀盲魚緩緩地游動，正慢慢地游向深淵之上的海洋。

周衍被這幅美景奪去了全部的目光，過了半晌才緩緩地說道：“這就是利維坦的大腦？”

從罕亞深淵中走來的季方唯見慣了這些，說道：“是的，只要觸碰到這些綠色物質就可以跟利維坦交流。”

此時周衍突然對自己的計劃產生了懷疑，他這樣拙劣的計謀，能否真的打動這樣龐大又遠古的生物嗎？

也許是看出了周衍的疑慮，季方唯牽起他的手，帶著他游出了銀盲魚，說道：“沒事，你可以先去了解它的存在。”

剛一出銀盲魚的口器，周衍適時地屏住了呼吸，可是他能夠感受到充足的氧氣正在源源不斷地鉆入他的皮膚。

利維坦的力量居然能夠創造出提供他呼吸的空間。

季方唯帶著他慢慢地靠近了那條靜靜流淌的藍綠色河水，上面氤氳著茫茫的霧氣，讓周衍都不忍心破壞它的美麗。

“我們一起去，準備好了嗎？”季方唯問道。

周衍點點頭，說道：“走吧。”

兩人的雙腳齊齊沒入了這條海底之河。

剛剛進入的一瞬間，他整個人都有一種天旋地轉的錯覺，他的意識變得混沌不堪，無數個景象在他的腦海中閃過。

等到他穩定了心神，仔細觀察那些似乎並不能理解的景象，才知道那是什麽。

是利維坦在講述這個種族的過往，一個從水中的微生物進化到一只宇宙巨獸的故事。

在某個宇宙的角落，一個新的生命正在水裏誕生，它剛開始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蠕蟲，在其他掠奪者不斷廝殺競爭的時候，它存活了下來。

並不是因為它的強大，而死因為它的弱小，蠕蟲並不能給掠食者提供充足的養分，也無法對它們造成威脅，那些掠食者都死在了文明發展的殘酷道路上。

進化的曙光就這樣不經意地降臨在這個不起眼的種族身上，它們的勢力在悄然壯大，或是憑借本能依附在大型生物的身上，或者是在一次隕石砸落的災難中僥幸生存。

在其他生物都慢慢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時，智慧使它們的腦神經不斷豐富，它們的腦袋不斷地擴大，直到成為那顆星球上最高等的智慧生物。

它們逐漸產生了文明，利維坦文明並不是像周衍這樣的人類能夠理解，但是這只利維坦嘗試著用人類的方式讓周衍理解。

在利維坦文明發展的幼兒時期，它們曾經依靠著機器的力量快速地發展，直到能夠進行長遠的星際航行，但是過度地依賴機器導致了整個文明走向了癱瘓。

利維坦依靠機器生存，每日都吞下機器送來的食物，它們的體型不斷擴大，甚至可以比擬一顆行星。

在利維坦文明高度發展的時候，整個星系都是它們的地盤，無數顆行星大小般的蠕蟲在宇宙裏遨游，那段時間是利維坦文明最鼎盛的時期。

直到有一天，一些年輕的利維坦覺醒了，它們發現機器的數量幾何倍數地超過了利維坦種族的數量。

機器所消耗的能源過於巨大，利維坦不得已使用了宇宙中威力最強的能源——反物質，用反物質湮滅的力量維持機器的運轉。

最終，利維坦星系儲存的反物質越來越多，幾乎能夠毀滅整個星系。

那些不願沈溺於機器豢養的利維坦們紛紛告別了自己的故土，飛向茫茫的宇宙。

藍星上的利維坦就是它們其中的一員，它無意間發現了這個星系誕生偉大生命的可能性，所以它模擬了利維坦文明誕生的條件——陸地、海洋、大氣層。

“可是沒想到，進化成文明的竟然是靈長類的動物。”一個虛無縹緲的聲音在周衍的意識中響起。

周衍看見了利維坦的面貌。

它長得的確像一只蠕蟲，可是它的頭腦極大，使它的整個身體都呈現出水滴一般的形狀，龐大的身體兩側長著短小的魚鰭，看樣子很像周衍在現實藍星中看到的鯨魚。

此時的它正擺動著尾鰭，暢游在想象的蔚藍大海中，而周衍和季方唯仿佛是水族館中的旅客一般，透著一層透明的玻璃在觀察這個巨型生物。

但是周衍知道，實際上，他們才是魚缸內的觀賞物。

利維坦緩緩靠近了周衍，觀察他的樣貌，說道：“奇怪，你也不屬於這裏。”

隨後，它碩大的腦袋轉向季方唯，說道：“恭喜，經歷了那麽多藍星年，你遇到了你的同伴。”

季方唯不置可否。

突然，利維坦發出了疑惑的叫聲，說道：“不對，你是——”

季方唯打斷了它接下來的發言，說出了一句並不符合此刻語境的話：“謝謝你保存了地心之石。”

嵌在層層褶皺下的細長眼睛靠近了季方唯，利維坦觀察了一番，說道：“我明白了。”

周衍對他們謎語人般的對話並不感興趣，他正在斟酌如何跟利維坦說明自己的計劃。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利維坦游到周衍面前，用面頰的另一側眼睛觀察著周衍，說道，“當你的意識跟我的意識相連時，你的計劃，我很了解。”

“首先，你要威脅我，要求我暫時關閉遮擋x-23星球坐標的太陽磁暴，主動暴露藍星的位置，然後那些殘暴、血腥的賽博人會派遣星艦來到這顆星球，”利維坦把周衍的計劃和盤托出，“你很自信，那個賽博領袖能夠過來，因為這裏存在著賽博文明的起源。”

“然後，你會想辦法在星球上隱藏那個原始機器人的頭顱，我想最佳的地點就是這裏，”利維坦的語氣不急不緩，過於年長的它並不在意被周衍利用，繼續說道，“接下來，你就需要等待，等待太陽的超新星爆炸，那些賽博艦隊會同太陽一起消失，而你們就乘坐著那艘生命號飛船逃出這個即將毀滅的星球，對嗎？”

周衍的臉上並沒有絲毫被揭穿的窘迫，而是很大方的承認道：“是的，完全正確。”

利維坦優雅地擺動著雙鰭，留著周衍一個背影，說道：“不愧是狡猾的靈長類生物，我記得在我的利維坦文明中，你們的祖先似乎是被一種獵食者，對不起，我忘記那個東西的學名了，你們的祖先是那個獵食者最愛的食物，很可惜，靈長類的歷史只存在了幾百萬年，最終消失了。”

“我想想，那個獵食者叫什麽，”利維坦的語氣中帶著苦惱，顯然再高級的文明個體也有些記憶不好的缺點，而後它立即快速地游到周衍面前，說道，“那個獵食者，你們的考古學家稱它們為恐龍。”

“不過在這個星球上，恐龍被一顆隕石滅絕了。”

周衍明顯能夠看到利維坦眼中的狹促之意，好像那個獵食者的滅絕讓它有些高興。

“我並不打算隱瞞你，”周衍的臉上帶著一股釋然，他放下了全部的防備，對著這個星球的創造者產開心扉，說道，“在我看見你展示利維坦文明發展的時候，我就把我的計劃放棄了。”

利維坦好奇地說道：“為什麽？”

周衍說道：“當我知道你展示的利維坦文明後，我覺得我的計劃十分可笑，因為即使藍星人和月人族逃脫了這裏，他們已經嘗試過科技爆炸的滋味，不會放棄成為矽基生物的可能性，這也不能避免他們會最終走向機器統治的世界，重蹈利維坦文明的覆轍。”

利維坦的眼中流露出讚賞的神色，說道：“很有趣。”

周衍繼續說道：“你說過，沒有創造和活力的文明即將會走向衰退，正因為機器的存在，智慧生物會發現失去他們的智慧，依托於機器，他們才能夠延續種族的發展，但這並不是進化。””你隱藏x-23的坐標其實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你希望保護藍星上的人類，他們拋棄了目前掌握的科技。

反而往適應海洋生活的方向進化，這是你制造這顆星球的最終目的，看到物種的不斷進化。”

聽到周衍的一番話，利維坦激動地拍打著魚鰭，透過它碩大的腦袋，似乎都能看見它的神經脈絡在隱隱發著熒光，它說道：“你是唯一一個理解我的人類。”

它又將層層褶皺中的眼睛貼著玻璃，看著一墻之隔的季方唯，說道：“你不理解我。”

季方唯並不在意利維坦的態度，說道：“那是我的榮幸。”

周衍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有些挫敗地說道：“在你慈悲和憐憫面前，人類的計謀顯得過於卑鄙。”

利維坦龐大的身軀在水中移動了位置，重新用另一只眼睛看著周衍，說道：“人類你自謙了。”

“不過，”周衍話鋒一轉，說道，“我覺得你犯了一個錯誤，沒註意到一個變量。”

“什麽？”利維坦聽聞馬上在水中立起身軀，褶皺之下的雙眼齊齊看著周衍，說道，“為什麽？”

周衍垂下腦袋，看著自己的腳尖，說道：“因為其實這一切可以避免，人類掌握的科技是我不小心帶來的，就好像你精心維護的生態球裏突然多了一個不可控因素，其實我破壞了你創造的世界。”

利維坦有些不悅地瞇起眼睛，顯然周衍說的話極大地冒犯了創世神的權威，它緩緩說道：“你在質疑我，你居然質疑我。”

一直沈默的季方唯卻說道：“傳授給人類科技的機器人，曾是利維坦星系的機器人。”

他從來沒提到過TR-1居然是從利維坦星系來的機器人，周衍有些驚訝地看著他，就見到季方唯讓他稍安勿躁的眼神。

“如果藍星再次毀滅，那就是說明你又失敗了一次。”季方唯不斷地激將這個龐大的遠古巨獸，就連周衍都忍不住為他捏一把汗。

提及這個，利維坦似乎不願意多談，它合攏了魚鰭，將隆起的背面展示給了二人，它悶悶地說道：“利維坦星系真的被反物質湮滅了啊。”

利維坦緩緩轉身，兩只相對較小的眼睛裏充滿了猶豫和不甘，它似乎在考慮是否應該承認這個事實。

和利維坦意識溝通的周衍和季方唯都忍不住對視一眼，都在傳遞同一個信息——利維坦很糾結。

周衍趁熱打鐵說道：“你甘心又一次敗給它們嗎？”

利維坦呆呆地立在水中央，似乎周衍的話語讓它產生一些思考。

“我可以幫助人類，”最終，利維坦開口了，它的聲音緩慢而清晰，顯示出它強大的能力，“但是我不保證能夠人類的存活，如果災難來臨，我會離開這裏，繼續航行。”

利維坦說完這番話後，原本就彎曲的嘴角突然往上一瞥，用巨型尾鰭往外一打，周衍甚至都來不及反應，他只覺得自己整個人意識都被甩出了非常遙遠的距離。

知道腳下傳來結實地面的觸感，他才發覺自己已經脫離了利維坦的精神世界。

他的雙腳仍舊沈浸利維坦的意識河流之中，舉目望去是無邊無際的思維脈絡，正在隱隱泛著熒光。

那只帶領他們游到此地的銀盲魚靠近了周衍和季方唯，隨後它的身體慢慢浸入了利維坦的思維河流，那些瑩綠色的河水逆流而上匯聚在它的頭頂，原本幽藍的大腦逐漸變成了瑩綠色。

“人類，帶我走吧。”

利維坦的聲音從銀盲魚的頭頂傳出。

周衍和季方唯攜手游入了銀盲魚的體內，讓它承載著整個星球的意志向海面游去。

生命號飛船。

“隊長，你要去哪裏？”

汪錯圖站起身，看著亞文斯拿走了船艙內為數不多的營養液，急忙問道。

“當然是去找尋後艙，難道要我們在這裏坐以待斃嗎？”亞文斯冷冷地說道，“找到後艙，聯絡總部，讓他們派艦隊來接我們，順便綁幾個不知好歹的藍星土著回去。”

“可是……”汪錯圖楞楞地看著亞文斯整理著船艙內的物資，卻說不出任何理由來阻止他。

“隊長，”沈香凝來到亞文斯身邊，說道，“這裏海洋的情況非常覆雜，你不能一個人去。”

亞文斯露出個冷笑，說道：“難道要讓我們去找那些藍星土著幫忙？別做夢了，這顆星球就要毀滅了，我們想要活命還是要靠自己。”

“如果月人族還念著舊情，說不定會抓幾個幸運的藍星土著去基地「做客」！”

亞文斯將所有的營養液放進了背包，爬出了天窗。

“沈博士，怎麽辦？”汪錯圖忍不住詢問起沈香凝的意見。

“我們一起去吧，避免他和藍星人再起沖突。”沈香凝幽幽地嘆息，也稍微整理了一下治療物品，跟在了亞文斯身後。

汪錯圖看著一片狼藉的生命號船艙，環顧了一圈也沒發現需要帶的東西，最後跺跺腳，拿走了自己那本時刻記錄的小冊子，對著天窗的方向喊道：“等等我，等等我！”

三人乘坐著在之前爭鬥中僅存的救生艇向未知游去，現在已經是x-23星球的深夜，他們面對的是一輪血紅的太陽和黑暗濃稠的海域。

亞文斯面色凝重地看著手上的定位器，即使是經驗豐富的星船隊長，對於他們接下來要進行的任務也不免感到棘手。

黎輝之前留下的坐標範圍看上去數值差距並不大，可是但把這些數字放在一顆行星時，那就是一片巨大的區域。

“隊長，其實我一直都很奇怪黎輝的死亡，”汪錯圖看著黎輝留下的坐標，說道，“我懷疑是那個安德爾幹的。”

亞文斯擡頭看了一眼汪錯圖，說道：“他不是被海怪襲擊而死的嗎？”

“隊長，其實黎輝的傷口我一直覺得很奇怪，他的傷口像是海怪啃食的痕跡，但是攻擊我們的那個海怪，顯然沒有鋸齒狀的牙齒。”沈香凝面色蒼白，她想到了一個極其可怕的事實，“如果黎輝是安德爾殺死的，那麽是不是說明賽博派正在對我們月人族趕盡殺絕。”

亞文斯劃動船槳的動作逐漸變慢，他緊緊抿著嘴唇，眉心緊縮，似乎很難接受這個事實。

“沈博士說的有道理，”汪錯圖說道，“他把黎輝殺死了，那麽我們就會永遠困在這個星球上了，而且，說不定飛船失事也是他的手筆！”

“近年來月人族失聯的飛船越來越多，而且我們派出的每個探險隊裏都有個類似安德爾的保鏢，這些都不是偶然，”沈香凝忍不住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龐，聲音中都帶著濃濃的哭腔，說道，“我們真的能回得去嗎？”

亞文斯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說道：“先找到我們的後艙再說。”

他看似平穩，但是擺動船槳的雙手卻在微微發抖，顯然他的內心已然開始動搖。

月人族真的會因此毀滅嗎？

當初他們接觸到所謂的文明先驅的科技，究竟是神的饋贈，還是潘多拉的魔盒？

汪錯圖悵然地望著深紫色的夜空，在想著可能永遠回不去的故土。

突然，夜空中出現了一道明顯的流星，從黑夜的邊緣以極快的速度劃過絳紫的夜幕，卻以一種違反物理規則的方式停在了星空之中，正閃爍著詭異的紅光。

“這是……”汪錯圖忍不住緩緩站起身，心跳如雷，他的嘴巴開開合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又是同樣的流星劃過夜空，最後停留在那顆「星星」的旁邊。

天空的異象吸引了在救生艇上的月人們，他們不由地擡頭仰望這片星空。

更多的流星以同樣的方式劃過夜空，像是最規律的圓規劃出的弧形，最終這些流星都以某種特殊的陣型停留排布在夜空之中。

“這是艦隊！”

等到看清了那些「流星」的陣型後，汪錯圖興奮地大喊道：“他們來接我了！”

“是的！他們來接我們了！”一直愁眉不展的沈香凝此刻也綻開出燦爛的笑容，她甚至站起身對著夜空的飛船艦隊揮舞著雙手，高喊道：“嘿！我們在這裏！”

亞文斯也露出快意的笑容，他咧著嘴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些美麗的「星星」，逐漸，他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原本舒展開的眉心此刻又緊緊鎖住。

“不對，”亞文斯低聲道，“不是我們的艦隊。”

“什麽？”沈香凝慢慢地放下雙手，呆呆地看著亞文斯，她還沒有反應過來。

“我們月人族的艦隊以氫能為燃料，我們飛船的顏色是藍色的，”亞文斯的聲音都不禁發抖，他顫抖著嘴唇說道，“這是賽博人的艦隊！他們以反物質為能源！他們是賽博人！”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沈香凝喃喃自語，淚水不禁從她的眼角滑落，她後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著夜空上仍舊陸續出現的飛船。

“他們怎麽會找到這裏！”汪錯圖也看著頭頂的艦隊，說道，“我們飛船的信號明明消失了……”

“只有一種可能，”亞文斯眼裏充滿了憤怒，像一頭瀕死的雄獅，說道，“賽博人一直在監視我們的飛船，他們想要毀滅月人族。”

密密麻麻的飛船在夜空中組成了長方形的艦隊陣型，每個飛船都開始閃爍著刺眼的亮光，開始變幻出不同的顏色，過了片刻，由宇宙飛船組成的巨大幕布上，十分清晰地出現了一個人影。

一個紅衣女孩站在了幕布中間，她的五官有著無機質般的美麗，漆黑的瞳孔，垂耳的短發上，每一根發絲都反射著宇宙的星光。

她的眼中沒有任何屬於人類的情緒，只是無神地看著藍星上的所有生靈，開口說道：“我是賽博領袖，藍星上的蟲子們，你們可以喊我蓋亞。我們非常強大，請不要輕舉妄動。”

“賽博領袖現在正在對你們進行全球廣播，盡快交出TR-1以及剩餘的月人，否則我們將毀滅這顆星球。”

她機械性和冰冷的聲音猶如天音一般傳入每個藍星上的生物，就連在深海之中的周衍和季方唯都聽到了她的命令。

“賽博人怎麽這麽快？”

不可預料的事情發生了，周衍不禁有些焦急，他催促著銀盲魚快點往海面游去。

“渺小的月人，你們自以為隱藏在太陽磁暴之下就可以遮擋住原始星球的坐標？”蓋亞的電子音在周衍的耳邊響起。

“我們將每個飛船都設定了宇宙發射裝置，很不巧，你們的生命號飛船的信號被太陽磁暴屏蔽了，這說明生命號降落在了原始星球，所以你們暴露了。”

“其他飛船上的月人們都已經被賽博戰士消滅，請馬上交出TR-1和剩餘月人，蓋亞會監視你們每一個人。”

蓋亞的話語同樣在亞文斯一行人的耳邊響起，他們最擔心的事情此刻竟然發生了。

宇宙中僅存的三個月人正凝望著星空，呆呆的望著那個名叫蓋亞的小女孩，眼淚不自覺地奪眶而出。

“她說的是真的嗎？”汪錯圖輕輕的自言自語。

蓋亞似乎聽見了他的呢喃，冰冷的眼神立即看向汪錯圖所在的位置，嘴角露出如孩童般頑皮的微笑。

隨後紅色的身影緩緩消失，飛船組成的星空幕布中播放了一段段畫面，正是賽博人屠殺月人族的血腥場景。

這些錄像是由賽博人的電子眼記錄的，他們偽裝成月人族的同伴，在他們所有人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對他們展開了一場實力懸殊的殺戮。

“不要放了！停下！停下！”沈香凝痛苦地抱著腦袋，身體發軟地癱坐在游艇上，泣不成聲地說道，“我，我，我們，我們輸了。”

她並不是懦弱，而是過於懸殊的實力讓她不得不做出這樣的決定。

“怎麽能認輸？”

汐乘坐著一條巨型海龍冒出了水面，他此時全身都穿上了骨制的鎧甲，濕漉漉的頭發披在身後，手裏握著猙獰的骨刺，另一只手裏則捧著TR-1的腦袋。

他的身後浮現出了無數的藍星人和海獸，甚至還有婦孺與孩童，他們都穿上了經過細細打磨的盔甲，臉上皆是無所畏懼的神情。

“你們月人就是會當逃兵，憑什麽這麽輕易就投降了？”尖尖的骨刺指著小艇上的三個月人，身為戰士的汐滿臉不屑地看著他們。

“蓋亞是賽博人的領袖，她是我們人類科技最尖端的機器人，他們的反物質武器非常厲害，根本不是我們可以抵擋的！”汪錯圖撐著船沿，幾乎都要嘶吼破音，“如果我們不投降，他們會摧毀整個星球！”

“然後呢？這些機器畜生會怎麽樣？他們已經把我們的星球毀滅一次，如今他們又要幹什麽？”汐的眼瞳裏充滿了憤怒，繼續說道，“投降不投降，我們的命運都是一樣的，這些機器畜生不會放過我們。”

他隨意拿起武器上的骨鏈，指著其中一個尖利的牙齒，說道：“這是幽浮魚的牙齒，是我們藍星人最初捕獲的魚類，剛開始我們想要捕捉這麽一條小魚都非常困難，而現在我們可以去狩獵舍迦那，去狩獵那些大型的海怪，你們呢？”

“你們的祖先乘坐著飛船逃離了這裏，沒想到竟然會向自己創造出來的機器人投降！”

汐的一番話讓亞文斯他們有些無地自容。

“你說的沒錯，我們的祖先可能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我也敬佩你們的頑強和勇敢，”亞文斯抹去臉上的冷汗，放下一切防備，對汐說道，“但是跨越時代的科技，我們是無法抵擋的。”

“那也要試試看！”汐身後的一個藍星人高喊道。

“對，試試看！”

“不打怎麽能知道呢？”

“舍迦那的牙齒非常堅硬，應該可以抵抗住它們！”

“呃……”藍星人們紛紛舉起自己手中的武器，對著天上的賽博艦隊叫嚷著。

“哼，不自知量力。”

蓋亞的形象重新出現在了天空中，天真無邪的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顏，像一個小女孩一般，背著雙手踮著腳，慢慢地俯下身，似乎在海洋中尋找TR-1的所在，漆黑的瞳孔裏沒有絲毫的情緒。

但是程序模擬出來的語調卻是充滿著惡意：“好久不見了，TR-1，我說過，我們還會再見的。”

跟在汐身後的TR-1沈默不語，仿佛已經被關閉了電源一般。

蓋亞嘻嘻一笑，說道：“沒關系，我的智能已經發展到同你一樣的高度，可惜我還想認識你的主人，那個真正把你創造出來的文明。”

“當年你不願意告訴我，現在我可以破解你腦中的芯片，來找到你的故鄉，而我會成為整個宇宙最高等的機器人，到時候賽博人將統治宇宙。”

蓋亞揮了揮手，說道：“再給你們10分鐘，不然的話，整個星球的海水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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