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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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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秋叁的這番話引來不少人的矚目,他本人卻毫無所覺般,眼中只看著千裏一個人。

千裏已經殺紅眼,根本不管他話裏的信息,此時此刻才覺得他記憶裏的父親徹底死去,站在前方與父親長著同一張臉的男人是地鬼,是他的仇人。

地鬼這種惡心的東西……就不該存在。

他指尖滴落的粘稠血絲忽然拉長似鐮刀穿透攔住他的邱鴻,在邱鴻驚訝地眼神中千裏揮開他,婚宴場地血流成河,這片血河動蕩,似乎受到某種召喚,不論是地鬼殘留的血還是普通人的血,都聽從召喚化形成血色鐮刀尖嘯著朝歲秋叁殺去。

歲秋叁眼中不見懼意,甚至頗為欣賞千裏的天羅萬象。

與那些學得半吊子的不一樣,與他見過的趙家人也不一樣。

下邊的方回也有些驚訝,似乎這段時間千裏的成長過於快速,此時釋放的天羅萬象與一個多月前在剛出濟丹的巨森中完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邱鴻從地上剛站起來就要躲避從後方刺過來的血色鐮刀,飛身掠影時看了眼沖向歲秋叁的千裏,這小子不愧是被朝聖者點撥過的,有點東西。

周邊地鬼們一個接一個飛身上前攔下攻向歲秋叁的血鐮刀,配合默契地將歲秋叁帶走,千裏不死心地追擊,中途殺了不知多少個地鬼,他們卻能在極短的時間裏再次覆活繼續阻攔。

“千裏!”方回在後邊喊他,想要他先冷靜。

常曦公主眼看他又一次離開,傷心地垂下頭。

北鬥一行人在明栗的請求下先走,南雀剩下的三位院長追擊而去,曲竹月與天璣和開陽斷後,讓天樞院長鄲峋帶著弟子們先行一步。

幾人瞬影疾行在樹梢朝南雀山門外趕去,殷洛拎著重傷還被封印星脈力量的假陳晝,不時低頭看一眼他的狀態如何,可不能死在半路上。

假陳晝咳著血,捂著被明栗行氣字訣洞穿的肩膀,又因為被殷洛拎著後衣領低垂著頭,卻在這時低沈沈地哼笑聲,沙啞著嗓音說:“你要小心,別往後看。”

話音剛落殷洛就感後頸一涼,像是被一大塊落雪砸中,渾身汗毛豎起,星之力防護被這寒意悄無聲息地擊破,他只來得及以餘光掃去,銀白的刀刃光芒在他喉間閃過割破皮肉。

太快了!

在寒芒割斷他脖頸的瞬間被一片黑色扇骨攔下,原本瞬影在樹梢高頭的殷洛墜落下去,付淵與黑狐面二人沈著臉瞬影上前。

在月光下是銀白色的人形水團搶走了殷洛手中的假陳晝,瞬影而來的付淵接住渾身是血的殷洛,立馬以陰陽雙脈之術捂住他被斬開的喉嚨止血。

所有人的速度與動作都在瞬息之間。

鄲峋與黑狐面朝銀白水團殺去,水團被斬開也無濟於事,而被他拎著的假陳晝也化作了一團水,散落在地消失不見。

陽之脈靈技·虛化物。

能做到這種程度的,只有專攻陽之脈的高手。

鄲峋目光陰沈地看著地上的一灘水,對方是從什麽時候跟著他們的,竟全程毫無所覺。

這時他們收到明栗的傳音符,告知崔瑤岑被關進了山頂的蜃樓海中,一時半會出不來。

崔瑤岑被困在法陣中出不來,壓力和威脅瞬間就少了許多,鄲峋回頭看殷洛:“怎麽樣?”

付淵說:“不太好。”

縱使被打斷了關鍵的一擊,但卻有細小的透明水泡在殷洛喉間繼續折磨,這些由星之力組成的水泡阻止著他的治愈術無法給殷洛止血。

鄲峋傳音給天璣,要他先過來救殷洛。

自從玉衡死後,涉及陰陽雙脈治愈術的活都只能找天璣。

他們還什麽都沒問到,假陳晝卻被劫走了,甚至有可能賠上一個殷洛,想到這裏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太好。

明栗從法陣星線的反應感覺到北鬥與歲秋叁那邊的異動後皺了下眉。

“怎麽了?”程敬白敏銳道,“哪邊出事了?”

明栗:“有人以虛化物重傷了我師兄。”

程敬白說:“很嚴重?要幫忙嗎?”

明栗挑眉看他,程敬白揚起一個笑容:“我主修陰陽雙脈治愈術,這點忙還是可以幫的。”

他從這趕過去確實比天璣院長要快,明栗沒有立馬答應,程敬白又道:“至少我們現在和北鬥還是合作關系。”

“若是你們還認周子息是北鬥弟子,我們肯定也不會對北鬥的人出手。”

明栗這才說了地點,看程敬白瞬影趕去。

周香指了指地上的崔元西:“這人你要如何處置?”

明栗邊走邊說:“起初我想把他也制成傀儡,但又覺得不行,傀儡易碎,還得小心保存,於是我想到另一種與傀儡差不多的器術,名叫雙象。”

周香跟油紙套都聽得茫茫然,扭頭去看林梟,寄希望於這位在大宗門臥底幾年的優秀學生。

林梟說:“器術雙象,是專門針對修者的手段。”

他說著伸手接住一片葉子又道:“將此人的星脈連接到承載物,也被稱作器靈,只要星脈不斷,你對器靈的傷害都將如數傳達給本體。”

林梟握手又攤開,掌心被捏碎的葉片:“在星脈不斷的前提下,就算你將這人斷手斷腳,或是千刀萬剮,只要吊著最後一口氣把器靈修好就不會死,但生死完全掌握在你手裏。”

說完對上周香懵懂的眼頓了頓,嘆氣道:“你就當他在器靈的連接下能變得跟我們一樣,可以修覆損壞的肉身,但還是很痛。”

周香點頭:“我明白了。”

林梟微微笑著,謝天謝地你終於懂了。

明栗只有趁還沒離開南雀、能使用源源不絕星之力的時候對崔元西施展雙象,她擡手時肌膚上浮現黑色咒紋字符,從中挑選需要的與地面星線位置對應,詭異的黑光圍繞著崔元西。

他逐漸被黑色整個覆蓋,在這片黑色中,隱隱有八條亮著紫色光芒的星線明明滅滅,分別出現在身體的頭、頸、心、肩、手、足。

這是崔元西覺醒的八條星脈。

它們動作緩慢地游動轉著圈,在明栗的指引下朝心臟處匯聚。

崔元西的頭發大把掉落,劇痛之下醒來大口大口吐著血,掉落的黑發們也轉著圈朝血水裏鉆去,他的雙手忍不住地抓著自己的皮肉,摳下來的肉屑也混進了血水裏。

三只地鬼在不遠處聽著崔元西的慘叫聲,是能讓地鬼也聽得頭皮發麻得程度。

林梟感嘆道:“雙象嚴格來說,是被通古大陸禁了幾百年的邪術。”

周香指了指自己:“……所以是適合我們修煉的器術,不該是她學得吧?”

油紙套:“學無止境。”

天已經亮了,南雀的靜神鐘敲響,卻已無多少人認真傾聽,它也再喚不醒某些長眠的人。

靜神鐘也無法安撫慘叫的崔元西,他幾乎摳下來半張臉的皮肉,手指無法控制地伸進眼眶,一邊顫聲叫著不,一邊將自己的眼珠扣下按進血水中。

足足一個多時辰。

他的皮肉與血水連接重塑出一個器靈。

是一個沒有臉的人形玩偶。

明栗收手,黑光褪去,崔元西痛到就地打滾,卻因為自己的神庭脈堅韌而無法暈過去。

器靈玩偶吸收了地上所有的血水,變得黑紅。

明栗有點嫌棄地抓著一縷發絲將它拎起來:“邪術就是惡心人的東西,所以才要禁掉。”

地鬼們:“……”

這話由你說出來不太好吧!

明栗扭頭看向三人:“你們誰畫畫比較難看?”

林梟與周香同時看向油紙套,周香小聲道:“李不說。”

明栗看著名叫李不說的地鬼頭上戴著只露出兩個眼睛的紙套後就相信了周香說的是真的。

“請幫忙畫醜一點。”

明栗真誠地向他請求幫助。

李不說想拒絕又不敢,猶猶豫豫地接下了這個器靈玩偶,掏出了隨身帶的顏料筆沈思片刻後落筆。

他覺得自己畫得挺用心,心理還有點小逆反,想試圖表現自己畫得其實並不醜。

但明栗接過去後卻十分滿意,並誇他:“畫得不錯。”

李不說:“……”

謝謝,如果不是知道你想要的是醜畫我會更高興。

天明之後,南雀婚宴之變已傳遍整個南方。

朱雀州由江氏控制,此時正是他們崛起的好時機。

曲竹月等人在南雀山門外等著明栗,江盈被封了星脈,雙手被捆,由曲竹月抓著繩子另一端。

她氣急敗壞道:“這是你們與南雀的恩怨,與我何幹!”

曲竹月笑著朝她看去:“恩怨與你無關,但你不該拿的東西可得還回來。”

江盈瞥見她後方的青櫻,心中一凜,瞬間拔高音量:“什麽不該拿的東西!我的星脈是我自己的!”

曲竹月:“你敢說自己從未慫恿過崔元西?”

“我沒有!”江盈剛吼完就被曲竹月眼中的威壓震懾。

在一個心之脈巔峰強者面前撒謊顯然不是什麽好事。

江盈只覺得心臟快要爆炸。

曲竹月依舊柔聲問:“崔元西告知你血養之術如何施展,需要犧牲另一個人時,你有過阻止嗎?”

沒有。

“明知道要另一個人血液流盡死去才能醫治好自己的星脈逆轉,你有過猶豫懺悔嗎?”

沒有。

“又或者說……你對這個治好你星脈逆轉的人,有過半分感謝嗎?”

沒有。

江盈被她說得臉色煞白,望著這一圈北鬥的人心中恐懼攀升,冷汗劃過她咽喉,她抖了抖,顫聲說:“我很感激她……”

曲竹月笑道:“你感激的是青櫻,還是崔瑤岑,或者崔元西呢?”

江盈被曲竹月看穿,倒吸一口涼氣,被她註視的壓迫感險些讓她膝蓋一軟就地跪下。

“不、不是的……”江盈還想繼續辯解,卻在看見從山門中走出的明栗一行人時啞了,她知道她的謊話等明栗來後就會被拆穿。

江盈起初只是在焦急地想該怎麽才能說服他們,直到她看見明栗以鐵鏈拖行著沒了四肢的人後嚇得直接跪倒。

她不敢相信,那個斷手斷腳,渾身血汙,甚至沒了一只眼睛,說不出一句完整話痛苦哀嚎的人會是崔元西!

江盈顫抖著擡眼看走到身前的明栗,她不是北鬥的朝聖者嗎?不是說北鬥的朝聖者向來溫和良善不愛爭端的嗎?

……怎麽會做到如此地步!

明栗問:“殷洛呢?”

程敬白指了指被付淵背著的人答:“死不了。”

明栗:“謝謝。”

程敬白:“客氣啦,畢竟我到的時候天璣院長已經救得差不多了。”

明栗:“……”

原來人不是你救的。

許是因為覺得程敬白過於無恥,周香幾人紛紛遠走,程敬白撓著頭追上去,沒好氣道:“就丟我一個人在原地你們走了是什麽意思?”

明栗看回北鬥四位院長們,垂首道:“讓你們擔心了。”

四人齊齊點頭:“確實。”

明栗聽得莞爾一笑,付淵問:“你手裏拿的醜東西是什麽?”

“雙象器靈,給青櫻的。”她將那醜兮兮的玩偶小心塞給青櫻手裏,“我會帶你去無方國,路上你要是無聊或是不開心,就折磨這器靈,撕壞了也沒關系,我會幫你再補好。”

青櫻奮力地收攏五指,抓緊了她給的玩偶。

明栗再將石蜚與神木弓交給曲竹月:“北鬥應該迫切需要這兩樣東西,有了石蜚,爹爹養傷也會快些。”

她現在還是不太喜歡神木弓。

曲竹月問:“你不回北鬥?他應該是我們中最想見到你的。”

“現在不是時候。”明栗說,“我不回去,其他人才不會把註意打到北鬥。”

大家都明白這個道理。

可放任明栗獨自在外還是沒法放心,尤其是她現在只有單脈滿境。

付淵道:“師尊,你們先帶石蜚回北鬥,我跟她去無方國。”

天璣院長正要點頭說好,明栗卻道:“你們先找師兄的消息,我只是帶師妹去無方國,待不了多久,無方國有相安歌,就算對我有想法也不敢在無方國動手,所以我不會有事。”

尋找陳晝的下落也迫在眉睫。

付淵聞言皺眉,他們剛相見,卻沒有太多的時間停留相聚,必須各自離去再次行動起來。

曲竹月最終道:“那就這樣吧,你們都要小心。”

日出後他們各自分離,往不同的方向離去。

明栗牽著青櫻,一手攥著繩子與鐵鏈,後方的江盈被封了聲音,只能看見她滿臉驚懼地張著嘴卻沒有聲響。

沒了手腳的崔元西趴倒在地被拖行,痛苦不堪地同時仍舊忍不住仰起脖子想要看一眼前方背對自己的人。

臨近巳時,黑狐面輕手輕腳地翻墻進了自家庭院,他洗凈身上昨晚沾染的血腥味,又買了麗娘愛吃的小籠包回來。

平日麗娘都要睡到晌午後才醒,所以他正要悄悄去開門,卻聽咯吱一聲,窗戶從裏面被人推開,早已梳妝打扮好的美人坐在窗邊仰首望他,惆悵道:“你說,我們是不是到了厭倦期?”

黑狐面:“……”

他默默收回要去開門的手,朝窗前走去,被麗娘喝住:“不準過來。”

黑狐面乖乖站好。

麗娘說:“就算我問你昨晚去做什麽,你肯定也不願意告訴我實話。”

她捧著臉,話說得嬌氣,眉眼卻很認真:“以前我跟你說過,我最討厭那種有隱情卻不說,反而故意冷落傷害對方,讓對方以為自己不愛了,從而導致分離,卻認為自己的隱瞞和冷落是為了對方好,日後誤會解除了,反而還要心疼原來你冷落我傷害我其實都是有隱情的。”

麗娘話說得很快,黑狐面卻每個字都聽進去了。

“我要是喜歡你,就算某天忽然得知我是你的殺父仇人也會明白告訴你,不會藏著,更不會故意冷落你傷害你,因為我是喜歡你的,所以不願意傷你半分。”

黑狐面認真道:“我是孤兒,視我師尊為父親尊重,理論上講,你不可能是我的殺父仇人,我也不可能是你的殺父仇人。”

麗娘被他說得睜大了眼,生氣道:“你不要說話!讓我先說完!”

黑狐面眉眼柔和一瞬,點點頭面上帶笑地看著她。

麗娘認真道:“你要是也跟那些書裏寫得一樣,有不可說的難言之隱,為此每晚出去瞎跑瞞著我跟別的女人在一起,等著我自己發現傷心欲絕與你分離,日後再跟我解釋誤會的話……就算有千般誤會,解開後我也不會再喜歡你了。”

黑狐面神色頓了頓,朝她走去,將買的早膳遞給她,麗娘說歸說,該吃還是要吃,順便嗅了嗅他身上的洗浴味,咬了口小籠包鼓著腮幫子道:“你洗過澡才來見我的,心裏有鬼。”

黑狐面說:“因為有血腥味,怕你嫌棄。”

麗娘呆住:“你殺人啦?”

黑狐面說:“殺了很多人。”

麗娘:“什、什麽人?”

黑狐面說:“仇人。”

麗娘這才松了口氣,伸手抓著他:“那你沒受傷吧?”

黑狐面靠在窗邊搖搖頭,伸手輕捧著她的臉笑道:“我不瞞著你,也不會故意冷落你讓你傷心,等事情結束後,你願意……跟我去北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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