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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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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栗聽他們講北鬥朝聖者的八卦聽到半夜,等大家都累了散去後才回宿舍房間。

坐在床邊想想還是覺得可笑,甚至忍不住笑出聲來,眼中卻無甚笑意。

現在想追究是誰瞎傳這些八卦已經沒用,南邊不少人還信以為真,難怪對北鬥態度如此差,就算南雀光明正大欺負北鬥也沒人說什麽。

在部分看客眼中,或許還會覺得南雀是在給明栗出氣。

明栗躺下目光怔怔地望著屋頂。

師妹真的死了嗎?師兄親眼所見,還因為傷重而失憶,那師弟又在哪,喜歡在外邊流浪的兄長是否安好。

她折起手臂遮住眼,忍不住皺起眉頭,心中懊悔自己當初在北境鬼原為何不再認真謹慎些,為什麽還不夠強。

為什麽會失敗。

如果她沒死,一定不會讓師妹死在鬼原,不會讓師兄傷成那樣,不會讓鎮宗之寶被人搶走還殺了七宗院長,也不會……讓師弟下落不明。

也許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可沒有消息時也是最讓人擔心的。

明栗在自責中陷入淺眠,卻覺意識沈重,在無盡的黑暗中經歷著下墜感。耳邊是呼嘯的風聲,鼻息間有北境鬼原烈火燃燒草木的氣味,隱隱約約中還夾雜著鐵鏈碰撞的聲響。

這聲音是她熟悉的,在數次噩夢中聽見的、束縛著師弟的鐵鏈。

燃燒的烈火如吞噬畫卷般驅散了黑暗將周遭景物呈現。

明栗努力記住眼前的一切,石階、碎塊、血痕……卻又與上一次的夢境不同,原本被鐵鏈束縛在石臺中央的人不見了,而石臺被濃稠的血侵染成深色,枯骨與碎肉層層相疊著往上堆積成一座小山。

飄蕩的黑色霧影似扭曲的人形,它們隨著風聲哀嚎或怒吼,明栗似成為它們中的一員,卻又不似它們一樣癲狂,而是安安靜靜地圍繞石臺尋找著。

明栗最近修行提升了陰之脈,已經能夠在夢中保持自我的意識,與做夢的“她”分裂出獨立的一個“我”。

她化形為霧影,試圖找到夢中被束縛的師弟。

在如此煉獄之景中,她聽見鐵鏈聲響自身後而來,同時響起的還有男人的嘲笑聲:“找我嗎?”

明栗剛要回首看去卻被驚醒。

她猛地從床上坐起身看向門外,敲門的是方回。

明栗蹙眉,調整心態上前開門,方回也沒有含糊,直接道出重點:“法陣被破了。”

他倆精心配合的蜃樓海,足夠困住江無月等人十日,可這才過了一天就被人破了。

就算是江家人來找江無月也不會知道她被困在蜃樓海裏,如果不是南雀七宗院長級別的人剛巧路過那,是不會發現端倪的。

明栗也不覺得困在陣裏的人有誰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破陣出來。

方回眼皮一跳,又道:“千裏也不見了。”

這才是他深夜來敲門的原因。

“江氏?”明栗問。

方回秒懂她的意思,搖頭道:“我對江氏的戰力不清楚,不知道有沒有人能從外破除法陣。”

明栗:“千裏跟你一間房?”

方回點頭,“我睡著了,因為法陣破了才醒,沒看見他人。”

也就是說蜃樓海被破的事才剛發生。

可千裏為什麽……

明栗與方回各自找了圈,沒瞧見人,想要出鬼宿新舍卻被告知沒有通行令不能外出。

方回沈著臉道:“也許是用了八脈法陣把人帶走。”

能在南雀用八脈法陣把人悄無聲息地傳走只能是南雀的人。

明栗不由想起昨日在鬼宿山門江盈離開時特意看了眼千裏。

千裏是青櫻唯一的族人,明栗不會放任他被江氏抓去。

就算是靠八脈法陣將人從南雀轉出,也只能是轉出南雀,不會直接傳送到江家。

方回說:“得想辦法繞過山門監管才能出去……”

話還沒說完就見明栗縱身掠影到二樓去,憑著酒味找到邱鴻住的房間,擡手敲門喊道:“邱鴻。”

來開門的邱鴻睡眼惺忪,頭上還戴著頂三角睡帽,勉強看清眼前的人後問:“怎麽了?”

明栗說:“來打一場吧。”

“啊?”邱鴻揉著眼睛,看起來迷糊,反應卻快,“好。”

邱鴻一提到打架就瞬間清醒,身體後仰避開明栗的一字氣訣,卻見一簇火自身後燃燒,面上閃過驚訝之色,完全沒想到明栗竟然會放火。

還、還燒起來了!

可明栗完全沒有要停止的意思,出招又快,逼得邱鴻不斷反應閃躲,她的火訣卻甩得到處都是。

最先燃燒起來的是邱鴻的房間。

都蘭瑉還在裏面呼呼大睡,忽然被燙醒,驚叫一聲從床上跳起身往外竄:“邱鴻你……”

他赤腳來到走廊,發現邱鴻跟明栗打得有來有回,明栗借八脈法陣點出的火陣在邱鴻蓄滿星之力的暴力一拳下直接炸開,星火飛射四濺,很快蔓延整個新舍。

隔壁程敬白披著上衣從燃燒的房間裏滾出來,罵道:“草!”

“你倆要想謀殺所有人就低調點!”

“臥槽臥槽,怎麽燒起來了!?”

“別睡了快醒醒!失火了!你頭發快被燒沒了快起來!”

“還看他倆打啥趕緊跑吧!”

“都他媽不想睡是吧!那都別睡了!”

有暴躁老哥罵罵咧咧地加入戰局,混亂蔓延之下招惹了不少人也動起手來,誰也不知道是誰先動手的,只知道自己被打了就要打回去,也不管是誰打的,反正能打到誰就是誰。

鬼宿山新舍失火燒起來了,守山弟子趕過來救火,原以為這幫新人會積極救火,到場一看打作一團的新人們差點沒暈過去。

為此還驚動了鬼宿院長,他老人家看著被燒沒一半的新舍大樓痛心疾首,將失火時還在打架的新人通通趕去山下睡地鋪。

他點名了是要失火時還在打架的人自覺去山下,嚴詞淩厲,神色威嚴,結果這麽一嚇全部新人都去了。

鬼宿院長:“……”

這竟然沒一個安分守己的!

被趕出去也還在吵吵鬧鬧罵罵咧咧的新人們在守山弟子的監督中來到山下公告牌處,剛巧碰上正要回去的李雁絲,她駐足詢問怎麽回事,得知事情經過後大笑不已,伸手指躲在後邊的明栗:“你打的誰?”

明栗指了指身邊邱鴻。

邱鴻擦了擦臉說:“還沒分勝負呢!”

明栗哦了聲,大方道:“你贏了。”

李雁絲搖頭道:“戰鬥要有始有終,不能輕易讓負,不過今晚就別打了,日後有的是機會讓你們……”

她忽然收聲往後方山道看去,眉頭微蹙著一改輕松的狀態變得嚴肅起來。

所有人都察覺到了山下的異樣。

原本在路道兩旁打地鋪睡著的少年人們也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人們說話的雜音與夜裏的蟲鳴聲都在這瞬間消停,萬物靜謐中,只有月下黑衣女子頭頂金飾步搖輕晃的伶仃脆響。

“這是……”有人倒吸一口涼氣,忍不住伸手捂嘴,滿眼震驚地看著走在山道上的黑衣女子。

她面容姣好,可一雙鳳眼卻極為淩厲強勢,舉手投足間似有天生高傲,走在滿人的山道中如巡視領地的野獸,自黑衣女子本人為中心散開的那股霸氣與從容讓不少人激動不已。

今晚何其有幸,竟然能見到我南雀朝聖者!

之前還吵鬧不已的新人們這會都被崔瑤岑吸引,在對方強勢的氣魄下自覺收聲屏息,個別過於激動的人還擡手捂嘴,或是直接埋頭靠在同伴肩上。

與這些激動的少年人們不同,明栗在發現崔瑤岑現身山下的時候便退去邱鴻身後,借他高大的身軀抵擋前方的視線。

邱鴻倒是坦蕩,神色好奇地朝這位至尊強者看去。

明栗都怕他會直接招手對崔瑤岑喊我們打一架吧!

她低垂著腦袋眨了下眼,崔瑤岑這時候從外回來,讓明栗幾乎可以肯定是她破了蜃樓海。

李雁絲對走到身邊的崔瑤岑垂首道:“您回來了。”

崔瑤岑腳步不停,只懶散地應了聲,她也沒有關註來挑戰入山的少年人或是已經入山的新人們。

在她的眼中永遠也不會註意到這些卑微弱小之人。

待崔瑤岑與李雁絲消失在眾人視線範圍內後安靜的山道才重新變得熱鬧起來,所有人都忍不住分享剛才見到朝聖者的想法。

明栗與方回卻在這份熱鬧中悄悄撤走。

半夜時分,霧氣圍繞在院外不敢涉足裏邊,就連藏在花叢裏的蟲鳴聲也已經歇息,井宿院長魚眉卻沒挪過位置,依舊在檐下煮茶,之前煮出來的茶沒有一杯是她滿意的,在如此遺憾中反覆重來。

煮好的茶也沒有浪費,全餵了來給她守夜的弟子。

弟子摸著圓滾滾的肚子哭笑不得:“師尊,弟子真的喝不下了。”

魚眉笑了笑,往屋門方向看去:“人也該到了,你下去吧。”

守夜弟子連忙道謝退下,剛回到門口就見一道黑影越過她去了裏邊。

崔瑤岑優雅落座在魚眉對面,聽魚眉端起茶壺說:“新的茶水還未泡好。”

“你這愛挑剔的脾氣何時才能改一改。”崔瑤岑淡聲道,“急著找我回來是何事?”

魚眉輕輕咳嗽聲,收攏了些披著的大衣,提著茶壺倒水進杯子,看著細小的茶葉尖隨水流而轉動,熱氣升騰撲在她冰涼的鼻尖上感受到暖意。

“是有關少主的事。”魚眉說,“趙家的孩子今日過了入山挑戰,卻被少主從鬼宿山轉送去朱雀州,言談間似乎是覺得朱雀州王江氏的家族恩怨,比南雀的名聲還要重要。”

崔瑤岑皺起眉頭。

魚眉溫聲軟語道:“這婚事還沒定下,卻已如此為江氏考慮,是否有些心急了。”

崔瑤岑一言不發地起身。

魚眉道:“茶還未好,喝完再走吧。”

“明日。”崔瑤岑道。

魚眉端起茶杯遞至唇邊抿了口,輕聲嘆息,又把茶水倒回壺裏,神色平靜道:“明日可就沒有這樣的好茶了。”

崔瑤岑聽了魚眉的話便去找自家弟弟,卻沒在他的住所找到人,想起某個地方後,眼中怒意更甚。

那處山巔是禁地,旁人不敢涉足,在蜿蜒的山道還有覆雜法陣,常年濃霧遮掩,到了山巔處的法陣又是不同,借有上品神兵輔助定陣,必須由崔元西的血為引才能開啟進入。

否則就連朝聖者來了也沒法強行破開。

崔瑤岑每次看見這法陣就來氣,她瞬影落地在法陣外,沈聲道:“出來。”

站在屋門前的崔元西早有所覺,沈默著過去,剛到法陣外就被崔瑤岑揚手打了一巴掌。

“為了個女人,你這幾年活得越來越糊塗!”崔瑤岑恨鐵不成鋼地看他,在崔元西擡手拭去嘴角血跡站直身子時又是一巴掌打去,“你既然想娶江盈,就把屋裏的女人徹底埋了!”

崔元西目光陰冷道:“不行。”

崔瑤岑冷笑道:“崔元西,你該不會喜歡上一個沒了神智的傀儡吧?”

崔元西低垂著頭說:“我是為了防止阿盈身子再出問題需要她。”

“我不管你究竟喜歡誰,都不允許你為了外人損害南雀的名聲利益,你給我清醒點,認清楚自己的身份。”崔瑤岑嚴厲道,“你是南雀的少主,江氏是什麽東西,在整個南邊以你我為尊,而不是他江氏說了算。”

崔元西沈默瞬,低聲道:“是我做錯了。”

崔瑤岑這才收斂幾分壓迫的氣勢,視線越過他看了眼後方小屋,神色厭惡道:“你最好把這女人早些處理了,若是讓北鬥那只護短的老狐貍知道你將他的徒弟變成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我看你到時候拿什麽交代!”

崔元西神色陰郁沒說話,袖中五指緊握成拳。

崔瑤岑卻下了最後通牒:“三日之內你最好有所行動,別逼我到時候親自動手。”

崔元西卻低著頭說:“姐,你可以指使我做任何事,唯獨這件事不行。”

明栗離開鬼宿山入朱雀州城內便與方回分開找人。

誰知千裏沒找著,倒是跟出了蜃樓海的江無月在無人的街道打了個正著。

江無月身邊不見蛇骷,只有兩個普通仆人,見到明栗時江無月臉色微變,心中暗叫聲倒黴,面上佯裝鎮定道:“這可是朱雀州內,南雀山下,我大人有大量,今晚先放你一馬,你還不趕緊走?”

“走?”明栗笑了聲,漫步朝江無月走近,“我看是你更想走。”

江無月見狀連連往後退去,正心生懼意時,忽然聽見熟悉的聲音自後方傳來:“無月。”

她雙眼一亮,立馬回頭喊道:“姐姐!”

明栗停下腳步,眸光明滅,她看見自街道陰影中走出的江盈。

江盈身披黑色鬥篷,緩緩摘下兜帽,目光溫和地望向前方明栗,意味深長道:“周栗,之前聽家妹無月說起過你。”

明栗瞥了眼有靠山後立馬嘚瑟起來的江無月,“沒想到這會是江師姐的妹妹。”

“姐姐,這醜八怪之前竟然……”江無月剛要囂張就被江盈以行氣字訣封了嘴,她仍舊在看明栗,“若你深夜私自出山是為了找趙千裏,不如放棄吧。”

明栗:“我若是不放棄呢?”

江盈卻笑道:“師尊很喜歡你,但願你不會讓她失望。”

她示意江無月走了,江無月恨恨地瞪了眼明栗,不情不願地跟著江盈離開。

江盈敢這麽說是因為在她的配合下千裏已經被江氏的人控制。

雖然千裏在還熟睡的時候被傳送出南雀,但他警覺性很強,幾乎是剛落地就醒來發覺不對勁,在不知名的朱雀州城某個黑漆漆的街角,墻上墻下都是江氏的人。

甚至出動了江氏的長老,那些上了年紀,看似瘦骨嶙峋的老者,卻是鎮守江氏的重要人物。

千裏眼中倒映這些熟悉又陌生的人時瞳孔緊縮,還來不及調動星之力就被四面飛出的鐵鏈刺穿血肉鎖住四肢,穿透他胸膛的鐵鏈將其擊飛靠墻,噗地吐出一大口血。

血線連接正要施展天羅萬象,卻被正前方站著的灰蠍以八目魔瞳封印星脈力量。

對手配合默契,顯然是有備而來。

穿透他胸膛的鐵鏈繞去脖頸以拴狗的方式拴著他,強迫他擡起頭,脖子發出哢噠的聲響,劇痛讓千裏忍不住慘叫出聲。

江氏大長老冷眼瞧著,哼聲道:“就這麽一個毛頭小子,卻要你們浪費如此久的時間,還得靠南雀出手幫忙。”

其他人被說得臉色略顯尷尬,尤其以被明栗反殺過的蛇骷與灰蠍最為難看。

千裏在劇痛之中失去意識,沒能瞧見他胸前散開的點點螢光,在鐵鏈的撞擊聲中,被他放在胸前的七星令碎裂聲是那麽的微小。

同樣微小的螢光卻呼喚著滿天星辰,無形的星之力橫掃天地。

朱雀州城中買賣火熱的武器店內,正搖著蒲扇嗑著瓜子看客人講價的老板忽然臥槽聲從躺椅上驚坐起身,隨後忙不疊地轉去後臺。

在漆黑山野裏安靜摸瞎挖草藥的人忽然哇了一聲,連小刀背簍都沒拿就已消失在樹下。

知名大酒樓一天十二時辰不關門,半夜也客源爆滿,小二火急火燎地跑去後廚喊道:“三號桌要青椒炒肉,土豆炒肉,筍絲炒肉,備註蛋湯不要加蔥……咦?廚子人呢?剛還在的啊!”

也有人小心翼翼地從溫柔鄉裏爬起來。

在朱雀州城某酒樓內的付淵忙了好幾日才剛睡下,迷迷糊糊道:“附近有據點,缺我一個沒事。”

安靜片刻後突然起身:“草!周子息!”

眨眼已不見人影。

遠在南雀山巔漆黑屋房,安靜坐在床邊的美人眼中灰蒙蒙的霧氣罕見地散了些。

望著江家姐妹離去的背影沈思是否要動手的明栗忽然回首望去,眸光微顫。

在那道黑漆漆的街墻下千裏渾身是血,只剩下微弱的呼吸,雙手無力地垂下,纏繞手腕的鐵鏈敲打墻壁發出脆響,整具身體撲倒在地後宣告他已任人宰割。

江氏長老擡手漠然道:“帶走。”

灰蠍上前撿起穿透千裏胸膛的那根鐵鏈,剛剛撿起就被淩厲劍風斬斷,鐵鏈重重地摔落在地發出聲響,驚得他擡眼看去,還未看清人影,劍刃已將他雙目劃傷。

江氏長老聽見灰蠍慘叫後驚訝回首,卻見千裏身前與後方街墻上已換成了戴著黑白狐面的陌生人影,而他的人就在他回首的短短一瞬內被解決,幹脆利落地割喉,連屍首落地也悄無聲息。

剩餘的江家人齊齊聚攏在長老周圍,神經緊繃,目光眨也不敢眨地盯著對面五名北鬥弟子。

無形的壓力自街墻處蔓延散開。

江氏長老不由自主地吞咽口水,那劍刃被緩緩擡起,在它的主人將刀劍對準自己時,江氏長老額角滑落一滴汗水。

“老頭。”戴白色狐面持劍的青年冷聲道,“就是你帶人把我師弟傷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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