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頭的一聲哭嚎嚇的王芳心神不穩, 東西全給摔在了地上，連滾帶爬的往屋裏跑, 誰知剛到門檻兒上，老趙頭又哈哈大笑了起來。

“我說你這老太婆，年輕時跟我不對付，現在老了，老了，你倒提前走了享福去了, 留我一個癱老頭子在床上, 一天天的對著床頂沒意思……”

王芳剛到門口, 想著爹這是啥意思，這是抱怨做小的沒給他帶出去溜彎兒？

“芳啊, 快去把大家夥兒的都叫回來，他們娘奶奶上天享福去嘍！快點兒好好送她一程。”老趙頭聲音裏是一股子喜悅。

王芳楞了楞神，爹咋還高興了？

回過神來想，也是, 老太太都這麽大年紀了，沒癱沒瞎，也沒聾沒花，突然就這麽去了也沒受罪。

雖說措手不及了些，但這也算是喜喪, 齊齊整整的走了，總好比受罪之後被折磨的不成人樣好。

門剛推開，看到床上的人, 王芳往地上一跪就大聲哭了出來，用膝蓋在地上連著往前走，“娘勒！你咋就走了啊！你這剛到享福的時候，年景又好了，兒孫們也差不多都出息了，這早早都走了讓底下人怎麽過啊……”

別看平時不大對付，可這人突然走了心裏也好似空掉了一塊。

這可是親婆婆，雖說平常偏心眼了點兒叫她不舒坦，可長年累月的在一塊兒生活，就算心裏對不到一塊兒去，但是人成天在眼皮子底下晃悠，這說沒就沒了，心裏確實有點受不住。

而且她近些年年紀也大了，對這些生生死死的自然是敏感了些。

恰巧這時候正是大家都在上工的時候，王芳這一哭，隔壁也沒人在家過來幫忙。

老趙頭聽了半天還在樂呵呵的笑著，便說道：“芳啊，別哭了，先去把大家夥的喊回來。”

“哎，爹。”王芳擦擦淚站了起來，“那您當心些，我去把鐵鍬他們都給叫回來。”

這人都沒回來，喪事還沒辦，不能她一個勁兒的跪在這兒哭，這不合規矩。哭兩聲意思一下不舍就成了，總得讓家裏人來瞧瞧老太太。

出了門，王芳倒是一聲接一聲的哭，嘴裏還不停的說著。

這旁邊田地上就有人知道了，有那腿腳麻利的快速往趙家人的方向跑，說家裏有事兒了，你娘哭著往這邊來了。

趙家就公婆跟兒媳婦兒不上工，這兒媳哭著過來了，那不用說，指定是公婆其中的某一個出了事兒。

大家算算趙家老兩口那年紀，估摸著也就這兩年。所以，有那活不重的女人倒是跟人說一聲撂下了手裏的活兒，忙著回家瞧瞧有沒有用得上的東西。

這幾年的喪事雖說不能太隆重，但該有的也不能少。這年頭大家都難，不管是喜事還是白事，都是村裏人搭一把手幫忙辦的。

老趙家的人一窩蜂的往回趕，之後回了家，趙鐵鍬去東屋看了眼他爹娘，然後家裏的媳婦們開始給老太太拾掇幹凈。

自個兒在堂屋這邊跟兒子們商量著去親戚家報喪。

趙家村是一個大家族，基本上都是沾親帶故的，村裏的人歲數差不多都知道，但還得他親自去通知。

還要準備席面菜品之類，老太太是喜喪，這席面也不能差了去。倒是幾個村子的親家那兒一定要說清楚，必須兒子們親自去報喪，要不然就是瞧不起人。

還有他那早早去了的大哥和三弟的親家那也得說一聲，畢竟這是孫輩們的親奶奶。

話說完後就忙活開了，之後的事兒多了去了，一點都不能耽擱。

親戚通知完後要晚一步才來，兒孫們全部到齊就開始準備入喪事，畢竟老太太還要換衣裳裝殮，這人突然去了家裏啥事兒都沒準備好。

誰讓老兩口子雖說年紀大了，但是平時吃嘛嘛香，突如其來的事打得措手不及。

也得虧這離的沒多遠的地方有賣這些喪事的東西，今年沒以往那麽嚴厲，有些人也開始活動開了，這些喪事的東西自然也比以前好買。

趙鐵鍬親自跟隊上借了牛車去買了棺材，這個自然是要在能力範圍內買好的，畢竟這可是他親娘。

身前不管有啥矛盾，這身後事要是辦不好，村裏人能講究你一輩子。

要不怎麽說在村子裏不能過的太獨呢，這人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在這種事上就體現出來了。

要是沒有大家夥的幫忙，這就你一家子想要搞定這麽多事兒還不知道得忙到什麽時候去。

這頭趙鐵鍬帶著棺材回來了，那邊的不少東西村子裏人也給幫忙差不多忙活好。

林一舟正在給小妹做錯題集，突然有人來班上將趙家兄妹仨給叫了回去，隨後就聽說是他們的太奶去了。

放學後他看到趙家擠了一堆人在門口，看了看也沒進去，便回去告訴他爺爺說是趙家在辦喪事。

林青雲這兩天日子過的比出事後的日子好多了，村子裏也沒人敵視他，便想了想，從自己的鋪蓋卷兒裏拿出了兩塊錢，牽著小孫子就往趙家去。

趙家的三個兒媳婦兒也都是經過事兒的，前頭大房二房可是四個人出了事，就算當時不懂這活兒現在心中也都有數。

張大翠想著自己藏的那些好布料，咬了咬牙拿出來最貴最好的那一款，然後出去請村裏手藝好的人幫忙做出來。

還有被褥這些東西也是王芳早年就準備好的，畢竟是當兒媳婦的，這些東西要是不準備好，事到臨了沒拿出來還不知道得被人說成什麽樣兒。

但有些人就是喜歡計較這些，就算人家主家沒意識到，可那多嘴多舌的總會在旁邊挑撥，說這家不行、那家怎麽樣之類的。

這些東西可要不少的錢，大房的張大菊忙活來忙活去，她早年雖說不是個東西，可這兒子都這麽大了，被王芳也給掰了過來。

看到她婆婆在那忙，自己手也沒停，拿了自己攢下來的東西，還有錢票之類的塞到了婆婆手裏。

看著利索的緊，倒是讓村子裏的人對她改觀不少。

李大花回去自己屋子，想著大房都拿了吃的用的出來，自己則滿屋子轉了轉，開開這個箱子沒有，翻翻那個鋪被也沒有。

這家裏人忙得腳打後腦勺，趙拴河左右找著都沒見自己婆娘，便回屋裏找了找，就見她坐在炕上發呆，臉上還掛著淚。

他有些生氣的說道，“你在幹啥！大家都在忙活，就你在屋裏待著！”

李大花嘆了口氣，“這爹娘還有大嫂二嫂她們都拿了東西出來了，咱們沒東西空落落的，村裏這麽多人看著可咋辦啊……”

“啥叫咋辦？”趙拴河皺眉，“這麽些年，你說丫頭片子要好好養，我可都是努力上工幹活的，難道啥都沒攢下來？”

李大花滿嘴苦澀，“上工幹活夠幹啥的的啊，一點餘錢都沒有，咱家三個丫頭要上學呢，以後還有孩子嫁人這些事兒，我總得攢著點兒？”

“攢什麽攢！大丫頭才十一！趕快的拿出來，人家外頭幫忙的人還在呢，總不能啥都叫爹娘兄弟往裏貼？那都不夠人笑話的！”

李大花手一縮。

趙拴河感覺不對勁，“你幹啥？可別跟我說沒有！就算我自己這些年幹的沒啥餘錢，可奶也貼不了咱不少！棺材本差不多被我們兄弟倆扣完了，這時候咱要是還扣在手裏，你不怕奶晚上來找你？”

李大花嚇得臉一白，“我這不是......這不是這些年不都花用了嗎……”

趙拴河氣急了，上前掰開她的手，“你快說在哪裏？我自個去找，外面人都等著呢！”

“沒......沒了。”李大花低著頭，眼神閃爍，不敢看向他。”

“沒了？！”

“沒了，都沒了……”李大花眼睛一閉，不敢看向自己男人。

“啥叫沒了？！”趙拴河聲音猛地拔高。

院子裏忙活的人回頭瞧，可這時候人家家裏有事兒，只看了一眼便又低下頭繼續幹活。

“就是沒了……”李大花抖著身子說道，“這些年就三個丫頭，可是我也想讓她們過的好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還有上學的錢......我也沒苦著她們......”

“我這不想著大丫頭還有一學期就畢業了，等她畢業了給她找個活兒，家裏也能多一項進項，咱們少了個擔子......”李大花越說越覺得自己是對的。

“我年紀也不算太大，再生個兒子，咱們也有了希望！”

“啥希望？不......你前些年是咋跟我說的？”

李大花試圖說服自己男人，“我那大嫂說有生子偏方，我這藥都喝了好些日子了，等這段日子過了，鐵定能生兒子！”

“什麽你大嫂！”趙拴河伸手把她推在地上，“你不是跟你娘家斷親了嗎？！”

“咋還你大嫂？你大嫂那是個什麽東西你不曉得？你大嫂跟你大哥兩個人都不是人！還聽她的，錢呢？都花完了？”

“都花完了……”李大花低著頭，坐在地上也不起來。

趙拴河顧不得她，門一甩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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