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秋潔看著黃麗走在前頭的背影,眼神暗了暗。

“秋潔,你快點兒，咱們回去合計合計。”黃麗走了一會發現人在後頭,跟上來催促道。

“這就來了。”方秋潔臉上揚起笑,應道。

趙鐵牛在她倆走後端起茶缸子吹了兩下，然後灌下一口濃濃的茶沫子。

村小學這件事連他自己心裏都沒個數,現在的學生都下鄉了，村子裏的人也不大愛讓娃們去念書。

這要是沒學生,有什麽好建學校的？

所以啊，這事且有得磨呢。就算以後建成了，到時候自然是要選人品學問都好的，要不然豈不是把娃教壞了？

二人離開大隊部的時候,趙小妹從草垛子裏鉆出來,看著兩個女知青離開的背影，眼睛轉了轉：村小學？

女娃子能念書嗎？

“奶！奶！”麻溜的往回倒騰著小短腿,趙小妹直接從籬笆院下面的狗洞鉆了過去。

“你這孩子,敲門不就得了？”王芳把她頭上的稻草拿開,“跑這麽急幹啥？”

“奶,我聽到咱們隔壁村的知青找大爺爺說村裏建小學！”

“小學？”王芳疑惑道，“這哪兒說得準,等真要是有了,奶讓你去上學！”

“真的？”趙小妹眼睛亮晶晶的,“女娃兒也能上學？”

王芳臉冷了下來,不知想到了什麽,半晌嘆了口氣，“女娃兒也能的。”

“奶你真好！”趙小妹埋胸，等她以後有能力了，一定要讓奶也去上學！

女人嘛，年紀再大也會對讀書產生渴望的！

畢竟她親媽雖然生她的時候都四十多了，但是那也是一個好學的主兒，想方設法的找她的“爸爸們”給她找機會進學校。

當然了，爸爸們從來沒答應過就是了。

建學校這件事到底還是拖了好長一段時間，在趙小妹能小嘴嘚嘚後，村西頭的小橋旁有了一所還算不錯的趙家村小學。

上學這種事，趙小妹是很渴望的。

曾經她跟她爸提過，也想像那些男孩一樣去學校讀書，而且她自認為自己不是一個蠢人，書本上的字她在窗外偷聽也能認識一些。

雖然被抓到後罰的很慘，可是一向對她百依百順的爸爸在這件事上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甚至在她傷勢未愈後把她狠狠打了一頓，因為這種事上膽敢違規，下場絕對淒慘。

想到上次回家後奶答應她的話，趙小妹日常在學校周圍轉一圈後，然後拎著兩個小麻雀，蹦跶著兩個朝天啾往家裏跑。

她今年都三歲多虛歲四歲了，奶說她到六歲就能去上一年級，到時候可以跟草根一起，兄妹倆絕對不會被欺負。

自從得了準信，趙小妹就天天蹦跶著觀察自己的領地，順手還從樹上搗下來兩只麻雀回去加餐，家裏每次買的肉少的都不夠塞牙縫的。

這裏生活安全歸安全，就是物資有點缺。

雖然沒有危險的動植物，但是肉食種類實在是太少，要不是男女一對一，她怕是會懷念以前熱血澎湃的日子。

自從趙家老兩口不上工以後，家裏的孩子基本上都有人看著沒出過事兒。

只是大妹年紀也不小了，李大花想著自己這麽些年就三個姑娘，村裏有小學了送過去念幾年書認認字將來也好找婆家。

可是趙老奶堅決不同意。

她心疼大孫子和三孫子，心疼重孫子但是眼裏卻沒有重孫女。

下工後，李大花放下鋤頭，走到院門後舀起一瓢水沖了沖手，看到婆婆在廚房，“娘，我回來了。”

“拴河呢？”

李大花臉色有點不自在，“拴河他去那邊看看有沒有桌椅要幫忙的。”

“那邊咋說？”王芳把鍋裏的餅子翻了個面，“能幫把手就幫把手，都是為了你們自己的以後。”

“我曉得的。”李大花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有心想跟婆婆開口說讓她的兩個丫頭也去上學，可是她還沒有張大菊的臉皮厚。張大菊能死皮賴臉的給兒子求個上學的名額，可她沒底氣。

因為張大菊有兩個兒子，有太婆婆補貼，他們家的三個丫頭卻是沒有的。

王芳可不知道她心裏的想法，她心裏正在盤算著這兩年手裏也攢的不少，小妹到時候念書倒是不用擔心拿不出來。

“對了，村裏小學的老師是誰你曉得不？”

李大花還沒說話，張大菊就咋呼著跑進來了，“娘啊，這個我曉得！”

她有些得意的看向李大花，“聽鐵牛大伯說，應該是從知青裏面選的！”

說完，她又對著李大花說道：“三弟妹啊，你家兩個丫頭年紀也到了，有錢送她們去不？”

李大花一時有些難堪，王芳的手頓了頓，“哪都有你的事兒，你木根在那邊哭你聽見沒？”

對於李大花心裏的想法，王芳心裏是清楚的。

可還是那句話，好人不能做過頭。

草根能去上學是因為婆婆手裏有點家底，老人的東西她不去惦記，愛給誰給誰。

可大妹她們要是也想上學她沒意見，左右家裏也不需要兩個小娃兒幹活。

但道理還是一樣的，當爹娘的能弄回來學雜費書本費，她不會攔著孩子不讓去。

所以拴河耽誤了幾天工沒去她也沒說什麽，只要別讓她出這個錢就行。

李大花的神情苦澀：“大嫂倒是好運氣，可我們大妹和二妹攤上了沒本事的爹娘，這都是命，否則孩子能有好的路，當爹娘的咋可能攔著。”

“那你這說的倒是實話，我們家草根啊，爹娘有本事能讓他去上學。等咱們木根以後長大了，我跟他爹肯定會也把他送到學校的。”

“這孩子嘛，當然是認識幾個字好。你看咱們村裏的記分員，不就是因為認識字才有輕松又工分高的活兒嗎？”

“大嫂你說的是。”李大花的聲音低低的。

張大菊看了一眼婆婆，然後說道：“而且我聽說啊，那邊小學裏的老師可都是選的知青同志們，識字才能當老師不是？咱要求也不多，能念個小學畢業認識幾個字也不怕以後被人糊弄。”

這有文化的好處是個人都知道，雖說現在知識青年們都要上山下鄉，可顯而易見的，在知青們眼中下鄉這種艱苦的活兒，落到農村人眼裏可比他們輕省多了。

萬一有幸當上個老師或者其他需要文化的活兒，那可真是每個隊上難得的好任務了。

除了開始來的時候幹活不咋滴，知青們沒法回城後倒也漸漸習慣了下來。

見到婆婆沒有搭話，李大花意興闌珊的回了屋。

到了晚上，趙拴河回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己媳婦兒坐在床頭對著由煤油燈發呆，便碰了碰她，“你咋啦？”

李大花雖然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對，可還是沒繃得住表情，朝著趙拴河說道：“你今天去幹活咋的啦？鐵牛大伯有沒有說啥？”

趙拴河撓撓頭，說道，“這大伯能說啥？我知道你想的是啥，你想讓咱大妹和二妹去上學對不？”

“嗯。”

“可你也知道，我以前，幹活可不利索。這兩年雖然利索了，可隊上也不怎麽分錢，都是分糧食和一些票什麽的，兩個丫頭去上學這學費從哪兒來？”

李大花急了，朝大房那邊指了指，“奶以前不也挺喜歡你的嗎？那個要不你跟奶說說？”

“可奶更疼大哥啊！”趙拴河說道。

“試試唄，咱們就這三個丫頭，好歹也讓孩子有點底氣，以後才能嫁個好人家拉把咱們不是？”

聽她怎麽說，趙拴河心裏也很不是滋味，“我倒是想，可奶疼的是我又不是你生的丫頭，你不生個兒子我能咋辦？”

“我”說到這個，李大花確實氣短。

趙拴河看了看她，繼續說道：“大哥那邊那麽得奶的看中還不是因為他有了草根和木根？我這又沒兒子，要不是你老是說，我還不想費這個力氣呢！”

“孩子是咱自己的啊！”李大花被王芳影響了，對女兒倒也是越來越看重，誰讓她沒兒子呢？

到底也是自己肚子裏的肉，沒兒子的情況下，女兒也是可以疼的。

“可丫頭長大了也是人家的，辛辛苦苦的培養出來，到時候給人家送個好貨色過去了，咱倆能落著啥？”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可話不是這麽說的。我這不也想著對三個丫頭好一點，以後就算嫁人了也能惦記著咱們點兒嗎？”

趙拴河撇撇嘴。

“再說了，小妹是婆婆親孫女，這點我沒法說。但是草根可跟咱家一樣，草根是奶的重孫子，咱丫頭也是奶的重孫女兒啊……要不你去跟奶說說？”

趙拴河靠在墻上：“算了，試試就試試，不過不成你可別怪我。學校那頭我也幫了幾天忙了，娘和爹雖然沒說啥，可是奶可不樂意了。”

“”那老太婆除了重孫子，別的啥樂意過？

“奶本來就不喜歡咱們家三個丫頭，要是讓她更不高興了，以後留著點啥也全填到大哥屋裏頭了，咱倆可沒份兒！”

“知道知道了，你明兒去試試。”

“知道了，睡。”趙拴河手伸了過去，或許還能努力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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