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轉眼而至，京城的氣溫是越來越涼了，前幾日的雪下得挺大，這兩日倒是小了許多。莫筱染已經沒有初看雪時那種興奮了，每天守在火盆旁邊，看著宮人們為新年忙進忙出。

被假周巖忽悠去冷宮的那天，鈺梅雖是未能成功的混出未央宮，但也當真讓人打整了宮殿。今日看著，宮人們收拾起來是要輕松很多，這就是說，也有更多的人手可以安排來照顧她。

這肚子也是一天比一天大了，宮人們一個比一個緊張，尤其是身邊的三個大宮女，恨不得她整天都在視線裏，直到孩子平安出世。哪怕是莫筱染自己都不覺得天冷路滑，這幾人也不想讓她出門了。

當然不出門也僅僅只能不出宮門，畢竟這裏又沒有什麽娛樂活動，莫筱染還是有覺得無聊的時候。

每每覺得閑了，莫筱染就去後院看看“冬染”。不知這小池的水是哪裏來的，水位不深，卻是不結冰。朵朵藍蓮盛開，細白的雪花飄在其上，極為賞心悅目。

初雪後的幾天也沒下雪，莫筱染還是出去過的，就如她自己所想的那樣，先去拜訪了德太妃，又去了冷宮一趟。

說實在的，兩邊的收獲對她來說都是無關緊要，這更像是為了“印寒璃”這個身份去完成的一個使命。

不論曼珠是如何變成印寒璃的，冷秋箬畢竟也是她的生身之母，多了解這位長公主一些，也算是替印寒璃完整了一下人生吧。

德太妃對於她的到來顯得很高興，看她的眼神也是赤·裸裸的想念與親近，那一天很早就去了，一說就是晚膳後才回來的。在德太妃的口裏，冷秋箬與任何地方所述的都不同，她不是什麽應天命而來的聖公主，不是什麽比男子更有謀略的奇女子，她只是普通的姑娘，愛美愛笑也愛鬧，最喜歡的就是沒事戲耍一下自家的兄弟姐妹，又能讓他們抓不住什麽把柄告狀。

如她所講，都是宮中一些趣事，也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只不過在鬼婆婆那裏，卻聽到了另一些德太妃沒有提到的事情。

鬼婆婆本名“桂音”，是冷秋箬的貼身宮女。在她眼裏，冷秋箬甚至比坊間傳聞還要英明果決，也極受末帝寵愛。

如此一來，宮中自然很多人記恨於她，尤其是當時的太子冷毅。

莫筱染倒是想的通這點，畢竟作為皇位的繼承者，聲望低於別人是很不好的境況，何況冷秋箬還是個女人。雖然這並不能影響到他的前途，但這感覺肯定不會好受。只是冷毅也有些心計，從來都只是背地裏下絆子，不與冷秋箬有任何的正面交鋒。

唯一一次算得上正面的沖突，就是冷毅不知哪根筋出了問題，竟然請旨想立當時的德太妃為太子妃。冷秋箬自然不同意，一力阻攔了下來。

世人都知長公主與伴讀林小姐面容肖似，連極好女色的末帝都不曾動過林小姐的念頭，冷毅這荒唐的請求，即使冷秋箬不阻止，末帝也不會同意。再看如今德太妃的狀態，也不像是與冷毅有什麽感情基礎。

不過，似乎就是從那件事開始，冷毅對冷秋箬的態度也是由暗變明，每每遇見，就是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神色。但他對有著同樣一張臉的林小姐又是不一樣了，態度好的不得了，像是當真很喜歡她一樣。

莫筱染聽著，越發覺得冷毅就是個變態，否則也幹不出這事來。

除此之外，鬼婆婆也告訴了莫筱染當年秋苑火災真相。前朝末帝資質平庸，好在還能采納別人意見，尤其是冷秋箬的意見。一直到胡妃入宮，時常在末帝耳邊說“女子幹政，皇威何在”此類言論。長此以往，末帝雖未明著懲罰冷秋箬，但父女之間也離了心。

幾年後，各地暴·亂爭先而起，大宇軍隊節節敗退。冷秋箬畢竟只是女子，沒有實權的她一旦少了皇帝的支持，也就無法改變朝中的亂象了。是以，冷秋箬一把火燒了自己寢宮，趁亂從角門乘著泔水車逃出了皇城，奔赴前線。當時，她找到的將領是朝中少有的忠肝義膽之人，那人也認得冷秋箬，聽明長公主來意後，便助其隱下行蹤，又讓其女扮男裝留在了軍裏，再後來便是他們退守昌北，迎來了與端木軍的對抗。

這後來的事情，竟然是末帝與鬼婆婆說的。

因那天降之兆，末帝對冷秋箬看得很重要，在她身邊安插了暗衛。事實上，她放火逃宮之後的行動，末帝都是一清二楚。

鬼婆婆說，發現秋苑走水後，末帝先是殺了一名宮女，讓人扔進了火裏，這才開始滅火。之後，末帝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竟是沒讓人將冷秋箬帶回來，反而是時常來這燒毀的秋苑，看著那廢墟沈默許久。

後來，冷秋箬戰死，末帝在這秋苑停留了很久，與鬼婆婆說了很久的話，全是關於長公主小時候的事情。再後來，端木大軍入皇城，末帝在鬼婆婆面前殺了胡妃，自縊房梁。

先帝來後，命人取下末帝屍身，厚葬於大宇皇陵之中。又將那胡妃挫骨揚灰，以祭天下蒼生。隨後，先帝摘下秋苑宮匾，劃此為禁地，遣散眾人。唯獨鬼婆婆要留在這裏，而先帝知曉後，也下旨同意了。

鬼婆婆守在這裏，一晃就是二十多年，許是思念過度，本只有四十多的年歲，看起來卻像六七十的模樣。

這也是為何莫筱去了冷宮後，鬼婆婆給她送桃子的原因。因為鬼婆婆知道，她就是長公主的女兒。

事情說的倒是清楚明了，但鬼婆婆還是有地方瞞著她。比如那天打斷逍遙王的是不是她，她又是如何知道逍遙王在房中的？而且有一點非常可疑，鬼婆婆的陳述裏，說的是知道冷秋箬戰死沙場，又怎麽會如此篤定印寒璃就是長公主之女呢？

然而這些疑問並沒有解決，莫筱染拐彎抹角地問了半天，鬼婆婆就是只字不提。一整日下來，莫筱染只感到口幹舌燥。

再往後的日子，莫筱染也就沒有再去過冷宮了。也是擔心去的時間多了，被人扯了什麽閑話，畢竟她還有一半前朝皇家的血脈。

年前的時候倒是還有好事，那就是陳家當真完蛋了。

聽說京府的衙役們押解著陳家上下族人返堂，走在路上的時候，陳家家主陳忠良以及幾個兒子突然發狂，掙脫了衙役的束縛，又叫又鬧，襲擊路人。不知為何，他們變得力大無窮，常年苦練的衙役們都不是對手，再者這些人又是大人需要盤問的對象，也不敢真的動刀動槍，只得包圍起來，免得傷了周圍百姓。

好在幾人雖狂，卻也沒有鬧騰多久，少時就一個個的口吐白沫，昏倒在地了。其他人還好，上了年歲的陳忠良，就這麽直接死了。

陳家做的事情太多了，哪怕是少了陳忠良的供詞，其他人的口供以及物證都夠陳家滿門抄斬十幾次的了。陳家一門關在京府大牢，聽候聖裁。兵權被正式收回，暫由平威侯潘瀧接管。

而陳家一眾人的供詞裏雖是各種陰謀都認了，但其背後的目的都變成是希望馨妃能夠當上皇後，自然就與端木嵩沒了關系。所以，即使所有人都知道端木嵩的心思，也沒有十足證據可以治其罪。

不過逍遙王現在也不好折騰了，畢竟那日宜華殿內，端木宸臨走時所說的，也算是一個軟禁的旨意。聽聞到現在為止，他還真的沒出過他的王府，也算是得了罰。

唯獨貴太妃因睡蠱之事，被擇去了貴字，貶為陳太妃，罰入宮廟，終身不得出。

而馨妃這邊，莫筱染第一時間去救醒了她，當然也是聞人枯出面解的，解藥也自然是出自“鬼師傅”之手的。

馨妃醒後一直很沈默，即使陳家將所有原因推在她身上也沒有什麽反應。端木宸並沒有想要治罪於她的意思，馨妃卻在幾天後主動提出要出家。

接連上請了好些天，最終還是慈嫻發了話，遂了她的請求，讓她去宮外的安淞觀裏出了家。

這安淞觀可比陳太妃去的宮廟不同，雖然都是皇家所有，但宮廟乃是容納罪人之地，看守極為森嚴，不論之前是什麽身份地位，一旦進去，就不會再有人跟隨伺候，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動手。安淞觀確實不同，皇宮中人在此出家，仍保持宮中地位，後妃者自能有人伺候左右，以莫筱染看來，只不過是變成了粗菜淡飯，簡衣素裳，其他的也和這皇城內沒有什麽區別——反正這皇城裏的大部分女人，都等不到那個人的到來。

對於被利用了一輩子的馨妃來說，或許去了宮外，還能活的更輕松一些。

陳家倒了是好事，但對於莫筱染來說，還有一件壞事——“雲龐”逃走了。

自稱尚太義這人，對於京府尹的審問很是配合。將此事前後交代清楚後，雲翰將其收押，準備陳家人到後再當堂對峙。

然而，就在押送尚太義回大牢的途中，官差中毒而亡，尚太義不知所蹤。

這個人的一切都是迷，還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手段，更重要的是，他對自己有著很深的恨意。

莫筱染相信，這個人一定還會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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