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侍衛走過去，將那人的屍體拖來，輕手輕腳地放在了臺階下。

莫筱染仔細一看，確定是王更衣無疑。那個一時風光無比的菊美人，瞪著驚恐萬分的雙目，慘死在了與她毫不相幹的事件當中。

雖然這件事明顯是沖著自己而來的，但莫筱染很清楚心底的這種悲涼，並不是對王更衣的愧疚。說到底，若她不是蠢到在那裏偷聽，也不至於喪命於此，這深宮內苑的，好奇心太重並不是什麽好事。

但要當真去想自己在悲涼什麽，莫筱染也說不清楚。許是這季節漸漸寒冷，也有些影響了心情了吧……

默默將視線從王更衣的屍體上移開，莫筱染聽得端木宸問到：“她怎麽在哪兒？”

莫筱染搖搖頭，道：“臣妾也不知道。”說著，便將當時的情景簡單陳述了一遍。

端木宸微擰眉頭，忽而道：“去把王更衣的宮女帶來。”

有人應聲往裏面去了，端木宸這才低眼看著莫筱染道：“璃兒，要不要先回未央宮休息？”

莫筱染低聲道：“我想與夫君一起回去，不知夫君可願意？”

端木宸淺笑一聲，道：“為夫自然願意，可是夫人難道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莫筱染道：“沒有啊，本夫人覺得很好。”

端木宸露出一絲意外，隨後笑道：“沒想到夫人的膽子倒是挺大。”

“卻也不是什麽膽大。”莫筱染道，“只是看見了夫君，便再也不怕了。”

雖然從頭到尾，莫筱染都能確定自己的小命無憂，但又怎麽可能不害怕。別看她看這些人打來打去看得熱鬧，有多半原因也是想練練膽子。

就如她對秀才所說的那樣，血濺出來的時候固然是可怕的，但若因為“害怕”而丟了性命，那便是真真的死不瞑目了。

“好。”端木宸眼裏的光影溫柔了一片，道，“再等等，為夫一會兒便帶你回去。”

這樣的神情在他精致的容顏下簡直完美到無懈可擊，莫筱染忍不住吞咽一聲，呆呆回道：“好……”

端木宸忍住笑，微微移開了目光——那一邊，一個身穿素色衣裙的宮女被帶了過來，跪地道：“奴婢參見皇上，參見皇後娘娘……”

莫筱染也回了神，轉眼看去。

端木宸道：“你是照顧王更衣的？”

宮女顫抖一下，頭也不擡地道：“是、是……”

端木宸口氣一冷，道：“你家主子出來了，你沒有跟著？”

宮女抖地更加厲害，口裏結巴道：“回……回皇上，今、今天冷宮裏突然有動靜，奴、奴婢聽著不像好事……已、已經勸過小主不、不要出去……可、可是小主非要出去，所、所以、奴婢實在、實在攔不住啊……”

莫筱染無聲一嘆，便不再看她。果真，端木宸直接道：“發賣了罷。王更衣以才人位份，安葬。”

眾人聽旨，那宮女渾身一灘，任由人拖了下去。

端木宸轉回眼，道：“回去吧。”

莫筱染應聲頷首，在他的寬厚的手掌中，越過滿地的血跡，登上了軟和的龍輦。

方一坐好，莫筱染渾身一松，一歪頭就靠在了端木宸的肩頭。端木宸也不多說，吩咐人擺駕回宮。

車輪軲轆作響，聽進耳裏卻與開始的心情全然不同，莫筱染忍不住傻呵呵地笑了笑，開口道：“皇上是被誰絆住了？”這早朝的時間未免也太久了。

“嗯。”端木宸道，“今日有外省公文回稟，本也是會比平常時候多花些時間，只不過有人拖延的方法太過刻意，露了馬腳，可惜的是我雖立刻差遣習墨出來，沒想到還是讓他們成功了。”

莫筱染道：“這怎麽算他們成功了？我不是好好的在這兒嗎？”

端木宸微微側首，臉頰在她發絲上微微輕蹭，道：“也是，千鈞一發，還好夫人平安無事。你與我說說，究竟是怎麽回事？”

莫筱染想了想，這才將今日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通，話末之時，忽而又道：“夫君，為妻的對你真心一片，哪怕我當真是什麽卓曌長公主的女兒，也不會做任何傷你害你之事，若這身份讓你為難，我也大可不做這個皇後。”

正兒八經的口氣逗地端木宸一笑，他擡起一手，捏捏她的臉，道：“夫人，為夫的何須為此事為難，若天下人容不得你的身份，那為夫的就讓這些天下人全部閉嘴，就要讓你一直坐在這鳳位，好好氣死這些天下人。”

“噗……”莫筱染亦是忍不住地笑出聲，道，“我可是很認真的，怎麽到你那裏就這麽的不正經。”

“哦？認真的？”端木宸突然一動，莫筱染腦袋下的肩膀突然就不見了。下意識間，莫筱染坐起身，下巴卻被人輕輕一捏，帶著她轉了個方向。

妖孽的美男子近在眼前，艷紅的唇邊帶著一絲魅惑的淺笑，莫筱染只覺渾身的血液都沖上了腦子，瞪著眼看著他，鼻下的空氣變得灼熱。

端木宸對此非常滿意，故意又貼近了幾分，低聲道：“那夫人剛剛說的那句，也是認真的？”

口幹舌燥的莫筱染努力地平覆著自己的心跳，道：“什……什麽？”

端木宸挑挑眉，看著她退後了幾分，於是又不慌不忙地再度襲上。她吞咽著，一直往後退，他也就一直地往前湊。等到她退無可退的時候，端木宸這才慢條斯理地俯下頭，在她紅透了的耳邊輕聲道：“夫人剛剛說，對為夫的，真、心、一、片——”

……

龍輦慢騰騰地在未央宮門前停住，蘇德一聲高呼後，眾人各自做好姿勢，等待著皇帝出來。

靜默了片刻之後，龍輦車廂裏半點動靜都沒有，仿佛裏面沒人一樣。

宮人偷摸對視了幾眼，蘇德微微不安，靠近了車廂，小心翼翼喚道：“皇上？”

車廂裏突然有聲道：“開車門。”

“是！”蘇德趕緊應聲，穩穩當當地打開了車門。

車門一來，便見皇上抱著皇後，躬身出來。蘇德嚇了一跳，趕緊攙扶著主子下了車。

這一下車，眾人才看見，皇後娘娘面色潮紅，雙目緊閉，像是暈了過去。

蘇德道：“皇上，娘娘這是……”

端木宸自然明白他為何多這一句，無非是問他是不是需要請太醫罷了。

果斷地擡腳往裏走，端木宸道：“打些溫水來就好了。”

蘇德應聲，跟著端木宸往裏走去。到了寢宮才停下腳步，將宮人揮退，又安排人去打溫水，這才自個兒與未央宮的一眾大宮女守在了寢宮裏。

雖然不知道皇後娘娘暈倒了，主子為什麽一點兒都不著急，但是蘇德明顯感覺到了主子的喜悅心情……難不成，主子其實是有什麽奇怪的癖好？！

蘇德狠狠地打了個冷顫，趕緊放空腦袋，靜靜守在外屋。

寢宮裏，端木宸仔細地將莫筱染放進床鋪，褪去鞋襪又摘掉首飾，這才拉過被褥替她蓋好。做好了一切，在她床邊看了看——好像自從這丫頭入了宮後，他做這等子事情越發地得心應手了？真是……

一眼掃在她的面上，端木宸忍不住露出笑來。罷了罷了，看她如此可愛的份上，也就不要計較這些了。原以為她對自己的抵抗力已經提高不少了，沒想到還是如此不堪一擊，她這鼻血啊，又浪費了一塊新帕子。

想是這麽想的，端木宸心裏卻是愉悅極了，慢騰騰地坐在床沿，他探出手，拇指在她額角微微摩挲。細嫩的小臉，柔軟的發絲，讓他也化作了如水溫柔，無聲無息，期以一生。

端來溫水是鈺梅，端木宸擡眼一看，道：“放下吧，讓鈺蘭進來，朕有話問她。”

鈺梅點頭，卻是未走，先道：“皇上，奴婢鬥膽，娘娘當真不需請太醫嗎？”

端木宸道：“她小睡一下便可。對了，你去給母後遞個信兒，就說璃兒這裏無事，不用急著過來看。”

鈺梅這才放心，應了旨便退了出去。不多時，鈺蘭進了來。

請安後，端木宸讓她擰帕子，一面道：“說說今天的事。”

鈺蘭擰好帕子，原想著自己上去伺候，沒想到皇帝一伸手，徑直把帕子拿了過去，替主子擦起了臉。鈺蘭一頓，這才將今日的事情說了一遍。

端木宸仔細聽完後，又將帕子扔給了鈺蘭，看著莫筱染的小臉一陣沈默。

鈺蘭與她說的大致都是一致的，若有什麽不同之處，也只是她們二人陳述時的情緒不同罷了。比起鈺蘭所說，從她口裏聽到的那些好像平淡了許多，似乎鈺蘭看見的危險和陰謀，在她那裏都沒有那麽可怕一樣。

難道她不知道那時，她的處境是多麽危險嗎？

不是的……她是知道的。從鈺蘭的口裏他得知了，她是如何與他們周旋的，她那麽的聰明，怎麽會不知自己的處境。然而這些，她都沒有告訴自己，為什麽？為了不讓自己再擔心嗎？又或者，是不想讓自己看見，她在害怕？

端木宸胡思亂想著，心底竟是隱隱酸痛，看著她呼吸均勻的小臉，忽而面色一沈——可惡！可惡！為了對付他，就為了對付他而已！為什麽一再地將她扯進來？從她年歲尚幼時開始，就已開始設計於她。好！那時她在宮外，他識她不得、護她不得，如今她已嫁作他妻，那他便要守她護她，這一次，也該讓有些人掉掉筋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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