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證據，那便拿出來吧。”

莫筱染說罷，雲龐才道：“只是這證據、不在草民手中。”

端木宸道：“既不在你手，又何來什麽物證。”

雲龐叩首道：“啟稟皇上，這證據不是娘娘手中，便是丞相手中。”

端木宸面色不虞：“一派胡言。”

雲龐道：“請皇上稍安勿躁，容草民講來。當年，草民替卓曌長公主診脈時，看她屋中有一物。草民雖出身鄉野，但也識得一些東西，一眼便認出那是前朝宮廷禦用的香囊，只是草民當時以為是印將軍的戰利之物，便沒有細看。不過，因卓曌長公主十分想要一個孩兒，草民為了緩和她的註意力，便隨口讚了那香囊一句，當時，長公主便道若當真能有孩兒，她定將此物送他下聘或當成嫁妝。草民鬥膽猜測，印將軍必不會違背長公主之意，這香囊定是與皇後娘娘一同回了京，如不在娘娘的嫁妝裏，便肯定還有丞相府中。長公主所用香囊不是常物，其上必定有前朝特制的、足以表明身份的印證。皇上，為我大昭社稷著想，請皇上搜查未央宮和丞相府。”

未央宮是肯定不可能有的，否則宮人們一查就發現了，肯定還在丞相府。莫筱染想著，看了看印丞相，他還是一副不急不躁的神色，心裏便安定了，緩聲道：“雲先生如此篤定那什麽香囊就在未央宮或相府中嗎？”

雲龐道：“草民不知，只是推測罷了。有與沒有，只需一搜便知。”

莫筱染輕笑道：“雲先生果然藝高人膽大，就不怕搜不到，反倒誤了自己的性命？”

“若草民當真冤枉了娘娘與丞相，丟了性命也只是草民一人。但若草民推測的不錯，便是救了許多人，草民願擔這樣的風險。”雲龐說著，鄭重地行禮道：“請皇上為了大昭社稷，搜查未央宮和丞相府。”

端木宸沈著臉色，一指這滿殿的朝臣，道：“雲龐，朕念你常年懸壺濟世造福百姓，故而敬你幾分，甚至也由著你如此行事，你倒是真沒讓朕失望，就這麽幾句話，便想讓朕搜查功在社稷的丞相？搜查朕的皇後？到底是朕錯看了你，還是你一直在輕視朕！”

“草民不敢！”雲龐一頭磕下，振振其聲道，“只是請皇上為了大昭社稷，為了黎民百姓，一定不能放過這些蛛絲馬跡！前朝餘孽不可留啊，皇上！”

左右朝臣互相看了看，不知是誰起的頭，接二連三地跪在地上，齊呼：“請皇上三思。”

一眼看去，印丞相和劉習墨自然沒有跟著跪下，不過還有一人也一直站著，倒讓莫筱染覺得意外。

那便是沈太傅。

等著眾人話音都落了，沈太傅再次出列，道：“啟奏皇上，依微臣短見，不如就去搜一搜好了，若是沒有什麽前朝長公主的香囊，便將這妖言惑眾之輩便可。當然，丞相大人功在社稷，這動作不能太大，微臣覺得，便以賞賜之名讓劉將軍帶幾人前去丞相府，再私下裏搜查一番就可以了。”

印丞相忽而轉過身去，意味不明地笑道：“沈太傅果然才思敏捷，如此為老夫著想，不甚感激。”

許是他的反應太過隨意，讓沈太傅一時沒有看透，只得笑道：“不敢，微臣也只是擇中提議，還是需皇上定奪才是。”

沈太傅說著一拜，印丞相道：“不必了，雲先生說的香囊，在這兒呢。”

莫筱染眼皮一跳，緊看著印丞相從袖中取出一物，伸手一展，便有一物晃蕩在了空中——那是一枚精致的圓形的東西，雞蛋般大小，外層是銀絲鏤空出繁瑣的花紋，裏面看不清楚，下面飄著紅纓，看上去很是精美。

這是香囊？怎地與她印象中的不大一樣？

莫筱染正細細看著，就聽端木宸道：“雲龐，你擡頭看看，丞相所拿的，可是你當年看到的那樣東西？”

雲龐這才起身，面上並無得意或高興的神色，反而是郁郁著，似乎很是不高興。

莫筱染倒是明白他為什麽不高興，這香囊可是印丞相自己拿出來的，想必是篤定此物根本不足以帶來什麽災禍。雲龐就是知道這點，此時才會這般做派。

這雲龐究竟是什麽人？明明一開始機關算盡，步步為營，怎地一遇變化，卻又藏不住自己的情緒。莫筱染一時看不明白，只得由著事情繼續。

雲龐擡眼，果真將那香囊死死盯著，片刻後才道：“是這個！這個香囊的確是卓曌的，它的底部有卓箬二字，只要拿前朝卷宗一對比、便可知曉。”

莫筱染微微一怔——方才雲龐說“卓曌”？這可不是一般人會用的稱呼。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印丞相，他眼光微閃，顯然也是註意到了這點，只是他似乎並不打算在此時深究，只道：“雲先生的目力果然非凡，莫非當年卓曌長公主還將此物拿給先生看過？否則先生只用遠觀，怕是很難看到這香囊底的字吧。”

雲龐一楞，張口便要說什麽。

只是不等他說出來，印丞相已然笑道：“這如此重要的物件，想必長公主是不會輕易給人賞玩的吧？”

雲龐面色一黑，轉口道：“丞相說這些怕是沒有什麽用了，眼下應該弄清楚、為什麽卓曌長公主的香囊會在你手上吧？”

印丞相一翻手，將香囊放在眼底細細看了看，默了默才道：“這香囊為何在老夫手中，雲先生不是已經說了嗎？”

此言一出，殿堂內盡是抽氣的聲音。莫筱染瞬間覺得鋒芒在背，仿佛所有人都在偷偷地打量著她一樣。

手間被輕輕一握，慈嫻似乎在安撫著她。莫筱染回以一握，看著印丞相，道：“爹，莫非雲先生所說，都是真的？”

印丞相突然一正身，衣冠筆直大禮行上，朗朗道：“回娘娘，雲先生所說確與事實出入不大，娘娘的確非微臣親女，乃是鎮國大將軍、印弘武與前朝長公主冷秋箬之女。”

莫筱染道：“到底怎麽回事？”

印丞相道：“回娘娘，微臣幼時便是在京城度過，弘武與卓曌長公主本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印家出事後，兩人不得已分開兩地。當年微臣兄弟二人隨先帝打到了昌北城，弘武驚訝地發現原來卓曌長公主並沒有死，而是女扮男裝守衛著昌北城。弘武勸降不得，便只得與卓曌長公主決戰沙場，然而卓曌長公主並不想傷害弘武，許是又覺大宇氣數已盡，便刻意輸給了弘武。弘武自然亦是不願傷她，於是刻意此偏幾分，趁她昏迷時將她藏了起來。昌北城破後，先帝迅速平定了京城，戰局大勢已然有果，弘武便請命前去驅趕胡人。他自然帶上了卓曌長公主，可惜長公主傷勢比他預料的更危險，又加上一路舟車勞頓，險著丟了性命。最後長公主雖然醒來，身體卻是一直沒有好轉的跡象，弘武也不想有人知曉此事再起波瀾。於是他二人便留在了遼城。”

趁著印丞相一頓，莫筱染趕緊道：“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回娘娘，”印丞相道，“微臣與弘武骨肉兄弟，他不回京，微臣卻甚是想念，於十八年前某日，趁得閑時便去了一趟遼城。便是那年，微臣見到了卓曌長公主。”

莫筱染點點頭，道：“那我……本宮當真是……將軍偷偷送回來的？”

“是，”印丞相道：“弘武回京後與微臣提起，說是卓曌長公主身體虛弱，請了許多大夫都說她不能有孕，弘武便不想要孩子，但不知為何長公主突然有了身孕，弘武本不同意生下孩子，但長公主一再堅持要生，且以長公主的身體，若是強行拿掉胎兒，必然又是一番風險。弘武無奈，只得小心照顧，然而天不遂人，長公主生下孩子後，便……”

印丞相眼光一黯，頓了又道：“長公主走後，弘武傷心過度，又因早年征戰累積了不少傷勢，一下便病倒了。弘武自知命不久矣，便偷偷帶著孩子回了京，交給了微臣，便是娘娘您了。”

雖然早已猜到了這一切，此時挺印丞相說起，莫筱染免不得還是一陣心酸，就像是當真在聽自己親生父母的事情一樣。

垂下眼去，一滴淚突然掉落，洇進了裙裏。這一下便是怎麽也忍不住了，莫筱染鼻子輕抽，眼淚就落成了串。

這一下倒是急了慈嫻，她忙不疊地拿著絲帕替她擦著淚，一面道：“別哭別哭，咱不聽了，回去歇著好了。”

莫筱染搖頭，哽咽道：“不……不回去……”

慈嫻道：“好……不回去。來人啊，讓周弬上來，可別傷了皇後的身子。”

照理說太醫走上龍臺，那肯定不合規矩，只是莫筱染懷著孕，朝臣們也不敢出聲攔阻。

周弬很早就等在外面了，他也不管那許多，徑直上來替莫筱染把了脈，低聲道：“娘娘暫且無事，只是娘娘有孕，實不宜過度傷心，又刻意壓抑。娘娘如是當真難過，不如先哭一哭，這樣反而才不會傷了身子。”

這太醫果然與眾不同，還真是不看場合，還說什麽就是什麽。莫筱染點點頭，索性只是調節著呼吸，好讓自己慢慢地停下來。

周弬似乎很滿意她的配合，這才道：“微臣先替娘娘開個寧氣的方子，有助娘娘靜心。”

慈嫻道：“去吧去吧。”周弬聞言，倒退而去。

這一小小的插曲一過，卻是雲龐當先道：“皇上，丞相大人已然承認了罪狀，皇後娘娘也是卓曌長公主之女，證明草民所言非虛，請皇上為了大昭社稷，清除前朝餘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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