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筱染醒來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詢問了假醫仙的事情，果不其然，在面見了慈嫻之後，他便直接去了永安宮，不多久就有診斷的結果出來了。

貴太妃無疾在身，只不過是被人下了一種“蠱咒”。

莫筱染聽到這兩個字眼的時候，半點意料之外的感覺都沒有，睡前與鬼叔瞎說的那些話，多半是會應驗了。

關於這什麽“蠱咒”，莫筱染仍是請教了一下鬼叔，與她想象的差不多，就是千萬種的蠱術其中一類罷了。至於鬼叔啰嗦了一堆原理和效果，莫筱染基本沒有聽進去。來歷嘛，仍是南疆、舊南黎國土的那一部分。

看來逍遙王這群人，當真沒少跟那邊的巫者接觸啊。這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兒，也難怪太醫院那裏會這麽的束手無策。

診斷雖然早就出來了，但他們也沒有像莫筱染想象的那樣直接就“殺”了過來，假醫仙當天就出了宮，聽說婉拒了逍遙王的盛情款待，住進了普通的客棧裏，說是過幾日再進宮救治貴太妃。

然而就是這幾日的功夫，京城裏、皇宮裏都熱鬧的不像話。

京城裏熱鬧的是來了傳聞的醫仙，很多人期望能讓醫仙看看家中的病人，聽聞客棧之外幾乎每天都是圍了個水洩不通。這醫仙倒是很隨和，明明說著要研磨貴太妃的問題，卻當真在客棧裏看起了病人，旁人都說他這是對自己的醫術很有信心或者心懷百姓，莫筱染倒是知道這本來就是他們的陰謀——貴太妃肯定能被他醫好，而他也可以趁這個時候博來百姓的呼聲。

皇宮裏的熱鬧，可就是真熱鬧了。那醫仙給慈嫻太後回稟的那一套關於“蠱咒”的解釋，不知被哪位大神記住了，然後傳的滿宮皆知，許是前一陣子打壓謠言的力度還有餘威，這一次所有人的警覺性高了不少，幾日後才傳到了未央宮。

以醫仙所說，這“蠱咒”是一種相當陰狠的蠱術，是抽取仇人的精魂，用來覆活自己的血親。

為了更加生動而簡單的闡述這個概念，醫仙還講了一個故事。

南疆自古流傳蠱術，其神秘到現在已經鮮為人知。醫仙在民間懸壺游方時，偶然在某處遇見了以為中了蠱的人。他自問醫術高明，面對蠱術卻是一籌莫展，然而就在此時，有一位道士救了這人。醫仙對蠱術實在好奇，便拜在了那道士門下，道士見他一直行醫布善，雖未收他為徒，卻也教了他不少關於蠱毒的事情，其中一件就是這個“蠱咒”

南疆蠱術，傳女不傳男，而且通常蠱者與常人無異，就是南疆本地的人，也不會知道周圍的人是不是會蠱術。

傳說許久之前，南疆就有兩戶人家，其中一戶因某些原因殺了另一戶，唯獨讓一個女孩兒逃離了出去。女孩兒拜了蠱師，多年後返回了村子，嫁給了仇人家的兒子。她用巫術喚回了自己父親的靈魂，又給仇人下了蠱，奪取仇人的精魂滋養她腹中的胎兒，直到最後孩子出生，她的父親就能借此重生，以報前世血仇。

莫筱染不知道假醫仙當真是這麽說的，還是以訛傳訛地變成了這種版本，總之這聽起來可不像什麽什麽好事，畢竟現在宮裏有孕的只有她一個人。

“怎麽別人說的‘蠱咒’跟你說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兒？”莫筱染笑著對鬼叔道，“你不是說這就是很簡單的蠱嗎？”

鬼叔道：“那自然是很簡單的蠱術了，但蠱術一向詭秘，世人根本不懂，所以有人出來隨便編個什麽故事，旁人也就信了。”

“他們既然這麽費力地編了故事，肯定有什麽用途才是。”仔細又回想了一次，莫筱染終於抓住了某個字眼，“血親？”

莫筱染腦裏靈光一閃，趕緊將意識沈入鬼府，翻出一些前朝末代的卷宗，不多久便找到了前朝卓曌長公主的畫像。

然而她實在分辨不了古時的繪畫風格，想了想，又將德太妃的畫像翻了出來。仔細一對比，兩張面孔竟然是有七八分相似。

果然如此……她應該早些發現才是……

莫筱染捏捏眉心，道：“印寒璃是卓曌長公主的女兒？”

鬼叔半點也不意外，只道：“你發現了？”

“我要是沒發現，你就不跟我說了？”莫筱染沒好氣地回到。

鬼叔道：“這個秘密最好能藏一輩子，反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過看他們的動向，應該已經找到了能驗證你身份的證據了。”

怪不得前些時日要傳什麽前朝末帝附身她腹的謠言，原來他們根本不在意會被打壓，那只不過是為這件事做鋪墊而已。

這若是將印寒璃的身世暴露了，恐怕連丞相府都有危險。

只是看這勢態，似乎並沒有什麽辦法控制假醫仙繼續進宮了，只要不能解決他，那必定是會被抖出來的。莫筱染嘆口氣，道：“看來這一次是沒那麽容易就能解決了。”

前朝長公主之女的身世，已然能讓人做足文章，更何況又扯了個什麽能讓血親轉世的“蠱咒”出來，印寒璃的血親、可不就是說的前朝末帝嗎？

這要是傳開了，只怕端木宸也保不住她。

一人一鬼想了半天，仍是沒有想出什麽辦法來。殺了那個假醫仙肯定是不行的，一旦他有什麽事，不論是誰下的手，肯定有人會刻意地往她這兒引。何況這人本來就是假的，就算當真不顧後果的把他殺了，逍遙王總能有另一個辦法來“揭露”她。

直至夜晚降臨，莫筱染還是一籌莫展，雖然她是知道了醫仙是假的，可是苦於沒有證據，只用這紅口白牙的一陣指認那也是沒用的。且她在深宮內苑，根本沒有途徑知道這些事。

看看天色，莫筱染索性也就不想了，抱著一種“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心思，直接就去睡了。

假醫仙倒是沒讓她等多久，幾日後，慈嫻有旨，請莫筱染到宜華殿。

一進殿內，果不其然，除去端木宸、慈嫻和後宮的一些妃子，三位王爺和三位公主也在，五公主許是年歲不大，是以沒有在此，朝中大臣二品之上的也齊了。

莫筱染上前請過安，慈嫻便招招手，笑容和藹：“來來來，璃兒，跟哀家坐一起。”

太後的椅子自然很寬敞，但莫筱染還是不敢，道：“謝母後疼愛，但……這不和規矩……”

慈嫻道：“也不是什麽正式場合，不用在意什麽規矩，哀家有幾日沒好好看你了，過來陪哀家坐坐。”

莫筱染看一眼端木宸，見他微微頷首，這才坐了過去。

見她坐好，端木宸面色一肅，眾臣這才請安。

慈嫻根本不管，拉著莫筱染的手，低聲問了些她近期的情況。

事實上莫筱染基本上隔個三兩天的就會去長樂宮一趟，若是哪天沒去，翠柳就去巴巴地跑來探詢一番，慈嫻對她的身體狀況，怕是比她自己都清楚。

不過長輩既然問了，莫筱染也不介意，低聲地回了幾句。

這裏兩三句回完，聽得端木宸道：“蘇德，宣雲龐。”

雲龐？莫非就是那什麽藥谷的雲家，醫仙？

莫筱染註意力立刻轉移，慈嫻亦是一收，不動聲色地正了身子，只是握著莫筱染的手並不松開。

殿外，有一人素衣素袍，緩步而來。黑發挽髻，黑須灑胸，行動如清風徐來，端地一身好氣質，讓人一見便覺得是個有內涵的人物。

他走至殿中，叩首道：“草民雲龐，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接著又對著慈嫻與莫筱染行了禮。

“平身。”端木宸喚起他，才道，“雲先生，聽李將軍說，你有很重要的事要稟報，不知究竟是什麽事，還要太後、皇後和大臣們一齊見證？”

雲龐道：“啟稟皇上，此時事關重大，草民也是為我大昭社稷著想，這才鬥膽懇請娘娘和大人們在場。”

端木宸低冷一聲笑，才道：“朕以為雲先生只是來醫治貴太妃的，沒想到還有關乎我大昭社稷之事要稟？雲先生，朕希望你當真有證據。”

雲龐道：“皇上，草民雖一介寒醫，卻也知何謂家國天下。若能以綿薄之力化解國之危難，草民自願一試。”

莫筱染聽得牙根直癢，恨不得上去一巴掌抽在這偽君子的臉上。

端木宸道：“好，那雲先生就請說吧。”

“是。”雲龐應著，方正色道，“不知皇上、太後娘娘可還記得，草民幾日前所說的‘蠱咒’之事。”

端木宸道：“自然記得。”

慈嫻但笑不語。

雲龐道：“其實，草民那日不僅查出了貴太妃娘娘身中‘蠱咒’，還查出了是何人下得咒。”

莫筱染心裏咯噔一跳，耳邊鬼叔道：“筱染，莫急。這個人不簡單。”

“不簡單？莫非他是道士？”

鬼叔道：“不是，他只是個普通人，但他身上有股不同尋常的邪氣，一定要小心提防。”

莫筱染默默應聲，不安的感覺油然而生。

端木宸已然道：“哦？既然查出來了，為何不說出來？”

雲龐道：“草民只是一時想不通，又沒有什麽證據，所以便先行回了客棧，又問了李將軍一些事情，耽擱了數日，這才將事情弄了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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