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才出口，莫筱染就後悔了，這種愚蠢又直接的懷疑口吻，簡直就是告訴別人：“你可得小心了哦！別露了馬腳了哦！我可是盯著你的哦！”

……

真是蠢炸了！

莫筱染正瘋狂地吐槽著自己，鈺竹卻是低聲笑了笑，擡著疑惑又無辜的雙眼看來：“娘娘，奴婢又不笨，就算不知道鬼婆婆住哪間，也可以一間一間找嘛！”

所有內心的狂躁在此刻突然安靜，莫筱染瞪眼看著鈺竹，耳裏清靜靜的，只有她的聲音無比清楚——

“這冷宮又沒別人，鬼婆婆總不會住了這間又去住那間，所以奴婢就挨著查了一遍。這裏的屋子都是敞開的，就是有鎖、也早銹了。尋了一遍，就那一間能看的屋子，房門緊閉，沒上鎖也推不開，那肯定就是鬼婆婆的屋子了。”

鈺竹說完，更是一副討誇獎的神色，得意的像個孩子：“娘娘，奴婢是不是還是很聰明的。”

“嗯，聰明！獎勵你去摘個冬瓜過來。”莫筱染順勢揶揄笑道。

不論鈺竹是不是在裝傻，這種氣氛最好都不要維持下去。

鈺竹面露窘色，看了眼掛在藤下的冬瓜，小聲道：“娘娘，這……不大好吧……？”

“逗你的。”莫筱染說著裝作看一眼嬰兒，道：“好了、回吧。大皇子也該餓了。”沒餓也得弄起來喝奶！

兩人應聲，井然有序地將輪椅調轉了方向，再系統慢慢推著。穿過斷墻時，莫筱染下意識的往墻的另一邊看了看。

破敗又蕭瑟的半堵墻，看不出有任何的異樣。

莫筱染的心卻怎麽也沈靜不了，好在現在她還不方便自主移動，輪椅向前，視線也不得不離開了破墻的範圍，強制性地轉移了註意力。

剛回到院子，院中除了包明德和鈺蘭，竟然還多出了幾個宮女。

莫筱染正疑惑著，包明德與鈺蘭便走了過來。

“娘娘。”兩人簡單行禮，包明德又道：“娘娘，德太妃娘娘來了。”

“什麽？”莫筱染忍不住問出了聲。這德太妃一向深居簡出，先帝駕崩後，更是常年都不露面。怎地今日來這裏了？她可不記得跟她有什麽交情。

包明德再次小聲說到：“的確是德太妃娘娘親自來的，就在正屋裏侯著娘娘呢。”

莫筱染覺得腦子似乎當機了，噎了好一會兒才吩咐道：“鈺蘭，你去找奶娘拿些奶水，你們幾個，扶我進去。”

“是。”

四人立刻動身。

將輪椅推到了門前，鈺梅作勢要來抱大皇子，不曾想這家夥突然睜開眼，伸出手死抓著莫筱染的衣裳，一副你敢動我敢哭的樣子。

鈺梅無奈，只好跟著鈺竹一同攙扶莫筱染。

旁邊突然鉆出兩個小太監，幫襯著包明德將輪椅擡了進去，又默默地退了出去。規規矩矩的模樣，印象倒是不錯的。

坐回了輪椅，莫筱染感覺被抓著的衣裳立刻松了，不由低眼，壓著聲音道：“你能不能消停會兒，我這樣抱著你得多累啊。”

大皇子眨著無辜的眼，咿呀一陣：“……咳，有道是男女授受不親，我怎麽能被陌生女子抱來抱去？”

莫筱染咬著牙道：“我也跟你授受不親啊。”

“莫姑……不是，你。你不是‘母後’嘛。”

大皇子咧著嘴笑得天真可愛，莫筱染一時氣起，惡意地低聲笑道：“可是……你不是每天都被這些陌生女子，洗澡換尿布嗎？”

懷中的嬰兒猛地一頓，嫩白的小臉極速起了一層艷艷的粉色。莫筱染得意地笑，卻把旁邊的鈺梅嚇了一跳：“大皇子這是怎麽了，怎麽臉突然這麽紅？”

莫筱染假意伸手探了探嬰兒額頭，道：“不燙，沒事，可能該換尿片了。鈺竹，你抱去看一下吧。”

“是。”鈺竹伸手接過嬰兒，轉身離去。

鈺梅笑道：“這大皇子，每次只有這種時候才讓人抱，這麽小的人兒，也知道心疼娘娘，不讓娘娘累著。”

莫筱染聽著一陣心累，道：“別說他了，德太妃呢？”

這地方空的很，一眼就看完了，哪裏半個人影。正想著，突然聽到一道溫柔的女聲，從就寢的屋子那裏傳來——

“臣妾在這裏……”

莫筱染轉眼，只見一素錦羅裙的婦人從屋中走出。那婦人身材纖細，楊柳扶風，面上帶著少於蒼白的病容，卻是眉目如畫，儼然是個美人兒。

德太妃是先帝寵妃，恩寵一度超越了慈嫻太後。這份恩寵，甚至讓部分朝臣的心思活泛了許多，紛紛想要擁戴齊豫王取代太子。

這不過這對母子好像對此並不在意，倒是讓端木宸省了不力氣。莫筱染翻閱這段記載時，印象還是比較深刻的，畢竟以當時的情形，如果德太妃和齊豫王要搞事情，絕對會比逍遙王那些小打小鬧要麻煩得多了。

當然，莫筱染十分盲目地相信，就算要搞事情，最後也會是慈嫻太後獲勝……好吧，那個妖孽也是不會失敗的……

不知是嫌棄還是得意，莫筱染似乎覺得開心了許多。此時，德太妃已然走近了，淡然說到：“未經娘娘許可，臣妾隨意走動，還請娘娘贖罪。”

莫筱染這才看清了她的臉，一時竟是有些晃神，眉間不由微蹙，半餉才道：“德太妃言重了……不嫌棄的話，快請坐吧。”

德太妃溫和地笑起，慢慢地坐在了凳子上。莫筱染這才有對著鈺梅道：“去看看有沒有好些的茶。”

鈺梅告退，莫筱染轉回眼，依然在德太妃的面上掃視著：“我來時也沒帶什麽好東西，德太妃請不要太介意……不合口味的話，不喝也是沒關系的……”

即使明白這種反覆打量的眼神很不禮貌，但莫筱染仿佛魔怔了一般，就是想將她的模樣刻到骨子裏一般，怎麽也看不夠。

好在德太妃似乎並不介意，依然和氣地笑著，輕聲道：“聞人姐姐果然沒有說錯，你真是個有趣的孩子。”

“啊？”莫筱染聽的一楞，想了想才反應過來，“聞人”可是太後的姓氏。可是……“有趣的”又是什麽意思？？

不敢明目張膽的吐槽“長輩們”的看法，莫筱染只得尷尬地笑了笑：“我進宮這麽久，沒有去千秋殿看望德太妃、已是不妥，如今還勞累德太妃親自跑來冷宮，這可就是罪過了。”

“娘娘言重，本就該是臣妾去拜會娘娘才是。只是臣妾這身子一向不適，前段時間又病了許久，如今能下床走動走動，卻是不能在未央宮與娘娘相談了。”

德太妃說著，突然掩唇低咳一陣。那聲音帶著一些虛浮，一聽就知道中氣十分的不足。

莫筱染沒來頭的有些著急，道：“你沒事吧？”

“娘娘，溫水。”

一旁突然有人說話，一杯清水遞到了眼底。莫筱染想也不想地接過，默默遞到了德太妃手旁。

德太妃順了順氣，當真接過了茶杯，一點一點溫吞地喝了幾口。

見她安定了，莫筱染這才往旁邊看去，鈺梅站在一側，道：“娘娘，太妃娘娘的宮女說，太妃娘娘一向不喝茶水，只喝溫水，所以奴婢……”

話未說完，德太妃緩聲道：“不怪她，一些茶葉對臣妾不是很好，所以臣妾一向以溫水為主。”

莫筱染道：“是我的不是，理應早些打聽清楚。”

既然這樣，剛剛直接說了不就好了嗎？實在不是很懂古代人的思維模式……

內心槽點根本說不出口。德太妃卻是不慌不忙地說到：“娘娘不必多想了。臣妾也不是什麽茶都不喝，若是茶不合適，臣妾自然也不會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倒是臣妾那婢子太越矩了，還請娘娘莫要氣惱。”

莫筱染苦笑一聲，道：“那個……德太妃，再這麽客氣下去，就沒完沒了了。你覺得好些了嗎？是不是因為冷宮的風太涼了？”

德太妃有短暫的怔楞，末了忽而掩著唇默笑了一會兒。

雖然不大明白她的笑點，但莫筱染卻覺得這次她是真的笑了，那對平靜的眼裏帶上了真實的笑意，她整個人也隨著變得真實了許多，像是一層堅冰在悄然中融化了。

看著這樣的德太妃，莫筱染也莫名安心了，彎起唇角，靜靜地看著她笑。

不一會兒，德太妃便停了下來，幽幽的眼神再次打量了一下莫筱染，道：“娘娘在這可還習慣？冷宮蕭瑟，怕是很多地方不如意的……”

莫筱染道：“倒也還好，不缺吃喝、還少了不少事，比起外面清凈多了。”

德太妃微微一楞，看著莫筱染的臉輕聲道：“你總是……這麽樂天……”

“什麽？”莫筱染有種奇怪又顯然很重要的直覺，一直豎著耳朵聽著。然而德太妃的聲音越發模糊，後面所言根本聽不真切。

心中略急，口裏便出了聲音。德太妃像是驚醒，忽而換做了清冷神色，溫和說到：“臣妾是說，難得娘娘有一份恬靜的性子。”

見她這樣子，莫筱染知道肯定是套不出什有用的東西了。壓著微微失望的心情，莫筱染也只能順著德太妃的話，笑道：“這裏什麽都沒有，我可鬧騰不起來，不如安靜點，也好省點力氣。”

德太妃亦是一笑，轉眸將這間屋子掃視一遍，微微嘆息道：“娘娘許是不知，這裏……也曾是非常精致華美的地方，是整個皇宮裏、最漂亮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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