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香沒有回話，像是沒有料到她會問到印家人一般。反倒是一旁的鈺蘭回道：“回娘娘，印公子體內毒性已經穩定，並無生命危險。”

“嗯……”莫筱染也不去看菱香有什麽反應，又問：“可還有旁人受傷？”

“逍遙王右臂中了一劍，安平王沒有受傷，只不過回宮後開始發熱了，齊豫王護著五公主平安無事，德安公主也只是受了些驚嚇。除此之外，就是雲侍郎受了點小傷。”

雲侍郎？就是那個娃娃臉？

莫筱染慢慢地吃著小粥，腹中溫暖時，渾身也就舒服了許多。鈺蘭言簡意賅，並沒有遺漏什麽，這般看來，這場危機沒有造成太大的傷亡與損失。

可那些刺客又挖地道又下毒的，顯然是有備而來。自己這裏是鬼叔提醒了才逃過一劫，其他人怎麽可能提前預知。

不厚道地想著，這傷亡也太小了點，刺客莫不是對其他人手下留情了？想也知道不可能……鈺蘭雖沒明說，莫筱染卻是心知定有兵士宮人死傷。

這些人的死亡，莫筱染無法沈痛些什麽，原本在這個環境下，他們的性命著實有些太輕了。

這反而讓莫筱染不得不懷疑、這次的行刺，理應是朝中人物所為，比如……逍遙王……

想到這個男人，莫筱染就是一陣微郁，索性不再深想，飽腹之後招呼著宮女擦身換衣裳。

反正眼下手中的消息也實在太少，根本湊不出什麽線索來，再加著折騰了這許久，身子早就倦怠了。在知道今日已經沒有藥了之後，莫筱染便揮退眾人，自顧安睡。

月上寒山，玉涼山行宮中仍有燈火點點。

正書房中，端木宸坐於書案之內，看著桌案上的一個軟墊。軟墊之上並排放著兩根銀針，其中一根只有半截，燈火下，兩根細針上都泛著淺淺的詭異光澤。

定睛看了片刻，端木宸才開口道：“郭太醫，這兩根針上的毒可查清了？”

書案一側，郭太醫拱手回道：“恕微臣才疏學淺，只能查明那斷針上的毒乃五日安魂散，只是毒性不大，解毒也不在話下。可另一根針上的毒，微臣也是第一次見過，具體何物，尚需進一步查驗，不過此毒絕非尋常，只怕是沾血必亡之物。”

端木宸眸光微閃，一手將軟墊旁的一把短匕拿了起來：“這上面的毒可是沾血必亡？”

郭太醫半擡眼，道：“確是那毒。”

短匕是那裝扮成太監的刺客所用，而那針亦是河中的刺客所用，擊落河灘處，非常簡單便找到了。

一批刺客用了兩種毒，這見血斃命的怕是特意用來對付他的。若非那丫頭感知敏銳讓鈺蘭有所警覺，眼下還真說不準會是個什麽狀況。

默了默，端木宸放下短匕，對著郭太醫身旁那人道：“地道的狀況可查清了？”

那人一身明鎧，正是年輕剛硬的禦林軍統領。聽著問話，劉習墨一拱手道：“啟稟皇上，玉河附近的地道是在舊道之上再次挖掘的，許多地方已經坍塌截斷。末將推算了地道延伸方向，果真查出了不少舊道，這些舊道錯中覆雜，綿延很長，地道中還有一些舊物，像是前朝物件。”

“前朝？”

“不錯，只不過這地道的痕跡太過老舊，看不出到底何時挖掘，而且有的地方太過奇特，不像人力所能挖掘的。”

“上古一去數千年，本有許多志怪傳說存世，卻幾乎被前朝冷公下令毀去。微臣倒是下去看過一段，這地道的確有些匪夷所思之處，況且微臣從前從未聽聞過此處還有這麽龐大的地道，想必亦是前朝時就被廢去了記載，想必這些刺客也是從哪裏知道了這個，所以才會利用那一段地道行刺。”

此番說話的是印丞相，只是話音將落，便有一道高音從門口傳進：“丞相所言即是，不過以臣弟看來，這些刺客就是前朝餘孽。”

屋中眾人轉眸，一人出現門口，踏步上前，躬身禮道：“臣弟給皇兄請安。”

端木宸面色不變：“起吧。”

那人站直身，眾人也行禮道：“末將（微臣）見過逍遙王。”

“諸位大人不必多禮。”逍遙王謙遜說著，又對端木宸道，“臣弟不請自來，還望皇兄見諒。”

端木宸溫和一笑，道：“受傷了怎麽不去歇著？”

逍遙王擡手輕挨右臂，道：“不過一點小傷，不礙事，倒是四弟還發著熱……”

端木宸眉間微擰，轉眸道：“郭銘，還是你去看看吧。”

郭太醫應道：“微臣遵旨。”

逍遙王一直面帶笑意，待著郭太醫離去後才再次開口：“啟稟皇兄，正如丞相所言，這地道的記載必定是前朝刻意毀去的，但毀去了亦不是說就無人知曉了，臣弟覺得定是有知道這些密事的前朝餘孽存留至今，以圖再奪江山。”

“哦？三弟這是去看過刺客的屍體了？”

端木宸不緊不慢地說到，逍遙王亦是平靜答道：“不錯，臣弟來前先去看過了。那些刺客很謹慎，幾乎沒有任何破綻可查。”

“三弟找到了什麽？”

逍遙王道：“果然瞞不過皇兄，臣弟的確找到了些東西，不過尚需皇兄首肯，準許臣弟帶一具屍體進來。”

端木宸輕笑一聲：“三弟辛苦，自然不用避諱。”

“皇兄聖明。”逍遙王說罷，返身到門後吩咐道，“擡進來。”

四個宮人架著一具白布屍首進了來，放在正中後退到了一旁。

端木宸悠悠起身，轉出書案。眾人散了散，跟著他站到了屍體旁側。

逍遙王踱步到屍體旁，一蹲身將白布掀開。屍首已是灰白顏色，身著的卻是一身太監的衣裳。

這顯然不會是橫死的宮人，只可能是那個藏身人群中的刺客。

“這些刺客末將已經查看過了，均是身無長物，不知王爺找到了什麽？”劉習墨一壓腰間長劍，大大咧咧地說到。

“不錯，這些人很謹慎，並未有任何明顯的特征能證明他們的身份。可惜的是，有的東西就算再隱藏，也會有暴露的時候。”逍遙王說著，將屍首的腦袋一偏，露出的一點肩頸上有隱隱的紅印顯現。

劉習墨眉間一擰：“這是什麽？剛才怎麽沒有？”

逍遙王扯唇，站起身來，擡屍的其中兩人立時上前，三兩下褪下了半截屍首的衣裳，再將屍首翻了個兒。

慘白的屍背之上，右肩處很明顯的有一塊紅色印記，大致呈現著蟒形。

“風影暗蟒紋……”

一聲沈吟緩緩響起，幾人尋聲看去，逍遙王更是深意一笑：“不愧是印丞相，身經兩朝、見多識廣，一眼就看出這風影暗蟒紋。”

印丞相面不改色，道：“那也比不得王爺、能使這風影暗蟒紋顯形的本事。”

“本王向來喜愛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風影暗蟒紋如此奇特，本王自然有所涉獵。”逍遙王道，“想必皇兄也曾聽過，這風影暗蟒紋乃前朝皇室暗衛所獨有的奇特紋身，是由特殊藥物紋刻於暗衛身體之上，平素並無任何異樣，只有通過另一種藥物才能使其顯現，是一種極為隱秘的身份信息。”

端木宸老神在在：“朕的確有所耳聞，只是這暗蟒紋一向只有前朝暗衛辨認所用，丞相是如何認得了？”

印丞相看著那隱隱紅印，道：“因為臣、見過。”

說罷一句，印丞相便住了口，眉宇間似是回憶著一些並不輕松的事情。

同與前朝關系匪淺，端木宸自然明白一些，也不出聲提醒，幾人一同也靜默著。

沈思了片刻，印丞相一聲輕嘆，這才緩聲道：“前朝之末，國力趨於衰落，胡人趁機進犯邊關，辛有端木將軍鎮守，終使胡人兵退臣服，並將當時有草原明珠之名的麗珠公主進貢入京。末帝對此女一見入迷，短短三年竟讓這外族女子坐上了貴妃之位。”

印丞相一頓，劉習墨一瞪眼道：“末將也曾聽說，這麗珠公主明艷動人，前朝皇帝還想廢後、改立她為後。”

“不錯，臣幼時在宮宴中見過此女，確是一般女子無法相比的容貌。”印丞相道，“當時末帝確有流露此等意願，但迫於朝堂壓力並未落實。然則數月之後，末帝便招端木將軍回京面聖……”

端木宸沈聲道：“父皇曾說過，胡妃之事邊疆早已知曉，皇祖曾在疆場斬殺胡人皇子，這一去只怕是兇多吉少。然則皇祖一意回京，再加上聖命難違，皇祖最終還是啟程回京。皇祖母放心不下，暗中安排暗衛跟著皇祖。果真，皇祖一到京城便被安上了意圖傭兵自立之名，白白枉死，還連累了印府……”

印丞相立時接道：“將軍本是國家棟梁，怎能說這連累二字，皇上豈非折煞老臣？”

“丞相不必謙遜，朕既說了，丞相便擔著吧。”端木宸說著，面上的笑意柔和了許多。

“皇兄說的是，若非印家半路攔下了進京的皇祖母和父皇，如今還不知道是個什麽光景呢，丞相本就不該謙遜的。”逍遙王亦在一旁笑道。

印丞相道：“多謝皇上、王爺美言，只是這點功勞，還得是師傅占去一半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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